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公日记

上即欲黜颂,别除知制诰令草制,安石乞且降旨令草,如更执奏,乃施行。于是曾公亮乞批付大临等同草,韩绛曰:“止是颂建白,难付大临等。”公亮曰:“颂意欲如此。”安石曰:“恐大临不肯草,即便稽留圣旨。”乃直付颂,而颂复辞以不当日,遂再送大临,大临又缴还,故有是责。
大临及颂之未责也,诏趣直舍人院蔡延庆等就职;及责大临等,延庆遂草定制;既进草,又上奏乞罢之。知通进银台司孙固再封驳,卒行下。
甲辰,诏近设制置三司条例司,本以均通天下财利,今大端已举,惟在悉力应接,以趣成效,其罢归中书。先是,文彦博等皆请罢制置条例司,上谓彦博曰:“俟群言稍息当罢之。”不欲亟罢,恐伤王安石意故也。既罢,又以手札谕安石。有司结绝所施行事,久之乃罢。吏人属中书为额外堂后官,枢密院者为副承旨,三司勾覆官并除供奉官。
王广廉在河北,民不能偿春料,乃更秋料使偿之。民受之知县厅,即输之主簿厅。
废管勾睦亲、广亲宅并提举郡县主宅所,归大宗正司,从知宗正丞张稚圭请也。先是,宗室举动皆为管勾内臣所拘制,稚圭始请罢之,上令并罢郡县主宅提举
议者谓韩绛及王安石协谋,欲沮文彦博,且夺其权,因建此议。然先时大使臣差遣,皆属枢密院,无先后名次。时人亦颇患其不平也
丙寅,殿前都虞候、邕州观察使、秦凤路副总管窦舜卿知秦州,李师中于永兴军听旨。王韶之议开边也,师中赞成之。及韶改提举蕃部兼营田市易师中始言其不便。向宝言:“蕃部不可以酒食甘言结也,必须恩威并行。且蕃可合而不可用。”议与韶异。朝廷更命宝兼提举,王安石恐沮韶事,亟罢之。韶及高遵裕并为提举两人共排宝,数有违言。时宝方为师中所信任,安石雅不喜师中,尝白上曰:“师中前后论奏多侮慢,今于韶事又专务龃龉。陛下若欲保全,宜加训饬,使知忌惮。当云:‘付卿一路,宜为朕调一将佐,使知朝廷威福。今用一王韶,于向宝有何亏损,遂欲怨望不肯尽命?若果如此,朝廷岂无刑戮以待之?卿为主帅,亦岂免责?韶所建立,卿皆与议,事之成败,朝廷诛赏,必以卿为首,不专在韶。’”上遣使谕师中如安石所陈。
于是师中亦奏:“宝在边无由得安,乞罢宝,专委韶及遵裕。”会托硕、隆博二族相仇,董裕以兵助托硕,遵裕乃言于师中,乞使宝还讨之。师中复奏:“蕃部非宝不能制,臣己令将兵讨托硕族,乞依旧留宝,仍敕韶等令协和。”曾公亮拟从其请,枢密院又请责韶等戒励状。安石曰:“韶等岂可但责戒励,当究见情状虚实、道理曲直行法。”及进呈,上怪师中奏事前后反复,欲遣使体量如安石议。文彦博曰:“韶、遵裕得专奏事,不由主帅,主帅反奉诏等。”上曰:“韶所措置,事毕关白主帅。”安石曰:“若韶措置有害,师中自合论奏。师中素无忌惮,专侮慢朝廷,何至奉韶等?”因请罢师中。上欲移郭逵代之。曾公亮言:“延州不可阙人。”上又欲复移蔡挺,众谓不可。安石曰:“若用挺,不如用逵。”文彦博曰:“王安石不知陕西事,延州乃重于秦州,逵不可移。”安石曰:“臣固不知陕西事,然今秦州蕃部旅拒,夏国又时小犯边城,或遂相连结,则秦州事岂不甚重?且陕西诸路皆与夏国对境,苟一处有隙,夏国来窥,则来窥处即是紧切要人处。逵若不可移,盍使窦舜卿摄领?”韩绛亦谓舜卿可使,上以为然,故有是命。
