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闻证误

寇忠愍为执政,尚少。太宗尝语人曰:“寇准好宰相,但年尚少耳。”忠愍乃服何首乌,而食三白,须发遂变,于是拜相。(出王巩《闻见近录》)按,寇公以淳化二年入宥府,时年才三十一。四年,以与张逊不协,罢。五年,复为参知政事,至道二年又罢。真宗咸平六年除三司使,景德元年八月自三司拜相,时年四十四矣。此所记皆误。
钱公若水为枢密副使时,吕相端罢。太宗明日谓辅臣曰:“闻吕端命下哭泣不已。”钱公厉声曰:“安有此!”退谓诸公曰:“我辈眷恋爵禄,上见薄如此。”遂力请罢。(阙书名。出王巩《闻见近录》)此亦谬误。按,钱公以至道元年正月除同知枢密院事。四月,吕公相。三年三月,太宗崩。六月,钱公罢。咸平元年十月,吕公免相。皆与此不合。
唐有翰林侍书学士,柳公权尝为之。太宗以王著为卫尉寺丞、史馆祗候,使详定《急就章》等。后遂以为翰林侍书,而不加学士之名,盖惜之也。(出叶梦得《石林燕语》)按,柳诚悬书何进滔等碑,并云翰林学士承旨兼侍书,无学士字。《唐史》本传,诚悬初为侍书学士,耻以技进,求换散秩,改弘文馆学士。文宗立,复召侍书,充书诏学士。据此,则侍书带学士,或不带,未足为重轻。况国初翰林侍读、侍讲亦不带学士字,与侍书同,非谓靳之也。
咸平元年,上自即位以来,夜则召儒臣询问得失,或至夜分,其后率以为常法。《圣政录》云,召侍讲、侍读学士。二年七月,始置讲读学士,此时未有,今改为儒臣,庶不相妨。(出李焘《长编》)按,翰林侍读学士,唐开元中置,王涯、权德舆等尝为之,后废。太平兴国中,太宗复置翰林侍读,以吕文仲为之。寻又改为侍讲,迄真宗不易其任。石守道所谓讲读学士,即指此尔。
张忠定为御史中丞,弹奏张丞相齐贤,齐贤深以为恨。言于上曰:“张咏本无文,凡有申奏,皆婚家王禹代之。”禹前在翰林,作《齐贤罢相制》,其词丑诋,故并欲中伤之。公闻自辨,因以所为文进。上大说。(出王辟之《渑水燕谈录》。脱心传按语)
祖宗时虽有磨勘法,然自朝官以上悉中书行之,盖以别流品耳。至道二年,太宗祀南郊,百官皆进秩。时寇莱公参知政事,素所喜者多得台省清要官,所恶及不知者即序进之。广州左通判、右正言冯拯转虞部员外郎,右通判、太常博士彭惟节乃转屯田员外郎。惟节自以素居冯下,章奏列衔皆仍旧不易。莱公怒,特诏冯毋得乱经制。冯愤,因上疏极论寇公擅权。太宗由是怒,寻命出守。此《国史》所书也。仲言谓“磨勘吏部成法,非宰相所专”,乃元丰官制后事,岂可谓蔡书抵牾耶?(阙书名)按,今郎官二十四阶,易以三朝郎、右正言。太常国子博士阶易以一承义郎。故磨勘止在吏部而已。蔡书诚有抵牾者,不在此条。
王沂公青州发解,及南省、廷试皆为第一。中山刘子仪时为学士,戏语之曰:“状元试三场,一生吃着不尽。”公正色曰:“曾平生之志不在温饱。”(出魏泰《东轩笔录》)按《国史》,沂公以咸平五年第进士,后十八年,刘子仪始为学士。按刘子仪咸平元年及第,在沂公前四年耳。天禧四年,子仪为学士,此时沂公执政久矣。
