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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麓漫钞
云麓漫钞 (宋)赵彦卫 撰
●序
《拥炉闲纪》十卷,近刊于汉东学宫,颇有索观者,无以应其求。承乏来此,适有见版,并五卷,刻诸郡斋。近有《避暑录》,似与之为对,易曰《云麓漫钞》云。开禧二年重阳日,新安郡守赵彦卫景安书于黄山堂。
●卷一
常州宜兴县之善拳寺,唐李玭旧宅也。山上有九斗坛,其下有乾水二、善拳洞。寺有碑,其略云:“准内门承奏院刑司帖,据清讼院申,有常州善拳寺僧冲伟执状立桥,称抑屈者。右,似此立桥等人当司奉批旨就问,仍取文字,遂领到冲伟责问。据状:‘先在义兴善拳寺住持,寺墙内有九斗坛,自来属寺。建隆元年,被县令欧阳度奏陈改差道流主持,蒙下吏、礼部,太常寺,刑部定;奉批旨,下待制院,奉院不详省寺元定,却改付道流。续次陈奏,蒙下御史台,台司却牒过省部厅,并不与冲伟理定。缘此立桥乞下按鞫院诸司行遣奏。元承刑部牒,奉制,中外诸司刑狱,如有冤诉,并大理寺推覆;大理寺有冤,即送御史台断;又未息诉,即命大僚置制院推覆。此件公事,合命大僚详覆。’御批:‘此小事何劳大僚详定,但问累代兴创如何。见说星辰,便是道门中事。且如郊祭天地星辰,山川岳渎,不用道士行礼,既久系僧主管。辄因造次所奏,故致词诉,可令仍旧隶善拳。或有请祷,只用僧祈,泽寺祈祷,见差道士,互有参杂,亦可差僧,永为定式。如此去,更有如欧阳度小官人子乱挠公方,有所陈述,不得取旨。水旱灾诊,乃孤之不德,非因道士、和尚。’”嗣淳熙十三年,蒙国史院于余家取索旧时徽宗朝文字,尝以此碑缴纳史馆。
我渊圣皇帝居东宫日,亲洒宸翰,画唐十八学士,并书姓名序赞,以赐宫僚张公叔夜。靖康初,张以南道总管自邓领兵勤王京师,拜枢密,以不肯推戴异姓,取过军前,饮恨而薨。长子慈甫从行,慈甫阁中携画南来,诸叔屡取之,不与。有以势力来图者,慈甫令人以赝本遗之,今豫章刻是也。丞相李公伯纪为之颂序,以为阎立本画,褚亮赞,而御书十八人姓名,画既不精,而赞中字亦有故与改之者,李初不考也。后虏人请和,慈甫来取其室人,有旨还之。先妣乃枢密公之侄,而枢密夫人亦先人诸姑。先人在枢密勤王幕中经理诸孤南来,慈甫之阁,留此宸翰付先君以行。庆元五年,余为天台倅,尝以宸翰刻诸台倅公廨,并载其事,丞相京公得其本,答书云:“乡里所刻为赝本无疑矣。”
高宗尝书《车攻篇》赐枢密沈公与求必先,字甚大,重字皆更一体书,云汉昭回,今古罕俪,圣政书作赐宰臣,误矣。尝敬观于孙公侍郎处(侍郎公讳诜)。
卢龙河在北方。《唐书》云:“狄人谓黑为卢,谓水为龙。”《书》云:“卢弓矢千”,笺云:“卢,黑弓也。”《战国策》:“韩卢,天下之骏犬。”《诗》亦有“田卢”,笺云:“卢,黑也。”犬之黑色者,多善走而猛,故田犬以卢名之;若守犬则不以善走为事矣。大抵牛、马之类,黑者健于黄、白,不独犬耳。以此观之,古人皆以卢为黑,非北狄语也。
《晨风诗》,每章皆释之为草木,独解“六驳”云是兽。按崔豹《古今注》云:“山有木,叶似豫章,皮多癣驳,名六驳。”则六驳亦木也,方与上下章意协。
