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学规

  每岁春秋上丁日开讲会友,至仲丁日设祭先圣之后为止,凡十日。依古礼三斋七戒之期为十日,讲习之实是日会友初到,先谒圣,次谒三公祠,次谒道南祠,讲毕再谒圣,俱行一揖一躬礼。入座东西两班,客东主西。两班中各以齿序,不必东西走易。供书案,班揖,撤书案,班揖。客后至,班揖。勿乱威仪,勿私笑语,勿谈时事,质疑问难,俱于听讲毕后任从枚举。远客相访,即于会所答拜,不必至客舟客寓。通名只用单帖,每期会友必登姓氏,以念后日操履。是日午饭后齐集座上,只设一点充饥。为远宾设馔,止用四簋,两荤两素,不杀生,酒只数行。
  江苏省
  ●虞山书院
  在常熟城。原名文学书院,又名学道书院。元至顺二年,邑人曹善诚建。中祀孔子弟子里人言偃(子游),辟讲堂,列斋舍,有司上其事,设山长主之。至正末毁。明宣德间改建,更名“学道”,寻又圮。嘉靖四十三年,改建于虞山,仍名“文学”。万历初毁天下书院,仅存祠。三十四年,知县耿橘重修,辟有大门、经正门、富美门、游艺门、乐寿门、学道堂、体圣堂、有本室、讲武厅、谢圃等,更名“虞山”,聚众讲学,与东林书院相呼应。有《虞山书院志》刊行于世。天启中又废。崇祯年间言氏后裔复其地。清康熙、雍正间几修几圮。惟言子祠、莞尔堂存。言氏后裔时加葺治,地方官春秋祀之。咸丰年间又毁于兵火,仅存言子祠。
  耿橘:虞山书院学道堂堂规(明万历年间)
  父子之道仁帝尧曰:“父子有亲。”子思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为人第一要行孝,为学第一要识仁。孔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孟子曰:“仁,人心也。”程子曰:“仁者,浑然与物同体。”必仁而后可以事亲,若不仁,事亲皆伪。这个仁字可识得么?此学道堂中之先务也。
  兄弟之道义帝尧曰:“长幼有序。”孟子曰:“义之实,从兄是也。”从兄便是序,序,便是义。伯兄乡长,庸常斯须之敬,非由外有,则义可识矣。必义而后可以从兄,若不义,从兄皆伪。这个义字可识得么?此学道堂中之急务也。夫妇之道礼《周南》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夫雎鸠何尝不匹处,但人不得而见之。是鸟之有礼者也。帝尧曰:“夫妇有别。”别便是礼,不混杂以居,必端庄而处矣。孟子曰:“礼之于宾主也。”古人夫妇相敬如宾,方是有礼。天诸凡等杀由礼而生,而礼岂等杀哉!必礼而后可以齐家,若不礼,齐家皆伪。这个礼字可识得么?此学道堂中之要务也。(以上三条,入而在家之道,然未尝不达于外也。)君臣之道智孔子之仕,原以见行可为主。帝尧曰:“君臣有义。”孔子曰:“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必见得可行其义而后仕。”仕止久速存乎智,故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孟子称孔子为圣之时而曰:“智譬则巧中,非尔力旨哉。”《易》曰:“智临大君之宜。”《吉书》曰“在知人”。樊迟问智,子曰“知人”。子思曰:“聪明睿智,足以有临,鱼水相得。”智合斯义,行矣智哉。留侯善藏其用,能用高祖,智斯大矣。射之巧拙,不靠于人,我智复何在哉!必智而后以事君,若不智,事君皆伪。这个智字可识得么?此学道堂中之大务也。
  朋友之道信帝尧曰:“朋友有信。”孔子曰:“朋友信之。”曾子曰:“与朋友交而不信夫?”不信则终日同席而讲,连袂而游,共事而行者,总是一场大伪。哀哉,此非利交,即势交,即名交,不如无朋之为愈矣。子思曰:“不言而信。”孟子曰:“有诸己之谓信,而信可识矣。”必信而后可以交朋,若不信,交朋皆伪。这个信字可识得么?此学道堂中之重务也。(以上二条,出而在外之道,未尝不达于内也。)
  ●钟山书院
  在江宁城(今南京)。清雍正元年,两江总督查弼纳倡建,选通省士子肄业其中,延师教训,月给廪饩,世宗御赐“敦崇实学”额。十一年赐帑金千两,定为省城书院。乾隆元年,总督尹继善勒石《白鹿洞规条》和《分年读书法》于讲堂,院长杨绳武定规约十条,强调立志立品,勤学读书,穷经通史。四十六年,总督萨载定书院规条,院长钱大昕定条约。乾隆时期院内生徒已达数百人,分内课、外课、附课三类,外籍者有本学学官印文可附试,并拨给驻防八旗子弟名额。附课无额,后无论本省、外省士子均可肄业,规模甚大。课程初以科举诗文为主,乾、嘉、道间主讲者多欲改之。卢文弨两主院事,历时十年,《钟山札记》即其在书院校勘所积。钱大昕掌教四年,教士以通经读史为先,《廿二史考异》即在此写成。姚鼐自乾隆五十五年起先后掌教主讲二十年,以古文义法教生徒,门弟子知名者甚众。其后朱珔每月立小课以经解诗赋试士,胡培翚倡导实学,唐鉴倡程朱之学,风格各异,然成就皆卓。道光九年,布政使贺长龄筹款新建院中斋舍,为书院课艺集作序,勉励诸生“毋以文视文,而反之于心,必求其有得”,出所编《皇朝经世文编》以教士。咸丰年间,曾国藩借地重开,“堂庑斋舍之制十不逮一”。光绪七年,总督刘坤一“乃规旧址廓而新之”。清末改为江南高等学堂。
  杨绳武:钟山书院规约
  清乾隆二年
  一、先励志
  士莫先于立志,宋王孝先曰:“平生志不在温饱。”而范希文自为秀才时,即以天下忧乐为己任,志先定也。士君子束发受书,当以此等古人为师法,使志识坚定,气量宏远,立朝必能建树,居乡亦足模楷。若立志不高,委琐龌龊之见,缠绕于胸中,他日即有造就,亦自卑隘。否则,庸庸碌碌,无当有无之数,岂不辜负一生!”
