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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纪辑要
瓜镇既破,甘辉进曰:『瓜镇为南北咽喉,但坐镇此,断瓜州,则山东之师不得下;据北固,则两浙之路不通:南部不劳而定矣』!赐姓不听。将进兵,甘辉又请从陆路,以为『乘破竹之势,一鼓可下,或破其附近州郡以绝援兵,则南京势孤必难守;若由水路,恐风信稽迟,援兵四集,又费工力』。诸将多以从水路利便,赐姓遂率师扬帆,直指南部;传檄四方,有『六月兴师,敢云趋利!十年养税,正欲待时』之语。
招讨大将军延平王晋封潮王成功遥祭太祖高皇帝孝陵。
成功由凤仪门登岸,屯军岳庙山;望祭太祖孝陵,再拜恸哭,哀动三军,诸将士无不感奋。遣礼科都事蔡政、监督高绵祖会清提督马进宝进师。
进宝心恋明室,密有通款;赐姓师次崇明时,曾遣监纪刘澄賫密函通之。至是,复遣政等前往,订其进师来会。大将军列营围南京,败绩;中提督崇明伯甘辉死之。
赐姓师迫南京,甘辉进曰:『兵贵神速,宜急攻城,乘其势未定而拔之;否则,彼援兵毕集,难于仰攻,君必悔之!』不听;乃列营围之。方下令示期攻城,会清援师四集,有千骑薄前锋营,为余新击败,遂轻敌无备。清从城上觇其军懈,是夜崇明副将梁化凤由凤仪门穴城十余道,率兵从街坊房舍中毁墙而通,复薄新营;众不及甲,仓皇出拒,副将董延中、萧拱柱死焉,新遂就擒。赐姓闻警,遣翁天佑驰援,已无及矣。清尽出骑兵列于城下,赐姓自率亲军击退之。清援兵云集,四面合攻,赐姓督诸将接战,累败;始麾军退,登舟而渡。清水师击楫来追,令黄安御之,沉其数船,清不敢迫;徐渡诸残兵而趋镇江。是役也,甘辉且战且走,单骑击杀数十百人;马踬被获。入金陵见清帅,戟手骂不屈;令幽之,徐使人说降;辉怒骂,求速死;数日水浆不入口,乃引出杀之,神色不变;悬其首于市,青蝇不敢近,清帅以为忠义所感,函而刼之。五军张英、亲军林胜、陈魁、提督万礼、总镇蓝衍、魏标、卜世用、洪复、户官潘赓钟、仪卫吴赐等皆阵殁。八月,大将军攻崇明,不克;遣礼科都事蔡政往北京议和。
是月四日,回师至吴淞港;遣蔡政往见马进宝,入京议和。八日,至崇明;十一日,攻城,崩数十丈,清守将梁化凤固守不下。周全斌以为孤城狭隘,得之无益;适进宝差中军同蔡政来劝赐姓退师,以待奏请,徐观和局成否。从之,仍遣蔡政往北京。九月,大将军旋师至思明州。
赐姓既还,建忠臣庙祀死事诸人;以甘辉为第一,入哭尽哀,曰:『吾早从甘将军言,不至此也』!以女妻其子孟煜,厚恤其家。冬、十二月,礼科都事蔡政至自北京。
政至京,清世祖皇帝特赐一品袍褂,命回江南与督、抚、提会议。甫出都,而言官即劾赐姓无礼,请戮来使,飞檄追捕;政闻,即昼夜兼程,由间道奔回。赐姓嘉其才智,亲酌卮酒劳之,礼待有加;始知和议不成,击同安侯于狱、逮马进宝入京问罪及遣满州将军达素督兵三省会剿之由。
庚子、十四年夏、四月,改右提督马信为提督亲军骁骑镇。
赐姓闻清师将合攻厦门,令各提镇官兵眷口搬住金门,命英兵镇陈瑞同户官郑泰保护。五月,清满州将军达素合兵攻厦门;大将军迎击海上,大破之。
