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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补明纪编年
续补明纪编年 明 王汝南 撰
●自序
(上缺)见取其灭亡之祸矣,无或爽也。臣也某公、某卿,吾所素习也;廉既见其荣及后人矣,贪亦见其灾逮夫身矣,无少忒也。某政也善,则民聚;不善,则民散。某法也良,则国安;不良,则国危。莫不操若符券,应如影响;使人刺目惊心,深思猛省。此「明纪」一书不可不急悬心目也。
顾明之有纪,自陈东莞、郑端简而下,代有着述。然皆繁芜,不儆惕人心。惟钟竟陵「编年」为简要。独惜其仅及熹庙而止;而兴亡之际,反后先不及。南不自揣,每欲续成全书;而苦搜辑不广,日抱阙略以俟。今幸「邸录」未尽亡,野求渐出。而怀宗十七年之鸿猷大烈,胪若日星,因取而卒业。又得邹流绮「明季遗闻」载弘光、隆武事甚详,复择其确有可据、言尤雅循者诠次之,以为子婴、帝昺之续。而有明一代兴亡,不尽昭昭于兹乎?
虽然,兴亡人事也,而所以兴亡则天也。何也?古今无不亡之国,何亡国之时犹是此天下也,不分崩则离析;犹是此君臣也,不好色则贪财;犹是此政也,不祸国则殃民。即间有英明在上,焦劳宵旰,亦孤立而无援;即时挺忠贞于下,痛哭流涕,亦疏斥而不用。而一辈庸碌之臣,乞灵奥灶,偏承恩宠,而据要津。民穷矣,复剥削之;财尽矣,复耗散之;寇众矣,复驱益之;兵骄矣,复纵肆之:不令国破君亡不已也。回思此庸碌之臣,非不读书、非不多才,非不高谈经济而慷慨以治平自期;即任此庸碌之臣者,亦非不深信其读书多才、能谈经济、能以治平自期而漫然以天下付之也。及一败涂地而事后观之,始知其所读之书、所用之才、所谈经济及慷慨自期者,皆苟且贪荣,而厝火积薪自趋于亡也。嗟乎!此岂自趋于亡耳,亦天心实有所兴而致然耳。书成,低回叹息,不禁痛言之以志感。
顺治庚子仲秋,楚人季雍王汝南谨书于虎丘僧舍。
●怀宗端皇帝(讳由检,熹宗嫡弟。在位十七年)
崇祯元年(戊辰)春正月,禁衣饰僭侈;从御史梁天奇言也。
命内臣俱入直,非受命不许出禁门。谕戒廷臣结交近侍。
二月,以侍读学士温体仁直经筵日讲。
三月,以周延儒为礼部右侍郎。
五月,上召对平台,谕辅臣曰:『票拟之事,宜悉心商确』。谕吏部曰:『起废太多,会推宜慎』。责户部措办边饷无术,侍郎王嘉祯引罪。谕兵部边事,尚书王在晋语未详,命给笔札录进。谕刑部曰:『天时亢旱,用法宜平允』。既而,辅臣刘鸿训言更调甚速,宜久任、责实效。上曰:『海内疲于赋役,朕甚悯之!夫更调速,则民滋搅;任事久,则功易成。自今藩众郡邑,毋轻改调』。御史任赞化上言:『天下不患有真小人,而患有假君子。真小人居身秽浊,众所交攻,为祸犹浅;假君子阴行不肖,弹射莫加,为祸最烈。今之假君子,杨维垣是也』。
六月,户科给事韩一良上言:『皇上谕群臣,有「文官不爱钱」之语。然今之世,何处非用钱之地、何官非爱钱之人?向以钱进,安得不以钱偿!臣起县官、居言路,以官言之,县官行贿之首,而给事纳贿之魁。今俱咎守、令之不廉,然守、令亦安得廉?俸薪几何,上司督取,不曰无碍官银,则曰未完纸赎。冲途过客,动有书仪;考满朝觐,不下三、四千金。而欲守、令之廉得乎』?上嘉纳之。寻擢右佥都御史。
