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太祖武皇帝实录

尼康外郎部族,并先附之人相谓曰:“尼康外郎前为敌兵所逼,值垂亡之际,往奔大明,尚尔不容,况肯筑城于甲板,令为满洲主耶?足证前言皆诳吾辈耳!”遂叛之。尼康外郎惧,携妻孥亲属,逃于汛纳哈所属鹅儿浑,筑城居住。
太祖以同母妹妻刚哈鄯。
六祖豹石之子康嘉与绰其达焦鄯等同谋,请哈达国兵令浑河部招加城主李岱导引(李岱亦宗人),劫太祖所属之胡吉寨而去。至中途,甫分人畜,太祖部将雄科落把土鲁巴宗,领十二人追至其处,突然而入,敌兵遂败,杀四十余人,尽获所掠而回雄科落初名谙班哥,因其英勇超众,故名雄科落把土鲁。
有长祖、次祖、三祖、六祖之子孙同誓于庙,欲谋杀太祖。至夏六月晦暝之夜亥时,方竖梯登城,太祖心神不宁,因起著衣,带弓矢,持刀登城观之,贼见太祖立城上,皆坠城而遁。
九月内,贼乘夜阴晦,拔太祖住宅栅木潜入,时有犬名汤古哈,四顾惊吠,太祖觉之,将二男一女匿于柜下,乃执刀大呼曰:“何处贼敢来相犯,汝不入我即出,毋得退缩。”故将刀柄击窗有声,作由窗而出之势,仍由户出。贼见出势勇猛,皆遁去。时有部落趴海睡于窗下,被贼刺死。
甲申岁正月,太祖起兵征李岱。时值大雪,至刚哈岭,山险兵难进,太祖之叔暨兄弟辈同劝回兵,太祖曰:“李岱系我同姓,乃忍引他人害我,我岂甘心?”遂凿山为磴,鱼贯而上,将马以索系拽上岭,至李岱城下。有三祖之子龙敦,预差人报与李岱,遂聚兵登城,张号待敌。太祖部众日:“城内有备,何以攻之,不如回兵。”太祖曰:“我明知其有备,必无还理。”督兵攻城,即时克之。宥李岱之死而养之,遂回兵。
龙敦唆沙木张日沙木张乃太祖庶母之弟:尔妹见在我家,汝可与我同谋杀刚哈鄯刚哈鄯太祖妹夫。沙木张听其言,带领族人遮杀于路。太祖闻之,聚众往寻其尸。兄弟中皆与龙敦同谋,竟无同一往者。太祖带数人往寻之。族叔尼马兰城主棱登止之曰:“族人若不怨汝,焉肯杀汝妹夫,汝勿往,恐被人害。”太祖大怒,遂披甲跃马,登城南横冈,弯弓盘旋,复回城内,大呼曰:“有杀吾者可速出!”族人皆惧,无敢出者,太祖取其尸,竟纳入室中,解衣服靴帽,厚葬之。
四月内,太祖睡至夜半,闻门外有步履声,即起,佩刀执弓,将子女藏于僻处,令后故意如厕,太祖紧随,以后体蔽已身,潜伏于烟突侧,后即回室。是夜阴晦,忽电光一烛,见一贼将近,太祖以刀背击仆,喝令家人缚之。家人老汉等言,缚之何用,当杀之。太祖暗思,贼必有主,若杀之,其主必以杀人为名,加兵于我,自料兵少难敌,乃佯言曰:“尔必来偷牛。”其贼答以偷牛是实,并无他意。老汉又言:“此贼实害我主,诈言偷牛,可杀之,以戒后人。”太祖曰:“此贼实系偷牛,谅无别意。”遂释之。
五月,太祖夜宿,有侍婢不寐,在灶燃灯,忽燃忽灭,太祖见而疑之。亦著短甲于服内,持弓刀作外便状,至烟实侧,见排栅空处,隐隐看人形,露其首,恍惚不真,详视之,则无矣。时天色甚晦,忽看电光,见贼已逼近,遂发一矢,被贼躲过,中其肩衣而走,复追射一矢,穿贼两足,以刀背击其首,昏绝于地,遂缚之。有弟兄亲族俱至,言挞之无益,不如杀之.太祖曰:“我若杀之,其主假杀人为名,必来加兵,掠我粮石,粮石被掠,部属缺食,必至叛散。部落散则孤立矣,彼必乘虚来攻。我等弓箭器械不足,何以御敌?又恐别部议我杀人启衅,不如释之为便。”遂纵之,其贼名义束。