诏:“三司分在京诸司库务为四科,令三司并提举司勾当公事官每半年一次转轮,各点检一科。”以三司言提举诸务司所管七十二处所差勾当公事,止是每季点检官物齐整,其积压陈损合系三司变转,乞令因点检除申本司外更申三司,故有是诏。寻罢之。
梁端不知已除提刑,因论青苗不便,故罢。
胡宗愈为谏官,遇事必言,然不肯出姓名,辞多微婉,故御批有“潜伏中伤”等语。或曰御批乃吕惠卿笔也。
向宝和二族,杀董裕二百余级。
癸巳,赐大理寺丞王钦臣进士及第,秘书省正字唐出身。钦臣以文彦博奏举,上书言事召对,至是并试学士院而有是命。钦臣,洙子;,询子也。初,为北京监当官,上书言:“青苗不行,宜斩大臣异议者一二人。”王安石谓宜在馆阁,故得召对。有才辨,韩琦甚爱之。既去,乃闻其言。
乙巳,太常少卿祝谘、都官员外郎删定编敕王庭筠并判刑部。庭筠资序至浅,王安石超用之,众心不服。
东、西审官院、流内铨、三班院,各置主簿。
己未,京西同巡辖斗门太常博士侯叔献、著作佐郎杨汲并权都水监丞,专提举沿汴淤溉民田。先是,或言祥符、中牟之民以淤田故大被水患,上问王安石,安石谓初不闻此。上乃遣内侍往视,还言民甚便淤田,而水患盖无有,且言汲等皆尽力。上复以语安石,安石曰:“今岁功绪未就,都水不协心故也。”且言来岁兴作之方,因命汲等并兼都水。
时贼又筑堡于庆州荔原堡北,曰闹讹,在境外二十余里,及闻延州堡败,亦止不筑,申牙头求罢,而兵留境上。蕃部巡检李宗谅地近敌堡,害其佃作,乃帅众千余人,与贼战于闹讹。李复圭使钤辖李信等助之,信按兵堡中不出。宗谅战不利,还趋堡,信开门执剑拒之曰:“经略命:敢入堡者斩。”宗谅还战皆没。复圭责信等观望,信等惧,丁未,引兵三千往十二盘击贼。十二盘亦在境外,非汉地也。信等先射,敌曰:“我与宗谅有仇,不与汝宋兵战。”信曰:“宗谅亦我熟户也。”复射之。敌曰:“汝直欲战也?”乃纵两翼围之,且令曰“杀兵勿杀将”,又开围一角,使信等得逃去。朝廷闻之,命复圭酬赛。复圭使其将梁从吉等别破金汤、白豹、兰浪、萌门、和市等寨,赐复圭诏奖谕。七月壬寅,复圭又使其将李克忠袭金汤,贼伏兵冲之,断而为二,克忠东出延州,以余众还。是月壬申,贼遂举国入寇。
带御器械程迁七资,赏开御河之劳也。先是,永济河自武城东趋永静军,后为黄河所截,北趋长芦泊。前岁又为黄河所阏。会地震,李村口决,北趋五千渠。至是,黄河东行,复开之,复循黄河故道趋永静军。
诏御史台定夺李定合与不合追服所生母丧。定既分析,上遂欲除定官如何?曾公亮:“不可,定未尝追服,当令礼官定夺。”王安石曰:“礼官陈荐今为长,岂可使礼官定夺?”乃送御史台。
斩环庆路钤辖李信、庆州东路都巡检刘甫。初,夏人以兵十万筑垒于其境内,李复圭出阵图、方略授信、甫及监押种咏,使自荔原堡约时日袭击。信等如其教,未至贼营,贼兵大至。信等众才三千,与战不利,多所失亡,退走荔原堡。复圭急收前所付阵图、方略,执信等付宁州,命州官李昭用劾以违节制。咏以庾死。狱成,信等伏诛,荔原堡都监郭贵坐不策应,除名,免刺面,决配广南牢城。于是,王安石白上,言复圭斩李信事甚当。上曰:“文彦博、冯京皆不以为然。朕谓彦博等:卿且置官职,试以人命观之,信所陷至八百人,如何反不死乎?”其实夏人初不犯汉地,复圭徼幸边功,致信等败戮,人皆冤之。
