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明闻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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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明闻见录
求野录
也是录
南广纪略
安龙纪事


东明闻见录

  丁亥永历元年(鲁监国二年、清顺治四年)。

  春正月,帝幸桂林。

  清师薄广城且急,辅臣瞿式耜请视师督战士,驻峡口,而清师复据广城。司礼王坤,趋上西避之。耜夜棹小舟留驾,曰:我兵水路凫至三水,可上下搤也。争之不得,请身留肇。宗人府朱容藩曰:左右所恃,惟式耜一人。式耜留守,上行益孤。亦不许。上舟西,耜部署五月,始疾发抵梧,上行又五日矣。丁魁楚惑于奸弁苏聘,从梧入岑溪。王化澄携中枢印,去浔州。西上护跸者,惟辅臣瞿公而已。上于正月抵桂,耜分部守御,谕诫楚、蜀各路征镇:粤西居山川上游,东决不敢仰而攻。兵士云屯湖南北,立需战。粤南宁、太平出滇,柳州、庆远通黔,左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标勇詟国家威惠三百年;抚粤悉受衔橜,足资内备。复疏请王锡衮、文安之为相,周堪赓、郭都贤、刘远生为六卿,召给事丁时魁掌礼垣。给事金堡素称清直,终制召还。时草昧之初,惟瞿辅臣导养圣德,修纪纲、挽人心、布威武、抑权阉,起用人望,招徕俊杰为首务。一时朝廷,倚以为重。

  文安之、王锡衮入阁辨事。

  从瞿式耜请也(不书原官,阙疑也)。

  湖广巡抚何腾蛟督川、广、江诸路兵马。

  从瞿式耜请也。晋阁事。

  清师入肇庆府,朱治瞷走。

  治瞷字子晦,浙江举人,崇祯时为肇庆府同知,骤升两广总制。至是,终为佟、李逼剃发云。

  清师入梧州,曹烨降,丁魁楚被杀。

  先是,人传清兵取肇,将薄梧。苍梧知县万思夔作一大木龟,令人牵之,号于路曰:降敌者似此。及佟、李兵进薄梧州,广西巡抚曹烨以春秋得隽者也,因舆衬、肉袒、牵羊以迎。曰:烨不知天命,不早事君,使君怀怒,以及下邑,烨之罪也。若以罪不赦俘诸军,惟命;若惠邀天之幸,苟保首领,使得自新君之惠也。涕泣不敢仰视。李成栋笑而释之。兵入梧城,思夔大书曹烨姓名于木龟上,置诸堂,遁去。时,辅臣丁魁楚以三百余艘载黄金二十万两、白金二百四十余万两入岑溪;李成栋追及之,杀而投诸河,阖门无存者。

  清师入平乐府,陈邦傅走。

  清师入平乐,邦傅弃城,趋南宁。佟养甲改广东布政耿献忠为广东巡抚。献忠,陕西人,初任金华府同知,与朱大典同守府城,历升道、升抚。降清,授布政。

  三月,帝幸全州。

  平乐报至,司礼王坤又趋上幸楚。辅臣瞿式耜上疏略曰:上不幸楚,楚师得以展布,自有出楚之期。兹半年之内,三四播迁,兵民狐疑,局促如飞瓦,翻手散而覆手合。又曰:在粤而粤存,去粤而粤危;我进一步则人亦进一步,我去速一日则人来亦速一日。又曰:楚不可遽往,粤不可轻弃。今日勿遽往,则往也易;今日若轻弃,则入也难。今海内幅员止此一隅,以全盛视粤西,则一偶似小;就西粤恢中原,则一隅甚大。若弃而不守,愚者亦知拱手送矣。不听。以兵部尚书瞿式耜留守桂林。

  式耜知驾不可留,请身留桂。遂敕耜为留守,特赐尚方剑、兼文渊阁大学士、便宜行事,各路悉秉节制。复疏请上暂跸全州,以扼楚、粤之中,内外兼顾。楚奉威灵近,奋气而下粤;士知法驾未远,踊跃以恢东。

