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史藏
- 志存记录
- 明道杂志
明道杂志
韩魏公帅太原,以多病求乡郡,遂建相州之节。知相州,到郡,疾亦未安。一夕,有大星殒寝堂之后,家人大惊,以谓不祥。久之,魏公方行而仆于地,家人尤恶之。而久之疾遂平,了无一事。而一日邸报至,王贻永卒。贻永亦建相州节,星殒于相,为贻永也。贻永庸人,方在位时,言官百方撼之不能损,岂知天上有物主之欤?贻永所谓没兴王驸马者。此事见魏公侄正彦说。
卫朴,楚州人,病瞽,居北神镇一神祠中。与人语,虽若高阔,而间有深处,类有道者,莫能测。虽病瞽,而说书。遣人读而听之,便达其义,无复遗忘。每筭历,布筭满案,以手略抚之。人有窃取一筭,再抚之即觉。其市物,择其良苦,虽毫厘不可欺。有取其已弃者与之,朴即怒曰:「是已尝弃矣!」由是人无能欺,亦莫知何以能若此也。颇言人未来休咎,亦屡中。曾布令海州沭阳,来楚,见监司求举状,不遂,因试问朴以休咎。朴曰:「公何忧?自些三年,当为翰林学士矣。」已而信然。朴年七十余卒。或言朴能养性导气,仙去不死也。朴尝令人听其脑中有声,常若滴水云。
仁宗时,有大豪焦隐者,尝诣三司投状,乞买扑解州盐池,岁纳净利。时王君贶主计,曰:「买扑无不可者,但当先自举一地界乃可[13]。」焦词屈,乃出,叹曰:「措大家也有长处。」
张文定以端明殿学士尹成都日,值药市,其门医李生因市药遇一老人,相与问讯,老人曰:「张公已再镇蜀矣。」文定实一至,老人似言其前身事也。又曰:「今有药二粒,君为我达于公。或公不信,未肯饵,则以一粒烹水银,俟汞成金,可无疑也。」李生以药献公,公素好道,闻之甚喜,乃于府第小亭躬取水银,构火投药一粒烹之。既烹,有声如粥沸,有红光自鼎中起。俄顷,光罩一亭,而鼎中声亦屡变。火灭,视鼎中,烂然饼金矣。公取余一粒即服之。公寿八十五岁,康宁终身,无疾,坐而逝。殡后,柩有大声,岂其尸解矣?不然,神丹在腹,岂与常人同腐也!某见公子恕说,药金一两许,公令作四指环,其一公以奉其父,其一与其夫人,其一长子,其一以自服。父、夫人、长子皆前没,金亦随葬,独公者犹在。恕言此时,公尚无恙,意今亦葬之矣。某尝问恕以公居常导养之方,恕亦不尽知其深妙处。恕但言公自中年后即清居,独居一堂,每旦起即徐步,周环约五里所。日以是为常,不见别有施为也。少时服朱砂,又服天门冬,既老亦罢之。公年八十余时,某犹见之,视其颐颊,白腻如少年。然公少年喜饮酒,饮量绝人,晚年病目,亦其毒也。公颇得彭、老御内之术,屡以试用,公言唯一次实觉精气上遡至脑耳,他时不觉也。
世言:「眉毫不如耳毫,耳毫不如老饕。」此言老人饕餮嗜饮食,最年老之相也。此语未必然。某见数老人皆饮食至少,其说亦有理。内侍张茂则每食不过麄饭一醆许,浓腻之物绝不向口,老而安宁,年八十余卒。茂则每劝人,必曰:「且少食,无大饱。」王皙龙图造食物,必至精细,食不尽一器,食包子不过一二枚耳,年八十卒,临老尤康强,精神不衰。王为余言:「食取补气,不饥即已,饱生众疾,至用药物消化,尤伤和也。」刘几秘监食物尤薄,仅饱即止,亦年八十而卒。刘监尤喜饮酒,每饮酒,更不食物,啖少菓实而已。循州苏侍郎每见某,即劝令节食,言食少即藏气流通而少疾。苏公贬瘴乡累年,近六十,而传闻亦康健无疾,盖得此力也。苏公饮酒而不饮药,每与客食,未饱已舍匕筯。
世传唐张又新在李绅席上作诗赠乐妓云:「云雨分飞二十年,当时求梦不曾眠。」此诗固佳,然误矣。夫求梦须眠,不眠安得有梦?
