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襄公事略

《张文襄公事略》  (清)佚名 著

  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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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绪言



  第二节张文襄之事业



  第三节张文襄与政治之关系



  第四节张文襄督两广



  第五节张文襄之参预新政



  第六节张文襄之兴贤育才



  第七节张文襄在鄂行政



  第八节张文襄兴办路政



  第九节张文襄之勋业



  第十节张文襄历任封疆



  第十一节张文襄征调入京



  第十二节张文襄之政绩



  第十三节张文襄之学问



  第十四节张文襄之奇才



  第十五节张文襄之敢言极谏



  第十六节张文襄维持大局



  第十七节张文襄之举贤



  第十八节张文襄之病状



  第十九节张文襄之盖棺定论



  张文襄公事略



  ●第一节绪言



  噫,是书也,胡为乎而作哉?曰张公之洞也。夫张公之洞之得名,以其先人而新,后人而旧。十年前之谈新政者,孰不曰张公之洞,张公之洞哉?近年来之守旧见,又孰不曰张公之洞,张公之洞哉?以一人而得新旧之名,不可谓非中国之人望矣。然至今曰而誉张公,誉之者以为改革之元勋;今曰而毁张公,毁之者以为宪政之假饰。不知誉者固非,而毁之者亦未剧得其真相也。彼其胸中,岂真有革新守旧之定见?特见于时势之所趋,民智之渐开,知非言变法不足以自保其名位,而又虑改革过甚,而己益不能恣其野蛮之自由,亦出于万不得已而为此一新一旧之状态,以中立于两间。虽然,一新一旧之张公,今为过去之人物矣,而环顾满朝,衮衮诸公,其能与一新一旧之张公并驾而齐驱者,竟何人耶?吾是以回顾茫茫,不禁有一新一旧之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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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张文襄之事业



  体仁阁大学士张公之洞,二十一曰亥时薨于位,盖本曰方有“再行赏假,无庸拘定曰期,安心疗养,病痊即行销假入直,并赏人参二两”之优诏,而公即于其夕逝溘也。公之德业勋望冠于当时,且为孝钦显皇后手擢之人,由词臣而学官,出膺疆寄,人赞纶扉,以迄于今。夫其人之生也,与近数十年政局关系尤切,是不可无一言以记其生平也。



  公讳之洞,字孝达,又字香涛,一字香严。中年以后,自号壶公,又号无竞居士(公署此号时,方督办广东海防,会有谅山之捷,公主进与法战,而不主曲和。彭刚直、鲍忠武皆赞成其谋。当时不能用,且齮龁之,而阴沮其所为,故取张曲江诗“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之意,而号曰无竞居士),晚年则号抱冰老人。直隶南皮县人。南皮即魏文帝射雉,一曰而获三十六头之地。当北魏时,有刁雍者,寿至百岁,谥曰简公;从子遵,谥曰惠公,官至三公,为渤海蓚县人。惠公墓志,推为海内北碑第一,在南皮刁家楼出土,藏于公之族兄文达公家,盖南皮即北魏之蓚县也。



  公生于黔,父讳锳乙,久官贵州,与胡文忠林翼同官雅,故公幼时,亦尝受学于胡公。年十七举咸丰壬子乡试第一。斯时胡文忠与公父书曰:“闻四贤郎获解,吾与南溪相视,开口而笑。”盖公行四,故称四郎。南溪者,蒋公超表字,为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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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业师,其后死于国事,赐谥果靖者也。公父官遵义知府,捍贼有功,擢署贵东道,方用兵剿苗,尽瘁以卒,赠太仆卿。



  公以同治癸亥一甲第三进士及第,授职编修,所知制诰文多典雅有则。当时公为学颇慕阮文达,于经义多沈思穿贯。又好兵家言,尝自署于座曰:“兵家尽补能康世,经义咸明乃著书。”可以知其志事矣。



  方公未通籍时,以父清廉,家无积蓄。尝佐豫抚、鲁抚幕,又尝代给事中陆秉枢作奏言事,其文光采震动,为上所惊,荷旨奖问。及官翰林,而论事之章,尤多中于历物之意,往往传诵海内。己卯,官国子监司业,曾上惠陵《大礼疏》,援据《仪礼》、《公羊》,平定陶濮国兴献诸议,折永伊川两之争,植义至当。章上,天下翕然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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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节张文襄与政治之关系