  一、务立品
  《礼记·儒行》曰:“近文章,砥砺廉隅(廉隅:棱角。比喻人的品行端方不苟。)。则知廉隅不立,未可恃文章为能事也。唐裴行俭曰:“士先器识,而后文艺。”故其时王、杨、卢、骆号称四杰,不一见许,况其才远不逮此者乎?且四子犹是文士浮华之习,若等而下之,平时不知植品,临事必至贬节。青史所载,立身一败,万事瓦裂者甚众,大可惧也。慎之,慎之!有囊萤、抱火、断緅、磨铁者,况安坐书院,廪饩日给,而玩时愒日,业不加进,不惟上负朝廷养士之恩,而自待居于何等。韩子又曰:“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果能奋迅力学,三年五年之间,必有以报其勤苦者,勿谓余言不验也。经之名起于《礼记·经解》,《易》、《诗》、
  一、穷经学
  《书》、《春秋》、《礼》、《乐》所谓“六经”也,亦曰“六艺”。《史记》载籍极博,必考信于六艺。“五经”之名则自汉武置五经博士始,合《易》、《诗》、《书》、《三礼》、《三春秋》为九经,益以《尔雅》、《论语》、《孝经》、《孟子》为“十三经”。唐开成中有“九经”之刻,宋李至、刘敞各有“七经”之说,其后或为“十经”,或为“十一经”,至“十三经”而大备。说经者或为传,或为学,或为笺注,或为疏解,或为章句。“十三经”有注疏,“五经”有大全,而注疏、大全而外又有历代经解。其书具在,都未失传,真理学之渊海也。大抵汉儒之学主训诂,宋儒之学主义理,晋、唐以来都承汉学,元、明以后尤尊宋学,博综历代诸家之说,而以宋程、朱诸大儒所尝论定者折衷之,庶不囿乎一隅,亦无疑于歧路。古人穷经,不专为文章,而文章之道无涯,《周诰》、《殷盘》,诘屈聱牙,《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柳子曰:“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变,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合二子之论文,可以知文章之道非原本于《经》不可矣。史之体有二:一曰纪事,一曰编年。《史记》
  一、通史学
  以后,“二十一史”皆纪事也。司马氏《通鉴》,朱子《纲目》,皆编年也。纪事之体又有二:一曰纪传,一曰表志。纪传之学,《通鉴》、《纲目》集其成;表志之学,杜佑《通典》、郑樵《通志》、马端临《文献通考》汇其萃。正史而外,又有旁史、旧史,如荀悦《汉纪》、刘昫《旧唐书》之属。《通典》、《通考》、《通鉴》、《纲目》俱有续者,而前如刘知几《史通》,后如胡寅《读史管见》,皆史学之科律也。要而论之,文笔之高莫过于《史》、《汉》,学问之博莫过于郑渔仲、马贵与,而褒贬是非之正莫过于朱子《纲目》。师子长、孟坚之笔,综渔仲、贵与之学,而折衷于朱子之论,则史家才、学、识三长,无以复易矣。
  一、论古文源流
  今人言古文者,动称八家,不知八家之于古文委也,非原也。古文之原当溯诸经,尤溯诸之最先者。经莫古于《尚书》,亦莫高于《尚书》。伏羲画卦,未有文字,《易经》之文多出《尚书》后,《尚书》千古文字之祖也。《典谟》,纪传之祖,《禹贡》,志乘之祖,《誓诰》,诏令之祖,《伊训》、《说命》,章疏之祖,他可类推。诸经各专一体,不能尽古今之体势,《尚书》诸体皆备,而文又最高,古曰祖也。《尚书》以后,能以文章继其传者《左》、《国》,得《左》、《国》之传者八家。《尚书》宿海也,《左》、《国》、《史》、《汉》,龙门、积石以下八家,则九河人海之处也。其余诸子百家,亦无能出《尚书》之范围。譬如淮、济、渭、洛,必达于河而后可入于海也。今人读《尚书》知尊之为经而不敢目之为文,愚恐数典而忘祖,故为推原。其所自详,则俟与诸生细论焉。
  一、论诗赋派别