清以江南既定,乃命将军达素、总督李率泰大蒐两岛。五月,部分满、汉军大船出漳州、小船出同安,檄广东投诚许龙等引兵来会。赐姓以陈鹏督诸部守高崎,遏同安;郑泰出浯洲,遏广东;自勒诸部,扼海门。初十黎明,漳船乘风逼海门,赐姓遣五府陈尧策令诸舟按军勿动,俟其齐出击之;呼吸间,漳船乍至,诸船奉令莫敢先发,闽安侯周瑞先为漳船击破,与尧策皆死焉。继攻陈辉船,辉发火药烧之,满兵跃退,且战且却。赐姓自驾八桨板舟,往来视师。向午,潮涌风发,乃亲率巨舰冲之;郑泰复自浯屿引兵合击,北兵大败,横尸满海。有满兵数百乘船登圭屿死力拒战;马信招降之,夜溺诸海。是日,同安船趋高崎,陈鹏约降,饬所部勿动;北兵恃有内应,船未及岸,涉水争先。鹏部将陈蟒不与谋,曰:『事急矣,当决一死』!麾其属与殿兵镇陈璋合击之,北兵披靡,蹈海死者十七、八,生擒首领吕哈喇,杀满兵一千六百余人。赐姓收鹏斩之,以蟒代其职。许龙等后二日至,知清兵已败,奔回;达素率残兵回福州,自杀。
冬、十月,监国鲁王殂于金门。辛丑、十五年春、正月,永历在缅甸。三月,大将军兴师攻台湾。
台湾,在东南海中,延亘数千里,土番杂处。天启末,红夷据其地;筑二城:一曰赤嵌、一曰王城,与中国、日本、广南贸易。以夷长揆一镇之,立法甚严,土番皆听约束,历三十余年无敢犯者。至是,赐姓以清世祖新薨、未暇战征,遂决意取之。诸将咸有难色;通事何斌固请曰:『台湾沃野千里,四通外洋,横绝大海,足与中国抗衡。土番受红夷欺凌,每欲反噬;以天威临之,如猛虎逐群羊也。得其地足以广国,取其财足以饷兵,进战退守,勿踰于此』!且陈可取状甚悉;协理戎政杨朝栋亦主取之。赐姓悦,以忠振伯洪旭、前提督黄廷居守思明州,户官郑泰居守金门所,自率文武官、亲军、武卫前进。夏、四月,大将军入台湾。
赐姓舟次澎湖,下令曰:『视吾鷁首所向』!至鹿耳门,水骤涨丈余(港道纡回水浅,不能渡巨舟,至是骤涨),大小战船衔尾而进,纵横无碍。红夷大惊,以为从天而下。赐姓以手加额曰:『此天所以哀吾而不委之壑也!天怜孤臣,必有宁宇矣』。引兵登岸,先取赤嵌城。红夷败,退保王城,酋长揆一死守不下;乃列营环围以逼之,俟其自降。六月,铜山守将蔡禄、郭义叛归清,忠匡伯张进死之。
进守铜山,恩威并着。蔡禄、郭义畏往台湾,据城以叛;胁进同行,进不从。曰:『吾守土,有死而已』!密置火药于署中,欲俟禄、义来,并焚之;禄等侦知,不赴,遣人促行,进遂举火,阖室自焚。清兵遂入城,兵官洪旭会忠勇侯陈豹统水师复之。报至,赐姓感叹,命厚恤进家;遣总监营翁天佑守其地。是役,原思明州知州薛联桂亦同禄等归清,授为江西督粮道。秋、八月,红夷率甲板来犯,大将军击败之。
先以甲板接战,陈泽、陈广等攻之;击沉头□〈舟宗〉,焚其次□〈舟宗〉。至是,复会甲板至,令陈泽督水师击之;获其巨舰二并小艇诸舟。自是,甲板不敢复出。冬、十月,清弃同安侯郑芝龙于市。
初,芝龙在京屡以书谕赐姓就抚,不则恐见诛戮。赐姓复书有云:『儿昔者再三苦谏而吾父不听,今事已差池,言之何益!设有不幸,儿当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之局而已』!然清亦不之罪也。至是,世祖薨、新君嗣位,执政者与芝龙有隙,遂促杀之;以十月初三斩于燕京之柴市,子孙在京者皆与焉。清迁界,徙沿海居民于内地。
