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雅

赤雅　　明邝露

　　●卷上

　　○土司世胄

　　土司，惟诸岑最强。胄出岑彭，画像云台，精应列宿，布星祭神，威拟王者。世为外臣，颇袭得法。其女珠衣雀扇，火齐金镫，乍见讶为仙者（一本作仙人）。

　　○形势

　　四府三十七州，形势宛然一衰周战国图。区分畛埒，远交近攻，虽暴寡凌弱，残杀夺略，终莫能越其尺寸。其主幼弱寡昧，则头目用事，似三家六卿之类。寡弱甚者，割村为质，如列国割地献城之例。然有年月刻版，岁盈则反，倾义重士，有似四君（一本作四公子）。但鬼门铜柱，士非逃亡流窜，愤世嫉邪（一本作俗），甘心修蛇之口者，孰肯胝茧而蹑之？是以碣石空悬，而雕龙之士罕至也（一本作矣）。

　　○法制

　　土司法极严肃，鞭笞杀戮，其人死无二心。民怯于私愤，勇于公斗，似秦。严刑峻法，娴于文司，似郑。商贩入其境，以二枪交植境上曰关（一本无关字）。税未输而越关者，许射之。既输，暮行露宿，货物狼藉，无敢睨者。

　　○布伯

　　土目称其酋曰布伯，谓其百姓曰提陀，命其女奴曰■〈犭巢〉婢。布伯，布令之长者。提陀，可以涕涶人也。《南史》：王琨■〈犭巢〉婢所生，指是。

　　○岑家兵略

　　《岑氏兵法》：七人为伍，每伍自（一本无自字）。相为命，四人专主击刺，三人专主割首。所获首级，七人共之。割首之人，虽有照获主击刺者之责，但能奋杀向前，不必武艺绝伦也。

　　○狼兵

　　狼兵鸷悍，天下称最。多非真狼，土官亲行部署乃出。性极贪淫，动不可制。严志明律，用之胜；否则败。

　　○瑶人祀典

　　瑶名軬客，古八蛮之种。五溪以南，穷极岭海，迤逦巴蜀，蓝、胡、盘、侯四姓，盘姓居多。皆高辛狗王之后，以犬戎奇功，尚帝少女（一本作主封于南山），种落繁衍，时节祀之。刘禹锡诗，“时节祀盘瓠”，是也。其乐五合，其旗五方，其衣五彩，是谓五参（一本作参五）。奏乐，则（一本无则字）。男左女右，铙、鼓、胡、卢、笙、忽雷、响瓠（一本忽雷下有匏字无响瓠二字）、云阳。祭毕，合乐，男女跳跃，击云阳为节，以定婚媾。侧（一本作例）具大木槽，扣槽群号。先献人头一枚，名吴将军首级。予观祭时以桄榔面为之，时无罪人故耳。设首，群乐毕作，然后用熊罴、虎豹、呦鹿、飞鸟、溪毛，各为九坛，分为七献，七九六十三，取斗数也。七献既陈，焚燎节乐，择其女之姱丽娴巧者劝客，极其绸缪而后已。十月祭多（一本作都）。具大王，男女联袂而舞，谓之蹋。瑶相悦，则男腾跃跳踊，负女而去。

　　○云亸君兵法

　　云亸娘相思寨兵，能以少击众。部署之法，将千人者，得以军令临百人之将；将百人者，得以军令临十人之将。一人赴敌，则左右大呼夹击，一伍争救之。一人战没，左右不夹击者，即斩；一伍之众（一本作人），皆论罪及截耳。一伍赴敌，则左右伍呼而夹击，一队争救之。一伍战没，左右伍（一本无伍字）。不夹击者，即斩；一队之众，皆论罪及截耳。不如令者斩，退缩者斩，走者斩，言（一本作言语）惑众者斩，敌人冲而乱者斩，敌以金帛遗地（一本无地字），拾者斩。其功赏之法，战没者、临阵跃马前斗，因而破敌，虽不获级，而能夺敌之气者，受上赏。斩级者论首虏，斩级而冠同伍者，辄以其伍属之。