黄州仓有大蛇,其尾之围犹如人股。仓连州宅园,虵时时往来,人或见之。
有奉议郎丁綖者,某同年进士也。尝言其祖好道,多延方士。常任荆南监兵,有一道人礼之颇厚。丁罢官,道人相送,临行,出一小木偶人,如手指大,谓丁曰:「或酒尽时,以此投缾中。」丁离荆南数程,野次逢故旧,相与饮酒。俄而壶竭,丁试取木偶投缾中,以纸盖缾口。顷之,闻木人触缾纸有声,亟开视之,芳酎溢缾矣。不知后如何。
余平生所见方士道人,惟见陈州有王江者,真有道之士。嗜酒佯狂,形短而肥,丫髻簪花,语言不常,有中理处。王侍读陶守陈,颇礼之,数问房中之方,江无所答。王问:「有强兵战胜之术,如何?」江曰:「百战百胜,不如不战。」其言大抵类此。余外祖李少卿居陈,以年德为一乡所服,常延礼江,而江竟无所教。李一旦谓江曰:「与君相知有年矣,竟锁胷臆不我教乎?」江曰:「君示钥匙,余不惮开也。」江止无常处,或神祠佛寺,下里贫舍,遇便宿。惟持藁一束,时时题所止壁作诗句。又有近性宗处,喜与小儿辈戏,或终日。小儿以狗蝇、巴豆盈掬与之,江随便啖食而了无他。因冲部使者导从,使者怒,执送州杖之,出曰:「好打好打。」人窥其杖处,初无损也。后有客自北门来,云尝遇夜风雨,寄宿道傍一小舍,舍中惟一老翁,至晓别去,老人曰:「到陈州,为传语任江。」客到陈城北草市,王江遇之,曰:「何不道传语?」乃知必任江,王姓非真也。自尔江稍往来他处,或至京师,今不复见矣。
鸡能司晨,见于经传,以为至信,而未必然也。某任河南寿安尉,因验尸往旁县,夜宿一村寺中。以明日程尚远,余谓从者曰:「鸡鸣时上道。」从者曰:「今天寒鸡懒,俟其鸣向明矣,不若见星而行也。」余未之信。明日,将旦而行,鸡竟未鸣。在黄州时,或夜月出,四邻鸡悉鸣。大抵有情之物,自不能有常,而或变也。
先君旧说,尝随侍祖父官闽。有一官人家子弟,秀颖,美风表,善作诗,诗格似李长吉。有一联云:「细草行藤路,垂杨席帽风。」然夭卒。又尝见张去华说一道人能诗,一联云:「窗风枯砚滴,山雨慢琴弦。」亦颇幽奇。
元佑中祫享,诏南京张安道陪祠。安道因苏子由托某撰辞免,及谢得请表,余撰去。后见张公表到,悉用余文,不改一字,独表内有一句云「邪正昭明」,改之云「民物阜安」,意不欲斥人为邪也。张公高简自居,而慎如此。
嘉佑中,韩魏公当国,遣使出诸道,以宽恤民力为名。使既行,魏公大悔之。每见外来宾客,必问:「宽恤使者不扰郡县否?」意恐诏使搔扰,民重不安也。无几,皆罢之。王荆公行新法,每遣使,其大者曰察访,小至于兴水利、种稻田,皆遣使,使者项背相望于道。荆公尝言:「读《大》、《小雅》,言周文、武故事。而《小雅》第二篇便言『皇皇者华』,君遣使臣。故遣使为先务。」二公所见如是。
千鹊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凡人小小通塞,亦先有符兆,不可诬也。某应举时,已获荐赴南省,僦居省前汴上散屋中。初入屋,悬寝帐,忽见余帐后有一黄草新绳子垂下,草甚劲紧,自相纠绕成一「及」字,余曰:「此乃佳兆。」盖闻人谓登科为「及」也。省试罢归,省牓将出,复至京师,寓相国一乡僧院中。晨起嗽口,喷水门上,觉水湿处隐然有字,因洗视之,乃四字云「荣登在即」也。是岁余叨忝。
凡观人之术无他,但作事神气足者,不富贵即寿考。但人作十事,若一一中理无可议者,也自难得,况终身作事中理邪?其次莫若观其所受,此最切要。升不受斗,不覆即毁,物理之不可移者。
元丰七年正旦元会,驾既坐,辂屋忽崩,玉辂遂碎,守辂士压死者数人,舆尸而出。明年,永裕晏驾,此近不祥也。
器宽易动,意形于色,得少为足,与好妄语者,皆夭折贫贱之相,余验之非一。
某元佑中记,一日因朝罢,复追班宣麻,乃是杨王改封徐王制。时郑宏中学士在班中,谓某曰:「穆旧为杨府官僚,将往贺之,但以贺者与王名正同音,故不欲也。」意甚不足,某曰:「王名颢,不名贺也。」郑曰:「字虽不同,音正类耳。」盖闽人颢、贺同音耳。此事古人亦时有之,韩退之作《方桥》诗云:「可居兼可过,后乃云方桥。」如此,做是读做「作」、「佐」也。
