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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战辑选录
临别赠言(此篇与上请示、明告、重办全权等三篇,皆系从西报译录)
大清钦命出使日本议和全权大臣(张、邵)为照会事。照得本大臣与贵大臣今日会晤时贵爵相伊藤谈论一切,继又钞示所论之言,已经先后领悉。贵大臣等以本大臣所执文凭未可为据,嘱令本大臣回国,并将不能成议缘由详明录示,亦已阅悉。本大臣奉命而来,议虽未成;然应将贵大臣未是之处,缕晰言之。本大臣于初议时,曾将所执文凭交付贵大臣阅看,凭中载明「准予全权」字样。但使约章两有利益,即可画诺成议;既由本大臣详细面言。且中国大皇帝所致贵国大皇帝御书中,亦均详载;初议时曾请转呈,未蒙贵大臣允诺。兹将御书繙绎送阅。至云本大臣于议妥后仍须电请中国大皇帝俞允,然后画诺,以为有背全权之意;不知此是中国向例,非与「全权」有所背谬也。本大臣亦曾详细面言。兼由贵国电致驻华美国公使转询「究竟有无全权」字样?美公使当接中国总署照会,谓本大臣等实有商议签字之权;想美公使早经电覆。则本大臣之实有全权,可以概见。文凭中倘有未周之处,本大臣曾言可以电奏改正;而贵大臣不允,惟嘱本大臣等回国,此举甚不合理。本大臣所执文凭,与向日出使各国和议全权大臣,初无二致。今独贵国以为未定,殊不可解!此次本大臣奉命而来,专为和局,并非谈论以前交涉之事。本大臣亦怜两国人民涂炭,深愿言归于好,化干戈为玉帛;乃贵大臣概不应允,其故何欤?再,贵国不以全权大臣之礼接待本大臣,亦为未是。据贵爵相伊藤言,本大臣发电至华,不得竟用暗码;又据贵国外部大臣陆奥言,近有中国发与本大臣电文因用暗号,不便交出;且欲索阅暗码底簿,方肯交出云云。本大臣由华起程时曾闻美国驻华公使言:万国公法,使臣电信向有用暗码之例。贵国此举,显违公法矣!至于本大臣自到贵国后往返广岛,荷蒙护送款待之处,感谢不宜。
朝鲜纪乱(九)
魏绦有言:和戎有五利。其二曰边鄙不耸,民狎其野,穑人成功;其四曰以德绥戎,师徒不动,甲兵不顿。此为千古和戎之滥觞,实为千古安邦之至计。今中国虽非晋比,日本亦非无终比;而此二利之所在,则竟与当日之情势无不吻合。中国大皇帝体上天好生之德、斥廷臣主战之非,简命户部侍郎张樵野少司农、福建台湾巡抚调署湖南巡抚邵筱村中丞为议和全权大臣,直抵扶桑,重修旧好。日本宰相伊藤伯爵(博文)、外务省卿陆奥子爵(光宗)亦拜全权之命,订期好会。既而互阅敕书,乃以中国使臣遇事须禀承朝命,与万国公法所戴「全权」二字之义间有未符,遂婉辞张、邵二星使。伊藤大臣旋私于中国随员伍秩庸观察(廷芳)曰:『犹忆当年本大臣与贵道同肄业于欧州,切磋琢磨,匪伊朝夕。别后云飞雨散,岁月駸駸,俱不觉老之将至矣』!秩庸观察曰:『唯唯』。伊藤大臣曰:『贵国之意,果欲与敝国言归于好乎?抑使二星使与贵道等前来刺探虚实也』?观察曰:『我朝实系诚心修好,是以使宪不远千里而来。若谓贵国之虚实,则已知之有素;安用是侦探者为』!大臣曰:『然则曷为不遣重臣来?敕书又曷为不如式』?