六月,太祖为刚哈鄯复仇,率兵四百往攻纳木张、沙木张,内申、湾吉干。直抵马儿墩山下,见山势陡峻,乃以战车三辆并进,路渐隘,一车前进,二车随之。将近城下,路愈隘,令三车前后联络上攻。城上飞石击之,复用木撞其车,前车被摧,后车相继,二车俱坏,众皆蔽身于一车之后,缩首不能上攻。太祖奋勇当前,距城丈许,乃蔽于木桩后射一矢,正中内申之面,直贯其耳,复射四人,俱仆,城上兵皆却。太祖令兵稍退,远围之,绝其汲路。连攻三日,至四日夜,密令兵跣足登山,袭破之。内申湾吉干弃城走界凡,遂取其城而回。
时东果部众酋相议曰:“昔六王族众借哈达国兵,,掠我数寨,今彼与哈达国已成仇隙,我等乘此机会,宜往报仇。”邀以蟒血淬箭以备用。其后,部中自相扰乱。太祖闻之,谓诸将曰:“东果部自乱,我辈宜乘时往攻。”诸将谏曰:“兵不可轻入他人之境,胜则可,倘有疎失,奈何?”太祖曰:“我不先发,倘彼重相和睦,必加兵于我矣。”众皆从之。于九月内,太祖率兵五百,往攻东果部长阿亥,阿亥聚兵四百,闭城以待。太祖兵至,围阿亥所居奇吉答城,将上悬楼并城外房屋尽焚之。城将陷,会大雪,遂罢攻,令兵先行,太祖带十二人伏于火烟笼罩之处。城内以为兵退,乃遣军出城,太祖突出,破其众,斩四人,获甲二副而回。
时有王家部内一酋,名孙扎七光滚,谒太祖曰:“吾曾被瓮哥落处人所擒,乞贝勒助一旅之师,为我雪仇。”太祖闻其言默思:“吾既兴兵至此,当乘兹以蹂躏一方。”遂与孙扎七光滚星夜前进。有光滚兄子带度,密令人往送消息,瓮哥落人知之,遂敛兵于城。太祖兵临城下,攻之,焚其悬楼并周城房屋。太祖登房跨脊上,射城内之人,被城内鹅儿古尼一箭正中其首,透盔伤肉深指许。太祖拔箭,见城内一人奔走于烟突僻处,太祖即以所拔之箭射之,穿两腿,应弦而倒。太祖箭伤,血流至足,犹弯射不已。时一人名老科,乘火烟暗发一矢,正中太祖项,镞卷如钩,拔出带肉两块项下有锁子围领,矢中有声,镞分如双钩。众见太祖被伤,俱登屋欲扶回。太祖曰:“尔等勿得近前,恐敌知觉,待我从容自下。”项血涌出,太祖以手揾箭眼,拄弓下屋,伏二人肩上,昏仆于地。诸将懊悔不已。及复苏,将箭痕裹束厚数寸,昼夜血犹不止,昏迷累次,每苏时辄饮水,至次日未时,其血方止。于是弃将得之之城而回。太祖疮愈,率兵复攻瓮哥落城,克之。众将欲杀鹅儿古尼、老科,太祖曰:“二人射我,乃锋镝之下,各为其主,孰不欲胜?吾今释而用之,后或遇敌,彼岂不为我用命哉!此等之人,死于锋镝者尤当惜之,何忍因伤我而杀之,也!”赐以牛禄之爵属三百人,厚养之。