寇忠愍公判天雄军,王文康公为转运使,奏公僭侈,太宗怒,问翰林承旨王明,明曰:“此耳。”太宗从之。公后以女适文康,及谪雷州,赖文康当国,故得不死。(出《蒋魏公逸史》)按,寇公在长安,走马,承受奏其僭侈,真宗以问王魏公旦。旦奏云云。及谪雷州,王文康为密直,亦坐累免。蒋误记也。又,《国史》,寇公判天雄乃祥符初事,是时晁文元、李昌武、杨大年在翰苑,亦无王明。明初自右职换礼部侍郎,未尝入北扉,不知蒋何以卤莽如此。
北虏讲和,王文正、李文定俱秉政,文定曰:“外宁必有内忧,三十年后东封西祀方在公等之手,吾不见也。”文正为相,果有东封西祀之事。(阙书名。出朱卉《曲洧旧闻》)按,契丹讲和在景德元年,后十二年,李公始自陕西都转运使入翰林为学士,此事当指李文靖。
真宗既与契丹和亲,王文正公问于李文靖公曰:“和亲何如?”文靖曰:“善则善矣,但恐人主侈心生耳。”文正亦未以为然。及真宗晚年,多事巡游,大修宫观,文正乃潜叹曰:“李公可谓有先见之明矣。”(阙书名。出司马光《涑水记闻》)按《国史》,景德元年十二月,契丹平,此时李文靖之薨久矣。
王沂公久在外,意求复用。宋宣献为参知政事,甚善吕许公,许公时为昭文相,为沂公言曰:“孝先求复相,公能容否?”吕公许诺。宣献曰:“孝先于公交契不浅,果许,则善待之,不宜如复古也。”(谓李文定)吕公笑然之。遂奏言王曾有意复入,上许之。吕公愿以首相处之,上不可,许以亚相。乃使宣献问其可否,沂公无所择。既至,吕公专决,事不少让,二公又不协。(出苏辙《龙川别志》)按《国史》,景元年八月癸亥,枢密使王文康公薨。是月庚午,召王沂公于河南,为枢密使。明年三月,李文定公自集贤相罢,沂公以次辅代其位,恐非求复入也。癸亥、庚午相去七日尔,岂容往来问可否耶?既因人而求相,又居右而不择,沂公决不然。文定所记,疑得之张宣徽,大不可据。
真宗大渐之夕,李文定与宰执以祈禳宿内殿。时仁宗幼冲,八大王元俨有威名,以问疾留禁中,累日不肯出,执政患之。偶翰林司以金盂贮熟水曰:“王所需也。”文定取案上墨笔搅水中,尽黑,令持去。王见之大惊,意其有毒也,即上马去。(出邵伯温《闻见前录》)按,真宗以乾兴元年二月崩,此时李文定得罪,黜知郓州久矣。
枢密使罢政降麻,熙宁间吕惠穆公弼因争新法求去,王安石阴沮之,令送舍人院命词,此恩例遂废。(阙书名)按,国朝故事,枢密使以使相若节度使罢。又,枢密使带平章事而罢为散官,则学士院降麻。若枢密使不带平章事而以散官罢,则止舍人院命词。考之《实录》,太平兴国六年,楚景襄罢为上将军;皇五年高文庄、嘉四年田宣简罢为观文殿学士,皆不降麻。惟太平兴国八年石元懿以仆射罢,太宗眷之厚,乃降麻耳。外此降麻者十八人:吴侍中、李元靖、曹武惠、王忠肃、寇忠愍、曹襄悼、钱文僖、张荣僖、杨恭毅、王康靖、夏文庄、狄武襄、王武恭、贾文元、宋元宪、张康节、富文忠、文忠烈,盖皆以使相若节度使罢,故诞告焉。大中祥符七年,王文穆、陈文忠罢为尚书;八年,陈文忠再罢为仆射,皆降麻者,以二公悉带平章事故也。若楚景襄等则皆不降麻。旧典明甚,岂特吕宣徽哉?况吕以观文殿学士罢,正与田、高二公所除官同,似非介甫沮之也。淳化三年,王显罢,苏易简草麻,盖以建节之故。
