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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对录
二十四日,臣健、臣东阳、臣迁议进御虏事宜。又以兵部奏差廷臣整理边关粮草缺乏,拟差侍郎顾佐往大同、宣府,郎中等官分往各关,预为计处。二十五日,复召至暖阁。上袖出所拟,指顾佐名曰:「是常差干事, (「是常差干事」,「常」原作「尝」,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佚名国朝典故本改。) 力量颇弱,恐不能了此。」臣健等对曰:「户部尚书秦纮行取尚未至,左侍郎王俨可用,但见署印,故臣等拟差右侍郎。惟皇上裁择。」上曰:「王俨固好,但掌印须留管家当。顾佐亦不必动,凡有事二人商议乃得停当。各衙门官先生辈知之,可推有才力者,不必拘定户部。」又曰:「各关可止用一人,恐官多民扰。」皆对曰:「各关相隔甚远,非一人可了,巡关御史亦是二人,若差郎中二人亦可耳。」上曰:「然。」臣健等退拟管仓侍郎陈清、刑部右侍郎李士实以进。二十七日,内批:「大同、宣府差左副都御史阎仲宇,各关差通政司参议熊伟。」七月初四日,复召至暖阁。上袖出大同镇巡官本,言虏贼势重,近又掘墩杀军,延绥游、奇兵累调未至,乞为增兵补马,情词甚急。上曰:「我边墩台,贼乃敢挖掘,墩军皆我赤子,乃敢杀伤,彼被杀者苦何可言!朕当与做主。京军已选听征二万,须再选一万,整点齐备, (「整点齐备」,「点」原作「理」,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佚名国朝典故本改。) 定委领军头目, (「定委领军头目」,「头」原作「名」,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佚名国朝典故本改。) 即日启行。」臣健等对曰:「皇上重念赤子一言,诚宗社之福。京军亦须整点,但未宜轻动。」上屡申前谕,臣健等对曰:「大同亦未曾请兵。」上指其奏曰:「彼固云『臣等拘于新例,不敢上请天兵。』」臣东阳对曰:「用兵事须令兵部议处。」上曰:「兵部既有新例,亦不敢擅自开例请兵,须自朝廷行之耳。」臣迁仰奏曰:「边事固急,京师尤重。居重驭轻,亦须内顾家当。」上犹未释。臣东阳奏曰:「近日北虏与朵颜交通,潮河川、古北口甚为可虑。今闻贼在大同,稍远,欲往东行,正不知何处侵犯?若彼声西击东,而我军出大同,未免顾彼失此。须少待其定,徐议所向耳。」臣健因备言大同险远,本镇尚可支持,潮河川去京师不过一日,最为切近,诚宜先虑。上曰:「今亦未便出军,但须预备停当,待报乃行,免致临期失措。」皆对曰:「圣虑甚当。」退拟通选京军三万,令兵部推委领军官,临期酌量地方事势具奏定夺。后三日,召兵部尚书刘大夏面谕出师之意,大夏力言京军不可轻出。上曰:「太宗朝频年出兵,逐虏数百里,未尝不利。」大夏对曰:「太宗之时何时也?有粮有草,有兵有马,又有好将官,所以得利。今粮草缺乏,军马疲弊,将官鲜得其人,军士玩于法令,不能杀贼,亦且因而害人,徒费财物,有损无益。」大意与内阁议同。上纳之,师乃不出。