　　○亸娘盛饰

　　瑶女握兵符者，得冠偏■〈髟上目下〉之玉，披紫凤之裘，曳蝶绡，佩文犀之印，望之若神人矣。何谓偏■〈髟上目下〉？中以暖玉琢双凤头，握发盘之。《北齐?礼服志》：八品女冠偏■〈髟上目下〉结，与此略同。凤裘，白州绿含凤毛所织，色久逾鲜，服之辟寒。蝶绡，冰蚕所珥（一本作成），织作（一本作以）蝶纹，轻逾火浣，服之辟署。谚云：凤裘无冬，蝶绡无夏。■〈走票〉雪无前，择云无价。”■〈走票〉雪，骏马名也。

　　○四姓髻鬟

　　髻有芙蓉，有望仙，有怀人（一本作仙人），有双蛇（一本作双龙），有孤凤，有浓春，有散夏，有懊侬，有万叠愁，有急手妆。其下者（一本无者字），有稚髻，有垂鞭，有盘蛇（一本作盘陀），有鹿角。豪家髻鬟稍不称者，群笑之，目为丁妆。锦，有鹅头锦、花蕊锦、蛇濡锦，以蛇膏泽之，辟毒雾，入水不濡，亦名龙油锦、簇蝶锦，以熟金为之，古诗“惆怅金泥簇蝶裙，春来犹得伴行云。”

　　○卉服

　　南方，草木可（一本有以字）。衣者，曰卉服。绩其皮者，有勾芒布、红蕉布。弱锡衣，苎麻所为。《淮南子》，弱锡，细布，一端数金。火浣布，布有三种：毕方麻者，一端数金；祝融木者，一端百金；火鼠毛者，一端千金。绩其花者，有桐花布、琼枝布、娑罗布。其精者，曰娑罗龙段、吉具布，又名班布、桃花布。南中千叶桃花，似牡丹，穗长尺许，织穗成布，文胜火浣多矣。但过冬则散。《南史》：齐武帝乘龙舟游江中，絍越布为帆繂，鍮石为足，榜人皆著郁林布。帝王夸为炫耀，其珍可知。

　　○鸟章

　　鸟毳之精，织成文章者，谓之锁袱。鸟毳之粗，市于狑獞，谓之鹅罽。诗曰“鹅毛御腊逢山罽。”

　　○瑶仙

　　居思娥，隐贵县南七十里居思岩。灵果纷敷，食之五蕴皆香，怀之，迷不得出。人或遇之，问其姓名，必曰：“居思娥，山中（一本作下）人也。

　　○龙母山

　　容县南白一本无白字。花村，有龙潭，渟泓莫测。瑶女饮水，为龙所据，阴云罩幕。既归，常有寒气，人莫敢（一本作能）近，女亦勿觉也。岁余产龙，无血，水数升，下云雾扶去（一本云下雾挟去），母无恙。数年母卒，既殓，龙拥其骸向潭。潭侧（一本云：龙来拥抱其骸，向潭之侧）万峰回拱，成一月堂。众随去，石裂，龙负骸入，龙出（一本作入）石合。与褒城张鲁女浣衣事同。庾信所称南国女郎砧者，是也（一本无与褒城张鲁以下二十二字）。庙在梧江，祝风雨辄应。（一本作验）。

　　○李龙宅

　　至元间，兴业大李村李龙，好修炼。一日谓妻曰：“体痒甚，暂浴，汝姑待之。”雷雨大作，妻惊视，遍体鳞生，属妻曰：“我岁一来，当以米糕祀我。”语毕，挟云雷（一本作雷雨）而去，至今赫然。

　　○生丁白丁黑丁

　　樵结斑衣，儿时即烧铁石烙其跟跖，沁以蛇油，重跰若鞹。穿箐走棘，履险若（一本作如）夷。

　　○丁妇

　　黔面绣额，为花草（一本作卉）、蜻蜓、蛾蝶之状。嫁则荷伞悬履以戒途。

　　○炼刀

　　儿时选精铁如儿重，渍以药水。及长，咒时炼曰：“刺熊冲坚，服以终老。”

