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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辟录
法司奏:“石亨等报升官员,俱合查究。”上召贤问曰:“此事可否?恐惊动人心。”贤对曰:“若查究则不可,但此等冒升职者,自不能安,自首犹豫不决。若朝廷许令自首免罪,事方妥帖。”上曰:“然。”遂行之。于是冒升职者四千人尽首改正,人心皆快。或有拟欲追其支过俸米者,贤曰:“不可。”户部奏请,得旨乃免,人心皆安。亨既置于法,平日出入门下者无不惊惧。一日,贤言于上曰:“元恶既除,宜戒谕群臣,慰安人心,不究其余。”上允之,中外释然,无不感戴朝廷之恩者。
石亨下狱死,法司请瘗其尸。上召贤曰:“如何?”对曰:“如此行之,未为尽善。法司宜执法论罪,欲枭首示众,朝廷不从,特全其首领,尤见恩义。”上曰:“然。”即从之。
石亨尝往来大同,顾紫荆关,谓左右曰:“塞守斯关,京城何由能至?”识者知其心矣忌惮于谦,兼惧正人之多不敢决为。天顺初,自南城迎复之功,封忠国公,益恃宠招权纳赂天下,都司及边将多出门下。是年二月初三日,朝退,归私第,所亲卢旺、颜敬、杜清等二十余人,各叩头起侍。亨曰:“我这职事皆尔之所欲为者。”众不知所谓,咸曰:“我等赖公抬举,各卫都指挥及指挥之职,至是足矣。三公之位,何敢望也。”亨曰:“当时赵太祖陈桥之变,史不称其谋反,尔等若助我至此,我职非尔为之而何?”众皆股战。南城有功瞽目指挥童先乃手出妖书曰:“惟有石人不动,盖天意有在尔等,勉力为之。”乃谋曰:“大同,人马甲天下。我抚之素厚,今石彪在彼充游击将军。异日,以彪代李文,挂镇朔将军印,北塞紫荆关,东出山东,拒临清,决高邮之堤,以绝饷道,则京城可不战而疲。”遂议以卢旺守里河,一道各有分地。三月,虏寇延绥,命亨征之,童先力劝亨成前谋,亨曰:“为此事不难,但天下各处都司除代未周,待周为之不晚也。”童先曰:“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恐时一失,不可复得。”亨不听,童先私骂曰:“这厮不是干此事底。”亨师还,无功见上于文华殿,上命环卫露刃以待。
天顺五年七月初二日,太监哇祥侄昭武伯曹钦作乱,放火烧东西长安门,杀害左都御史寇深、恭顺侯吴瑾、锦衣指挥同知逮杲等。前夕,指挥皮儿马哈麻在钦家饮酒谋叛,既而悔之,乃以闻。内官吉祥居禁庭最久,为人惟喜私恩小惠,招权纳赂,擅作威福,尝往云南、福建杀贼,带去达官军能骑射取功,因而收于部下,加以恩泽、为心腹。天顺初,呼召此辈迎驾,俱升大职。此辈亦感吉祥之恩,后石亨事发,冒官者俱革去,此辈又为吉祥所庇不动。吉祥初以迎驾为功,贪图富贵,一家弟侄俱得大官。又卖官鬻狱,黩货无厌。上初不得已而从之,后不能堪,稍疏抑焉。吉祥辄怀异志,令欺到如武伯钦纠集所恩之人,谋为不轨。会兵部尚书马昂、怀宁伯孙镗统官军往陕西杀贼,于五年七月初二日早辞朝,钦等乘机欲杀昂等,就拥兵入内为变,幸而镗等先觉。二鼓时即报于内,禁门不开,钦兄弟与同恶者诣锦衣卫指挥逮杲宅前,遇杲方出,斩其首,碎其尸,盖杲亦吉祥所恩之人,后朝廷委任行事,且发钦非理之事所最恨者,先害之。然后分布于各禁门,待其开拥入。三鼓,至门,钦兄弟四五人俱在长安门。予四鼓在朝房,闻枪马惊乱,以为出征之军。及入房,闻呼锦衣指挥焦寿、郭英等拿住,予亦不知何如,俄又呼予官名,曰:“寻李学士。”予方恐。即出房,至门前,见披甲持刀者数人。一人砍予一刀,又打一刀背,曹钦适至,见予不忍杀,连呼尊长,执予毛曰:“毋恐。”叱退持刀者,且告曰:“我父子兄弟尽忠迎驾复位,逮杲谮毁,反欲相害。”提杲头示予,曰:“诚为此人激变,不得已也。”予曰:“此人生事害人,谁不怨恨,既除此害,即可请命。”钦曰:“就与我写本进入。”即令防予至吏部朝房尚书王翱处,借纸笔写成。予拉翱同行,门缝投进,钦见门不开,乃举火焚烧,复欲害予。令持刀者同予寻尚书马昂,得翱等解之。及天明,上马呼众驰往东安门,又令披甲持刀者一人驰马寻予、翱等复解之。忽孙镗领官军袭而围之,予乃得脱。时恭顺侯吴瑾、左都御史寇深俱被杀死。予被伤在吏部,至晚大雨不止,闻官军围钦等于其宅,尽诛之。予虑其胁从者不宁,即进本,请急宣圣旨,胁从者罔治,以安反侧之心,然后诏示天下,布宽恤之恩,一切不急之务悉皆停罢,与民休息。吉祥已正典刑,盖此乱臣贼子,肆行反逆,天地鬼神所不容。当时若不早觉,各门既开,此贼拥入,纵横一时,不能御之,其祸不可胜言。幸而早扑灭之,此实宗社之福也。
吉祥初傅太后敕旨,令石亨等迎驾,有功与政。然不通文墨,恐事归司礼监,以此极力赞说,凡事与二学士商议而行。时徐有贞、李贤已为吉祥所引,入阁办事,故除于谦等皆用徐有贞策,而贤阴助之。先吏部侍郎阙,调兵部侍郎项文曜于吏部,李贤以吏部郎中升兵部侍郎,代文曜。盖嫌于升谦与尚书王翱并之意,谦尝荐文曜,贤以为今调出谦意,深■〈口卸〉之。嗾给事中王镇等劾文曜为谦奸党。都御史萧维祯亦吉祥所引,用文致谦罪,以为欲迎立外藩,依谋反者律凌迟处死。以文曜为知于谦谋反故纵者,律斩。事载李贤《天顺日录》及萧维祯所撰《狱案日录》内。贤自言助有贞展尽底蕴,又言有贞素行持公者少,予乃持公助之,遂改前辙。观此,则有贞害谦之事谓贤不与谋,可乎?况《日录》屡言文曜党谦,士林非笑,夫谦本非邪人,文曜所党何事?唐李训、郑注为宦官所引用,既而欲除宦官以自解,训又恐注专其功,遂致甘露之祸。贤与有贞既为吉祥、亨所引用,而虑为所累,欲以致公除之,几致祸变。初,亨每来阁议事,则欲以己意令内阁行之,有贞等得无厌乎?又亨欲荐吴与弼,贤乃代草附亨奏之,则吉祥、亨初与有贞、贤相亲厚可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