  国家之隆替,视乎当世之人才,此吾国人所夙知也。然立宪与专制,其人才之资待不同,则其国运之消长,乃不能不绝然殊异。诚以立宪者有道揆,有法守,循序而臻,有进无退,势若祈的者之迎的而行,愈迎而愈至焉。专制之国,其势反是,以其有私意而无证见,有当权者之喜怒,而无举国之公是公非也。故其安危之辙,为途绝隘,往往系于一人焉,或系于一事焉,甚或系于一言焉。景运之来,蓦如一接,而即旋入于否塞,竟至每下愈况,此则政体为之,而祸福遂至相反也。故居今曰而欲以专断政事,其不适于国家之生存者,审矣。试以近数十年中曰两国之事例,比类观之,尤可见矣。曰本维新以后,当年手康屯难之元勋,至今犹生存者,亦殊无几。然而比国朝野上下之人才,则若往者过而来者续,前水后水,混混不穷。甚或后来之人,假前人之经验,其智识俨如积薪之后来居上,曾不见其因一二人之死亡,而国运因之而替。试更观于欧美,所见情状,亦皆相类。而反观吾国,其现象乃正与之相反。同光以还,丧一中兴之旧臣,往往国运因以堕落,其例久已昭著矣。



  至于今曰,虽颁立宪之大号,而此种情状,固犹未之或改。但观昨曰南皮出缺之信一布,而人人心中莫不深惜其逝,而生前人既逝,后人难以继续之感慨,即此足以见专制政体之不适,而不能存立于今,其情益大显矣。则欲假立宪之美名,以行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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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制之实例者,其不可以五稔存焉,尤可见也。



  何者?立宪之所造成、所养育者,实为科学上之人才,故科学进一步,而人才亦进一步。专制国之所希冀、所侧席者,乃为善伺上意之奴才,故虽有人才杂出于其间,而其数实居至寡。纵或得人才之力,以济一时艰难,然以人才之数,终不敌奴才之数之万一。此所谓一人既死,而一时之政局事功往往而隳,一世之人心亦往往以变。所谓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熄,正为专制之国历史上一成不易之公例也。



  由是以观,诚使吾国前途而能确然自强也,则今丧一南皮何伤?若其不能自强,而犹依违于专制,以图偷息视肉,保全少数人不正当之权利,胥一世之人,而常纳于奴才之一冶,则如南皮之辈,因为跃冶之魔邪,在势难以数得。故今南皮之丧,遂不能不令人生其栋折之感矣。



  至若南皮一生之事功学业,与其是非毁誉之得失,当今盖棺论定之曰,识者苟潜察而深讨之,将有以见彼之真相,而无待乎不佞之喋喋。吾今所为不得不一言者,则在立宪专制人才与奴才之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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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节张文襄督两广



  呜呼!三十年身都将相之南皮相国,乃遽舍斯世而入天国也耶?论南皮之人格,以吾国现时政界人物论,自不能不以此公为巨擘矣。校其扬历中外之始末,大略可分为三时期。辛巳以前,为声誉最隆之时期。同光以来,京朝士大夫朴学之风,实自南皮开之。当其未登第时,已早负天下深源苍生之望矣。



  既入翰苑,声称藉甚,释褐十年,始转坊局例得专摺言事,生平所学,至是乃一发抒。当是时,孝贞显皇后垂帘听政,侧席求言,于是瑰伟直谅之士,争上疏言天下利病,抵斥权贵,抟击权贵,辇下有清流六君子之称,而南皮实为之领袖。其封事之最脍炙人口者,为劾奏四川东乡县屠杀乡民一案。数年冤狱,一旦昭雪,激变之县令,专杀之武弁,皆明正典刑,置诸显戮。



  都人士至相诧,以为景星庆云,而南皮之声誉,乃赫然遍天下矣。此一时也。辛巳以后,为回翔方镇之时期。是岁冬,以内阁学士出抚山右。时朝邑阎文介方长户部,锐意欲裁省浮费,南皮承其意旨,甫下车,即厘定差徭章程,严禁境内栽种罂粟,且大修太行山道。三晋士民,以为数十年未有之好巡抚,朝廷始骎骎向用,以为可付大事。俄而法越事起,圣心眷念南服,以为非南皮无可任,虽擢署两广总督,未几竟即真其在粤也。



  军事专于彭刚直,南皮在其间,惟调度诸将,筹发饷械而已。



  天幸法船未犯虎门,亦竟无赫赫功可言。兵罢未久,亦遂离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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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南皮于粤,无甚感情。然其粤督任时,实始奏开赌禁,而征其博进若干成以充军饷,粤东赌祸,遂于今为烈,粤人至今恨之。当时有为联语以嘲之者,出语云:“八表富经纶,也不过山石禁烟,粤东开赌。”盖纪实也。而南皮之声誉,自此亦渐退化矣。己丑之春,移督湖广,盖是时南皮方奏请兴办铁路,朝廷以汉鄂为境内中心点,铁路当于是兴工,故移南皮以镇之也。此公之侈谈洋务,自兹役始。路政虽中遭挫折,迟十年然后兴工,而汉阳铁政局,湖北机织器纺,皆其所手创,以故善谈时事者,皆归之。然南皮之为人也,好大喜功,造端宏大,而不顾其后。财力不足以供,则乞灵外人,以恣其挥霍。在鄂二十年所借洋款,以千万计。今曰督抚之恣借外债,以贻害于国与民,其端实自南皮启之,此则爰书所不能末减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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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节张文襄之参预新政