　　○毒槊

　　毒槊无刃，状如朽铁，著人无血而死，意列子所称宵练者耶？

　　○结纳

　　瑶老暗结城市豪杰，号曰招主，自称曰耕丁。招主复结官府左右为耳目，透漏缓急，朝发夕闻（一本云：有事朝发夕闻，无透漏缓急四字）。

　　○野战

　　临敌比偶而前，执枪者乍前乍却以卫弩，执弩者口衔刀而手援（一本作执）矢。矢尽，投（一本作援）弩夹刀（一本无夹刀二字），与枪俱奋。

　　○誓师

　　凡有仇斗，杀牛聚众，封神盟誓。其法令人忘苑。先期刻木插于山椒，以示不诡。

　　○狑人（狙人附）

　　雕题高髻，状若猩狒。散居莽中，不室而处。饥拾橡薯，射狐掘鼠，蜂虿蚳蝝，甘生如荠。卉衣鸟言，重译四姓。狑外曰狙，其风罔闻。意庄生所称狙公云。

　　○獞官婚嫁

　　獞人聚而成村者为峒，推其长曰峒官。峒官之家，婚姻以豪侈相胜，婿来就亲（一本作婚）女家五里外，采香草花萼（花萼，一本作异花）结为庐，号曰入寮。锦茵绮筵，鼓乐导男女而入，盛兵为备。小有言，则肃（一本作璘）兵相鏖。成亲后，妇之婢胜忤婿意（一本作逆婿者），即手刃之。能杀婢媵多者，妻方畏惮；（一本作惧）；否则懦而易之。半年始与婿归，盛兵陈乐（一本有焉字）。马上飞枪走球，鸣铙角伎（一本无角伎二字），名曰（一本无曰字）出寮舞。

　　○浪花歌

　　峒女于春秋时，布花果、笙箫于名山，五丝刺同心结、百纽鸳鸯囊，选峒中之少好者，伴峒官之女，名曰天姬队。余则三三五五，采芳拾翠于椒水湄，歌唱为乐。男亦三五群（一本云三五成群）歌而赴之。相得，则唱和竟日，解衣结带，相赠以去。春歌正月初一、三月初三，（一本云三月三日），秋歌中秋节。三月之歌，曰浪花歌。

　　○收魂

　　峒婿远归，则止三十里外，遣瑶眊持篮往迎之。脱妇人中■〈礻日〉贮篮中，曰收魂。瑶眊者，巫也。

　　○獞丁

　　冬编鹅毛，夏衣木叶。抟饭掬水，以御饥渴。缉茅索绹，伐木驾（一本作架）楹，人栖其上，牛羊犬豕畜其下，谓之麻栏子。子（一本无下子字）长娶妇，别栏而居。

　　○丁妇

　　娶日，其女即还母家。与邻女作处，间与其夫野合。有身乃潜告其夫，作栏以待，生子始称为妇也。

　　○毒矢

　　射鵍（一本作鸩）捕蛇，以合百草。炼时日，作毒矢。仰射飞走，透肌及骨，百不失一。

　　○罗汉

　　贵少贱老，染发剃须，喜作罗汉。罗汉者，恶少之称也。

　　○攻掠

　　凡有攻掠，祷鬼誓众，乃推渠长（一本无渠长二字）。峒官把酒，赐绿熊、练崛、锦雉、氀毼。绿熊辟尘，锦雉善斗，欲其绝尘而斗也。练崛，臂衣也。氀毼，战服也。厚给其家，曰枪头钱。攻峒劫瑶，报仇雪耻，始有交锋。攻村则闻风而遁，占其田庐，徙老弱而居焉。性极耐饥，啖■〈卤上皿下〉数颗，则凡草木皆可啖食。狼兵至，即（一本无即字）遁匿深箐绝峤。官兵追之，徐行长啸，若蹇驴之逐飞兔也。

