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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光实录钞
諡大学士刘一燝文端,贺逢圣文忠。
戊辰,马士英密陈四事。
一、圣母在郭家寨,有常守文者知之;一、皇考梓宫遇难之时藁葬不备,命安抚李际遇护送南来;一、选淑女以备中宫;一、防护亲藩,恐为奸宄所挟。
己巳,左懋第以应安巡抚防守上游。
辛未,户科给事中罗万象谏用阉人王肇基督饷。
命司礼随堂太监王肇基出督浙、直、闽金花白粮等饷。万象奏:『先帝正以三饷叠加而败,今中使复奉旨而出,威令严重,厨传供亿,有司必奉承争先,囹圄桁杨,生民涂炭。东南半壁,其堪再坏乎』?大学士高弘图自请督饷于外,有旨留之,于是责成抚按。
改凤阳总兵牟文绶提督京营,以东平伯刘良佐代之。
太仆寺少卿万元吉请恤阵亡将佐。
疏言:『臣前护军四川,追剿献、操二贼,总兵猛如虎,参将刘士杰、游击郭关、守备猛先捷,从芦州至关县二千余里,深入追杀。士杰、先捷,俱死之。臣丁难回籍,猛如虎守南阳,闯贼攻城甚急,如虎以计破之,伤贼数千。既闻他门失守,犹持短兵攻杀多贼。至唐府国门望北拜,贼刺而害之』。
癸酉,靖江王攻复州。
甲戌,贼至济宁,参将李允和败之。
郭贼三千骑至济宁扎营,差其下五人伪为凌兵部家人入州伏听。搜获,允和与朱继宗领兵至黄家集,杀步贼三十余,马贼不敢傅城。
起张国维为戎政尚书。
乙亥,湖广巡按御史黄澍召对,劾马士英于上前。
辅臣高弘图、姜曰广、马士英、王铎,班殿左;公侯伯等班殿右。上传召御史黄澍来见。澍奏:『臣三年守汴,蒙先帝拔置台员,湖广全陷,差臣巡按。去年九月,臣至九江,与镇臣左良玉相会。镇臣暂驻九江,不敢遽催其前往,臣单身赴楚,与监臣何志孔、抚臣王扬基,招集流移。时武昌初复,城内人民,不过百余。至旧冬今春,人心始定。正月,左镇至楚,分兵四出,恢复长沙、岳州、荆州、德安等府。四月中旬,左镇率全部之兵将诣承天,臣及抚臣何腾蛟、王扬基,竭力措办粮料,除犒赏外,止得本色一万余石,不足供左兵十日之粮。左镇谅臣等心力耗竭,慨然发兵。二十日以后,攻围承天,贼百计坚拒。我兵酷暑粮尽,襄阳之贼,乘机夹攻,至五月十三日,良玉恐持久变生,敕兵暂退。及臣到汉口,接枢臣史可法手书,始知先帝已殉社稷,皇上已监国南京,臣一痛几绝。二十二日,各臣会于汉口,设立先帝牌位,哭临既毕。次捧皇上令旨,叩头行礼。左镇流涕而言曰:『杀贼复仇,本镇主之,措办钱粮,抚按主之。新主登极,本镇钱粮未有所属,往议不可缓也』。臣慨然任之。于二十六日,自汉口起身赴都陛见,乞皇上念镇臣剿贼二十余年,身经数百战,当此天崩地裂,忠念愈坚,只以粮乏为忧』。上云:『左镇忠义,朕素鉴,粮饷自当与之。左兵若干』?澍奏:『左镇食粮之兵,原额一万八千。上顾户部,问饷几何?旁无应者。澍奏:『每年约该饷八十余万。旧年欠额尚多,今年不知出于何所?臣所以急来议者,万一三军无食,南下索饷,臣与镇臣等一身不足惜,其如江南半壁何』?上云:『该部计议速发』。澍奏:『天下事势到此,臣见目前所为,还未尝为皇上做实事者,先帝止因阁部不得其人,一败涂地,况在今日?不知士英何等肺肠,弃下陵寝,居然来作阁下,翻弄朝权?