《易纬》有六日七分之说,巫史附会之学,非圣人之意也。而学者惑之。其说以六十卦为候卦,坎、离、震、兑为四至,居中分四时;震主春,离主夏,兑主秋,坎主冬;六十卦分四方,主五日一候。卦有六爻,每月分五卦,主六候;五卦之中三十爻,故主一月之日,而候则每候五日,一月六候,故五卦分主六爻。说者以为杨子云之作太元,本易者如此。是何窥圣人之浅也!子云首为卦气,已非夫子之意;且卦气起于中孚,为冬至,又当坎之初,此说已无理,子云又配之以中;卦气以屯直小寒,又当坎之九二,而太元配以闲;卦气以升直大寒,又当坎之六三,而太元配以干;卦气以小过直立春,元亦配以差;卦气以渐当惊蛰,而元亦配以锐。其它仿此,皆强为之说,非理之自然。使以直小寒之卦而直大寒,以直大寒之卦而直立春,更相移易,有何不可。殊不知《易》之为义,岂可专以卦气求?其间盖有真可配时、月,确然不可迁易者。如一阳生为复,二阳为临,三阳为泰,四阳大壮,五阳为夬,六阳为乾;一阴为姤,二阴为遁,三阴为否,四阴为观,五阴为剥,六阴为坤。以此配十二月,是岂可更互移易哉!若因此为例,而欲以六十四卦每一爻直一日,则非大易之旨矣,不可不辨也。今图于后,以见卦气之谬。
六十卦准气候并天度图(图略)
“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此言夫子与弟子游行所见,圣人岂有机心哉!禽方回翔,亦识其颜色,而后集;言“集”,则非一雉矣。方春领雏而食,非雌而何?夫子叹其得时,子路取饮食之余以饲之,乃三嗅而飞起。今解者云:“子路捕而共夫子。”子路虽好勇,乌至是哉?或云:“圣人寓意于人物。”亦未必如此。尝举似东莱吕先生,云此说甚通。
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头圆象天,足方法地,五脏六腑,疑莫不然。今医家言,喉管之下即有肺,肺属金;肺之下有心,心属火;肝属木,脾属土,肾属水。窃谓心居中虚,治五官,心当属土;肺在上为华盖,庇覆五脏,当属火;始应天地造化。不然,则五行错乱,失其叙矣。而前辈罕言之。及观《月令》,仲春盛德在木,故所主皆属木,而祭先脾;仲夏盛德在火,所主皆属火,而祭先肺;仲秋盛德在金,所主皆属金,而祭先肝;仲冬盛德在水,所主皆属水,而祭先肾;中央盛德在土,所主皆属土,而祭先心。《正义》云:“《古文尚书》说脾,木也;肺,火也;心,土也;肝,金也;肾,水也。”许慎按《月令》四时所祭与古文同,则知先儒已有此说,后人不能明之,往往流入于医家,良可叹也。或恐难易,岂不见天文家所用五行,地理家则反其位而用之,谓之大五行,此吾儒所说五脏,彼医家所说不必拘也,何伤乎?
古者天子,千里之外设方伯;五国以为属,属有长;十国以为连,连有帅;三十国以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国以为州,州有伯。八伯各以其属,属于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为左右曰二伯,故周公、召公分陕而治。周室中微,二伯不能举职,八州之伯,各以其力讨服不庭,以尊王室。至其末也,假尊王之名,以力服于诸侯,故王室不竞而伯盛,伯转而为霸,异其称号,逼斯甚矣。《诗》:“既伯既祷。”《释文》:“伯作祃音。”古者,行师必先祷马祖,二伯以兵威诸侯,常有祃祭。祃、霸声相近,恐以此讹。《孟子》不过曰:“五霸,三王之罪人也。”荀卿凡言王,必继之以霸;如曰:“粹而王,驳而霸。”“王任德,霸任刑。”殊不知王,天子之事;霸,人臣之事。君臣之分,乌可乱也!
