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别典

  鲁君束缚管仲召忽以与齐使管仲谓召忽曰子惧乎召忽曰何惧乎吾不蚤死将胥有所定也今既定矣令子相齐之左必令忽相齐之右虽然杀君而用吾身是再辱我也子为生臣忽为死臣忽也知得万乗之众而死公子纠可谓有死臣矣子生而覇诸侯公子纠可谓有生臣矣死者成行生者成名名不两立行不虗至子其勉之死生有分矣乃行入齐境自刎而死管仲遂入君子曰召忽之死也贤其生也管仲之生也贤其死也桓公既立发兵攻鲁心欲杀管仲鲍叔牙曰臣幸得从君君竟以立君之尊臣无以增君君将治齐即高傒与叔牙足也君且欲覇王非管夷吾不可夷吾所居国国重不可失也于是桓公从之乃佯为召管仲欲甘心实欲用之管仲知之故请往鲍叔牙迎受管仲及堂阜而脱桎梏齐祓而见桓公
  桓公既得管仲与鲍叔隰朋高傒修齐国政连五家之兵设轻重鱼盐之利以赡贫穷禄贤能齐人皆说二年灭郯郯子奔莒初桓公亡过郯郯无礼故伐之【经十一年伐郯郯传作谭】
  齐桓公使管仲治国管仲对曰贱不能临贵桓公以为上卿而国不治桓公曰何故对曰贫不能使富桓公赐之齐国市租一年而国不治桓公曰何故对曰防不能制亲桓公以为仲父齐国大安而遂覇天下孔子曰管仲之贤不得此三权者亦不能使其君南面而覇矣桓公立仲父致大夫曰善吾者入门而右不善吾者入门而左东郭牙中门而立桓公问焉对曰管子之知可谋天下其强可与取天下君恃其信乎内政委焉外事断焉驱民而归之是亦可夺也桓公曰善乃谓管仲政则卒归于子矣政之所不及惟子是匡管仲故筑三归之台以自伤于民
  甯戚欲干齐桓公穷无以自进于是为商旅将车至齐暮宿于郭门之外桓公郊迎客夜开门辟赁车执火甚盛从者甚羡甯戚饭牛居车下望桓公悲击牛角疾歌商歌桓公闻之曰异哉之歌者非常人也命后车载之甯戚见说桓公以治境内明日说桓公以为天下桓公大説将任之羣臣争之曰客卫人也卫之去齐未逺不若使人问之而固贤者也用之未晩也桓公曰不然患其有小恶以人之小恶而亡人之大美此所以失天下之士也已且人固难全权而用其长者当举也遂大用之为上卿











  春秋别典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别典卷二     明 薛虞畿 撰鲁庄公【十三年起】
  齐桓公与鲁庄公为柯之盟【十三年】鲁大夫曹刿谓庄公曰齐之侵鲁至于城下城坏压境君不图欤庄公曰嘻寡人之生不若死曹刿曰然则君请当其君臣请当其臣及防两君就坛两相相揖曹刿手剑拔刃而进廹桓公于坛上曰城坏压境君不图欤管仲曰然则君何求曹刿曰愿请汶阳田管仲谓桓公曰君其许之桓公许之曹刿请盟桓公遂与之盟已盟摽剑而去左右曰要盟可倍曹刿可讐请倍盟而讨曹刿管仲曰要盟可负而君不负曹刿可讐而君不讐着信天下矣遂不倍天下诸侯翕然而归之【略同公羊】
  齐桓公伐鲁鲁请比闗内侯以听曹刿谓庄公曰君宁死而又死乎宁生而又生乎公曰何谓也曰听臣之言国必广大身必安乐是生而又生也不听臣之言国必灭亡身必危辱是死而又死也公曰请从明日将盟皆怀剑至坛上公左搏桓公右抽剑以自承管鲍进刿按剑曰二君将改图毋或进者公曰封于汶则可不则请死仲曰以地卫君非以君卫地君其许之乃与之盟归尚欲勿予仲曰不可人刼君君不知不可谓智临难而不能勿听不可谓勇许之而不与不可谓信有此三者不可以立功名予之虽亡地亦得信以四百里之地见信于天下君犹得也
