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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国图志
乌有中而不摧者 至夷之炮架 均用车轮 裹以铁叶 其数百斤
及千斤之炮 亦可推挽登岸 然泥涂坡坎 即不能行放 定海
慈溪两次陆战 均无推炮 镇江曾推数炮上岸 以地势不便而退
英夷又有马炮军 骆驼炮军 惟用于西洋本国 去冬粤东奏夷船
四艘 其载马二百匹 皆高大于内地之马 曾至定海 盖将为陆
议 守 上战之用 然安南 缅甸 皆以象负炮而战 伤其象鼻则反奔 况
马与骆驼乎
自用兵以来 中外朋议不出二端 非苟且即虚骄 虚骄之议
如雇商艘以战大海 沉舟筏以截大江 人皆知其难行 然遂欲以
苟且为苟安 信下策为上策 则其谬尤不可不破 说者曰 我兵
皆立船上 而夷兵皆藏船中 我以血肉之躯当炮 而夷以坚厚之
舟当炮 况我军炮不如 火药不如 炮手更万万不如 奈何误信
稗史 周郎江上之火 鄂王湖中之草 施诸浩瀚大洋 欲以烬夷
舰而胶火轮 岂非儿戏 应之曰 自用兵以来 我兵未尝与夷一
战于海中也 安有立船上以受夷炮之事 夷攻岸 则我兵伏土塘
中矣 夷攻炮台 则我兵伏沙垣中矣 夷攻城 则我兵又伏女墙
中矣 又安有立露地以当夷炮之事 且大炮弹重者数十斤 小者
十余斤 若果能以大炮陆战 则无论我炮夷炮 横放直透 当者
皆必决成血渠 死伤百计 试问夷寇粤闽 寇江浙 曾有大炮陆
战之事乎 且夷兵虽藏舱中 而其拉篷索 扶头鼻之兵数十人
则皆立舱面 故我炮能从垣出击夷船 而夷炮不能隔垣以伤我
是我以沙土当夷炮 而夷以血肉当我炮 其证一 夷船一面攻炮
台 一面以小舟渡兵 绕攻旁岸 夫夷兵涉滩涂 爬峭岸 我兵
守岸上 得以扛铳矢石俯击 一可当百 其船上大炮 恐自伤其
攻岸之夷 亦不敢遥击 是夷兵又以血肉当我火器 而我兵以土
岸当彼夷炮 其证二 乃夷兵抵岸后 贼即撤去其舟 使绝反顾
故能冒死突前 而我兵立于万全之地 进退自由 反为一二飞炮
惊走 既走之后 溃兵逃将 既张皇敌炮以逭诛 缙绅耳食 复
神奇敌军以胁款 甚至以周瑜江上 岳王湖中之火攻水战 皆不
足信 不知江上湖中 皆内河非大洋也 安南广南两烧夷舶 片
海国图志 上帆不返 非内河火攻乎 余姚之艘陷软泥 台湾之艘搁浅礁 皆
人船并获 其浅阁而我师不攻者 定海郭士利之舟 辛丑春议款
夷兵退出定海 郭士利三桅大舟陷浅 旁有二舟救护 兼雇远近乡民 拨
载二日始动 粤东天字炮台下之舟 粤东款后 夷兵退出 大舟阁
于炮台 粤民欲火之 义律移文大吏出示禁止 皆数日始能移动 非
明证乎 迩者夷破吴淞后 欲闯苏州 遣火轮舟测水至泖湖 轮
胶于水草而返 又非岳湖故辙乎 况火轮非战舰 不过哨探之用
炮伤其一轮 则全舟欹侧不能行 方火轮窥松江 窥余姚 慈溪
窥扬州时 其河横不过三四丈 深不过丈许 有何浩瀚汪洋之处
沉筏 沉舟 沉大树 皆可塞其走路 火轮不能闯过 稽延片时
而两岸伏兵追兵 伏炮扛炮 火舟火器齐发 何难收岳王湖上之
功 乃不但战舰不能制 并火轮杉板皆不能制 且故危其词 如
鬼神雷电 例内河于大洋 诬正史为稗史 悲夫悲夫
方夷寇初兴 人皆谓其仅长舟战 一登岸则无用 及浙粤屡
北 则又谓夷兵陆战亦不可敌 陆兵败矣 而所以致败之由 终
未明于天下 夫沙角炮台之战 副将陈连升以兵六百当夷数千