辛巳,环庆路都监、东头供奉官、阁门祗候高敏,钤辖、皇城使郭庆,经略司指使、三班借职魏庆宗、秦勃,并为敌所杀。初,敌声言赍百日粮趋延,敏屡白李复圭曰:“兵家声东击西,兼环庆尝破金汤、白豹等寨,衅隙已深,不可不备。”已而秉常果以三十万趋环庆。副都总管杨遂驻兵大义寨,令敏为先锋将。敌夺大顺城水寨,攻围愈急,敏力战通路,自寅至午,且战且前,斩获颇多,至榆林,援兵不至,中流矢死。敌屯榆林,距庆州四十里,游骑至城下,陕右大震,积九日,敌乃退。
初,遣使提举常平仓贷青苗钱,陆诜言:“川陕四路与内地不同,刀耕火种,民食常不足,至种芋充饥。今本路省税料折已重,蜀民轻侈,不为积蓄,万一岁俭,不能偿官,适陷民于死地,可哀。愿罢四路使者,如其故便。”并言:“差役、水利事,皆不当改为。”其后,卒罢三路之使,独置成都府路提举官一员。
同判司农事吕惠卿言:“淳化中,都下初置常平仓,贱籴贵发。至景德中,差开封府浚仪知县监仓事。祥符六年,始以两县常平仓并为在京常平,其斛斗经二年即支充军粮,贸易新好充见在数,其法实为民利。而其后籴粜之政久不行,文字本末随亦废坠。今常平封桩米至五十二万石,但寄积在京仓界,惟据逐界每月具见在数申寺,而朝廷初无发敛之政,甚可惜也。欲乞遇价稍贵即出之,贱即以其钱籴之,如淳化中故事。”于是中书请以司农见桩管米指射新好者贸易,仍与开封府界斛斗通融支用。从之。惠卿是日以父丧去位。
初,陈升之既与王安石忤,安石数侵辱之。升之不能堪,称疾卧家逾百日,求解政事,不许。辛卯,复求入见,有旨再拜而已,仍令扶至殿门。
癸巳,著作佐郎、编修中书条例曾布为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王安石常欲置其党一二人于经筵,以防察奏对者。吕惠卿既遭父丧,安石未知腹心所托。布巧黠善迎合,安石悦之,故以布代惠卿入侍经筵。布资序甚浅,人尤不服,而布亦固辞,卒罢之。
庚子,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曾公亮为司空兼侍中、河阳三城节度使、集禧观使,仍五日一奉朝请。公亮初荐王安石可大用,及同执政,知上方向安石,阴助之,而外若不与同者。置条例司,更张众事,一切听之。每遣其子孝宽与安石谋议,至上前无所异。于是,上益专信任安石。安石以其助己,深德之,故推尊公亮而沮抑韩琦。御史至中书争论青苗事,公亮俯首不答,安石厉声与之往反。由是言者亦以安石为专,而公亮不预也。苏轼尝从容责公亮不能救正朝廷,公亮曰:“上与安石如一人,此乃天也。”然安石犹以公亮不尽同己,数加毁訾。公亮虽屡乞致仕,上辄留之,公亮去亦弗勇,安石党友尤疾之。上御集英殿册进士,午漏,上移御需云便坐,延辅臣赐茶,公亮陟降殿陛,足跌仆于地,上遽命左右掖起之。明日,以告病连乞致仕,于是乃听公亮罢相。