  三月,清师犯桂林,留守督师瞿式耜帅师大败之。

  清从平乐直入桂林,虚无甲兵,留守连檄召焦琏。琏驻别县黄沙镇,闻召即率骑三百人来。时,山水泛溢,士卒俱从水中行百里,水及马腹。至江,无舟,搜村落;得渔舟二小艇;士卒次第渡毕,琏乃渡。以三月初十日薄暮抵留守府,留守欢甚,拊其背而劳之,如家人父子。翌日,遣人于大墟运粮,而清兵数万猝至。一卒仓皇奔报,气急舌结,喘息仅属,东西指日□□。留守笑曰:□至如何张皇若是!清骑数十,乘虚突入文昌门。留守署在城东楼下,清师已登城楼下,矢集留守纶巾。留守叱曰:狡□乃敢尔!呼焦琏。琏袒臂,控弦、提刀至留守门,挽弓自下射一酋颠。清矢集屋上,或中免谒牌。琏发数矢,敌应弦而倒。清骑乃下城,短兵接战。时,城中乏食,琏所统三百人方糜粥毕,犹不知清骑已入,闭城门。清余骑由是不得出,绕城走,琏复杀数人。清骑复上城,挟马越城下,奔大军。琏即麾三百骑,大呼杀出。清兵自渡江东,未有抗衡者;见琏方错愕,琏引骑直贯其营;左右冲突,所向披靡。自寅至午,斩首数千级,冲清兵为三。清复合兵围之,琏又大呼杀入,戈刃所及,血雨肉飞,杀数千骑,清兵胆落。留守复率士民击金鼓从之,以助军威;追杀数里,清以数十骑遁去。斯役也,琏以三百骑破清兵数万,桂林得全;

  南渡以来,武功第一。

  安国公刘承胤遣兵次于桂林。

  先是,留守疏请诣全征兵,承胤从武冈入,犹尊朝廷,逐司礼王坤为窃天子权;面叱周鼎瀚为奉奄寺鼻息。雅重留守,发兵数千援桂。

  诏晋瞿耜武英殿大学士,兼少师、太子太师;不拜。

  上遣官敦式耜入行在,严敌甚备,不敢奉召。以守桂功,进官;不拜。

  吏科给事张家玉恢复博罗县,清兵至,复陷,家玉死之。

  家玉,癸未进士,广州新会人也。官侍读,兼吏科给事。誓不降清,起兵海上;沿海诸县旋复旋失,志不少挫。复恢博罗县,慷慨赋诗,自分必死。已而清兵追获,乃斩之;悬首通衢,颜色如生。

  夏五月,刘兵乱,守将焦琏逐之。

  承胤诸部至桂,挟饷不出兵。留守搜库藏而外,捐囊万金;夫人邵,捐簪珥数百。兵卒不肯出,与焦兵主客不和,哗变击斗;掠市而去。

  帝幸武冈,改为奉天府。

  刘承胤请以金吾郭承昊、马吉翔、严云从封伯,御史毛寿登参金吾无矢石功,何得援边例?吉翔等疑疏出刘湘客指,周鼎瀚遂群嗾承胤逼上立下廷杖,旨缚寿登、湘客及御史吴德操、万六吉于行在午门外。朝诸臣亦跪午门外,伏地不起,申救乃免,四臣俱落职。承允益横,遂揽大权,挟天子幸武冈。留守瞿式耜疏留跸全阳曰:闻郊礼成即图移驾,不知将回桂林耶?将幸武冈、辰、沅耶?夫上原以恢复两粤为心,不徒西粤未恢,未可移驾;即东粤未恢,且当驻全也。不听。竟跸武冈。

  专官再促留守入直,留守不奉召。

  清师犯桂林,留守督师瞿式耜帅师大败之,遂复阳朔、平乐。

  清遣恭王孔有德、淮王耿仲明、治王尚可喜取湖南诸府,进取广西全州,将抵桂林。五月二十五日,侦兵变,积雨城坏,遂大阑入,薄城下,环攻文昌门,吏士失色。时,焦琏为流矢所中,血流至肘,奋臂而呼;督师,抚按肘羽投石,分门婴守。用西洋铳击中马骑,清势稍却。乃出城战,击杀数千人。自晨至午,不及餐,将士枵腹;留守括署中米蒸饭,亲出分哺,将士益乐用命。向晡,雨未息,暂收兵。明日,复出战,琏奋刀直入,横冲其阵,清兵大靡,弃甲曳兵而奔。留守先令路将马之骥伏于隔江,声相接,势倍振。清兵初分路从间道栗木岭来,之骥持铳一决,疾驰渡江,运■〈木朔〉提鞬,连毙三人;清兵气夺,大北,追杀二十里而还。孔有德败,时望虞山树木皆以为天神,几为焦兵所及,自此不敢窥桂云。是三月之内,危于清、乱于兵,留守从容指麾,乃得底定。琏久将桂,得桂人心,留守以国士遇之,