  【以下数十条多载桓公委任仲父言听计从惓惓图覇之心疑初年励精时事也彚辑左方】
  有司请吏于齐桓公桓公曰以告仲父有司又请桓公曰以告仲父如是者二在侧者曰一则告仲父二则告仲父易哉为君桓公曰吾未得仲父则难也得仲父曷为其不易也故王者劳于求人佚于得贤舜举众贤在位垂衣裳恭已无为而天下治汤文用伊吕成王用周召而刑措不用兵偃而不动用众贤也桓公问于管仲曰吾欲使爵腐于酒肉腐于豆得无害于覇乎管仲对曰此极非其贵者耳然亦无害于覇也桓公曰何如而害覇管仲对曰不知贤害覇知而不用害覇用而不任害覇任而不信害覇信而复使小人参之害覇桓公曰善
  齐桓公设庭燎为士之欲造见者朞年而士不至于是东野鄙人有以九九之术进者桓公曰九九何足以见乎鄙人对曰臣非以九九为足以见也臣闻主君设庭燎以待士朞年而士不至夫士之所以不至者君天下之贤君也四方之士皆以自论而不及君故不至也夫九九薄能耳而君犹礼之况贤于九九乎夫泰山不辞壤石江海不逆细流所以成大也诗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言博谋也桓公曰善乃因礼之朞月四方之士相携而并至
  齐桓公见小臣稷一日三至不得见也从者曰万乗之主布衣之士一日三至不得见亦可以止矣桓公曰不然士之傲爵禄者固轻其主其主傲覇王者亦轻其士纵夫子傲爵禄吾庸敢傲覇王乎五往而后得见天下闻之皆曰桓公犹下布衣之士而况国君乎于是相率而朝
  桓公得管仲隰朋辨其言说其意正月之朝令具太牢进之先祖桓公西面而立管子隰朋东面而立桓公賛曰自吾得听二子之言吾目加明耳加聪不敢独擅愿荐之祖考
  桓公问治民于管子管子对曰凡牧民者必知其疾而优之以德勿惧以罪勿止以力慎此四者足以治民也桓公问管仲曰吾欲伐大国之不服者奈何管仲对曰先爱四封之内然后可以恶境外之不善者先定卿大夫之家然后可以危邻之敌国是故先王必有置也然后有废也必有利也然后有害也
  齐桓公问管仲曰吾念有而勿失得而勿忘为之有道乎对曰勿创勿作时至而随毋以私好恶害公正察民所恶以自为戒黄帝立明台之议者上观于贤也尧有衢室之问者下听于人也舜有告善之旌而主不蔽也禹立建鼓于朝而备讯唉也汤有总街之庭以观人诽也武王有灵台之复而贤者进也此古圣帝明王所以有而勿失得而勿忘者也桓公曰吾欲效而为之其名云何对曰名曰啧室之议曰法简而易行刑审而不犯事约而易从求寡而易足人有非上之所过谓之正士内于啧室之议有司执事者咸以奉厥职事而不忘焉此啧室之事也请以东郭牙为之此人能以正事争于君前者也桓公曰善
  龙闘于马请之阳牛山之隂管子入复于桓公曰天使使者临君之郊请使大夫初饬左右服天之使者乎天下闻之曰神哉齐桓公天使使者临其郊不待举兵而朝者八诸侯此乗天威而动天下之道也故智者役使神而愚者信之
  桓公问于管仲曰寡人有大邪三其犹尚可以为国乎对曰臣未得闻公曰寡人不幸而好田晦夜而至禽侧田莫不见禽而后反诸侯使者无所致百官有司无所复对曰恶则恶矣然非其急者也公曰寡人不幸而好酒日夜相继诸侯使者无所致百官有司无所复对曰恶则恶矣然非其急者也公曰寡人有污行不幸而好色而姑姊有不嫁者对曰恶则恶矣然非其急者也公作色曰此三者且可则恶有不可者已矣对曰人君唯优与不敏为不可优则亡众不敏不及事公曰善吾子就舎异日请与吾子图之对曰时可将与夷吾何待异日乎公曰奈何对曰公子举为人博闻而知礼好学而辞逊请使