十五日朝罢,上召内阁来。臣健等随至暖阁。上曰:「刘宇在大同尽用心,近又虑潮河川难守,欲行令凿品字窖及以新制铁子炮送与备用,亦是为国,可量与恩典,以励人心。」皆奏曰:「未知圣意是何恩典?」上曰:「升官亦难,可以赏赐。」皆应曰:「诺。」臣迁曰:「与敕奖励亦可。」上曰:「然凿窖、制炮是刘宇独奏,今难独赏。吴江、陆誾亦皆用心防御辛苦,可并赏之。」皆应曰:「诺。」上又曰:「辽东张天祥事亦是大狱,今欲令明白。」臣迁对曰:「张天祥已死矣。」上曰「天祥虽死,张斌尚坐死罪,昨张洪又诉冤抑。」臣健等皆对曰:「此事系御史奏举,法司会勘,张洪诉本又该都察院覆奏,令巡按御史审勘矣。」上袖出东厂缉事揭帖云:「已令人密访,其情如此。当时御史王献臣止凭一指挥告诱杀情词,吴一贯等亦不曾亲到彼处,止凭参政宁举等勘报,事多不实。今欲将一干人犯提解来京,令三法司、锦衣卫于午门前会问,方见端的。」皆对曰:「如此固好。」上以揭帖付臣健,曰:「先生辈将去整理。」臣健等退具揭帖云:「都察院本既已批出,东厂揭帖又不可批行,须待会勘至日再议。」十六日,上令太监陈宽等于左顺门传圣意,令拟旨施行。臣健等因极论此事众所共知,公论难掩,传旨改命于事体大不安。宽等不肯止,然且各有执辩。健等退,再具揭帖云:「臣等非敢固违,但命已出,今别无事由,猝然改命,恐非朝廷大公至正之体。辽东不远,请仍待会勘至日施行。」
十七日退朝,上面召内阁、兵部来至门上。兵部选镇抚司理刑官毕,臣健等入至暖阁。上盛气曰:「张天祥事秘密未行,先生辈昨所进揭帖祇合亲书密进,如何令书办官代写?」臣健等皆叩头曰:「东厂揭帖臣等已封定,不曾令书办官见之。」上曰:「阁下揭帖内乃有提解来京等语,此事尚未行,且欲解京者正欲明白其事,先生辈固以为不可行,何也?」臣健等对曰:「臣等非敢阻解京,但无故传旨,事体未便,故欲少待会勘耳。」上曰:「此事已两番三次,何谓非阻!」皆对曰:「此事情已经法司勘问,皆公卿士大夫,言足取信。」上曰:「先生辈且未可如此说,法司官若不停当,其身家尚未可保,又可信乎!」臣东阳对曰:「士大夫未必可尽信,但可信者多,其负朝廷者不过十中一二耳。」臣迁对曰:「事须从众论,一二人之言恐未可深信。」上曰:「先生辈此言皆说不得,此是密切令人到彼处体访得来,谁敢欺也!」皆对曰:「此事干证皆在彼处,恐劳人动众耳。」上曰:「此乃大狱,虽千人亦须来。若事不明白,边将谁肯效死。」臣健等皆曰:「赏罚,朝廷大典,正须明白。若有功不赏,有罪不罚,诚恐失边将心,无以压服天下。臣等愚见无他,正欲皇上明赏罚耳。」上曰:「赏事重大,朕不敢私,但欲得其实情。若果系扑杀,贪功启衅,岂可纵之?若果有功被诬,须为伸雪。」语久,龙颜少霁,曰:「须传旨行之。」皆应而出。
十八日复召,上从容问曰:「昨因张天祥事,先生辈言文职官不负朝廷,亦不应如此说,文官虽是读书明理,亦尽有不守法度者。」臣健等皆对曰:「臣等一时愚昧,干冒天威。」臣东阳曰:「臣等非敢谓其皆不负国,但负国者亦少。」臣迁曰:「文官负国者,臣等亦不敢庇护,必欲从公处置。」上笑曰:「亦非谓庇护,但言其皆能守法则不可耳。」因谓:「此事当如何发?初欲传旨,先生辈谓别无事由,猝然改命。猝者暴疾之意,此亦未为猝也。如是至再。」皆应曰:「臣等见都察院本已批出,无行,只欲事体安稳耳。」上曰:「缉访之事,祖宗以来亦有旧规。今令东厂具所缉专题本批行。」皆对曰:「不如传旨。」上乃令拟旨以进。是日,龙颜甚霁,盖以昨日之论大严,故复示宽慰如此。