子见南子,子路不悦。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或者致疑于此。周制,诸侯曰国君,妻曰小君;礼,小君预祭,臣子得见小君。孔子既见卫君,见其小君,礼也。子路不晓此意,故孔子有“予所否者,天厌之”之语。天厌,言天之所弃则不见。卫之南子虽淫乱,而居小君之位,焉得不见乎?
公山弗扰以费畔,佛肸以中牟畔,召子,欲往。盖公山弗扰、佛肸皆季氏之臣,季氏叛鲁者也;二人叛季氏,则必归鲁,圣人喜之,然亦卒不往。
礼,食必先祭。释者谓祭先制饮食之人;释氏亦祭,谓之出生,则修鬼道;儒释之分如此。
牛之为用,见于《经》,曰“肇牵车牛”,曰“服牛乘马”,惟用于车,周官牛人,亦不云耕也。自赵过为汉搜粟都尉,始教民代田,有牛耕之制。又云:“冉耕字伯牛。”岂周晚已用牛耕,但未广及于天下?或云:“伯牛之字,后人所记。”苟如此,则牛之有功于农厚矣!代田事,《通典》载甚详。
礼,居士锦带。释者谓:“古之帝王必有命民,能敬长怜孤,取舍好谦,举事力者,命之于其君,居士即命民。”《韩非子》书东海上有居士狂矞、华仕昆弟二人,今之赐处士号是也。
《诗》言:“不显文王。”释者谓:“不显,言甚显也。”周齐侯钟款识,有“不显皇祖”之语,“不”字作“■”,始知为“丕”字,盖移下一画居上耳。与《书》言“丕显哉文王谟”同义。盖古字少,往往借用,或左右移易,或省文,不可以一概论,当以意求。三代铭器存者甚多,如祖作且,仲作中,伯作白,空作工;子孙字持戈戟者,铭武功也。又诸国字或不同,故见于鼎彝文亦皆有异;有王者则一道德以同风俗,然后车同轨,书同文。世人但知秦以前有古篆,而不知如此多品也。
三江,其说不同。孔颖达《尚书正义》云:“南江从会稽、吴县南东入海;中江从丹阳、芜湖县西东至会稽、阳羡县东入海;北江从会稽、毗陵县北入海。”韦昭又以松江、浙江、浦阳江为三江。今浙西之地,受上流诸郡之水以入江海,其大源有三:一自宁国、建康等处积上流众水入溧阳为金渊,即子胥沉金之所;至镇江之金坛、延陵为长塘湖,至常州、宜兴、武进、晋陵为隔湖;又自宜兴环无锡、平江之吴县、吴江、湖州之乌程为太湖,又东为松江,自昆山、秀州、嘉兴、华亭入海。其二自宁国、徽、严界聚上流之水,下入杭州界,合临安之于潜、新城、昌化等县之水,东入江涨桥运河,北自湖州市入太湖。其三自广德军界积聚山北及上源之水,下入宜兴、安吉,合长兴等县水入太湖,由松江以入海。此《尚书疏义?禹贡》之三江也。但说得不分晓,故后人指江东之水为广德诸山限隔,焉得南下?今云:“广德军山北上源之水”,始涣然矣。或云:“此三水皆由太湖、松江入海,只可云一江,合以浙江受二浙之水为一江,扬子江为一江。”理亦通。盖此三江,皆独入海。松江下又自有三江,郦善长云:“松江东南行七十里入小湖,自湖东南出,谓之谷水;谷水出小湖,迳由拳县故城下,即秦之长水县,又东南迳嘉兴县,城西盐官县故城,南过武原,出为散浦,以通巨海。谷水既湮废,故吴中多水,松江东流,聚为小湖;西北接白蚬、马腾、瑇瑁四湖。谷湖即谷水。又南接三江。今松江北迳七十里,江水分流,谓之三江口,即《吴越春秋》范蠡去越乘舟出三江口入五湖是也。”庾仲初《扬都赋注》云:“太湖东注为松江,下七十里有水口分派,东北入海为娄江,东南入海为东江,与松江而三。”太湖发源既远,汇为巨壑,水不入海,则民不奠居,故云:“三江既入,震泽底定。”或云:“自岷山导江,所包地里阔远,今三江萃于东南。”殊不知三江既入,系于扬州,岂可舍扬而它求哉?