为游于鲁以结交焉公子开方为人巧转而兑利请使游于卫以结交焉曹孙宿其为人也小亷而苛状足恭而辞给正荆之则也请使往游以结交焉遂立行三使者而后退相三月请论百官公曰诺管仲曰升降揖让进退习闲辨辞之刚柔臣不如隰朋请立为大行垦草入邑辟土聚粟多众尽地之利臣不如甯戚请立为大司田平原广牧车不结辙士不旋踵鼓之而三军之士视死如归臣不如王子城父请立为大司马决狱折中不杀不辜不诬无罪臣不如宾胥无请立为大司理犯君顔色进谏必忠不辟死亡不挠富贵臣不如东郭牙请立以为大谏之官此五子者夷吾一不如然而以易夷吾夷吾不为也君若欲治国强兵则五子者存矣若欲覇王夷吾在此桓公曰善
  齐桓公问于管仲曰何患对曰患夫社鼠桓公曰何谓也对曰夫社束木而涂之鼠因往托焉薫之则恐烧其木灌之则恐败其涂此鼠所以不可得杀以社故也夫国亦有社鼠人主左右是也内则蔽贤要于君上外则卖权重于百姓不诛之则为乱诛之则为人主所察按腹而有之此亦国之社鼠也人有酤酒者为器甚洁置表甚长而酒酸不售问之里人其故里人云公之狗猛人挈器而入且酤公酒狗迎而噬之此酒所以酸不售之故也夫国亦有猛狗用事者也有道术之人欲用万乗之主而用事者迎而龁之此亦国之猛狗也左右为社鼠用事者为猛狗则道术之士不得用矣此治国者之所患也
  齐桓公谓管仲曰吾欲举事于国昭然如日月无愚夫愚妇皆曰善可乎管仲曰可然非圣人之道桓公曰何也对曰夫短绠不可以汲深学鲜不可以与圣人之言惠士可与辨物智士可与辨无方圣人可与辨神明夫圣人之所为非众人所可及也民知十已则当与之争曰不如我也百已则疵其过千已则诽而不信是故民不可稍而掌也可并而牧也不可暴而杀也可摩而致也众不可户说也可举而示也
  桓公问管仲曰王者何贵曰贵天桓公仰而视天管仲曰所谓天者非谓苍苍莽莽之天也人君者以百姓为天百姓与之则安辅之则强非之则危背之则亡诗云人而无良相怨一方民怨其上不遂亡者未之有也桓公曰金刚则折革刚则裂人君刚则国家灭人臣刚则交友絶夫刚则不和不和则不可用是故四马不和取道不长父子不和其世破亡兄弟不和不能久同夫妻不和家室大凶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由不刚也桓公之平陵见冡人有年老而自养者公问其故对曰吾有子九人家贫无以妻之吾使佣而未返也桓公取外御者五人妻之管仲入见曰公之施惠不亦小乎公曰何也对曰公待所见而施惠焉则齐国之有妻者少矣公曰若何管子曰令国丈夫二十而室女子十五而嫁
  齐国好厚布帛尽于衣衾材木尽于棺椁桓公患之以告管仲曰布帛尽则无以为蔽材木尽则无以为守备而人厚之不休禁之奈何管仲对曰凡人之有为也非名之则利之也于是乃下令曰棺椁过度者则戮其尸罪夫当丧者夫戮死无名罪当丧者无利人何故为之也
  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当是时也五素不得一紫桓公患之谓管仲曰寡人好服紫紫贵甚一国百姓好服紫不已寡人奈何管仲曰君欲何不试勿衣紫也谓左右曰吾甚恶紫之臭公曰诺于是左右适有衣紫而进者公曰少却吾恶紫臭于是日郎中莫衣紫其明日国中莫衣紫三日境内莫衣紫也
  桓公谓管仲曰吾国甚小而财用甚少而羣臣衣服舆马甚汰吾欲禁之可乎管仲曰臣闻之君尝之臣食之君好之臣服之今之食也必桂之浆衣练紫之衣狐白之裘此羣臣之所奢泰也诗曰不躬不亲庶民不信君欲禁之何不自亲乎桓公曰善于是更制练白之衣大帛之冠朝一年而齐国俭也
