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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剑编
粤剑编 (明)王临亨 撰
粤剑编叙
卷一 志古迹 志名胜
卷二 志时事 志土风
卷三 志物产 志艺术 志外夷
卷四 志游览
●粤剑编叙
万历辛丑,余侄比部止之奉命虑囚岭南,期□事竣,归而解其橐,出一编曰:「此余使粤时所记也。虽无陆贾千金装,亦可当其百金剑矣。因以粤剑名编。」编凡四卷,为类者八,曰古迹,曰名胜,曰时事,曰土风,曰物产,曰艺术,曰外夷,曰游览。非目之所覩、迹之所历与身之所接者,弗纪,志实也。盖万□□粤胪列如指掌,读之者若挹名区于几席,□□物于绅紟,烂然应指□□而常恐其易尽。以为止之文人之雄,非俗吏之陋乎?此未足以尽止之也。余惟汉初尉陀据南粤,负固称王,骄侮汉使,箕踞不为礼。陆贾以数言诮让之,切中其罪而褫其魄,陀□□然起,俛然服,卒稽颡□□奉汉约。中国不领一兵而南粤晏然,嘿脱夷夏百万生灵于锋镝而衽席之,至今读其传輙伟其伐。今覩是编,若柔中贵于片言之间,而释珠盗六十余人之死于剎那之顷;酌议红毛鬼别居一澳,许之互市,以诮中国无穷之衅,而收外夷不赀之利。此两者几与陆贾使粤功等,是乃所以为止之者也。然贾利陀千金之装,归授其子,以为传餐计,至兢兢于百金之剑,亦可鄙矣。止之独于輶轩驰骛之余,爰书旁午之隙,举南粤山川、物产,古今遗W、逸事,目全收之,而□旋出之,汇为一编,以充萧然万里之橐,此其所得孰与陆剑多耶?无何,客有探囊得是编者,请付之剞劂,以与海内好事者共。余闻而从臾之,因叹曰:贾之剑去久矣,孰谓千秋而下,有我止之者借以名其编。是编之剡藻摅华,方之贾所著新语不知何如?而要以课能者嘉其绩,披文者□其英,卧游者揽其胜,猎异者搜其奇,□□□高纸价也可知,而贾之剑不亦若发硎而新乎!余盖于是编之出,而感此剑之遭也。
浮尊子王安鼎题
●粤剑编卷之一
志古迹
志名胜
○志古迹
峡山,据清远之上游三十里。二禺穹窿对峙,束浈水而注之海,故名峡山。世传黄帝二庶子,长太禺,次仲阳,降居南海。二子善音律,采昆崘竹为黄钟之管,与二臣曰初曰武俱隐峡中。禺居峡南,阳居峡北,故山号曰二禺。汉时海潮至此,经宿而反。五羊又名中宿峡。 【 见东汉谭子相海峤志。余考南越志云:「秦时,中宿县有民至洛,见一人寄书云:『吾家在中宿县之观亭,亭庙前石间有悬藤,君叩之自有应者。』归者如其言,果有人在水中出,取书而没。」似中宿之名不始于汉。及考始兴记与异苑,载寄书事乃是晋时。疑南越志误也。】 峡中洞巗泉石,说者多傅以谬悠之词,似欲为兹山增胜者。然文敏驱虎,事未百年,山中父老所目覩,其它种种,何至尽如齐谐、诺皋所传也?因征其事于山僧,略而识之。
飞来殿。梁普通中,有二居士往舒州叩上元延祚寺贞俊禅师,曰:「峡据清远上流,江山郁秀,吾欲建一道场,师居之否?」师许诺。中夜,风雨大作,旦视佛殿金相,已失所在。师因至峡求之,则已庄严此山中矣。世传二居士即禺、阳二庶子所化也。殿移时,一角挂于梅关,今为云封寺云。