观察曰:『二使宪一任侍郎、一任巡抚,皆敝国之重臣也;且曾奉使欧、美,熟诸时务。皇上知人善任,是以遣之。至爵相谓敕书不如式,敢问电请于朝,重照公法所载迅易以来;二使宪则暂驻行旌,以待后命。其可乎』?大臣沈吟曰:『此恐有窒碍处。今本大臣与贵道愿为朋友之闲谈,请问恭邸何不可来敝国』?观察曰:『亲王位尊而望重,向不轻出都门;安能远渡重瀛,直造贵国』!大臣曰:『李中堂安否?何如』?曰:『安。惟齿尊而任重,精力渐不如前矣』。大臣曰:『鄙意,中堂大可主持和议;贵国曷不遣之』!观察曰:『中堂总持军旅,恐未暇分身矣』。大臣曰:『贵国既乐于言和,尚何军旅之兴有』!观察曰:『本道今亦愿与爵相作朋友之闲谈,试问中堂如衔命而来,贵大臣等乐与订议否』?大臣曰:『中堂如愿莅盟,敝国自乐与晋接;唯必需合例之敕书耳』。观察曰:『然则中堂亦需来广岛乎』?大臣曰:『以愚见而论,中堂年迈,似未便远适异国;特未知我廷议何如耳』。观察曰:『上海乎』?曰:『未可也』。『其香港乎』?曰:『未可也。或则旅顺口乎!此敝国与贵国适中之地,亦中堂旧游之地也』。观察曰:『唯唯』。大臣微笑曰:『犹忆十年前本大臣至天津与李中堂订约之时,中堂以爵相之尊严,气焰干霄,令人生悸。今中堂若纡尊降贵,本大臣决不步其后尘也』。观察又曰:『唯唯。抑又为朋友之闲谈者,贵国遇事动称公法,试问全权大臣应享之权利--如发电许用暗码之类,公法岂未之载乎』?大臣曰:『然。有之,特非自敝国坏之也。犹忆两国甫经决裂之时,汪芝房星使(凤藻)在我东京缮发密电无虚日,而我小村大臣(寿太郎)在北京即已阻不许发。此其例自贵国开之。今阻张、邵二君之暗电,则敝国效之耳』。遂相与握手珍重而别。迨张、邵两星使回沪,并以伍道问答诸语电达枢垣,转陈宸听。于是谕令北洋帮办大臣王夔石制军(文韶)署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而召李仪叟相国入觐。中堂星夜趋朝,平章军国重事;皇上又命译署电饬各省三品以上大员电奏主和、主战,以决从违。旋据纷纷覆奏,多主于和;圣意遂决。中堂当昼日三接之后!陛辞回津料理行装;一面电咨日本,请约定订议之地。日本仍以广岛为言,中堂亦无所不可(按李中堂入都后事宜,别详电报)。盖至是而中东战局将定,和局将成矣。靖边鄙之烽尘,免生灵之涂炭;定对欧之至计,复兴亚之良谋:胥于中堂是行卜之。海滨下士,逖听风声,不禁咏「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之句;作「乱朝记」(九),盖是乱由朝鲜而起,虽共乱极思治,不得不仍其本名也(电报所传,具录后幅,并志月日。西报所述具有关系,节译于左。阅者察之)。
福世德大臣自日返沪曰:『中、日两国虽有议和之意,实则艰难万状。日廷遴派伊藤、陆奥二大臣,初无凶扞之心,雅有敦笃之谊。然察其议院、访其舆论,皆谓战虽屡胜,尚未满意;二大臣不得不兼筹并顾,议和时倘使略涉退让,将为众矢之的,驯致不克保其名位:此日本之难也。中国与日本议和,必予以绝大偿款;廷臣尚在梦中,不能遍喻。故无论何人往议,即使极存体统,廷臣仍必交章参劾:此中国之难也。且尤有难焉者,李中堂屡被纠弹,甚至加以恶诋。如真衔命而往,事事能从轻减;彼不知时势者,尚疑事事从重。吾知自命为獬豸之徒,必将曰:「旅顺口、威海卫北徉海军,尽为李某所卖;今又卖国矣」。然则中堂肯轻许日人乎!或谓似此相左,实皆难乎其为大臣;莫若两皇觌面互谈,庶几早定和局。是说也,揆诸西例,尚非决不可行之事;惟须择一适中地段而已。然逆料中、日两国,必皆不肯出此』。
