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江船厂志

龙江船厂志　　（明）李昭祥撰

　　●龙江船厂志序

　　我圣祖奄有四海，定鼎金陵。环都皆江也，四方往来，省车挽之劳，而乐船运之便。洪武初年，即于龙江开设厂造船，以备公用，统于工部，而分司于都水。然官无专主，岁惟部堂札委司官一员督提举司官造焉。后定都燕京，南北相距水程数千余里，百凡取办于南畿。船日多，工役日繁，奸弊日滋。正德十三年，议准咨吏部注选本司主事：贝，居厂专理。然岁无定法，损益因革，或同或异，未有成志。
　　嘉靖庚戌，李子元韬由名进士出宰剧邑，更历老练，擢任斯职慨规制之弗一，患记载之靡悉，是上无道揆，下无法守也。财殚力疲，利未见而害有甚焉者矣且国家建官之初意哉！于是潜心尽力，博考载籍，名物度数、沿革始末，一一书之。越两寒暑，萃成为志。授予读之，予观其目录有八：首之以《训典》，日《谟训》、日《典章》，具载焉，尊王命政令自上行者也。然《训典》者何？故次之以《舟楫》，曰《制额》、曰《器敷》、日《圃式》，具载焉。而非人孰尸之，故次之以《官司》，曰《郎中》、曰《主事》、曰《提举》，凡役于厂者具载焉。然人非周知其所莅，亦奚以从事？故凡厂以内曰《山川》、曰《道里》、曰《署宇》、曰《坊舍》，具载焉。动资于财，故次之以《敛财》，曰《地课》、曰《木价》、曰《单板》、日《杂料》，凡厂之所需者具载焉。财聚弊牛，故次之以《孚革》，曰《律己》、曰《收料》、日《造船》、日《收船》、日《佃田》、曰《看料》，具载焉。然处之过不及其失均也，故次之以《考衷》，曰《稍食》、曰《量材》，具载焉。七者备矣，而曰《创制》、曰《设官》曰《遗迹》，有一弗详，亦焉得为全书？故次之以《文献》终焉。纲目相属，先后有伦。上不得以立异，下不得以行私。财不告匮，人不告劳，触之迎刃而解矣。岂非司厂者之一大快哉！
　　昔周公相周，以大圣人之才知不有余裕哉？而着为《周礼》。无亦曰：「文武之政，布在方册」，举而措之，易易耳!我朝《诸司职掌》、《大明会典》，《周澧》也。此志固一船事耳，然非元韬之才识宏远，思虑周密，亦安得补造典于百年之余哉？即微以占巨，由今以观后，予于李子将来之树立得之矣。李子名昭祥，云间人，予丁酉主试应天取士也。因序之。
　　嘉站癸丑日长至。赐进士及第、奉政大夫、南京尚宝司卿、前翰林院侍讲、国史编修、司经局洗马、经筵讲官、校正历朝《宝训》、《宝录》、同修《会典》、《宋史》，泰和欧阳街撰。

　　●龙江船厂志卷之一

　　训典志

　　在昔盛时，上有道揆，涣为谟训；下有法守，陈为典常。故百工厘而庶绩凝，所以率之者，有具也。河滨之器，罔有苦窳。神圣所风，默而成之。太上立德，由此其选矣。文告肇兴，防范斯密，明征保定，与治同归。逮我皇祖开基，殪汉蹙吴，率舟楫是资。首建专局，用司厥务。神谟所存，利用不匮，垂裕无疆。列圣嗣兴，乘时损益，凡以羽翼旧章而已。易爻之秘，彖象莫弹，系传乃行，此成规所为附见也。百工之所信者，将于是乎在。乃志训典。