  桓公谓管仲曰官少而索者众寡人忧之管仲曰君无听左右之请因能而授禄録功而与官则莫敢索官君何患焉
  管仲相齐曰臣贵矣然而臣贫桓公曰使子有三归之家曰臣富矣然而臣卑桓公使立于高国之上曰臣尊矣然而臣踈乃立为仲父孔子闻而非之曰泰侈偪上齐桓公之时霖十旬桓公欲伐□陵其城之值也未合管仲隰朋以卒徒造于门桓公曰徒众何以为管仲对曰臣闻之则有事夫□陵不能雨臣请攻之公曰善遂兴师伐之既至大卒间外士在内矣桓公曰其有圣人乎乃还旗而去之
  齐桓公田至于麦丘见麦丘邑人问之子何为者也对曰麦丘邑人也公曰年几何对曰八十有三矣公曰美哉寿乎子其以寿祝寡人麦丘邑人曰祝主君使主君甚寿金玉是贱人为寳桓公曰至哉至德不孤善言必再吾子其复之麦丘邑人曰祝主君使主君无羞学无恶下问贤者在傍谏者得人桓公曰善哉至德不孤善言必三吾子其复之麦丘邑人曰祝主君使主君无得罪于羣臣百姓桓公怫然作色曰吾闻之子得罪于父臣得罪于君未闻君得罪于臣者也此一言者非夫子二言之匹也子更之麦丘邑人坐拜而起曰此一言者夫二言之长也子得罪于父可以因姑姊叔父而解之父能赦之臣得罪于君可以因便嬖左右而谢之君能赦之昔桀得罪于汤纣得罪于武王此则君之得罪于其臣者也莫为谢至今不赦公曰善赖国家之福社稷之灵使寡人得吾子于此挟而载之自御以师礼之于朝封之以麦丘而断政焉
  秦武公卒【史记武公卒在庄十八年】雍平阳初以人从死死者六十六人有子一人名曰白白不立封平阳立其弟德公德公元年初居雍城大郑宫以牺三百牢祠鄜畤卜居雍后子孙饮马于河梁伯芮伯来朝二年初伏以狗御蛊晋人伐邢齐桓公将救之鲍叔曰太蚤邢不亡晋不敝晋不敝齐不重且夫持危之功不如存亡之德大君不如晩救以敝晋齐实利待邢亡而复存之其名实美桓公乃弗救【晋伐邢年不可考似桓初年事且狄伐邢尚在闵元年晋伐或先耳】
  楚成王恽元年初即位【庄二十二年熊恽杀兄堵敖代立是为楚成王】布德施惠结旧好于诸侯使人献天子天子赐胙曰镇尔南方夷越之乱无侵小国于是楚地千里
  陈宣公后有嬖姬生子疑欲立之乃杀其太子御防御寇素爱厉公子完完惧祸及已乃奔齐【庄二十二年传备始末】晋献公八年士蒍说公曰【庄二十三四五年传】故晋之羣公子多不诛乱且起乃使尽杀诸公子而城聚都之命曰绛始都绛九年晋羣公子既亡奔虢虢以其故再伐晋弗克十年晋欲伐虢士蒍曰且待其乱
  楚成王立子文代公子元为令尹【三十年传公子元归自伐郑而处王宫秋申公鬬班杀子元子文为令尹】子文因鬬班之杀子元也缁帛之衣以朝鹿裘以处未明而立于朝日晦而归食朝不谋夕家无盈积自毁其家以纾国难不为爵劝不为禄勉以忧勤于社稷尝曰蔽贤者不祥专利者必害故其为政度人以用人溥惠以抚下凡以自究厥心不遑他恤于时齐桓方覇楚邦多难子文量力而动舎命不渝其族有干法者廷理拘之闻其令尹之族也而释之子文召廷理责之曰凡立廷理者将以司犯王令而察触国法也夫直士持法柔而不挠刚而不折今弃法背令而释犯法者是理之不端而驳于法也执国之柄而以私闻与吾生不以义不若以义而死也廷理惧遂刑其族人成王闻之不及履而至于子文之室曰寡人幼少置理失其人以违夫子之意于是黜廷理而尊子文使及内政国人闻之曰若令尹之公也吾党何忧乎乃作歌曰子文之族犯国法程廷理释之子文不听恤愿怨萌方正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