  故得其死力。琏乘胜遂复阳朔,并下平乐。

  征蛮将军思恩侯陈邦傅复梧州。

  时,怀集县丞徐定国向匿山中,誓不薙发。至是,引兵复怀集县。广西御史鲁可藻督师复贺县、富川,引兵至平乐,与焦兵会。陈邦傅由资、柳及浔州,清兵大惧。其巡抚耿献忠遁还广州,遂复梧。

  旌保桂功,封瞿式耜临桂伯、焦琏新兴俟;式耜辞不拜。

  疏曰:本朝封拜文臣,自王威宁、王新建外,指不多屈。或怜臣死守孤城,谓省会无虞,不妨破格,以行鼓励。其如贻笑四方何!不允。复疏报军情曲折,并自效曰:自二月十五日移跸之后以迄五月二十九日,凡百有六日矣。此百六日中,遇□变者二、遇兵变者一,皆极危险、万死而无一生之望者。□□患难,变故当前,总办一死字,亦遂不生恐怖、不起愁烦。惟是臣之病不徒在身而在心,不徒在形而在神;身与形之病可疗也,心与神之病不可医也。又曰:臣所依恃者皇上,皇上驻全,犹有见天之日;驾既幸武,臣复何望!再请返跸全阳。不听。

  以鲁可藻巡抚广西。

  可藻,和州人,以明经授新城县,有政声。考最,升御史,巡抚广西。留守叙军功,拜是职。

  秋八月,刘承胤叛降清,奉天皆陷;清师杀之。

  勋镇刘承胤号铁棍,拥重兵,善健斗。然子女玉帛过多,爱恋恐失,遂出降清。上仓皇出走,清师入武冈,利承胤之资,佯与结盟。数月后,召与饮宴,杀之。

  清师执吴炳。

  上之出也,百官俱未之知。吴炳以■〈疒古〉疾留,逼之薙发投诚。未逾月,病死。

  帝幸柳州。

  承胤之降也,百官未知;上先知之,独与太后仓皇出奔,惟锦衣卫马吉翔步从。百姓献鸡黍、土司献金刀,上皆慰劳之。崎岖险阻,由武入粤,瞿留守遣人间道请由古■〈泥上土下〉还象州入桂。上次柳州,留守极言不可也。移一步,黔、滇地荒势隔,忠义心涣。三百年之土地仅存粤西一线,返跸收复、号召联络:粤师出粤,以恢江、赣;楚师出楚,以恢武、荆。再疏请迎,极言粤西之山川形胜、兵马人情,俱有可恃;年时丰稔,飞挽有资。上三敕召留守,留守不赴。督师

  阁部何腾蛟来桂林。

  督师何腾蛟、新参严起恒,咸至桂。南安侯郝永忠率兵骤至,疑主宾不相容,大不安;瞿留守加礼抚慰,永忠乐为之用。宜章伯卢鼎,亦至自楚。留守复疏请返跸,极言柳州猺獞杂处、地瘠民贫,不可久驻。〔德〕庆邻黔、蜀,南宁地逼交边,壤远势僻,难图中兴,不可远幸。迩来将士瞻云望日,以桂林为杓枢;道路臣僚疲趼重茧,以桂林为会极。江楚民情,尚以桂林为拯救之声援;腾蛟与永忠、鼎琏等俱分防住汛,可图恢复。不听。

  帝次象州。

  覃裕春子鸣珂与龙文明备兵,惊移圣驾,仓皇跋涉,宛如武冈时。会陈邦傅子禹玉以二十人送驾,军容备,始复次象州。

  冬十一月,督师何腾蛟大败清师于全州。

  瞿留守晓夕筹划,调和土客,集郝永忠、焦琏誓于神前,刻期出师。宜章伯卢鼎与滇镇总兵赵印选分路驻全,鼓励坌涌、劝饷捐输,转运不绝。腾蛟得展其韬略,大败清三王之兵于全州,斩级无算,获名马、骆驼而还。诸帅连营而军如天津阁道,亘三百里。清兵退入楚。