上谕阁臣:『内操军士,俱魏忠贤招来,留居禁中,不测可虞。一朝解散,又恐激变,不如善遣之』。阁臣钱龙锡等极口赞扬。上因传旨:『内操军士劳苦特甚,着给假一月,归乡省亲;仍给月粮,从优犒赏』。众军欢感。
七月,上御平台,召督师袁崇焕,问以平定方略。崇焕慨然奏曰:『所有方略,已具疏中。但假臣便宜至五年,而东方可平』。上曰:『五年平定,朕不吝封侯之赏』。时四辅臣钱龙锡侍立,俱奏曰:『崇焕肝胆意气、识见方略,种种可嘉;真奇男子也』。上悦,赐茶果、瓜饼而退。
九月,海寇郑芝龙降于巡抚熊文灿。
十月,锦州军譁。袁崇焕上疏请饷,上示阁臣,阁臣求允发。周延儒曰:『关门昔防敌,今且防兵。前宁远譁,锦州尤而效之,未知其极』!上曰:『奈何』?延儒曰:『臣非阻发帑;虽与之,当益求经久之策』。上善之。
十一月,上御暖阁,召问温体仁参钱谦益浙闱关节之事。先是,有旨会推枚卜,钱谦益名列第二,而温体仁不与;体仁因参谦益受钱千秋数千金之贿,以「一朝平步上青天」为关节取中之,结党欺君。故上召对诘问,体仁与谦益质辨不已。上问诸臣,周延儒对曰:『钱千秋关节是真』。辅臣钱龙锡等对曰:『关节实与钱谦益无干』。上曰:『关节既真,他为主考,如何说不是他』!遂命拟旨:『钱谦益既有物议,回籍听勘;钱千秋下法司再问』。科臣章允儒辨体仁以「党」字加诸臣,是从来小人害君子榜样。上怒其胡扯,着锦衣卫拿下。
上大行皇帝庙号「熹宗哲皇帝」,上圣母「孝纯渊静、慈肃毗天、钟圣皇后」。圣母懿亲刘效祖,着封新乐伯。
延绥饥。土府谷民王嘉胤倡乱,饥民附之。白水盗王二等复合徒众,劫掠蒲州、韩城间。时承平久,猝被兵,人无固志。陕西巡抚胡廷宴庸而耄,恶闻贼,杖各县报者曰:『此饥氓,徐自定耳』。于是有司不敢闻。盗侦知之益肆,遂劫宜君县狱;北合嘉胤五、六千人,聚延庆之黄龙山。
诏焚毁非刑。谕曰:『非法非刑,惨毒异常,允非盛世所宜有。着遵高皇帝敕旨,概从焚毁』。
十二月,大学士韩爌入朝。
二年(己已)春正月,郧阳、陕西、延绥各报流贼肆掠。给事薛国观上言:『贼之炽也,由置盗不问,实酿其祸。今弭盗之方,在整饬吏治;有先事提防之法、有临事剪灭之法、有后事惩戒之法』。上是之。
二月,陕西兵备刘应选率毛兵入汉中,合川兵攻贼,追斩五百余,诛渠魁数十人;余走蜀。其匿汉阴山中者,皆自杀。
钦定逆案,魏忠贤、客氏磔死外,以七等定罪:一曰首逆同谋,兵部崔呈秀等六人。一曰结交近侍,都御史刘志选等十九人。一曰结交近侍次等,大学士魏广征等十一人。一曰逆孽军犯,东平侯魏志德等三十五人;谄附拥戴军犯,内监等十五人。一曰结交近侍末等,俱配赎,顾秉谦百二十八人。一曰祠颂,照不谨例,冠带闲住,大学士黄立极等四十四人。