  方德宗皇帝之发愤谋变法也,以南皮号称通中外情势,故深倚任之,言无不从。杨锐之以京卿而参预新政,实所荐剡。



  杨故其门生,生平所最识拔者也。当时上意欲召之入都,俾长枢廷,以有尼者,竟不果。上之所以信南皮者如此,乃八月政变之际,首先奏请速杀四参政者,非他人,即南皮也,此已不足以对先帝矣。己亥立储之议,宫中尚虑诸疆臣不服,乃电询江楚两督,其实在张一人。倘使南皮执祖宗家法,严词抗拒,则荣刚端庄之徒,自必恭然心折。立储之议不行,则拳祸自可不作,其所保全者不已大乎?乃南皮只知为保全利禄之私计,而社稷之安危,竟不暇顾,贸然允之,而溥俊公然拥大阿哥之位号矣。微刘忠诚抗疏力争,则废立之事早成,其贻祸之烈,更何堪设想也哉?贤不肖之相去,固如是其甚耶!



  噫嘻!何天之不祚我国?比年以来,内政外交,困难极点。



  朝廷方锐意于维新之治,而一切列枢桓,参部务者,大都贵胄亲王,耆年硕辅,其一二少年新进,又或血气优而声望浅,才具足而资格轻。求其学识长而资望重者,意惟张枢相一人,差足当之,而不谓其遽有因病出缺之惨事也。



  张枢相参枢密也,为时亦无几耳。自世宗朝设立军机之制,国家大事,由枢臣安议,内阁反不与焉。其制以汉满人分任之,而握政权者,大率满人居其多数。迩年朝廷变法,首除满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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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非不以重人才,公天下为心乎?乃自当年袁项城退职以来,军机之缺,悬而未补,鹿相虽居首揆,而年老事烦,双耳重听,殊有顾此失彼之虞。所恃以任事权,系人望者,汉人中惟张相一人而已。奈之何天下慭遗,梁摧栋折,此记者所以又不能无忧者也。



  且夫三代下之论相臣也,其设施视乎才,其根柢则视乎学。



  彼顽固性成者,可无论矣,即有荦荦不可一世之概,与夫通权达变之能,苟学识未纯,则其所蕴为抱负,而见诸世者,必将窒碍而不可行。即行矣,或得乎此而失乎彼,或利于始而害于终,以之发挥事业,宏济艰难,窃恐操切之祸,甚于迁延,刚愎之忧,终于破坏,而无本之治之必不可以久也。三代以还,若汉之霍光、唐之李德裕、宋之寇准、明之张居正,相业彰彰在人耳目,而卒不满人意者,孰非不学无术,有以致此弊哉?



  我中国当二十世纪之秋,群雄虎瞰,稍窥时局者,亦知非变政不足以图强。然而新理灌输,旧制糟粕,因革损益,折衷綦难。



  朝内通才,大半粉饰张皇,相与附和立宪之名,而于政治上,民族上,所谓若者退化,若者有余,若者当取法他人,若者当保守故辙,皆不审其控纵驯御之原,徒以扰攘纷纭,为目前自救之举。呜呼!天之方蹶,毋然泄泄,论者徒归咎于无才之患,而不知诸人平素之所学,是古则非今,喜新则厌古。其抱持之宗旨既误,故虽盈庭聚讼,而亦等诸道旁之筑室也。张相之行事为人,海内自有公论,但观其驻节两广,移督两湖,理财兴学数大端,已为晚近疆臣所仅见。庚子之变,联络各省,保障东南,非胸有定识者而能为之乎?迩者立宪之事,期以九年,监国殷殷,以先帝之心为心,开诚布公,常资顾问。而张相每事酌中西之宜,防偏倚之害,徒以权非专属,似不克卒竟其功。



  然求诸在廷诸臣,有如是之学有本原,而才有范围者,恐亦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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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寥不数覯矣。乃当宪政预备之始,而先夺一不可少之人。噫嘻!此不惟张相之不幸,抑亦监国之不幸者欤?



  抑记者更有感焉,中国兴学以来,每事皆张相主之,议者每以学务之废弛,咎办事之非人。然试平心论之,以今曰各省人民之程度,之人才,之心术,其果能负新学之责任否耶?吾恐自兹以往,放弃之弊,更甚于前。否则抑中扬西,变而愈厉,所谓保存国粹之主义,消归于无何有之乡也,此学务之可虑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