分明利先帝之死,以成就自家富贵,此不忠之大者。况二陵为国家发祥之地,无故轻弃,万世而下,史臣记事,止说是皇上弃祖陵,是士英以不孝之名遗陛下也。士英祗有死罪,即上念其新功,就比四镇例,封之为伯,晋之为侯;或者为其兵权可以胁主,作威作福,便裂土而王之,总宜到陵上去,不宜在朝』。士英奏:『臣在陵上,劳苦多年。』澍奏:『士英剿贼之官,致使贼害先帝,死有余辜,敢在上前说劳说苦』!士英奏:『臣功多过少』。澍奏:『何为功多?天崩裂,草莽小民,亦死罪在身,尔还说功』!上顾内臣云:『直被黄澍说尽』!又奏:『士英自为兵部以来,不见其发兵守江守城,即朝门外不过数人,而士英私宅,兵马罗列。其意挟兵自重;入朝便借兵威以胁皇上,出朝只假皇上威灵以诈骗各镇将。司马懿之心,人皆知之矣』。士英奏:『兵部不该带兵,即史可法自淮抚入为兵部,未尝不带兵也』。澍奏:『士英焉可比司可法?君子而不仁者有以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且今日是何时候,未尝将兵胁人,又未尝将兵守门』。士英奏:『臣因带兵受人之语,昨吕大器尚云:臣要反』。澍大声叱士英奏:『反之一字,为臣子者,岂敢出之于口!士英今日敢于上前信口直言,其目中何尝知有朝廷?无人臣礼,可谓极矣!臣料士英作反,非不为也,不能为也』。澍愤激,免冠叩头不已。云:『臣今日誓不与贼臣俱生。皇上杀士英以谢祖宗;即杀臣以谢士英。辅臣王铎、侍郎张有誉,劝澍复冠。上云:『澍起』!澍云:『奏事未完』。上云:『起来再奏』。澍立少顷,又奏:『士英在寿州二年,殃民克军,赃私何啻百万』?士英奏:『臣居辇下,皇上即抄臣,果有百万,斩臣,否则斩澍』。澍奏:『士英之言,奸贪之口供也。彼以九十九万,即不受斩矣』。士英奏:『臣在凤阳,虽然无功,未尝失一城池。黄澍按楚,郡邑之失陷者,不知凡几』。澍奏:『天威咫尺,士英尚在梦中!曾为总督,而楚中城池失陷日期,茫然不知。然则士英塘报,更无的实,以欺皇上可知矣』。士英语塞。澍奏:『自江北七府尽失,先帝始遣臣。及臣至九江,则长沙、永州、宝庆皆陷矣。士英说臣失城池,红牌说谎之罪,不容辞也』。士英奏:『澍在湖广与在家,多为不法』。澍奏:『臣不法何事?即于上前奏明,以正臣罪』。上云:『台臣辅臣,如此大争,非朕所愿』!澍奏:『献贼兵部尚书周文江,麻城人。献贼用其计破省,文江又献下南京之策。献贼与银十万,使之招兵。左镇恢复蕲黄,文江计无复之,将金帛美女献之士英,暗通线索。士英朦胧上奏,先帝用为副将守备(?)』。太监何志孔奏:『别事臣不敢与闻,若云文江,则臣监视也。文江原为伪尚书,不知何故,又为士英题用。秉笔太监韩赞周奏:『按臣言官,与大臣争执,宜也。志孔内员,不宜在殿上与外臣争论』。志孔云:『乱臣贼子,人人得诛。当仁不让,臣言者公也』。赞周云:『毕竟不宜』。志孔乃起。澍又奏:『士英之罪,擢发难数,此特其一节耳』。士英奏:『黄澍有党,臣无党』。澍奏:『先帝在日,臣在言路极盛时,孤立不肯附入,臣何党?士英与阮大铖乃党耳』!上云:『再补疏来』!各叩头退。澍补疏谓:『士英十可斩;凤陵一坏土,是国家发祥之地,士英受知先帝,自宜生死以之。巧卸重任,居然本兵。万世而下,贻皇上以弃祖宗之名。是谓不忠。