美国驻华钦使田贝君前承总署之嘱,竭尽心力代拟策遣张、邵两大臣使日之国书,按照公法,无瑕可摘;王大臣殷殷致谢,非寻常口角春风之比。及至携书东渡,日使忽曰:不式,一也;无题目,二也;全权不足,三也。美钦使大异之,岂中国重行删改乎!且福世德大臣之束装而来者,亦缘早接电音,知有合例之国书耳。今若此,殆不啻骗之也。「字林报」喟然叹曰:『中国今仅存一良友矣,必欲并此而失之,且仍视为无足重轻之事,是诚何心哉!京师虚憍之气毫不悛改,放弃公法而执私例,一若在所当为。如筑室然,必重立基址而后可;非徒修葺已也』。
英、美诸新报闻中国有愿和之意,皆甚欣悦;惟望日本存讲信修睦之心,不加峻拒而已。不料张、邵二星使东渡,竟如袍笏登场;中国之缭而曲,如往而复竟至于此!实我辈欧人所未喻。
「士丹特报」云:此次讲和之局,能使中国化其骄傲之气,不再藐视他人;则此战,诚不无小补也。
李傅相鸿章拜受议和全权大臣。
(附)正月电音择要
十五日电云:总署王大臣现与各国钦使商议派往日本大臣之全权。
二十一日电云:李中堂前得处分,尽已开复;朝命派为出使日本议和全权大臣。
●傅相议和
(提纲)李傅相奉旨出使议和
(提纲)日匪谋傅相
(提纲)日主即停战
(提纲)傅相负伤议和
(提纲)和议成,傅相归国
(提纲)中日复和,如期换约
(提纲)台民抗约自立
(提纲)日攻台南
(提纲)刘军门遁
(提纲)日本议还辽东
李傅相奉旨出使议和。
(附)二月电音择要(上)
初一京电云:昨日军机大臣会商日衅,皇上命电饬各省三品以上大员直陈主和、主战之意,并许由电驰奏,以免稽延;嗣后即着为例。又云:李中堂入都后,皇上召见两次,皆于军机处。皇太后、皇上又同召见数次,特命行内廷燕见礼,不必拘泥拜跪之节;其宫监、女侍人等悉屏于外,故奏对之语,外人无知之者。遥见中堂慷慨激昂,皇太后、皇上皆容动相顾而已。
初二京电云:各省三品以上大员奉到电谕垂询和战机宜,本日已有五总督、七巡抚、六布政使、三按察使遵旨电奏(按湘省人不谙世务,竟敢抗拒奉旨展接之电线;今有此紧要大事,独不与闻,岂非甘居化外乎?凡有与新政为仇者,此后请以湘人为监)。其中三分之二有奇,皆主于和。惟谓东洋倘索重金,似无不可;若论中国土地,皆祖圣神宗心血之所留贻,如敢妄肆要求,惟有与之苦战云云。此外,又有将军、都统、提督等数大员亦已电复,惟未知其作何语耳。
初三京电云:恭邸精力虽逊,然常至督办军务处指示机宜,不辞劳瘁。庆邸则称疾乞假,不甚理事;惟皇上甚倚重之。传闻皇上与庆邸一德一心,皇太后与恭邸、李中堂亦同德同心;至翁、李两尚书(同和、鸿藻)之识见,亦复和而不同。又云:李中堂已蒙召见三次,皇上倚畀如左右手,特命为出使日本议和全权大臣。