七月十九日,召至暖阁。上问:「吴舜、王盖,吏部、都察院已查考察案卷,今当有处置。」臣健等请曰:「未知圣意如何?」上曰:「吴舜事情尤重,可令为民。王盖冠带闲住。」臣健等同奏曰:「似太重。」上曰:「吴舜事重,除冠带闲住,更无处置。」臣健对曰:「吴舜令冠带闲住,王盖对品调外任足矣。」上曰:「王盖调外任亦可。吴舜不谨,自该闲住,又查有许多事情,若究竟到底,决难轻贷,今须令为民。王盖亦须令闲住耳。」臣东阳对曰:「吴舜事纵使查勘得实,亦不过不谨,恐亦止该闲住。」上未许。臣健曰:「王盖似轻。」臣东阳曰:「王盖乃秀才时事耳。」上曰:「王盖已考作不谨,若止令调任,难为考察衙门体面。」臣健曰:「大臣是朝廷心腹,言官亦是朝廷耳目。」上曰:「固然,但宪纲明开,不许风闻言事,大明律『风宪官犯罪加二等』,皆祖宗旧制。近来言官纠劾大臣多有不实,亦须畧加惩治,以警将来。」臣东阳曰:「科道以言为职,古人云『言虽不当,亦不加罪。』皇上一向优容谏官,未尝轻易罪谪,天下人称颂圣德正在此。」上曰:「在平时或然,今后言事自优容之。此是考察事体,难但已耳。」终不许。乃退,复两拟王盖以进,竟从初命行之。
八月二十五日,召至暖阁。上曰:「孝庄睿皇后神牌昨已造完,内台择在九月初四日奉安奉先殿,此系内事,于外无行。裕陵神椅,英祖原在左,孝庄在右,今当奉请英祖居中,孝庄居左,孝肃居右。欲传旨令钦天监择日遣官行礼,可撰祝文。」臣东阳奏曰:「神椅向似已安讫。」上曰:「尚未。向以孝庄当在左,近有一门似未便。乃今以靠壁移后五尺,今始移矣。」又曰:「昨令礼部禁服色,今可传旨与郑旺、赵鉴严加缉访,内府令郑旺缉访。盖近来风俗奢僭不可不治耳。」臣健等复奏曰:「内府亦缉访最是。」上曰:「在外文职官读书明理,犹不敢僭为,内官不知道理,尤多僭妄。」皆对曰:「诚如圣谕。但臣等不知内府该禁花样。」上历数其应用花样甚详,且曰:「若蟒龙、飞鱼、斗牛皆不许用,亦不许私织。间有赐者,或久而损坏,亦自织用,均为不可。」又曰:「玄黄、紫皂乃是正禁,若柳黄、明黄、姜黄等色,皆须禁之。」又曰:「玄色可禁,黑緑乃人间常服,不必禁。乃内府人不许用耳。」皆诺而退。
二十六日复召。叩头毕,臣东阳奏曰:「刘健今日肚腹不调,不曾进来。」既叩榻,上曰:「昨先生辈题神牌。」臣东阳对曰:「已题讫矣。」上曰:「钦天监已择九月初四日奉安,可写仪注来。」皆应曰:「诺。」上又曰:「昨所言服色事,须写敕与郑旺、赵鉴,缘旺等原敕不曾该载此事, (「缘旺等原勑不曾该载此事」,「缘旺」二字原本不清,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佚名国朝典故本补。) 故须特降一敕耳。」皆应曰:「诺。」上曰:「昨旨内有玄色、黑緑,黑緑与青皆人间常用之服,不必禁之。」臣迁对曰:「乃玄色样黑緑耳。」上又曰:「黑緑常服,禁之亦难,正不须说及也。」皆诺而退。
九月初一日,复召。上曰:「初四日奉安神牌,须用仪注并九庙祝文,可写来。」臣健等皆诺而退。盖自论张天祥事后,至此一再见,天颜始开霁如故云。