乙酉年二月,太祖率五十人,甲二十五副,掠界凡寨。不意界凡寨预知,已有备,竟无所获。回兵时声界凡、撒儿湖、东家、八儿答四城酋长,会兵四百,追射至界凡南太栾之野太栾岗名。内申、把木尼二酋当先追至,太祖一见,即单身拔马欲斩内申,内申先以刀断太祖鞭,太祖奋力一刀挥内申背为两段,随转身射把木尼于马下。众兵见二酋死,俱退却而立。我军曰:“马俱瘦弱,为之奈何?”太祖曰:“众可下马,佯以弓稍拂雪,作拾箭状,徐徐靷马而退,待过岭以盐水炒面饮马,解其疲,我自殿后为疑兵计。”言毕,令兵先行。太祖立于斩内申处,内申部众呼曰:“人已死,何不去,欲食其肉耶?汝回,我辈欲收主尸。”太祖言:“内申系我仇,幸得杀之,肉亦可食。”言讫遂回,欲令瘦弱之兵远行,乃率七人将身隐僻处,露其盔,似伏兵之势。内申部众又呼曰:“汝有伏兵,我等知之矣。二主已被杀。犹欲尽杀我等耶?”于是太祖全其羸马而回。
四月,太祖率马步兵五百征折陈部,时大水,令众兵回,止带绵甲五十人,铁甲三十人进掠。有加哈酋长苏枯来虎,密令人报与托木河、张佳、八儿答、撤儿湖、界凡,五城知之,遂合兵一处。有后哨章金能古特,一见敌兵,即飞报,不意误失太祖处。太祖恃有后哨,亦不深备,不期敌兵忽至。太祖见其兵阵于界凡、浑河、直至南山,约八百余。有夹陈、桑古里二人豹郎刚之孙也,见敌兵大恐,解其甲与人。太祖怒曰:“汝等在家,每自称雄于族中。今见敌兵,何故心怯,解甲与人?”言讫,自执旗先进,见敌兵不动,遂下马,将马逐回,率其弟木儿哈奇,并二家人杨布禄、鹅凌刚,四人奋勇步射,直入重围,混杀敌兵二十人,遂败其兵。八百人不能抵当,皆涉浑河而走。时太祖战酣甚疲,喘息不定,卸其兜鍪,遂解甲不及,以手断其扣。正憩时,后之兵将方至。众曰:“乘此势,可追杀之”,太祖怒而不应。敌兵已渡浑河,太祖稍息,重整盔甲,率兵追杀四十五人。与木儿哈奇追至界凡,有一险隘,山名极陵,立于其上,见败兵十五人来奔此山,太祖恐敌见之,去其盔缨,隐身而待,先射为首一人,中其腰仆地,木儿哈奇又射死一人,余皆坠崖而死。太祖收兵曰:“今以四人败八百众,实天助之也,”’全胜而回。
九月内,太祖率兵往攻按兔瓜儿简寨苏苏河部所属,破之,杀其寨主内莫昏而回。
丙戌年五月内,太祖攻克播一混山城浑河部所属。
七月内,太祖率兵环攻托木河城折陈部所属。时暴雷击死二人,遂罢攻而回。后招服之。乘使往攻仇人尼康外郎,沿途诸部皆是仇敌,星夜越进,攻鹅儿浑城,克之。时尼康外郎不在城中。初城外有四十余人,不及进城,带妻子逃走,为首一人穿青绵甲,戴毡帽,太祖见之,疑是尼康外郎,单身直入四十人中,内一人箭射太祖胸旁,从肩后露镞,共中伤三十处。太祖不怯,犹奋勇射死八人,复斩一人,余众皆散。鹅儿浑城内有汉人十九名,亦杀之。又捉中箭伤者六人,太祖复深入其箭,令带箭往南朝传信:“可将仇人尼康外朗送来,不然我必征汝矣。”遂回。大明官遣使言:“尼康外郎既入中国,岂有送出之理,尔可自来杀之。”太祖曰:“汝言不足信,莫非诱我入耶?”使者又言:“若不亲往,可少遣兵去,即将尼康外郎与汝。”太祖令戒沙带四十人往大明,及至,尼康外郎,一见即欲登台趋避,而台上人已去其梯,尼康外郎遂被戒沙斩之而回。大明因前误杀太祖父祖,自此每年与银八百两,蟒段十五匹,以了其事。
丁亥年,太祖于首里口虎拦哈达下,东南河二道,一名夹哈,一名首里,夹河中一平山,筑城三层,启建楼台。
六月,二十四日,定国政,凡作乱窃盗欺诈悉行严禁。
又率兵征折陈部阿儿太,克其山城,杀之。
八月内,令厄一都把土鲁领兵取巴里代城。厄一都承命前一进,至浑河时,水汜涨不能渡,遂以绳连军士之颈,拽而渡之。厄一都领壮士数人,夜竖梯攻之。及登城,城上人迎敌,厄一都跨城垛而战,中伤约五十处,犹死战不退,城中人遂皆溃走,即乘势取其城而回。