  诗原于三百篇,犹古文之原于《尚书》也。雅变而为风,风变而为骚,骚变而为赋,为汉、魏乐府、古诗,实出于一原者也。汉、魏以后,子建为建安之杰,士衡为太康之英,灵运为永嘉之隽,此钟嵘《诗品》之说。而前有嗣宗,后有渊明,皆未之及。其实,陶之与阮足为魏、晋弁冕。永明以后,江左浮艳,而元晖为太白所宗,子山为子美所出,未可轻訾也。唐初承六朝余习,陈伯玉始变为古风。至开元、天宝之间,而李、杜、王、孟、高、岑杰然并出,极盛一时。要以尽古今之体势,兼人人之独专,则元微之所云:“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嗣是而为大历,为元和,为长庆,为开成各名家,过此以往,自郐无讥。高廷礼《品汇》有初、盛、中、晚之分,正始、正宗名家之目,虞山钱受之极诋之。要其源流升降次第,井然不可没也。赋者,班固以为古诗之流,宋玉、景差立其体,司马相如、扬雄之徒畅其风,至《二京》、《三都》而巨丽极矣。然论者或有叠床架屋之讥。自唐以前皆古赋,唐以后乃有律赋,而庾子山《哀江南》一赋,以古赋之气体擅律赋之声情,且一代之兴废盛衰具备,于是兼有诗史之义。尝窃论之:屈子之《离骚》一变而为庾子山之《哀江南》赋,庾子山之《哀江南》赋一变而为杜少陵之《新乐府》,此如鲲鹏之化身,二而实一者也。又少陵之《新乐府》,诗之变大雅也;白香山《讽谕诗》,诗之变小雅也;张文昌、王仲初之《乐府》,诗之变国风也。此皆愚之蠡见,俟暇日与诸生细质之。[
  一、论制义得失
  制义之体起于宋,而明代用为取士之制,本朝因之。洪、永之时规模草创,元气浑沦,至成、弘而称盛。成、弘、正、嘉之文理胜而法具,隆、万之文法密而才寓,天、崇之文才盛而法变。国初之文与天、崇相上下,而加以廓清摧陷之功,故其时为极盛。后此风气递变,作者代兴,要未有能驾乎其上者也。近二十年来,文章之病有二:槁其面目,钝置其心思,开卷索然,了无意味,假先辈之病也;臃肿其支体,痴肥其肠胃,捲卷茫然,不知何语,烂时文之病也。有起而矫之者,又或貌新奇则实庸腐,外崛强而内空疏,牛鬼蛇神,虎皮羊质,是为假西江假国初,盖不培其本而澄其原,故无以起其靡而矫其陋。夫所谓培其本而澄其原者,何也?多读书之谓也。多读书以为根柢,则熟于古人之义理,娴礼古人之法度,而有以得古人之议论,识见、气味、骨力亦因之日出,发为文章,有平淡朴实而无所不包,有光怪陆离而一尘不染,有规行矩步而通变无方,有千变万化而一丝不走者,奇正浓淡无施不可,清真雅正于是乎出。学先辈者真先辈,学西江者真西江,学国初者真国初,即为时文亦非烂时文矣。
  一、戒抄袭倩代
  韩子曰:“戛戛乎陈言之务去。”祖孝征曰:“文章须自出机杼,岂可寄人篱下。”若袭前人之文字,借抄于手,其为寄人篱下也更甚,岂但陈言之未去哉?至于倩人捉刀,尤为士君子所不齿。《颜氏家训》曰:“齐、梁之间,贵游子弟雇人答策,假手赋诗,及时异势移,至为人耕田养马,良可叹也。”颜氏重以为戒,学者岂可或蹈其辙?又温飞卿每入试,尝为邻铺作文,朝士薄其行,后卒不第。由此言之,不惟乞人倩代者固属无志之尤,即为人代倩者亦非有品之士也。诸生各知自好,必不屑蹈此弊,倘一犯之,当特置劣等以惩。若有在院人役作弊传递,察出,即将传递之人送监院官惩责。一、戒矜夸忌毁学者须虚心服善,文字果佳,亦本分内事,且学业无尽,进一步又有一步,工夫何用矜夸?若文字未到,便当克己自反,用功求进,忌毁他人,何与己事?至于课列前后,文有一日之短长,学有异时之消长,正当各自努力,前列者勿遽自夸张,后殿者亦无谩相诋毁。以上数条,皆往岁丁巳愚初至书院时所设以诏示来学者。时制府庆公、方伯晏公见之,俱与愚意契合,晏公更为之跋,今并录于后。继之者那公、郝公、武陵杨公、宗室德公,亦以为不可复得。及今制府尹公来,尤相印可。又渐摩日久,待士之隆,养士之厚,鼓舞振作更倍往时。今以书院会课付刊,尹公已为之序,余即录此以引其端,可不更赘一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