国初时,天下县令多是资高选人,年各已老,故所临多贪阘,几与民为等列。然多晓田里间事,又既不自尊大,则民间情伪利病得以上达,故下亦颇安之,称得人者亦十四五。然当时议者靳笑而病之久矣。自范文正公始建请举县令佐,有出身三考,无出身四考,有举主始得作令。自此旧弊尽革,为令多新进士。不然,则人家子弟所临,渐渐晓文法,皆洁己求进,吏民畏仰之矣,人皆以为便。某在洛中时,见一二老成,所论异于此。其说以谓旧令虽无峻整治状,而与民意亲,上下相安,往往蒙利;今令徒文具可以为美观耳,于民无甚益。往时虽有求于民,而民乐输,不以为费,比之事鞭棰以急税赋,扰田里以督期会,则大异矣。自举令以来,民不敢仰视,令矣何有哉?此说亦有理。
王文恪以风节文词著称,而性好吏事,以察为明。留守西京日,长水县申请买木钱数百千,王视其状,便亟呼吏作教下县,令追买木一行人吏,九十余人皆械送府。既至,皆以属吏,吏莫知所以致罪。久之不得情,乃请其故。王曰:「凡公文皆先书押,而后用印,故印在书上。今此状乃先印后书,字在印上,必有奸也。」于是鞠之,果重迭冒请盗印为之者。洛人皆服其精明[14]。某平生见人多矣,惟见苏循州不曾忙,范丞相不曾疑。苏公虽事变纷纭至前,而举止安徐若素,有处置。范公见事,便洞达情实,各有部分,未尝疑惑。此皆过人者。
吕子进说,其父正献公平生清淡无嗜好,学问至老不衰。博习本朝典故,而不治其琐细有司之事,尝曰:「贤者当志其大者。」
嘉佑中,尝欲除张尧佐节度,陈秀公作中丞,与全台上殿争之。仁宗初盛怒,作色待之,既进见,迎谓之曰:「岂欲论张尧佐不当授节度使耶?节度使本麄官,何用甚争?」时唐质肃公作御史里行,最在众人后,越次而前曰:「节度使,太祖、太宗总曾作来,恐非麄官。」上竦然,而尧佐此命竟罢。
范蜀公不信佛说。大苏公尝与公论佛法其所以不信之说,范公云:「镇平生事,非目所见者未尝信。」苏公曰:「公亦安能然哉?设公有疾,令医切脉,医曰寒则服热药,曰热则饵寒药,公何尝见脉,而信之如此?何独至于佛而必待见耶?」
刘几字伯寿,洛阳人,自言唐文静之后,登进士高科,后换武官,数守边,号知兵。某尉河南寿安时遇几,时年已七十余,精神不衰,体干轻健。犹剧饮,无日不饮酒,听其论事,有过人者。余素闻其善养生,又见其年老不衰,因问谘之。几挈余手曰:「我有术,欲授子以是房中补导之术。」余应之曰:「方困小官,家惟一妇,何地施此。」遂不复授。然见几饮酒,每一饮酒,辄一嗽口,虽醉不忘也,曰:「此可以无齿疾。」晡后,食少许物便已。一夕与余饮,各大醉就寝。五更余觉,觉饥甚,呼人作粥,几亦起曰:「幸留粥待我。」粥成,几曰:「待我略遣宿酒。」余起观之,见几以被自覆,渐起两足,久之乃兴,进粥,谈笑至旦,略无少苦。几最晓音,数为余言之。余亦未尝学锺律,不能尽记其说,犹记其一说,颇有理。几言有士人陈昭素者,颇以知音自许,欲自言朝廷,愿定大乐。几问其说,昭素讲之已备。几谓之曰:「此不足恃也。定乐之要,在心通而耳晓,今乐发黄锺之锺,用铜若干,今具以三若干铜,火齐金汁无少异者,铸为三黄锺,举而扣之,为三声耶?一声也。」昭素曰:「金火虽均,声不能无变。」几曰:「此须子心与耳知黄锺而后可,法不足恃也。」此语有理。后数年,几遇余于陈,几病矣,无几何而卒。几有子壻陈令者,佳士也。颇知其妇翁之术,曰暖外肾而已,其法以两手掬而暖之,默坐调息至千息,两肾融液如泥瀹入腰间。此术至妙。几有弟忱,所言亦如此。
右史张公凡三至黄,诗文载诸郡志多矣,及观《明道杂志》,其间纪黄事尤详。因刻板道院,亦以补郡志之阙。庆元庚申三月既望,郡守东嘉陈升识。
[1] 宣城石上有老兔,「宣城」,《白氏长庆集》作「江南」。
[2] 其势将沉,「将」原作「自」,据《学海》本改。
[3] 与今刘端明同寓,「寓」原作「谢」,据《学海》本改。
[4] 光作紫金色,「光」字原无,据《学海》本及《唐宋丛书》本补。
[5] 御者闲敏,「者」字原无,据《杜工部集》补。
[6] 愁深苑猿夜,「苑」,《学海》本作「楚」。
[7] 良由柳少习时文,「由」原作「田」,据《学海》本改。
[8] 毛布非今叚子乎,「叚子」,《学海》本作「毛衫」。
[9] 便有笺云,「便」,《学海》本及《唐宋丛书》本作「但」。
[10] 又有以方回首类二口,「二口」原作「之曰」,据《学海》本改。
[11] 工毕,「毕」原作「又」,据《学海》本改。
[12] 足长三寸,「三」,《学海》本作「二」。
[13] 但当先自举一地界乃可,「地」原作「后」,据《学海》本改。
[14] 洛人皆服其精明,「明」字原为空格,据《学海》本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