　　○谟训

　　洪武年敕

　　昔圣人也朴，民俗亦厚，制不饰华。六曹之设内，工官居数中之一耳。其所司之工者，皆无异伎，国无奇役。然而公务虽简，其成也必精，其废也必当。一举而无再为，一废矣无复造。所以民逸者多，劳者少，因是而官贤，称君圣德。今之人受职任事，则又不然矣。凡临事之际，必因公而役私，因私以弊上。于国则不利，于民为害。是以神人共怒，祸及身家，往往有之，未尝有福臻而愆消者也。然罪者已往，存者复为，是不隔禽兽也。所以古人重其事而选人，在福民之福，固国以奉天地。是以前贤能体君心，而以务事工，得家保而国昌。今朕设工部，实法古制，特以尔某为工部某官，当敬事信工，无弊上下，咸合汝贞。良哉！

　　宣德三年敕

　　朕惟工部掌天下百工、山泽之政令，度民力、因地利、天时，以成国家之务。夫天地生人，虽有贵贱之分，而好逸恶劳，情无不同。过用人力，则不堪命。惟以身体人，用人之力如己力，斯民不病焉。国家用度，皆出于民，过用于上，必过取于下，财匮民贫，何以为国？惟以身体国，用民之财如己出，斯财不竭焉。凡所举作，审度缓急，为之节制，以息民力，以纡国用，斯为良哉！古者役民于农隙，当思用之以时；古者山林川泽有厉禁，当思用之有制。今天下工匠，数倍祖宗之世，而畏避卜逸者日多，当思抚绥安养之道。至若屯田、水利之政，皆有成法。比年因循废弛，罔闻实效，当思兴举作新之方。尔其懋哉！夫侈用伤财，掊克之端；厉民循欲，敛怨之阶。《书》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节用所以爱民，爱民所以爱国。臣之职，以道事君。尚率尔属，惟公惟清，辅予于治，庶几明良相成之美尔！惟钦哉。故谕。

　　嘉靖六年旨

　　访得南京进贡船只，起数甚多。管运内官，廉靖守法者固有，贪刻害人者不无。沿途多索人夫，勒要折干银两，不遂所欲，动辄搜求。甚至殴打职官，绑缚夫役，里河一带俱被其害，甚非朝廷恤民之意。便着兵部行南京内外守备，查进贡起数，可省则省，可并则并。如起数系定额，难以省并，装运之时，照例着科道、兵部官监视。务要尽船装载，不许多拨，听其夹带私货，搭人索钱。其管运内官，务选老成安静的去。凡奸贪刻剥，好生事端之人，俱不许差造。都察院还出榜禁约，人夫照例上水二十名，下水十名。合用廪给口粮，俱照关文应付。敢有似前多索夫役，掯要折干银两，生事害民的，抚按、巡河、兵备等官，将本船为首一人，拿与被害之人对问明白，干碍应参官员，指实具奏。

　　按，舟楫之务，冬官之一端耳。然敬事信工，节财爱民，则无异道焉。窃尝伏读仰窥，我祖宗及皇上倦倦之意，惟欲损上益下，俾家国俱昌，公私并利，以臻至治而已。至于洞察留都贡献船只之扰民，并省从约，严禁运官，谆谆不已如此，其节爱盛心，即虞廷咨。吁，交儆之义，何以加焉！方今造船者，能无成之不精，废之不当，因公营私，病国而害民乎？能无侈用伤财，厉民徇欲，而不知以身体国乎？拨船者，其无不稽厥实，多与以滋夹带之弊乎？圣灵孔赫，国典于昭，有一于此，知不免矣。《书》曰：“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诗》曰：“王之盖臣，无念尔祖。”敬揭首卷，相与佩眼焉！

　　○典章

　　《诸司职掌》凡在京并沿海去处，每岁海运辽东粮储船只，每年一次修理。其各术征战、风快船只等项，若缺少损坏，当修理者，务要会计木、钉、灰、油、麻、藤及所用工具，依数拨用。如有不敷，亦常预为规画，或令军民采办，或就客商收买，或外处拨支。审度利便，定拟奏闻。行下龙江提举司计料明白，行移各库放支物料。其工程对象，照依料例文册，然后兴工。如或新造海运船只，须要度量产木各便地方，差人打造。其风快小船，就京打造者，亦须依例计造。木料等项，就于各常堲支拨。若内外有船只，务要周知其数，设或需索运用，酌量劳逸多寡拨与。其各河泊所带办鱼油、鳔，每岁催督进纳备用。