谏议大夫张师德谒向文简公曰:“师德两诣王相公门,皆不得见,恐为人轻毁,望公从容明之。”一日,方议知制诰,公曰:“可惜张师德。”向公曰:“何谓?”公曰:“累于上前说师德名家子,有士行,不意两及吾门。状元及第,荣进素定,但当静以待之耳。若复奔竞,使无阶而进者当何如也?”向公方以师德之意启之。公曰:“某处安得有人敢轻毁!”向公自称师德适有阙望,公弗遗。公曰:“第缓之,使师德知聊以戒贪进,激薄俗也。”(出《王文正遗事》)按《实录》,张尚贤以大中祥符四年十一月及第。《掖垣丛志》,尚贤以天禧二年十一月知制诰,此时及第才七年耳。前一年,王公已免相,是时阁下乃盛文肃度、刘子仪、陈知微、王章惠随、夏文庄竦,凡五人。若有阙,则尚贤资甚浅,恐亦未在议中。曾子固《隆平集》云,尚贤守道不回,执政不说,在西掖者九年。如此,则似非奔竞者。
真宗大中祥符六年十二月,张齐贤卒。齐贤以右仆射奉朝请,与宰相向敏中争娶薛惟吉妻,敏中坐此罢。(阙书名)按,此咸平五年十月事也。张公实判永兴军。今云仆射奉朝请,盖误。
杨文公在禁林,真宗欲立章献为后,朝议欲得公作册文,使丁晋公谕旨,召至中书。扣所坐之床曰:“幸得联此坐矣。”公曰:“相公失言。”竟不撰册,公亦罢去。王文正在中书时,已立章献为宸妃矣,公亦短之。(阙书名)按,本朝故事,中宫册文多命二府大臣为之,学士但草制耳。然章献为后时,实不受册,文公盖不草制也。况是时王文正为首相,丁崖州但参知政事,何以独召文公至中书谕旨耶?章献但为德妃。明道初始创宸妃之名,以封章懿。此亦误也。
刘子仪在南阳,以翰林学士召,中途改知成都。弥年,又召为学士,至西京,复加两学士,知郑州。《谢表》云:“蓬山已到,屡为风引而回;长安甚遥,但觉日边之近。”(阙书名。出洪遵《翰苑遗事》)按《国史》,刘子仪天禧四年自正字除翰林,明年出守合肥。乾兴元年复入翰林,顷之以中丞罢,又知汝阴。天圣五年,三入为学士承旨,六年知庐州,以老罢。八年薨。据此,子仪实三入翰林,未尝守南阳、成都及郑州,亦未尝“加两学士”。曾记误也。(按《遗事》引曾纡《南游纪旧》)据此谢表,乃宋子京。然宋实自真定移守成都,自成都召为三司使。以言者论列,改三学士,知郑州,亦与曾所记不合。
国朝宰执未有兼东宫职事者。天禧末,仁宗初立为皇太子,命宰相丁谓、冯拯兼少师、少傅,枢密使曹利用兼少保,而任中正、王曾为参政,钱惟演为枢副,皆兼宾客,前此所无也。(出叶梦得《石林燕语》)按,仁宗初立为太子,李文定以参政兼宾客。后二年,李迁集贤相兼少傅。其年十一月,皇太子听政,遂命宰执悉兼东宫官。叶所云误。
王沂公当轴,尤抑奔竞。张师德久次馆阁,博学有时望,而不事造请,最为鲁简肃公深知。一日,中书议除知制诰一人,鲁盛称张才德,沂公以未识为解。鲁屡讽张往见沂公,公辞不见。他日,谓鲁曰:“张君器识、德行足以为此,但尚有请谒耳。”逾年方命掌诰。沂公之取人如此。故当时士大夫务以冲晦自养。(出《渑水燕谈》)此尤谬误。按,张尚贤入西掖,戊午冬也。王孝先拜相,鲁贯文参大政,壬戌秋也,相去五年。
宋绶草丁谓贬辞,曰:“无将之戒,深著于鲁经;不道之诛,难逃于汉法。”天下快之。(出《丁谓传》)按,《实录》载谪词首云:“无将之戒,旧典甚明;不道之辜,常刑罔赦。”此承《龙川志》之误而不之考。