诏转对官所言有可行者,特加甄奖。
熙宁三年十月初九日,武举除奉职九人,借职七人,差遣殿侍四人,借职王褒迁右班殿直,康大同迁奉职,减三年磨勘者一人,黜者一人,传义下吏者二人。时人言武举不合格,推恩优于贤良方正入第三等者。试法官,合格者五人,皆选人,一人除详断官,四人候有阙与差。
职方员外郎邓绾为集贤校理、检正中书孔目房公事。绾故名维清,双流人,举进士高第,累迁宁州通判。上书言:“陛下得伊吕之佐,作青苗、免役钱等法,百姓无不歌舞圣泽。臣以所见宁州观之,知一路;一路观之,见天下皆然。此诚不世之良法,愿陛下坚守行之,勿移于浮议也。”又与王安石书及颂。安石大喜,白于上,使乘ㄞ诣阙,又累诏趣之。比至,上使数人迎于中牟、八角、顺天门讠候之。抵暮,入门就舍。讠候者夜飞奏,于右掖门窍中进入。诘旦,召对。时庆州方有夏寇,绾进呈边事。上问:“识王安石否?”曰:“不识。”上曰:“今之古人也。”又问:“识吕惠卿否?”曰:“不识。”上曰:“今之贤人也。”绾退,见安石,欣然如旧交。安石问:“家属俱来乎?”绾曰:“承急召,未知所使,不敢俱来。”安石曰:“何不俱来?君不归故官矣。”后数日,值安石致斋,陈升之与冯京以绾知边事,奏除知宁州。绾闻大恨,公语朝士曰:“急召我来,乃使我还知宁州也?我已语介甫。”甚不平。朝士问曰:“君今当作何官?”绾曰:“我不失作馆职。”或问:“君得无为谏官乎?”绾曰:“正自可以为之。”明日,果有此命。绾自至京师,不敢与乡人相见,乡人皆笑骂,绾曰:“笑骂从汝笑骂,好官我须为之。”寻又命绾兼编修中书户房条例。
十一月十三日,押班李若愚广西勾当公事,交趾叛将有率众来降者,若愚曰:“此不可受,可以遥决,不必往彼也。”二十一日,太博陈箴换西阁副使、知彬州,李若愚更不知广西,只令箴体量边事。
折继世以绥州功除左骐骥使、果州团练使,赏赐无算。去岁病风,以御药使医傅守视。继世迎妖人马志诚,欲奉之发兵据青涧城,指挥使拓跋忠谏使止之,因下狱案验,久不决。子华至延州,斩志诚等二十余人,以继世有功,不问。
端明殿学士、尚书左丞王素为工部尚书、端明殿学士致仕,上亟从之。王安石言:“宜且降诏不允。”上曰:“素今在此,实知其病,便令致仕,何伤?”安石曰:“无伤也。”故事,致仕者例不带职。王安石以为,致仕者,致其职事于君,无落职之理。故皆以本职致仕,自王素始。
王安石为政,欲理财富国,人言财利者辄赏之。旧制,太府寺造斗升,用火印,颁于天下诸州卖之;禁民私造升斗,其法甚严。熙宁四年,诏自今官司止卖印板,令民自造升斗,以省钉钅之费。于是量法坏矣。又民侯氏世于司天监请历本印卖,民间或更印小历,每本直一二钱。至是尽禁小历,官自印卖大历,每本直钱数百,以收其利。又京东提刑王居卿上言:“天下官酒务皆令作连灶,以省薪苏。”朝廷从之,画图颁于天下。又有班行上言:天下马铺每匹令日收粪钱一文,亦行之。其营利如此,而城绥州,筑罗兀城,散青苗钱,所用官钱动以数十百亿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