歼夷数百 以无援救而败 大宝山之战 副将朱桂以兵六百 当
夷二千 歼夷数百 以无策应而败 三元里之战 以区区义兵
围夷酋 斩夷帅 歼夷兵 以款后开网纵之而逸 孰谓我兵陆战
之不如夷者 至定海之守甚严 战甚力 何亦败陷 其所以败陷
之由 则亦至今未明于天下 方夷寇之未逼定海也 三镇以兵五
千 往防堵善后 首议修城 其地三面环山 前面濒海 城外二
三里为红毛道头 市长里许 三镇议筑外城 包道头街于城内
左右抵山 其三面则以山为城 有诤者曰 天下无一面之城 此
海塘非外城也 贼一翻山入 即在城内矣 备多则力分 山峻则
议 守 上守劳 请前勿包埠 左右勿倚山 但环旧城 再筑外郛 庶城足
卫兵 兵足守城 而议者皆谓市埠不可弃 且左右高山 我兵踞
高临下 仰攻不入 时主兵者 未渡海 但据图指挥 遂从之
呜呼 山虽高峻 而外非峭壁 径路坡陀可上 但知白日晴明之
可守 而不知晦冥风雨之难守也 但知一二日之可守 而不知旬
久师疲之难守也 夷兵攻城退后 回舟安息 我无舟师水勇以扰
之 而我兵则时时处处 昼夜设防 山高岭峻 寝食无所 天下
有此守城之法乎 是秋夷艘至 果乘大风雨昼夜攻扰 至第五日
乘我守疲 兼值风逆 遂以小舟渡兵 撤舟死战 火气炎上 下
击无力 遂登山入陷之 呜呼 定海本不必守之地 而所修筑者
又必不可守之城 城陷久矣 而所以致陷者 终未明于天下 不
戒前车 仍踵覆辙 恐将来倒柄受敌者 未有已也 然则当如之
何 曰 兵无常形 地无定势 要之 凡战者必先谋敌之所以败
我 至于六七 竭智共攻其无可败也 乃可以行 凡守者必先谋
敌之所以攻我 至于六七 竭智共攻其无可入也 乃可以守
孰为正 孰为奇 节制纪律不可败 坚壁清野不可犯 正也
出奇设伏 多方误敌 使不可测 奇也 今御外夷 请先言外夷
之兵法 缅甸用兵 遇强敌 则专用大木树栅 为不可拔 有时
守御坚固 虽英吉利军亦为所拒 四洲志 故李定国攻阿瓦都
城之役 其城三面环水 缅于一面陆地 复凿为湖 而树木城于
其前 出兵守之 俄于木城外 复立一木城 亦出兵守之 如此
渐逼定国营 始出兵大战 虽因象阵被伤反走 而据栅为固 终
不可败 刘健 庭闻录 乾隆征缅之役 缅守老官屯 先据高
坡 坚立木栅 栅外三壕 壕外列鹿角 官兵大炮火箭地雷 百
道攻之 终不可拔 此即步步为营 以守为战之法 暹罗军栅亦
海国图志 上然 所谓正也 英吉利康熙中以兵船由地中海攻俄罗斯 俄罗斯
敛兵 纵其登岸 而奇兵绝其归路 天大风雪 英军饥冻 不战
自溃 此一奇也 佛兰西嘉庆初合列国兵数十万 由陆地攻俄罗
斯 俄罗斯倾国迁避 佛兰西兵长驱入其国都 俄罗斯兵乘大风
雪夜 潜回纵火 佛兰西兵焚冻死各半 败绩而遁 此二奇也
准噶尔康熙中以兵三万 由色棱格河攻俄罗斯 两岸高山 中通
一峡 深入六七百里 不见一人 准噶尔疑其设伏诱陷 急班师
遁去 此三奇也 俄罗斯之待强敌与安南之待英夷 如出一辙
夫缅甸 安南之待英军 岂皆有洋艘 洋炮 而一胜以陆兵之节
制 一胜以水战之诱伏 今师出无律 是不知有正也 临出无谋
是不知有奇也 以无律无谋之兵 即尽得夷炮夷艘 遂可大洋角
逐乎 不知自反 而惟归咎于船炮之不若 是疾误庸医 不咎方
而咎药材之无力也 噫
注释
鸦片初约 指林则徐 年 月 日 谕各国商人呈缴烟土稿 命外商
具结保证不贩鸦片 即可照常贸易
佛郎机 即今之葡萄牙
旃 音 此作助词 之焉 的合音
议 守 上议 守 下
夷事无所谓用兵也 但闻调兵而已 但闻调邻省之兵而已