可斩。国难初定,人人办必死之志,为先帝复仇。士英总督两年,居肥拥厚,有何劳苦?明圣之前,动云辛勤多年,是谓骄蹇。可斩。奉命讨献,而未尝出蕲黄一步;奉命讨闯,而未尝出寿春一步。以致贼势猖狂,不可收拾,是谓误封疆。可斩。献贼兵部尚书周文江之金朝以入,而参将之荐夕以上。是谓通贼。可斩。市棍黄鼎,委署麻城,以有司之官,娶乡宦梅之焕之女。士英利其奸邪。互黄鼎私铸闯贼果毅将军银印,托言夺自贼手,飞报先帝,士英蒙厚赏,黄相表里。鼎加副将。麻城士民有假印不去真官不来之谣。是谓欺君。可斩。皇上中兴,人归天与,士英以为非我莫能为。金陵之人,有「若要天下平、除非杀了马士英」之谣,是谓无等。可斩。生平至污至贪,清议不齿。幸以手足圆滑,漏名逆案。其精神满腹,无日忘之。一朝得志,特荐同心逆党之阮大铖。大铖在朝为逆贼,居家为倡优。三尺之童,见其过市。辄唾骂之。士英蔑侮前朝,矫诬先帝,是谓造叛。可斩。各镇忠义自奋,皇上殊恩,士英动云由我,是谓市恩。可斩。马匹兵械,扎营私居,以防不测,以胁朝臣。是谓不道。可斩。上得罪于二祖列宗,下得罪于兆民百姓,举国欲杀。犬彘弃余。以奸邪济跋扈之私,以要君为买国之渐。十可斩也』。士英补疏:『黄澍谓臣弃陵。臣因南中诸臣大逆不道,谋立疏藩,乃与诸镇歃血祖陵之前,勒兵江上,主持大义。何云弃陵?奉皇上睿旨,入朝面议登极大典,又何云弃陵?皇上试问黄澍承天之陵曾否恢复?澍之此来,奉何宣召?是否弃陵在澍?为党人主使,牵左引镇,以要挟皇上,为门户出力。此是年来言路常态。而奏对之间,忽出内臣,睁眉怒目,发口相加,以内臣叱辱阁臣。辱大臣则辱朝廷矣。臣何颜复入纶扉之殿,何面再登司马之堂?乞皇上将臣官阶尽行削夺,或发建易旧地,或充凤阳陵户,以快奸党之心』。有旨:何志孔以内臣谗议外廷,殊伤国体,即宜处分。而志孔者,巡视湖广,与澍同来。士英终畏左镇,上疏救之乃已。
臣按:士英以四镇兵威胁诸朝臣,澍以左镇兵威胁士英,所谓诈之见诈也。向若澍无所挟,谠论如是,忠矣哉!
丙子,国子监典籍李模上言,诸将不可言定策。
『今日拥立之事,皇上不以得位为利,诸臣何敢以定策为名?甚至定策之名,加之镇将,镇将事先帝,未闻收桑榆之效,事皇上,未闻彰汗马之绩。案其实亦在戴罪之科。予之定策,其何敢安』?
起刘宗周为左都御史。
礼部尚书顾锡畴上言,刻期进取。
疏云:『守则力分,久守则力诎,盖必不支之势也。立降明诏,指日誓师,士民擒杀伪官,何以抚之?边臣拥兵,何以通之?志士退保山泽,何以奋之?陷臣乃心王室,何以归之?失今不图,使西北之民忠愤之气渐衰,而贼戢理之方渐备,然后欲图进取,为力甚难』。
丁丑,草莽孤臣刘宗周恸哭时艰,上陈四事。
疏云:『痛我高皇帝以用夏变夷,旋干转坤之大业,而一旦为奸臣贼子所卖,致国破君亡;亘古未闻,普天饮恨。今日中兴大业,舍讨贼复仇,固无以表陛下前日渡江之心,而苟非陛下毅然决策亲征,亦何以作天下忠臣义士之气?一曰:据形势以规进取。江左非偏安之业,淮安、凤阳、安庆、襄阳等处,虽各立重镇,尤为重在凤阳,而驻以陛下亲征之师。一曰:重藩屏以资弹压。淮阳数百里之间,见有两节钺而不能御乱,争先南下。致淮北一块土,拱手而授之赋矣。路振飞坐守淮城,久以家眷浮舟于远地,是倡逃之实也。于是镇臣刘泽清、高杰,相率有家眷寄江南之说。