四月,诏毁「三朝要典」。先是,翰林侍讲倪元璐上言:『梃击、红丸、移宫三案哄于清流,而「三朝要典」成于逆竖。其议不可不兼行,而其书不可不速毁!何也?盖主梃击者,力护东宫;争梃击者,计安神祖。主红丸者,伏义之言;争红丸者,原心之论。主移宫者,弭变于几先;争移宫者,持平于事后。六者各有其是,未可偏非。而奈何逆璫害人,则借三案;群小求荣,则又借三案:而三案之面目全非。故凡推慈归孝于先皇,犹夫颂德称功于义父;于是崔、魏两奸,乃始创之私编,标题「要典」。由此而观,三案者,天下之公议;要典者,魏氏之私书。三案自三案、要典自要典,翻即纷嚣,改亦多事;惟有毁之而已』。上从之,故有是命。倪元璐又论『东林,天下之才薮也。其所宗主者,大都禀清挺之标,而或绳人过刻;树高明之帜,而或持论太深。谓非中行则可,谓之非狂狷则不可;若目曰邪党,则无不邪党者矣』。
秦、晋饥,盗起。征发太众,朝臣请捐俸助饷。上曰:『诸臣兴利除害,则国家受益者多矣;何必言助』。
陕西巡按御史吴焕上言:『秦寇惨掠,古所罕有。抚臣胡廷宴狃于积弛,束手无策,则举而委之边兵;延绥抚臣岳和声讳言边兵为盗,又委之内地。则西安、延安诸邑之被盗,皆两抚推诿隐讳实酿之也』。
六月,顺天府尹刘宗周上言:『陛下励精图治,然程效过急,不免见小利而慕近功。慕近功者,边事也;竭天下之力以养饥军而军愈骄,聚天下之军以冀一战而战无日:此计之左者也。见小利者,理财也;民力已竭,司农告匮,而一时所讲求者皆聚敛之术,水旱灾伤一切不问。有司以掊克为循良,而抚字之政绝;大吏以催科为殿最,而黜陟之法亡:赤子无宁岁矣。顷者,严赃吏之诛,自执政以下坐重典者十余人,可谓得救时之权;然贪风不尽息者,由于道之未尽善,而功利之见不泯也』。
御史曹谷奏申太监王安之冤。上悯之,着还原官,家产给与子侄。
诏各处媚璫生祠,尽行拆毁。
给还万燝诬坐赃银三百两。谕曰:『万燝冤死堪怜,解到诬坐赃银给还家属,以旌忠直』。
七月,以司礼监太监曹化淳提督东厂。
十一月,清兵南下,遣干清宫太监王应朝监视行营。时京师戒严,外臣不称任使,故有是命。
逮蓟辽总督尚书袁崇焕于狱。下兵部尚书王洽于狱。
都城警,诏天下勤王。山西巡抚耿如杞以兵入援,譁于涿州,大掠良乡。耿如杞逮论死,溃兵遂窜走秦、晋山谷间为盗。先是,元年,米脂人李自成性狡黠,善走,能骑射。家贫,为驿书;闻王嘉胤,往投焉。已而参政洪承畴击贼破之,自成走匿山泽间。至是,溃兵窜归,遂出与之合。旬日间,众至万余,推高迎祥为首,称闯王;转寇山西、河南。已而官军击迎祥斩之,群盗遂推自成为主。
十二月,以周延儒入阁办事。
清兵北去,京师解严。
三年(庚午)春正月,陕西边盗王子顺、苗美连逃兵众至三、四千,掠绥德,南围韩城。总督杨鹤、巡抚刘广生击败之,贼遁。复犯清涧,官兵追逐,贼走西川。先是,万历时,朝廷念西军劳苦,预给三月粮以为常。至是秦旱,粟腾贵,军饷告匮,往往譁溃,亡命山谷,遂倡饥民为乱。时东事益急,廷议核兵饷;各边镇戍厘汰至数十万,乘障兵多噪而下。
给事刘懋请裁定驿站,可岁省金钱数十余万。上从之。给事许国荣、御史姜思浚争之不能得。河北游民向藉食驿糈,用是益无赖。岁不登,无所得食;所在溃兵煽之,而全陕无宁土矣。
命洪承畴以都御史巡抚延绥。
复故大学士张居正荫,赐故都督戚继光表忠祠。
前尚宝司原抱一劾大学士韩爌致寇,爌致仕归。
四月,磔袁崇焕于市。以崇焕力主和议,擅杀岛帅毛文龙,以致清兵深入也。
五月,贼破金锁关,杀都司王廉。
六月,以温体仁入阁办事。