闽海以赐姓故,历年用兵,捐师縻饷,清患之;苏纳海等议曰:『蕞尔两岛得遂猖獗者,恃沿海居民交通接济。今将山东、江、浙、闽、广滨海人民尽迁入内地,设界防守,片板不许下水、粒货不许越疆,则海上食尽,鸟兽散矣』。从之;分遣满员督迁。各省千年生聚,一旦流离,死亡疾病,惨不可言。十二月,红夷酋长揆一降;纵其归国,台湾平。
赐姓督攻王城,平其炮台;揆一惧,乞降,许之。凡珍宝、辎重,听其搬回本国。揆一泣谢,率残夷五百余名归荷兰。壬寅、十六年春、正月,永历在滇城。二月,大将军开创台湾府县。
台湾既平,赐姓改为安平镇,赤嵌城曰承天府;设县二:曰天兴、曰万年;总号曰东都。闻清迁界,赐姓怃然曰:『举数省几万里鱼盐之地无故而弃之,涂炭生民,岂得计哉!清之技亦穷矣。吾养精蓄锐,天下事未可知也』!于是辟草莱、兴屯聚、严法令,犯者虽亲不贷;或谏以用法宜稍宽者,赐姓曰:『子产治郑、孔明治蜀,皆以严从事。况立国之初,不加一番整顿,则流弊不可胜言矣』!众皆拜服。三月,遣周全斌击忠勇侯陈豹于南澳。
豹,精悍雄壮,守南澳近二十年,许龙、苏利不敢犯,畏之如虎;但性傲,人多忌之。至是,为飞语所中,赐姓命全斌攻之。豹仓卒不敢自明,又不敢迎战,乃举家入粤投诚;清封为慕化伯。夏、四月,大将军遣官至思明州杀世子经及董夫人,弗果。
赐姓治家严肃。世子居思明与乳媪通,生子。赐姓闻之大怒,命黄昱至岛谕郑泰监杀世子及世子母董夫人;以教子不严也。诸部大惊,忠振伯洪旭不肯奉命。五月庚辰,明延平王招讨大将军晋潮王国姓成功殂于东都。
五月朔,赐姓感冒风寒;文武官入谒,尚坐胡床谈论,人莫知其病。及疾革,都督洪秉诚调药以进,赐姓投之地;叹曰:『自家国飘零以来,枕戈泣血十有六年。今日屏迹遐荒,遽捐人世!忠孝两亏,死不瞑目!天乎天乎!何使孤臣至于此极也』?顿足拊膺,大叫而殂。时年三十有九,为五月八日也。赐姓初倡义时,无兵将、又无粮饷,徒以忠贞自矢,众遂日附。治军严整,临阵身先士卒,信赏必罚。北将来归,推心置腹,故一时智勇咸效死乐为之用。虽位极人臣,犹以未能恢复境土为罪,终其世不敢称王。将卒之年,遥传永历遇害,有劝其改年者;泣曰:『皇上西狩,存亡未卜,何忍改年』!终身尊奉正朔。以两岛抗天下全力,威振宇内,从古未有也。
六月,审理所正兼赏勳司蔡政奉潮王冠袍至思明州,世子经发丧嗣位。
赐姓殂,其弟世袭护理大将军印;以世子得罪于父,遂欲阴谋自立。蔡政抗声折以大义;遂奉赐姓所遗冠袍赴厦门。世子经发丧嗣位,文移称「嗣封世子」;以周全斌为五军都督、陈永华为谘议参军、冯锡范(澄世子)为侍卫。清靖南王耿继茂、总督李率泰遣官至思明州招抚。