丁晋公自平江军节度使除兵部尚书、参知政事,节度使当降麻,而朝议惜之,遂止以制除。近者陈相执中罢使相除仆射,乃降麻;庞相籍罢节度使除观文殿大学士,又不降麻,盖无定制也。(出欧阳修《归田录》)按唐制,节度使除仆射、尚书、侍郎谓之纳节,皆不降麻,止舍人院出制。国朝故事,罢使相则降麻,赵韩王、陈恭公、富文忠、贾文元、王文公是也;罢节度使则不降麻,李从善、李元靖、丁晋公、庞庄敏是也,安得谓无定制哉!韩忠献自武康军节度使除三司,降麻,非旧制也。盖中书之误,而学士无正之者。又丁自保信军节度使除吏部尚书参政,此云自平江节度除兵部,亦误。
祖宗朝,宰相罢免,惟赵中令得使相,余多以本官归班,参、枢亦然。天禧中,张文节始以侍读学士知南京。天圣中,王文康以资政殿学士知陕州。自庆历后,解罢免率皆得职焉。(出宋敏求《春明退朝求》)按,参知政事罢政得职名,自景德二年王文穆始。庆历以前,执政若薛简肃、宋宣献、李康靖、晁文庄之流,皆得资政殿学士。盖祖宗故事,参、枢善罢,例皆进秩。太宗执政三十九人,惟王永图、陈晋公、李文靖、贾娲民、寇忠愍、温恭肃六人以本官罢,外此无不进秩者。
章郇公以侍郎为参知政事,吕申公鄙其为人,时宋宣献以尚书为枢密副使,申公即以为参知政事,欲以逼公。公之亲友皆劝公引去,公不为动。久之,宣献卒,乃求避位。申公深愧之,言于仁宗,留之不遣。及申公薨,公遂秉政。(阙书名)按,此一段谬误尤甚。据《国史》,章文宪,景三年自学士承旨除同知枢密院,宝元元年拜相,未尝为参政也。又章拜相乃继王章惠、陈文惠之后,此时吕文靖为北京留守,实未薨。章、吕未尝相继秉政。宋宣献明道二年以侍郎参知政事,是时章郇公才入翰苑。康定元年,宋宜献以尚书再为参政,是时章郇公已位丞相。宋公尝知枢密院事,亦未尝为副枢也。
●卷二
仁宗天圣元年正月壬午,度支副使陈尧佐兼知制诰。故事,知制诰皆先召试于中书,尧佐预修《真宗实录》,特免试焉。(出李焘《长编》)按,叶梦得《避署录话》,本朝知制诰,循唐制不试。雍熙初,太宗以李文靖公沆与宋、王化基为之。化基上章辞不能,乃使中书并召试制诰二首,遂为故事。宋元宪撰《掖垣丛志》言,梁周翰老于文学,杨亿望实素著,尧佐以与修《实录》,皆免试焉。欧阳公谓有国百年,不试而命者才三人,盖误也。其后苏子瞻、刘贡父、许冲元、邓温伯亦不试而除。
章懿之崩,晏殊撰志文曰:“生女一人,早卒。无子。”仁宗恨之。及亲政,内出志文以示宰相,吕文靖解之,上默然,乃命殊出守金陵。如许公保全大臣,真宰相也。及殊作相,八王疾革,上往问疾。王曰:“叔久不见官家,不知今谁作宰相?”上曰:“晏殊也。”王曰:“此人名在图谶,胡为用之?”上并记志文事,欲重黜殊。宋祁草麻力争之,乃降二官,知颍州。词曰:“广营产以殖私,多役兵而规利。”以他事罪之,殊免深谴,祁之力也。(出苏辙《龙川别志》)按《国史),明道二年三月,章献崩。四月乙未,宰相吕夷简判澶州,执政晏殊等五人皆迁一官。罢恐非缘志文事也。是时,许公例罢去,安得救解元献耶?庆历四年正月,燕王薨。九月,晏公乃罢相,实用蔡君谟、孙之翰章疏也。“殖私”“规利”亦章疏中语。文定所记二事皆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