贼降叛不常,总督杨鹤主抚,与陕抚刘广生遣官持牌四出招贼。贼魁黄虎、小红狼、一丈青、龙江水、掠地虎、郝小泉等俱给牌免死,安置延绥、河西;但不焚烧,其淫掠如故,民罹毒益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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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事刘懋上言:『秦之流贼,即延庆之兵丁土贼也。边贼倚土寇为乡导、土寇倚边贼为羽翼,始数不多,至近年荒旱频仍,愚民影附,贼势始大。当事以不练之兵剿之不克,又议抚之。其剿也,所斩获皆饥民,而真贼饱扬以去;其抚也,非不称降,聚众无食,仍出劫掠,名降而实非降也』。御史黄道直上言:『盗起于饥,请发饷银易米,分赈饥民,庶收拾人心、解散党附』。不报。
八月,王嘉胤勾西人入犯,洪承畴、杜文焕击败之;佯乞降,仍夺路走。
十一月,山西总兵王国梁追贼于河曲,发西洋炮;炮炸,兵自乱。贼乘之,遂陷河曲。
四年(辛未)春正月,给事吴执御上言:『理财加派,不得已而用之;未有年余不罢者。捐助、搜括二者,尤难为训』。上曰:『加派原不累贫、捐助听之好义,惟搜括滋奸。若得良有司奉行,亦岂至病民乎』?不听。
召各省监司于平台,详问利弊。对毕,谕以『正己率属,爱养百姓。用命有显擢,不则罚随之』。各谢退。
谕左都御史闵洪学曰:『巡按贤,则守臣贤;若巡按不肖,其误非小!屡敕回道严核,何近日不称职之多也』!又曰:『卿与吏部实心任事,天下不难为也』。
盗神一元陷保安,副总兵张应昌击败之。一元死,弟一魁领其众。
命御史吴牲賫金赈陕西饥荒,招抚流盗。谕曰:『陕西屡报饥荒,小民失业;甚者迫而从贼,自罹锋刃。谁非赤手,颠连若斯!今特发十万金,命御史前去的被灾处,次第赈给。仍晓谕愚民,即或胁入贼党,若肯归正,即为良民;嘉与维新,一体收恤』。
二月,贼围庆阳。总督杨鹤在■〈分阝〉干,不即援。
三月,张应昌等援庆阳,贼围解。
四月,盗神一魁降于杨鹤。鹤责数其罪,俱伏谢。一魁有战骑五千,鹤侈其事,上言乞赐一、二万金赈济。
省臣论宣大总督魏云中、陕西总督杨鹤恇怯玩寇,上切责云中、鹤等平盗自赎。
上念旱,释前工部尚书张凤翔、左副都御史易应昌、御史李长春、给事杜齐芳、都督李如桢于狱。
御史吴牲西行至延长,寇聚城下,谕以祸福,分赈之;贼各解散。游贼闻之,皆回受赈,抚贼七千有几。
降盗不沾泥拥众胁粮赏,复攻米脂。总兵王承恩暨绥抚洪承畴连战,始遁。
五月,盗满天星降于杨鹤。鹤选其骁勇置营中;散其党万二千人,即命其魁分勒回籍。未数月,皆叛去。
吴执御上言:『今日言饷,加派则害民,不加派则害兵。前年遵永之变,袁崇焕以数百万金钱,狼狈失守;史应、张星、王象虞、左应选各以一邑,固守于婴城之际。由此言之,不在创法,而在择人。臣妄谓沿边诸邑,宜选补贤守,畀以本地钱粮,训练土着。此法一行,饷不取偿于司农、兵不借援于戍卒,计无便于此者』。上以钱粮留本地,则国课何从出;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