狮石。梁时,跋多罗法师至禺山,见一老僧,形容怪甚,师问:「大德何来?」曰:「居此山中,不知几寒暑矣。」因邀师过舍,偕行数里,忽转林樾,遂失僧所在。顾视宿莽中,有怪石蹲踞,状若狻猊,疑即此石所化也。
缥幡岭,在江之南,与飞来寺所踞山对峙,疑即所谓南禺山也。唐时哥舒晃叛广,朝廷遣帅讨之。帅梦二神人语曰:「见幡即回。」及于此地平贼,果见幡挂岭上,乃悟为峡山神助。
钓鲤台,在寺西。一大石从横二丈许,当山之翠微,下俯江流,古树覆之,如施幕然。昔赵佗于此钓一金鲤鱼,重百斤,以献秦王,故名。
达磨石,在钓鲤台之上丈余,又其上为葛洪石。
犀牛潭,在寺西。旧云,昆仑国贡水犀牛,金锁系项间,犀至此,忽断锁入潭。晋咸康间,渔者于此获金锁,索长尺余,故又名金锁潭。潭之上流为放生池,正值峡山寺之中。又其上为白泡潭,在寺东矣。总之浈水下注,自是一派,好事者随地傅名耳。
归猿洞。唐孙恪游洛,至魏王池,有指旁院可僦者。恪欵扉久之,得户隅以入。见一女子绝艳,庭中摘萱草赋诗,见恪惊避。已而遣青衣延恪入。恪私叩氏族,青衣曰:「含山袁长官女,择对于此耳。」顷之,出见如礼,青衣为之除馆而授室焉。居十余年,袁生二子。恪谋仕,复入长安,谒王相国缙,俾依番禺帅幕,挈家而南。袁每遇崇山茂林,必为延竚。一日,至峡山,谓恪曰:「是间有僧曰慧豳,别数十载,德腊俱高,当饭众,以资南征之福。」恪许诺。袁遂诣老僧,持碧玉环授之,曰:「此院中旧物也。」僧殊未解。忽有野猿数十,扪萝悲啸,袁怆然抱二子,语恪曰:「好住,好住,吾从此逝矣。」遂裂衣,还故形,追啸者而去。僧始悟曰:「昔为沙弥时,豢一小猿。高力士使南海经此,喜其黠慧,易以金帛,并求胡人所施碧玉环置之项间,归献于上。每天使来,多言其驯扰上阳宫。安、史之乱,不知所在,讵意作如许怪异。」恪惘然自失,二子登舟,不复南矣。
定心泉,在寺中。昔跋多罗法师居此山,虑寺无泉,求之不获。忽一老人指石谓曰:「但定其心,何患无泉?」师因禅坐久之,石间果汩汩流泉出。今寺僧引以为庖湢之用。
和光洞,宋安昌期隐处。昌期初为永淳尉,以事去宫,遂不复仕,日放浪山水间。后至峡山,谓寺僧曰:「久闻峡山有和光洞,来此一游。」遂往,数日不返。僧迹之,莫知所在,但见深山绝壁间一诗,后题安昌期笔耳。说者谓昌期仙去也。
老人松,在飞来殿之坤方大观中。五仙皇城使钱师愈北还,舣舟寺岸,从者执斧剐松。明年,殿直钱吉老过此,梦一老人揖曰:「余居此山三百载矣。曩公族不戒,从者斧余膝下,余血流溃,迄今尚尔,公能一疗治之否?」吉老叩其姓名居第,则曰:「公当访我于飞来殿之西南隅土扉蔀楼间,即是矣。」觉而异之。会舟师已解维,去寺远甚,大为悒悒,因语所知彭球。球方移官岭外,诣寺寻访,得一斧松于飞来殿侧,因命寺僧善护之。
伏虎碑,在寺右,正德末,峡有虎患。霍文敏公韬入都门,维舟山下,闻虎白昼噬人无筭,移文峡山神,切责之。因与神约:三月内诛击必尽;不然者告于上帝,罚无赦。立石寺中。忽一日,迅雷击杀四虎,余俱走死溪源,随涨流出,遂无虎患。嘉靖中,文敏卒,僧仆其碑,虎出噬人如故。僧惧,竖碑祭告之,虎患复息。 【 已上俱峡山古迹。】