夷攻粤 则调各省之兵以赴粤 夷攻浙 则调各省之兵以赴浙
夷攻江苏 则又调各省之兵以赴江苏 兵至而夷已就抚 则供客
兵者 又逆归兵 兵甫旋 而夷或败盟 则又调归兵以为战兵
夫国家各省养兵 原以备各省缓急之用 而沿海尤重兵所在 江
苏五万 浙江逾四万 福建六万 广东将及七万 若谓本省不皆
精锐 而选调客兵必皆精锐乎 则何以夷初至闽粤时 未当调他
省一兵 而守御屹然 及征兵半天下重集于粤 而粤败涂地 重
集于浙 于江 而江浙又败涂地 若谓英夷强寇 非一省所能抵
御乎 则夷兵舰大小不过五十艘 其攻城上岸不过二三千人 岂
一省养兵数万 无数千可用之兵 沿海民风强悍 岂无数千可团
之义勇 若谓闽粤民兵虽可用 而多通外夷 江浙虽无汉奸 而
民多柔弱 则何以广东之斩夷酋 捐战舰者皆义民 两禽夷舶于
台湾 火攻夷船于南澳者 亦义民 而明人平倭寇 皆处州 义
乌之兵 近日战定海 保松江者 皆寿春之兵 然则各省之勇民
原足充各省之精兵 练一省之精兵 原足捍一省之疆圉 所要者
止在募练之得法 所难者止在调度之得人 不在纷纷多调客兵
也 前代钱氏有吴越 王氏有闽 刘 氏有粤 各通番舶 倘有
海警 岂能借助于邻援 又岂能合从以御侮 况防海宜习水战
而多调陆兵 舍长用短 以短攻长 不利一 在籍有安家 在途有传食 事竣有回递 县县传送 驿驿供张 则累在官 来如乳
虎 败如鸟散 则骚在民 每士兵四五 而赡一客兵 曷若省客
兵之费 以练土著 不利二 故曰 调兵者 选调本省之兵而巳
募兵者 选练本省之人而巳 远调不如近调 远募不如近募 或
曰 贼如舍沿海 而专攻一省 他省有兵无贼 此省贼多兵少
则如之何 承平恬熙 水陆弛懈 即有可用之兵 而无训练 有
可募之勇 而无纪律 安能俟数月训练之成 以应仓卒之敌 则
如之何 曰 一巡抚提督所辖 则本省之兵也 一总督所辖 则
近省之兵也 贼少专用本省 贼多兼用近省 如寇攻粤 则募本
省水勇为水师 而广西出陆兵以佐之 贼攻浙 则练金 处 温
台劲兵备陆战 而福建选水勇以佐之 夷攻苏 则练淮 扬 松
江水勇与徐州兵备战 而安徽寿春兵佐之 合两省之兵勇 岂尚
不足御一面之贼 故曰 要在募练之得法 难在调度之得人 不
在纷纷多调客兵为也
问曰 远调不如近调 则然矣 至募勇 则当纠合四方精锐
而曰远募不如近募 何耶 曰 挑选土著之利有三 一曰服水土
二曰熟道路 三曰顾身家 计调兵一而当募勇之费十 当土著之
兵五 以十丁之费募一丁 以五兵之费养一兵 练益精则调益寡
调益寡则费益省 以所省者练兵 兵何患不精 费何患不给 或
曰 戚继光论选兵之法 除城市柔猾奸巧之人必不可用外 必选
气力 选武艺 选身躯 选灵警 而尤必以胆为主 无胆则气力
武艺 伟岸 灵警 皆无所用 又曰 选浙兵 处州为上 义乌
次之 台州次之 绍兴又次之 此外虽韩白 复生 不可用 选
兵苦是之难 矍相之圃 几何人乎 曰 此言专为杭 嘉 湖
苏 松之人而发 又为福建上四府而发 至漳 泉 惠 潮之民
议 守 下械斗则争先赴敌 顶凶则视死如归矣 舟战则出没风涛 如履平
地矣 江北颖 毫 寿 泗 徐 沛之民 家家延教师 人人佩
刀剑 或一人能负放大炮矣 仪征下河贩盐小舟八捍舟 持械冒
险 莫敢谁何矣 此其胆何待选 武艺何待教 故选精兵于杭
嘉 苏 松 是求鱼于山 求鹿于原也 选精兵于海南 于江北
则求柴胡 桔梗于沮泽也 不可以胜收也 一省且有可调不可调