耿、李知赐姓殂,遣中军王明、赏功李有功持书入厦门议抚。郑泰与洪旭、黄廷、蔡鸣雷议曰:『先王东征之日,犹有权宜通好意。今沿海迁移,惨至此极;纵不为他省计,独不念桑梓乎』?因请于世子;世子曰:『先王开国东都,草创未半,遽尔崩殂,予将东承遗绪;诸君苟能息兵安民,无坠先王一生孤忠苦节,甚善』!泰等议照朝鲜例,遣杨来嘉(泰中军官)入京待命;不报,驿来嘉回。世子复继茂书云:『日在鹭、铜,多荷指教。读「诚来诚往、延揽英雄」之语,虽不能从,然心异之!顷承惠书,尚袭游说之后谈,岂犹是不相知之论乎!东宁偏隅,远在海外,与版舆渺不相涉;虽夷落部曲,日与为邻,正如张仲坚远绝扶余,以中土让太原公子;阁下亦曾知其意乎?阁下倘能以延揽英雄、休兵息民为念,即静饬部曲,慰安边陲;羊、陆故事,敢不勉承!若夫疆场之事,一彼一此,胜负之数,自有天在;得失难易,阁下自知,亦无容赘也』。
清遣户部郎中贲岱、兵部郎中金世德入闽,安插投诚各官。
清既迁界,遣满汉兵部、户部郎中各一员,安插海上投诚官。上下相蒙,真伪莫辩。武职率众降者,照原衔议叙;只身降者,降四级;文官亦降二级补授。又有武改文之例:都督改副史、副将改佥事、参游改同知。或目不识丁,谬膺监司;力无缚鸡,滥授总兵。其时,幸功名者多藉此为捷径。冬、十月,招讨大将军世子入东都。
赐姓既殂,黄昭奉世袭为护理,谋即真;世子乃偕陈永华、冯锡范、周全斌率兵东渡。十月晦,世子至;十一月朔,黄昭会诸部来攻。值大雾昼冥,诸将皆迷失道,独昭先至,破营而入,世子溃,几为所窘;周全斌率左右数十人力战,昭中流矢,全斌斩以徇。忽而云消天朗,日向午矣。其众惊溃,皆曰:『吾君之子也』!悉投戈降。世子慰谕之,遂入安平镇;收杀李应清、萧拱宸、曹从龙等,余皆不问。曰:『令反侧子自安』!遣人请世袭至,待之如初。
●海纪辑要卷二
泉南夏琳元斌纂癸卯、十七年春、正月,招讨大将军世子至自东都。
世子□□内难,祭合先王,调诸将分守各汛;自率周全斌等及其叔世袭回思明州。是年,永历讣至;世子犹奉其正朔,称永历十七年。以审理所正蔡政兼摄思明州事。夏、六月,世子执户官郑泰幽之;泰自杀。
泰守金门,赀以百万计。世子自东都回,得泰与黄昭往来书,疑其有异志;泰不自安,称病不入谒。世子欲袭之,或劝其□兵见世子自白;泰曰:『吾今救死而已;若称兵,适重□□也』。又劝其投清;泰曰:『平国公已误,岂容再误』。舣舟□命。陈永华谋以世子将归东都,命泰居守;铸居守户官印,遣协理吴慎賫至金门授之。泰犹豫未敢入谢,弟鸣骏力赞其行,遂带兵船及饷银十万赴思明州进见。世子慰劳毕,托更衣以入;永华即榜泰十罪,并出所与黄昭往来之书示泰。泰欲向辨,洪旭曰:『无庸也』!挽至别室馆榖之。周全斌率兵并其船,独蔡璋一船逸出金门。鸣骏仓卒与泰之子缵绪率诸将及眷口下船,入泉港投诚。船凡二百□□、精兵八千人、文武官数百员,全斌等追之不及。泰□之,遂自缢。清封鸣骏为遵义侯、缵绪为慕恩伯,同降文武官,班赏、叙用有差。遣协理刑官蔡政使日本。
先是,宫傅郑泰有银巨万寄日本国。世子遣政往征以佐饷,倭酋已将原银付政包封。适泰弟鸣骏亦遣人持勘合至,倭以其有据也,将欲与之;政告倭酋曰:『郑泰,我国故司农也,粮饷由其掌握;所寄乃我主国帑,于义取之固当』。倭人韪之;乃皆不发,而收贮以待后命。秋、七月,以黄而辉为思明州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