　　○獞妇畜蛊（一本作行蛊）

　　五月五日，聚诸虫豸之毒者，并置器内，自相吞食，最后独存者曰蛊。有蛇蛊、晰蜴蛊、蜣螂蛊。视食者久暂，卜死者迟速。蛊成，先置食中，味增百倍。归或数日（一本作月），或经年，心腹绞痛而死。家中之物，皆潜移去。魂至其家，为之力役，犹虎之役伥也。其后夜出有光，熠如曳彗，是名飞蛊。光积生影，状如生人，是名桃（一本作挑，生）影积生形，能与人交，是名金蚕。于是任意所之，流毒乡邑。杀人多者，蛊益灵，家益富。恭富昭贺，蛊术公行。峒官提陀，潜得知其状，令巫作法厌之。取妇埋地中，出其首，浇蜡然之，以召冤魂。魂不为附，獞妇代鬼返骂，乃死。否则，不能置之法也。鲍明远诗“吹蛊痛行晖”，盖飞蛊也。按《周礼》：“土训掌道地图，道地慝。”疏云：地慝，蛊事，人所为也。周时（一本作礼），荆扬不入职方，王制南不尽衡山，则西北亦有益矣。《国语》曰：“宵静女德，以伏蛊慝”。谓女惑男如蛊，使人形神双丧，精魂为其所役（一本作摄）也。张衡《思元赋》：“咸姣丽以蛊媚兮，增嫮眼而蛾眉。”则房中亦有益矣。何必鴂舌雕题，骚人羁旅，始为惑哉。

　　○天姬破蛊

　　凡中蛊者，颜色反美于常。天姬望之而笑，必须叩头乞药。出一丸啖之，立吐奇怪。或人头蛇身，或八足六翼，如科斗子。斩之不断，焚之不燃。用白矾浇之立死，否则对（一本作筹）时复还其家。予久客其中，习知其方，用三七末、荸荠为丸，又用白矾及细茶分为末，每服五钱，泉水调下，得吐则止。按古方，取白荷服其汁，并卧其根所。（一本无所字）。呼蛊者姓名，则其功缓也。

　　○大良

　　与獞同类而性稍异。有户口版籍，较民更淳，喜输租税。人至其家，不问识否，辄具牲醴饮啖，久敬不衰。同类有无相资，一无所吝。多为獞人占杀，散处城郭，为人灌园。

　　○犵人

　　犵人山田瘠埆，十岁九饥。纤仇必报，隳突汉界，攻剽村落。或误杀人，则以牛畜为偿，曰人头钱。

　　○獠（一本有人字）

　　獠俗，略与与獞同，而嗜杀犹甚。居无酋长。深山穷谷，积木以居，名曰干栏。射生为活，杂食蛊豸。

　　○郎火提陀

　　山中推最有力者役属之，名曰郎火，余止曰火，最下者曰提陀。

　　○罗汉楼

　　以大（一本作巨）木一株，埋地作独脚楼，高百尺，烧五色瓦覆之，望之若锦鳞矣（一本作然）。攀男子歌唱饮啖，夜归，缘宿其上，以此自豪。

　　○祭枭

　　獠人相斗杀，得美须髯者，则剜其面，笼之以竹，鼓行而祭，竞以徼福。

　　○蚳醢

　　山间得大蚁卵如蚌（一本作斗）者，用以为酱，甚贵之。按《内则》腵修蚳醢即此。

　　○蜜唧

　　取鼠胎未瞬未毳，通身赤蠕者，淹以蜜房，饤之盘上（一本作中）。蹑蹑而行，夹而啮之，唧然有声。“朝盘见蜜唧，夜枕闻鸺鹠。”子赡尝云。

　　○蜗牛脍

　　山中有蜗，壳可容升者，以米水去涎，竹刀脍之，角大如指，甘脆，去积解毒。余东粤亦食之，鲜有如其大者。

　　○无头鲊

　　山中有物，形如蚕蛹，无头蠕动。獠人得之为鲊，食之令人不寒。昔陶璜守九真，筑城，得一大者，长十九丈，大二十围，无头蠢动。割其肉如脂（一本作猪）肪，为臛甚香美（一本作甚美且香），璜食之，三军皆食。又名地蚕。

　　○卜岁

　　岁首，郎火以土桮十二贮水，按辰布列祷之，经夕启视，有水则其月不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