可募不可募 况纷然征调于数千里外哉 故选兵先在选地
募水勇之事 天津 山东不如江 浙 江 浙不如闽 广
以福建言之 当夷艘初犯厦门 大吏激励水勇 人人思奋 故出
洋立功 及款议兴 俘夷释 军赏迁延 而气一挫 是秋所募赴
浙水勇八百 皆人人精悍 及至浙而定海款议成 水勇空往空返
而气再挫 次年 又募精锐千人赴粤 及至粤而前数日款议成
水勇空往空返 而气三挫 颜制军 召募本省水勇八千 闻粤东
款议 漫然散遣 不择其精锐拨补水师 而气四挫 自是水勇
人人离心 及夷船再至 无暇号召 其猾者甚且内应 而厦门不
守矣 广东初年 水勇五千 前后出洋 烧夷艇 匪艇 逆夷望
风畏窜 及款议兴 一朝散遣 而气一挫 新至诸帅 误疑粤民
尽汉奸 无一可信 又不约束客兵 骚扰居民 而气再挫 于是
虎门不守 而省城累卵矣 及夷兵淫掠 激民之怒 于是一战于
三元里 而夷酋大困 一截烧于虎门横档 而夷艘煨烬 可见闽
粤民风之劲悍 各省所无 外夷所慑 而水战火攻 尤其绝技
断不可望于山东 天津渔盐之户 盖东南长水 西北长陆 迁地
弗良 得人者昌
今日沿海所患安在乎 必曰械斗之民也 烟盐私贩也 海盗
也 渔艇;户 也 今日陆地所患安在 必曰回匪也 盐匪也 捻
海国图志 上匪 红湖匪 曳刀匪也 官吏切齿为乱民 有事则目为汉奸 其
中有一二人能号召数百二三千人者 非有乌获 之力 猗顿 之
财 而信义意气 能豪一方 其人皆偏裨将才 其所属皆精兵
而自文法之吏视之 则且谓乱民之首也 夫兵者毒药 药不毒则
不能攻毒 故 易 之 师 曰 以此毒天下 而民从之
华事夷言 曰 英夷所著书 中国之兵若善调度 即为第一精
兵 现在广东岸上力作之人 与水中渔贩之人 其技勇皆欧罗巴
人所不及 若挑练此等人为兵卒 可谓一等勇壮之兵 雍正中
西虏未靖 诏各省选技勇送京师 得数千人 其最者能挽铁弓及
二十力弓 以鸣镝射其胸 镗然而堕 举巨石千百斤 号勇健军
总督命史贻直领之 屯巴里坤 故一时北省盗贼绝踪 此先朝牢
笼猛士之成效 道光回疆之役 伊犁将军奏选南北路遣犯二千为
死士 屡挫贼锋 惜事平尽赦回籍 未能收入营伍 如雍正故事
尚有待于推广焉 嘉庆中 海贼蔡牵犯闽 诏安有知县某者 传
回乡总四人 各予银千元 令团乡勇 日甫夕 而每总理各以二
千五百人至 枪械藤牌毕具 一日而得精兵万 贼望风遁 其人
即皆械斗之民也 蔡牵又与朱< 窥台湾后山 地本化外 有泉
人吴沙者 集四社棚民与熟番拒之 一战其前 一攻其后 牵大
败走 事闻 始诏即其地立葛玛兰厅 悍贼不烦官兵 何以文法
吏不肯收以为用 然此辈亦不肯为用 盖绿营之饷不足以赡其身
家也 英夷攻粤东时 募汉奸三千人 每人给安家银三十元 每
月工食银十元 而我守虎门兵 月饷不及三两 提督关天培悯兵
之穷苦 自捐赏恤 每兵银二元 而议者且劾水师兵挟制提督要
赏 尚望其出死力乎 闽广水师 每省三万有奇 江浙水师 每
省二万有奇 虚冒半之 老弱半之 未必有数千之可用 诚能汰
议 守 下虚冒冗滥之缺 并两兵以养一兵 广东约万五千 福建约万五千
专选惠 潮 漳 泉四府 精训练而严节制之 以此推诸浙东江
北 岂但国家增无数之精兵 而且沿海销无数之械斗 中原收无
数之枭匪 精气化痰 痰化精气 岂二物耶 乌喙附子 以毒攻
毒 毒去而药力亦销 顾用之者何如耳 精兵出其中 李长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