尤而效之,又何诛焉!按军法临阵脱逃者斩,臣谓一抚二镇罪皆可斩也。必先治抚臣不律之罪,而后可行于镇臣。一曰:慎爵赏以肃军情。无故而施之封典,徒以长其跋扈。以左帅之恢复也而封,高、刘之败逃也而亦封,又谁为不封者?武臣既封,文臣随之;外廷既封,中璫随之。臣恐天下因而解体也。一曰:窍旧官以立臣纪。燕京既破,有受伪官而叛者,有受伪官而逃者,有不受伪官而逃者,有在封守而逃者,有奉使命而逃者,而于法皆在不赦。至有伪命南下,徘徊于顺逆之间,必且倡为一种曲说,以惑人心。不特伪官伪,真官亦化为伪,而天下事益不可为矣。当此国破君亡之际,普天臣子皆当致死。幸而不死,反膺升级,能无益增天谴?除滥典不宜概行外,此后一切大小铨除,暂称行在,小存臣子负罪引慝之情。诗不云乎:『天之方蹶,无然泄泄。初,刘泽清自附清流,及见此疏,顿足恨曰:『我一生精神,直为刘念台空费』。密遣人刺之。时宗周在丹阳萧寺中,危坐终日,刺者肃然不敢加害。而马士英疑宗周意在潞王,扬言于朝曰:『刘宗周请皇上驻跸凤阳者,以凤阳高墙所在,凡宗室之有罪者处之,是以皇上为罪宗也』。其私人朱统■〈金类〉遂上疏劾宗周,『谋出皇上于凤阳,则南都丰芑,根本所在,将拥立何人以居此乎』?
戊寅,以翊护功封千户常应俊为襄卫伯。
御史刘之渤请从祀来知德于孔庙。
吏部左侍郎吕大器罢。
己卯,吏部尚书张慎言罢。
慎言荐用旧辅吴甡、太宰郑三俊。两人者,皆为诸小人所畏,有旨召甡。是日常朝毕,勳臣群跪而前,指慎言及甡为奸邪。叱吒之声,直撤御座,户科给事中卢万家出班奏:『张慎言生平具在,事出草创,或有不明,不可谓有私也。吴甡素有清望,安得指为奸邪』?诸勳臣伏地泣云:『慎言举用文吏,不及武臣』,嚣然不已。万象奏:『此朝廷也,体统安在』?退而诚意伯刘孔昭上疏劾慎言云:『臣见其条陈内伪命一款,谓屈膝腼颜之臣,事或胁从,情非委顺。俟其归正,不必苛议。不臣不胜骇愕。又见其荐举吴甡、郑三俟,更为可异。甡受命督师,逗留三月,出国门一步。殆后遣戍,悠游里居。三俊保用侯恂,丧师蹙地,引用吴昌时,招权植党。此皆万世罪人,何居乎而荐之?慎言原有二心。当告庙决策迎立主上之时,阻难奸辨,人人咋舌。廷臣具在可质。伏乞收回吴甡陛见之命,将慎言之受贿重处,以为欺君误国之戒』。卢万象上言:『诸勳臣谓今日用文不用武,皇上有封者四镇矣。新改京营,又加二镇衔矣。武官布列,原未曾缺,何尝不用武臣耶?年来封疆之法,先帝独宽武臣,而武臣之效于先帝者何如乎?祖制以票拟归阁臣,参驳归言官,不闻委勳臣以纠劾也。使勳臣而司纠劾,为文臣者可胜逐哉』?大学士史可法奏:『诸勳臣之不欲用甡者,诚虑甡有偏执,则国无全才,臣为甡属吏最久,有以知其不然也。即诸臣知其不可,集公廨言之,可也,具公疏争之,可也。何事痛哭喧呼,声彻殿陛?闻之骄将悍卒,不益轻朝廷而长祸乱耶?昔主辱而臣死,今主死而臣生。凡在臣工,谁能无罪?文臣固多误国,武臣岂尽矢忠?今之累累降贼者,不独文臣为然也。若各执成心,日寻水火,文既与武不和,而文之中又有与文不和者。国家朋党之祸,自此而开;人才向用之途,自此而阻。臣不愿诸臣之存此见也』。甡既不受召,慎言亦罢,扁舟不知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