　　《大明律》凡造作不如法者，笞四十。若造军器不如法者，笞五十。若不堪用及应改造者，各并计所损财物及所费工钱，重者坐赃论。其应供奉御用之物加二等。工匠各以所由为罪，局官减工匠一等，提调官吏又减局官一等，并均赔物价、工钱还官。

　　凡造作局、院头目、工匠，多破物料入己者，计赃以监守自盗论，追物还官。局官并覆实。官吏知情符同者，与同罪；失觉举者，减三等罪，止杖一百。

　　《会典》国初造黄船，制有大小，皆为御用之物。至洪熙元年，计叁拾柒只。正统十一年，计贰拾五只。常以十只留京师河下听用。成化八年，本部奏准：照快船事例，定限五年一修，十年成造。其停泊去处，常用厂房苫盖，军夫看守。

　　新江口战船，永乐五年，额设一百三十一只。宣德以后，增至三百一十九只。至成化十年，堪操者止一百四十只。拆卸未造内三、四百料者，俱改造二百科陕船。

　　洪武初，置江淮、济川二卫马快船，及南京锦衣卫等风快船，以备水军进征之用。既建北京，遂专以运送郊庙香帛、上供品物、军需器仗及听候差遣，俱属南京兵部掌管。

　　又，永乐五年，改造海运船二百四十九只，备使西洋诸国。

　　正统七年，令南京造遮洋船三百五十只，给官军由海道运粮赴蓟州等仓。

　　登州卫每年装送花、布、钞锭，原设海船一百只，正统间，止存三十一只。

　　《职掌条例》凡修造战巡等船，先年，本部札委司属官一员，前去龙江提举司督造。正德十三年，本部会议题准：注选本司主事二贝驻扎管理。

　　又，凡留京预备黄船一十只，例该五年一修，十年一造。如遇该修造之年，官单领驾，咨送本部，札付督造主事，督同提举司官吏、匠作料计合用物料。会有者，行龙江抽分竹木局等衙门开支；会无者，行拘上、江二县铺户买办，给作修造。遵照钦限完工，仍付原差官军领驾。料价支芦课，工食支班匠银两。

　　又，南京各卫，永乐年间，额设大黄船二十四只，内渡江并千料远年朽烂在坞、不堪修造船九只，止有一十五只。又设小黄船三十六只，俱照例五年一修，十年一造。先年，该修理者，就行督造主事并提举司官吏、匠作会办修理。结申到部，奏行工部，转行本部，覆查明白，奏奉钦依，然后改造。

　　正德十四年，该南京外守备衙门题准：今后大小黄船例该改造者，南京工部委官覆勘明白，即便会计工料，奏行本部，转行成造，不必覆查回奏。其会有、会无物料、工价俱同前。

　　又，嘉站七年，咨送到预备黄船五只，内三只该修念者系是楠木。内二只该改造者，系是川杉等木。本部差官赉价四路收买，绝无川杉木植。题奉圣旨：这船只既限期紧急，准暂用楠木改造，钦此。（以上黄船例。）

　　又，新江口战船，原额一百七十八只，划船三卜七只。三板船三十只，巡船九十只。

　　正德九年奏添哨船一百只，造完九十七只，除正德十五年行取四十只赴京，见在五十七只。通共三百九十二只。该五年一修，十年一造。先午，修理物料以五分为率，官出三分，军出二分。

　　成化二十三年，南京内外守备题称：会同南京工部议得，巡船卫冒风浪，易于损坏，比之战船不同。除修理战船仍照原拟事例遵行外，其见今及以后巡船并在船浮动什物，但遇损坏，俱行南京工部支给官料修理。如各官军不行看守用心撑驾，以致不久损坏并遗失器具者，痛加惩治、追脐等因。