《经》云:“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过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此言漾、汉之水,自入江,循江之北而行,不与江混也。又“岷山导江,东别为沲,又东至于澧,过九江至于东陵东,以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言江水至此盛大,居中而行,故曰“为中江”,非谓别有南江也。漾、汉二水,不与江杂,《经》反复言之,解者因见有中、北二江之文,遂又添南江,失《经》旨矣。
《书》云:“云土梦作乂。”孔安国注云:“云梦在江南。”按《左传》:吴人入郢,楚子涉睢济江,入于云中;王寝,盗攻之,以戈击王;王奔郧。楚子自郢西走涉睢,则当出于江南,并后涉江入于云中,遂奔郧。郧则今之安州,涉江而后至云,入云然后至郧,则云在江北也。《左传》:“郑伯如楚,王以田江南之梦。”则云在江北明矣。云梦之名互见,诸书不同。郑伯“田江南之梦”,《地理志》云:“南郡华容县南有云梦泽。”杜预云:“南郡支江县西有云梦城,江夏安陆县亦有云梦。”或曰:“南郡华容县东南有青丘湖,江南之梦。”云梦一泽,而每处有名者,司马相如赋云:“云梦者方八九百里”,则此泽跨江南北,皆有名焉。在江南则今之公安、石首、武宁等县,江北则玉沙、监利、景陵等县皆是也。
今人折竹长寸余者三,以手弹于几,以占吉凶,命曰五兆,大意仿佛灼龟。按《楚词》:“索琼茅以筵篿,命灵氛,为余占之。”注:“琼茅,灵草也;筵篿,算也。”又云:“小破竹也。楚人结草,折竹卜,曰篿。灵氛,古之善卜者。”则知今之五兆,盖始于楚之筵篿,二字音廷专。
虏使来贺正,多值冰雪,有司作浮筏,前设巨碓以捣冰,谓之“冰■〈渒〉”;又以小舟摇荡于其间,谓之“滉舟”。其制始于王荆公当国,熙宁中欲行冬运,汴渠旧制,有闭口,十月则舟不行;于是以小船数十,前设碓以捣冰。役夫苦寒,死者甚众。京师谚语有“昔有磨,磨浆水,今有碓,捣冬凌”之诮。
绍兴中,李侍郎椿年行经界,有献其步田之法者,若五尺以为步,六十步以为角,四角以为亩;使东西南北之相等,则各以其数乘之;一者二也,二者四也,三者九也,四者十六也,五者二十五也,六者三十六也,七者四十九也,八者六十四也,九者八十一也;使东西为一等,南北为一等,则以短者为口,以长者为弦,以口之一而乘弦之十则十也;以口之二而乘弦之十则二十也。至于东西南北之不相等,则合东于西,合南于北,而各取其半而乘之,如上法。又有圆田之法,取圆之数相乘,积之十二而得一也。圭田之法,取方之多,补锐之少,并二而得一也。所谓覆月者半圆也,取圆之径半而除之,乘圆之数再除其半,其步可见也。所谓勾股者,半圭也,以短为勾,以长为股,以尤长为弦,取勾之半乘股之数,其步可见也。有名腰鼓者,中狭之谓也;有名大股者,中阔之谓也;有名三广者,三不等之谓也;三者皆先取正长,倍加中广,四而得一也。四而得一,与十二而得一,非少之也,加虚数而究其实也。此积步之法,见于田形之非方者然也;既已得积步之数,欲捷于计亩,则一除二四、二除四八、三除七二、四除九六、五除一二、六除一四四、七除一六八、八除一九二、九除二一六。盖一亩者,除二百四十也;二亩者,除四百八十也;三亩者,除七百二十也。推而上之,十亩除二千四百也,二十亩除四千八百也,三十亩除七千二百也。又推而上,一百亩者,除二万四千也;二百亩者,除四万八千也;三百亩者,除七万二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