十八日,复召。臣健奏曰:「谢迁有疮疾,注门籍。」上曰:「吴一贯缘事被提,可差一人代之。」皆应曰:「诺。」臣东阳奏曰:「须再令兵部会推否?」上曰:「边关事急,若下该部,未免展转数日,只先生辈推二人或径写一人亦可。」因谕曰:「谢先生疮疾可传朕旨令善加调理,令便令御医往看也。」臣健对曰:「亦不甚重。」臣东阳曰:「止是昨日未入,一二日亦当出也。」上问曰:「是何疮疾?」臣健对曰:「止是癣疮,因抓破作痛,行步未便耳。」上曰:「癣疮不害事,亦须从容调理数日,出来办事,方委托先生辈也。」皆叩头谢。是日朝退,臣健等具以圣意谕臣迁。不移晷,而遣医至矣。
二十一日,复召。上袖出大同总兵官吴江本授臣健,曰:「吴江奏,欲临阵以军法从事。昨所拟似太重,恐边将轻易启妄杀之渐。」皆未敢应。少顷,臣健对曰:「临阵用军法,自古如此。两军相持,退者不斩则人不效死,何以取胜?」上曰:「虽然,亦不可径许,若命大将出师,敕书内方有军法从事之语。各边总兵官亲御大敌,官军有临阵退缩者,止许以军法严令从重处置,如此方可。」臣东阳奏曰:「此事者不说起尚可, (「此事若不说起尚可」,「尚」原作「而」,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佚名国朝典故本改。) 今既奏请,若明言不许,却恐号令从此不行。」臣健亦力赞其说。上复申前谕。臣健奏曰:「昨日兵部拟奏尽有斟酌。寻常小敌或偏裨出战皆不许,似止依所奏足矣。」上曰:「兵部所拟固好,总兵官既奏了一场,若止答一『是』字,亦不为重。外边视奏词亦不甚着意,亦须于旨意说出乃为重耳。」臣迁曰:「今遵圣谕批答,仍用一『是』字为宜。且军法亦不专为杀,轻重各有法决,打亦军法也。」上曰:「然,可去整理停当。」皆诺而退。
三十日,复召。上谕曰:「先生辈可做一旨意,如今各边杀贼功次,行巡按御史查勘多有经年累岁不肯奏报,或至病故不沾恩命,无以激劝人心。可酌量地方远近,定与限期,若有过违令兵部参究。」臣健等皆奏曰:「诚有此弊。」上曰:「此恐是都察院行。」臣东阳对曰:「兵部咨都察院转行御史。」上曰:「然。」少顷,又曰:「昨日令李荣来说日讲,时刘机讲『陈善闭邪』,『陈』字解做『陈说』不是,止云『敷陈其说』乃可耳。」皆应曰:「诺。」臣健曰:「昨李荣又说『以善道启沃他,』『他』字不是。」上微笑曰:「『他』字也不妨,大抵讲书须要明白透彻,直言无讳。道理皆四书上原有的, (「道理皆四书上原有的」,「四书」原作「是书」,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佚名国朝典故本改。) 不是纂出,若不说尽也无进益。且先生辈与翰林院是辅导之职,皆所当言。」臣健对曰:「臣等若不敢言,则其余百官无敢言者矣。」上曰:「然。」臣迁曰:「圣明如此,讲官愈好尽心。」臣东阳曰:「今年圣学缉熙,中外臣民无不仰戴,臣等敢不仰承圣意。」皆叩头谢。上又曰:「先生辈可传与他不必顾忌,昨所讲似有顾忌耳。」又曰:「『他』字亦不妨,昨因话偶及此,意以为不若『启沃之』更好,然不必深计也。」皆复谢而出。是日,天颜和悦,似以昨所传未的,恐讲官因此有所观望,故特示详悉如此。盖经筵讲章自数岁以来始去旧时谀颂之习,加以规谏,未尝少忤,及闻此谕,益知上意所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