　　工部覆奏：备行本部从公查照，如果前项巡船曾经会议，相应修理，别无违碍，就将该用物料查会，关支采办。仍委官一员，严督龙江提举司官吏匠作，及南京中军都督府差拨官军，同原船旗军相兼用工。如或奉部虽经会议，事有窒碍者，宜从径自奏请定夺等因。到部时，本部右侍郎黄，因曾经会议，不复奏请，即将战巡等船慨与出料修理，自后各船官下不复出办。

　　弘治十六年，本部因料们不敷，题准将改造战巡等船会无物料，分派直隶苏、松等一十二府，广、和二州征解应用。其匠作工食：系修理者，奉司随宜斟定；系改造者，定立则例榜示，俱于班匠银内支给。

　　又，嘉站七年，为议处重大事宜，请圣裁以裨修省事，南京礼部等衙门条陈内，一严点闸，减修造，以纡财用。据督造船只主事方鹏呈称：本职督造新江口战巡等船四百只，每船一只，成造费银二百余两，修理亦不下五十余两。例约五年一修，十年一造，劲费料银数万两。切见船之所以速于修造者，其弊在于撑驾官军视为官物，不加爱惜，及将随船什物私相借贷，以致易坏故耳。合无比照无年题准止阳等门查点军器事例，本部委官时临泊船处所点闸，及将前船十只编作一帮，每日轮流一军看守等因。

　　该工部覆：看得前项处置，甚切时弊，相应依拟。但事干兵务，恐非工属一官所宜独任。又一月二次点闸，不无烦琐。合无添差兵部委官一员，公同兵科给事中一员，每遇季终会同点闸。如有官军不行爱惜，抛弃磕损及将随船什物私相借贷，轻则责令赔修，重则公同参究提问。其编帮轮守之规，亦依所议施行，仍每季终，龋躩管船官军不致遗失损坏结状查较。如此则法令既严而战具常完，修造亦有节矣。

　　奉圣旨：是，依拟行。钦此。

　　又，嘉靖十三年，为条陈操巡急务，以修职业，以靖江洋事，该操江兼管巡江、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潘题称：新江口战船，见在两班止用一百二十二只，余船无军领驾，置之无用。欲于一百二十二只之外，添存二十八只，共凑作一百五十只。外，再欲将原船改造轻浅利便船五十只，共定作二百只，发营驾操。其余船只俱要除革等因。该本部修造战船，虽系本部职掌，其应添应减事体，例系兵部掌行，本部难以议拟，复咨兵部议处。今该前因通查案呈到部。臣等看得南京兵部尚书刘龙等议开，操江都御史潘所奏，裁革新江口战巡等船事情，与先年南京工部右侍郎何塘所奏大略相同。但船料大小，船只名色各异。操演取用之际，亦各有所宜。必须斟酌应用多寡，量为去留。要将四百料战座船量留二只，二百料者量留三十八只，一百五十料者量留十二只，一百料者量留十六只，三板船量留十一只，巡船量留十五只，巡沙船量留五只，一颗印四百料巡座船量留一只。划船量留十五只，浮桥船量留五只，哨船量留三十只，共一百五十只。就将见堪用者存留，应造应修者照数补完。其余不堪应用船只木料，发回提举司改造轻浅利便船，务合式样，大小知中，可以过风、可以容众、便于撑驾者五十只，共二百只。比与本官原奏减数目相同。及仍要遵照旧例修造一节，为照前项船只，既经南京各官会同议处，事体已为允当，相应依拟。合候命下本部，一咨兵部转行南京兵部，将前项战巡等船，悉依原议大小名色，照数存留并修造二百只，其余船只尽行裁革；一行南京工部查照售例，照依年限修造。其该管官员务要严督，造作如法，不许板薄钉稀。仍令领驾各军小心爱惜。若不及年限损坏者，照例责令看守之人赔修还官。如比则船非虚设，财无妄费，江防不弛而警急有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