初六东洋电云:日主已表明甚愿款接李中堂之意,惟中国若用巧妙言语,似系日本求和于中国也者,中心殊不愿。既接驻华美使西文之电,甚属合宜;惟传译汉文,略有歧异:盖将为载入国史计也。于是定议:俟李中堂行抵马关,先请宣示国书,然后迎至广岛订议和局;更声明曰:『李中堂所奉全权必兼割地一说,庶免徒往返』。
初九京电云:昨日傅相第五次入觐,皇太后、皇上均御宝座。军机王大臣皆在列,皆力主和议;乃某大臣尚欲沮挠,恭亲王袖出奏咨各件示之,并剀切言之曰:『吾之所以不克遽兴者,非李某之咎也。李某之意,具见于此数纸中;而有人再四阻之,故其咎实在吾辈。目前之挫失,亦惟吾辈之罪』。某大臣始不敢言。
京电云:朝廷专倚傅相,予以切实敕书,铃有玉玺、重以御笔,信足为全权大臣之证。又云:前日傅相入觐皇太后,于国政之利弊一一直陈,无有隐讳。某侍御奏称:「今事势当危急之秋,言者动责李鸿章;岂知我之所以致败者,不在天津而在京师乎?李鸿章为北门锁钥,思深虑远,期一切加以整顿;承平之日,不忘武备。封章具在,可覆按也。乃总署及户部遵旨议覆之际,动辄驳斥;户部尚书翁同龢且哂之曰:「蕞尔日本,何足介意」!时则朝鲜尚未起衅,朝臣之闇于事理者,亦或左袒翁同龢。及「高升」被击,李鸿章又亟请于朝,欲拨钜金速往外洋购取额外之军械。又欲购南美洲之铁甲船一大队;翁同和又不许,且曰:「日本岂真敢犯于上国哉!北洋之所豫备,已足破日本之胆;逆料其必不渡海远来」。然其所谓已足者,翁同龢殆忘历年驳斥之案也;抑岂能保日本之不来。万一竟来,又不能保中国之必胜。至于万一有不测之险,翁同龢全未想到;今乃共责李鸿章,臣窃冤之』!疏上,以劾及上书房总师傅,奉旨「留中」。今中堂入京备承殊眷,人皆服某侍郎之先见。
京电云:李中堂将同天津,皇太后特赐亲王穿用之翠云裘一袭,隆恩异数;微傅相何以克当。又云:傅相退朝之暇,遍拜各国钦使及赫鹭宾方伯(德);在英、美两使馆晤谈最久,且彼此往来不止一次。
英电云:外间传闻中国欲请德、俄二国干预中日议和之事,藉阻日本割地之忘想。敬闻皇上深契傅相谋国之忠,往日诸谗言本属无间可入,今更涣然冰释;且环顾朝臣,无如傅相之足恃者。既授为全权大臣,持节赴东订定和局,并将委以总理善后事宜之全权。皇上又面谕廷臣躬自引咎:凡傅相平日有备无患之策,悔未能一一听从;即泰西各国种种兴盛之机,亦悔未克一一察验。主圣臣贤,我国家有道之长,基此矣。
傅相实定于十八往东,「礼裕」、「公义」两轮船在津伺候。
二十三日东电云:今晨李中堂至马崎(即下关),日本外务省员登舟敬迓,中堂遣长公子伯行观察(经方)及福世德大臣先行登岸答拜伊藤、陆奥两全权大臣。
二十四日黎明,傅相舟抵六连岛,日官即派「太湖丸」(轮船名)出迎,又备人力车五十辆--上插淡黄小旗排列江干,豫备从者乘坐。既而「公义」、「礼裕」两轮船鼓浪而至,桅巅高插黄龙旗及德国旗;日本外务书记官井上氏、外务属员大杉、青山二氏乘「小野田丸」为第二奉迎使。傅相改乘小轮船登陆,警部长后藤、山口县二氏左右护卫;中国伍秩庸、马眉叔、罗稷臣三观察、傅相长公子伯行观察及美国福世德国务卿与各随员等,均相随入行辕。日官欲设供张,傅相辞焉。乃专派精细医员代验行辕中所购诸食品,以免匪人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