广城东六十里为南海神祠,门左有达奚司空立像。按宋阮遵记云「菩提达磨与二弟由天竺入中国,达奚其季也。经过庙,欵谒王,王留与共治。达奚不可,揖欲去,俄死座间,化为神。航海者或遇风波,呼司空輙有应云」。或曰司空本夷人,入中国,因植波罗树,不克归,立化于此。故至今海神庙土人皆呼为波罗庙。又谓司空像本肉身也,而泥傅其外,未知真否。
南海神庙中有铜鼓,唐僖宗朝郑续镇番禺日,高州太守林霭所献。初因乡里小儿闻蛇鸣,掘之,得此鼓于蛮酋大冢中。径五尺余,高半之,制作精巧,遍体青绿,的然出土物也。正统中,海贼谋取之去,纔舁至庙门,忽铁索断绝,更不能举移。贼惧,乃止。
官窑而下五里为灵洲。周围里许,高可四五丈,浮出江心,故又名小金山。最上曰妙高台,苏长公肖像其中。其阴曰环翠亭,长公手笔也。长公谪昌化时,过宿洲下,忽悟前身是德云和尚,题诗曰:「灵峰山上宝陀院,白发东坡又到来。前世德云今我是,依稀犹记妙高台。」今有石刻在。郭璞谓南海之间有衣冠之气,即其地也。其上别有一院,奉景纯像。
浮丘,在广城西门外,不能半里,相传为浮丘丈人得道之地。一统志云:「宋初有陈崇艺者,年百二十岁,自言儿时见舟泊山根。今四面篙痕宛然,已去海四里矣。」如志所云,浮丘本是一山。然余数游其地,夷然平壤,即求一拳石亦不可得,岂沧桑数更,山亦有颓敝耶?此地本黄冠宫,其渐而升,行人不觉耳。东下六十里为长乐县,泉俱从东流,达潮州而入海。西下五十里为龙川县,泉俱从西流,过惠州而入海。余以五月初经此,尔时积雨初霁,万壑皆泉声,洪者如震雷,细者如蛙鼓,怒而驶者如万马赴敌,徐而衍者如一鹤横江。诸泉会归处,大小疾徐不一,其响又如数部鼓吹引客子出山也。上下山坂,纡回曲折,夹道多古木荫之,杂以新篁,令人衣袂皆碧。时经阡陌,新稻已吐花,香拂人鼻矣。陆行得此,亦大忘疲。
程乡而下百里为蓬辣滩,悬溜百尺,澎湃喧豗,舟行最险道也。宦游者经此,多从陆以避之。其地两山夹程水而下注,逶迤屈曲,具有幽致,当出七里濑上。
出潮之北关,折而西,是为西湖。湖之东附城,城倚湖为濠。其西则寿安岩、莲花峰、南岩,若列障焉。诸山石理都不甚秀,而具有嵳峩伟怪磊砢惊人之势。宋、元以来,人多就其削立处斧以为碑记,或标识胜迹,或列载诗歌,或仿鴈塔以题名,或陟龙宫而纪事,无虑数十百。至有榷民间钱以浚湖者,一一纪之堤石,前人好事如此。
凤凰台,在鳄溪下流,当城之巽方,盖江中一洲也。好事者构杰阁,以奉文昌神,二水夹之,宛在中央。四山环拱,以为外护,足供览眺,而尤宜于月下观。余以六月望后一日游此,举杯邀月,长啸凌风,身如在广寒清虚府矣。
会城五层楼,在城之北山,高耸杰壮,无与为比。登其杪,可以全收一郡之胜。有言会城地脉自西北诸山来,凝结于此,盖王气所聚也,故作高楼镇压之。城外一小山,与此楼对峙,不能里许,旧亦有崇构,志所称越王台是也。余始至会城,问台所在,人言近已废之。余颇以为怪,奈何湮此名迹?及登楼而知台不可不废也。盖此台负郭而立,登之足以俯瞰城中,废台者有深意矣。
罗浮山,在博罗县之西北六十里。周遭三百里,高二十余里,志称高三千六百丈,恐未尽也。其山半是宿莽,半是灌木,峰峦颇不甚秀,不知何以名满天下。人言西樵山远过罗浮,余以未及一游为恨。西樵在会城西南百里外。