  帝还桂林。

  刘湘客作留守传,详其事曰:自十一月,上自象跸桂;自春徂冬,公不徒治军而兼治民,身在危,念切廷陛。公曰:所重者,在外犹在内也。司礼庞天寿,七月请催兵下梧。久在粤旧司礼王坤被刘承胤逐者,复入自武冈;至柳、至象,票拟皆全出马吉翔手也。公欲上揽大权,明赏罚、严好恶、亲正人、闻正言,威德兼行,以服远近。其政事之得失,肇庆时争而得者十半,兹争而不得者十半。阁移多改票,储曰上意(?);争而不胜其争者,更十之九矣。公叹曰:勋帅巽懦观望,讵非朝廷之处置无以服其心耶!腾蛟再督师出全,兵益不睦;焦琏下平乐,永忠壁兴安。公忧劳于密勿之间,每曰:既无以挽政事之得失,又无以辑和勋镇之心;在内在外,两无所得,伈伈俔俔搏手奚补哉!五鼓,肃衣冠而起;黎明,入阁;夜分,始归。处流极之运,肃然如治朝也。视上动静、审上饮食,虽美瓜烧饼,非时且进。上不食,不敢先食;家人凛凛操作,犹孝子之事严亲也。各路奏使,延之入语;计道路远近,给发路粮。江、闽、广、浙书使,慎密周远方,蜡表月数至。其远人,亦以桂为归。敕谕黔、蜀进兵,召入伏处之臣(以下阙疑)。

  戊子永历二年(鲁监国二年、清顺治五年)。

  春二月,帝幸柳州。

  郝永忠壁兴安,声言被袭,夜至阙,欲撤兵。左右禁近即欲上迁全,銮舆不旋(?)。时,留守瞿式耜曰:不可。督师警报未至,营夜惊,无大恐。二百里外之风尘,遽使九五露处耶?播迁无宁日,国势愈弱,兵气愈难振,民心皇皇复何依?左右禁近,益周章不止。无已,侯督师果急。甲士山立,正宜亲兵督战。天威咫尺,激励将士。以若走为上策,桂愈危,柳又不危乎?今日可到桂,明日独不可到南、太乎?反复数百言。上曰:卿不过欲朕死社稷耳。留守沾下沾衣。严起恒曰:明晨且议。五鼓,留守备御用银三百两,将进,而乘舆已发矣。时二月二十二日也。

  盗掠桂林。

  郝永忠,闯贼李自成之左营也;受抚后,素不奉约束。先是,总兵陈龙友忠勇善战,屡挫强敌,以二百骑候见督师何腾蛟;永忠袭其营而杀之。刚愎贪傲,其天性也;惟腾蛟稍制之。前与焦兵不睦,瞿留守曲为调和抚慰,永忠稍为留守用。及壁兴安,会有江西进士萧琦,留守知永丰时门生也,为人佥壬,以礼垣骤升司马,时居永忠营,日夜求所以媚之;遂言桂林富饶、留守殷厚,趋永忠赴阙。因声言清兵劫营,撤兵西上。抵桂,巡抚于元烨请老以坚壁,闭城弗纳;而琦诡以旧谊说留守,纳永忠。比入城,即纵兵宣淫掳掠,极其惨酷。焦琏遣人谓留守曰:强敌外逼,奸宄内讧,势不能两全。愿移师至桂,保公出城,驻兵城外。俟贼乏食,必去城外掠,即统兵四面击之;不过数日,而贼兵可尽。然后以全为保障、以梧为门户,协力守之,方事可万全。留守以治兵相攻,恐伤百姓,且虞敌骑捣虚,不听。至是,留守以乘舆早发,疾出送驾;永忠即以数十兵遮留守车、数十兵躏留守署,冠服、图书被劫;城中百姓奋击,俱为杀伤。留守家人假何督师令箭,救留守家属得出。留守裸体坐署中,持令箭者逼留守登舟。滇营亦自灵川撤兵,城内烟火高于楼橹。留守家人放舟三里樟木港,黎明,少司寇刘远生等至港。留守一日一夜不饮食,唯叹息不及送驾、不死署中为怅。远生等谓兵变仓卒,急难看守;请下朔、平间催焦琏入援。发檄远近毋内恐,檄绅士毋惊疑薙发。檄一吏入桂,息烟火、收仓储,毋为乱人所搬盗。留守然之。舟下三十里,登市井、入民屋,草檄分发。明日,留守小艇返桂城下,俾知留守在也;仍暂下阳朔。琏兵续上,楚镇周金汤、熊兆佐亦入桂城。留守檄按察司佥事邵之骅部琏兵,收视仓中余米,定人心。三月初一日入桂,庑舍零落,满城但暴尸骨,火烟中燔炙气耳。留守令军悉屯官舍,洒择街路;宁其从官被掳(?)似寠人者,渐周给之。太常卿黄太元死于兵,棺殓之。桂城星星始有人。督师何腾蛟自永宁至、滇镇胡一清统兵至、焦琏自平乐统兵至,军复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