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野录

  五月,缅人弑其酋弟为缅王。
  自溃兵躏入缅地,其民罹兵火之厄死者几半,国人怼其酋曰:“王迎帝,故帝阶之为祸者,王也。”酋曰:“我迎帝,不迎贼也!贼祸我,帝不祸我,奈何以是为怨乎?”于是上下相猜忌。今定国等来攻,酋之弟守景、迈景,线引蛮众五万人入援,并大出金帛以犒其众,诸蛮奋发。凡为战守,其略一出于酋之弟,国人爱之,遂归心。十三日缚酋置舆中,投之江,立其弟为王,遣弟来告,且索金贺,不报。
  六月缅人招大小从臣尽杀之,并围行在,汉人多遭其祸。
  前年八月黔国公沐天波屈礼缅酋,其后外来兵迎,缅人大恐,又札迎天波,乞诏谕止之,且许资象马粮糗相助入边。而外兵飘忽,既进速退,是以蛮益轻我。及二王亦渺赖山之溃,蛮尤肆志,然尚未敢为逆也。时清帅平西王吴三桂既留镇,其□固山杨坤谋效黔国公世守滇土,以为磐石之计,必入缅取帝以献,乃可。遂上疏固请严檄缅酋,令获帝自效。缅人于是谋杀从官,以孤帝势,使人来曰:“贼众溃矣,缅土安矣,请天朝大臣诅盟以相信也。”天波欲辞,马吉翔、李国泰曰:“蛮人敬鬼重誓,可往也。”乃行。日向午,缅人以兵三千围行在,索汉无少长贵贱皆饮刃而死,有窜入帝所伏匿者,亦搜而杀之。宫中两贵人及命妇自缢,死者相望,伏尸枕藉。良久,缅人护驾官大呼曰:“毋得惊害老皇帝!”乱始定,移帝他所,缅僧使其徒来进食,数日,帝乃得进。是日赴咒水之会,死知名者:松兹王某,黔国公沐天波,文安侯马吉翔,都督马雄飞,绥宁伯蒲缨,华亭侯王维恭,侍郎蔡士廉、杨在,御史任国玺、邬昌奇,部司杨生芳、郑居诏,学录潘潢,典簿齐应选,总兵魏豹、王起隆,内臣李国泰等。二十四日其自缢行营者:吉王慈煌,王妃张氏,宗臣□漆,戚臣王国玺,锦衣卫官赵鸣鉴、王大雄等二十三人。呜呼!行在诸臣虽贤不肖间殊,其崎岖守死则一。至是同为一邱之貉,而帝已为三桂几上肉矣!缅人何足恨耶?明日,帝惊悸致病,缅人恐帝又不测,无以致辞于三桂,乃迅洁行宫,迎帝复入居之,复贡衣被锦布等物。
  十二月初三日,清帅平西王吴三桂帅师临江,缅人执帝以献。
  三桂既以大兵临缅城大江,缅人奉金盘一十六枚置馔以迎,即日缅蛮来绐帝曰:“李定国兵又至矣!马步军数万列江浒,索帝甚急!”语未竟,蛮人遂舁帝所坐以行,后宫号哭震天,步从五里外,乘舟渡河,舟大不及陆,三桂使将负帝登岸。帝问曰:“卿为谁?”对曰:“臣平西王前锋章京高得捷也!”帝默然。
  初九日,清帅平西王吴三桂以师拥帝还滇。
  帝既还滇,三桂遂以捷闻。
  晋王李定国薨。
  缅自万历中绝贡,且据有木邦,麓川及八百媳妇之地,雄视西南,然与古刺、暹罗两国为世雠。帝自蛮漠舟行,从官云散。有入古剌者,马九功、江国泰等;有入暹罗,绝爱之,妻以女如珍,之已以女为定国计妃(灵皋按:“有入暹逻”至此,语意不明定有脱误,句读未能,姑阙疑待考。)于是间道通殷勤,谋连兵伐缅。九功等亦为古刺招到溃兵,得三千人,亦□书致定国,相与犄角。两国之兵将发,会三桂执帝旋滇,谍者以告。定国闻之,踊号哭,自掷于地者百计,不食三日,自表于上帝以祈死,愤郁致病,七日而薨,暹罗古刺之师失望而返。
  永历十六年(壬寅)四月二十五日,吴三桂以帛进帝所,帝遂崩,皇太子及皇侄殉之,明亡。
  时在寓中,忽大风霾,黄雾弥天,雷电交作,空中有二龙蜿蜒而逝,滇民无不悲悼焉。是年三桂即进爵为亲王,益甲万余人,移家口于汉中,美厥功也。其后缅蛮至者云:晋王李定国所葬地,至今春草不生,蛮人过之,辄跪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