海珠寺,在会城南门外海中,形圆若珠。宦游者以为饯别之所,故是烟雨楼之冢嫡,而黄婆墩之鼻祖也。
朱氏园,在会城东北,倚山为之。松竹交荫,花草争妍,驯禽飞舞于轩墀,图史高拥于左右,曲径闲亭,高堂密室,在在足娱心目,盖幽居之最胜者也。主人兄弟皆博士弟子,每以园为贽而游搢绅间。余师大参晴翁不与交。一日,余问晴师:「曾游朱氏园乎?」曰:「未也。」问:「何以不一游?」晴师笑而不答。晴师之慎密如此。
潮之广济桥,西连潮城,东接韩山,中跨恶溪,横亘二里许。余尝从月下观,俨然苍龙卧玉波也。倘推万安冢嫡,应属之广济矣。 【 粤税之大者,无过此桥。旧属制府,用以克饷,今为税使有矣。】
七星巗,在端城东北六七里,大小七峰,石骨矗立,参差如斗,故名。山石白质而黑章,森然如戈矛剱戟攅列羽林,而中复嵌空玲珑为巗洞者,不下十数。盖表里悉称奇秀云。中一峰,形如笔架,周回可三里许,在水中央。水中遍栽莲花,其西南更渺茫无际。面南一洞,从水窦入,渐入渐广,亦以渐高。其峰乳下垂,怪石怒起,■〈山含〉牙相错,不可名状。水穷而蹑石磴以上,其石益奇。巗中供大士像,下石承而上石覆,奇巧夺目。人工耶!鬼工耶!令人怳然自失矣。又上为羽士房,谓可通山北,而未陟也。渡水东北一山,亦七星之一。旁有含珠洞,最奇秀,然非冬杪水枯,不能入也。余舟过洞口,水离石尺许,不可入,仅呼青州一桮,酹之而已。其旁一小洞可登。舣舟而上,秀色亦可餐而饱也。问之同游,谓是含珠之舆台耳。山巅巀嵲不可上,好事者攀援陟之,见有池三四处。池中有鱼,见人不惊,取之则随手可得。游击将军刘继宽目覩云。然余闻浙中天柱、江郎,其巅俱有鱼,疑是傅会。今观星巗,知彼中亦非妄。
汤泉去电白二十里,水从地喷出,其热如汤,左方一泓更热,长公诗所谓「仅可燖狐兔」,非虚语也。水甚洁清,惜无好事者筑一浴室以惠游客耳。
海潮消长,以十五日为期,与月相应。惟廉、钦之潮,消长以十四日为期,每月退二日,理固有不可晓者。琼海之潮,半月东流。半月西流,潮之大小,随长短星,不系月之盛衰,益可异矣。
韩山,俗称为笔架山,在潮城之东。韩以人名,笔架以形名也。退之尝植木其上,潮人因号曰韩木。
罗浮道士邓守安,于惠州东门外合江渡口作浮桥,以铁锁石矴,连四十舟为之,随水涨落,榜曰东新桥。州西丰湖上有长桥,屡作屡坏。栖禅院僧■〈文上巾下〉固筑进两崖,为飞阁九间,榜曰西新桥。东坡先生施犀带,颍滨先生、史夫人出内赐金钱以助厥工。东坡先生有两桥诗以纪之。今东新桥之制无改于旧,西新桥不过如常,一石梁,内筑石堤以捍湖水而已,似不若宋时之壮观也。
大庾岭,亦曰梅岭,曰塞岭,曰塞上,曰台岭,曰东峤,曰横浦关。汉武帝元鼎五年,越相吕嘉叛,杀汉将韩千秋,凾封汉使节置塞上,即此地也。其明年,汉遣楼舡将军杨仆出豫章,由横浦下浈水击嘉,其裨将庾胜戍此,故名庾岭。然余观张文献公祠记,谓汉、唐以来,岭路未辟,入广者皆取道乐昌、连阳,水陆纡僻,不便行者。文献上议,凿岭为周行,以通百粤。乃知汉时用兵,缘鸟道趋利,盖偶一由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