太祖领兵往攻洞城,克之,招降其城主甲海而回。
戊子年四月,有哈达国万汗孙女阿敏姐姐胡里罕勒女也,其兄戴鄯送妹与太祖为妃。亲迎之,至于洞地名,坐旷野以待。时一人乘马带弓矢过于前,太祖讯左右为谁,左右对曰:“东果部人,名纽妄肩,善射,本部无出其右者。太祖遂令人唤至是,对面一柳,相距百余步,令射之。纽妄肩即下马挽弓,射五矢,止中三矢,上下不一。太祖连发五矢皆中,众视之,五矢攒于一处,相去不过五寸,凿落块木而五矢始出。戴鄯同妹至,太祖设宴成礼,遂纳之。
时有酸之酋长酸地名也葛儿气唆儿戈率本部军民归,太祖以其子非英冻为大臣。又东果部酋长克辙孙呵呵里,亦率本部军民归,太祖以长公主嫩姐妻之,授以大臣之职。又鸭里古酋长胡喇虎,杀兄弟族众,率军民来归,将其子胡里罕赐姓觉落,为养子,亦授大臣之职。太祖遂招徕各部,环满洲而居者,皆为削平,国势日盛。
与大明通好,遣人朝贡,执五百道敕书,领年例赏物。本地所产,有明珠、人参、黑狐、玄狐、红狐、貂鼠、猞狸狲、虎豹、海獭、水獭、青鼠、黄鼠等皮,以备国用。抚顺、清河、宽奠、叆阳四处关口,互市交易,照例取赏。因此满洲民殷国富。
初,太祖如夜黑,其国主杨机奴见其相貌非常,言:“我有小女,堪为君配,待长缔姻。”太祖曰:“若缔姻,吾愿聘汝长女。”杨机奴答云:“我非惜长女不与,恐不可君意,小女容貌奇异,或者称佳偶耳。”太祖遂聘之。杨机奴故后,子纳林卜禄于是年九月内,亲送妹于归,太祖率诸王臣迎之,大宴成婚,即天聪皇帝母也。
是年太祖率兵攻王家城,夕过东胜岗,忽天陨一星,其大如斗,光芒彻地,众马皆惊。兵至王家城,克之,杀酋长带肚墨儿根。
己丑年,太祖北兵往攻赵家城酋长宁谷钦章京。太祖伏兵赵家城下,城内兵百余出,遇伏兵射之,敌兵直冲太祖所立之处,欲奔入城,太祖独入百人中,手刃九人,余四散未得进城。围四日,其城将陷,我兵少懈,四出掳掠牲畜财物,喧哗争夺。太祖见之,解甲与大将奈虎曰:“我兵争此微物,恐自相残害,尔往谕禁之。”奈虎至,不禁人之掳掠,亦随众掠之。太祖将己绵甲复与把儿代,令往取奈虎铁甲来,以备城内冲突。把儿代复随众掳掠。忽城内十人突出,有族弟王善,被敌压倒于地,跨其身,将以枪刺之,太祖一见,身无甲胃,挺身驰往,发一矢,中敌面额,应弦而死,救起王善,克其城,杀宁谷钦而回。
辛卯年,太祖遣兵攻长白山鸭绿江部,尽克之而回。
时夜黑国主纳林卜禄,遣部下宜儿当阿、摆斯汉二人来谓太祖曰:“兀喇、哈达、夜黑、辉发、满洲总一国也,岂有五王之理?尔国人众,我国人寡,可将额儿泯、架孔木二处,择一让我。”太祖答曰:“我乃满洲,尔乃虎伦,尔国虽大,我不得取,我国虽大,尔亦不得取。况国非牲畜可比,焉有分给之理?尔等皆执政之臣,不能极力谏主,奈何忝颜来相告耶?”言毕,令回。夜黑、哈达、辉发三国会议,各遣使来,夜黑主纳林卜禄差尼哈里、兔儿德,哈达国主孟革卜卤差代某布,辉发国主摆银答里差阿喇泯。比至,太祖宴之。内兔儿德起向太祖曰:“我主有命,遣我来言,欲言又恐触怒见责。”太祖曰:“尔主之言与尔无干,何为责汝?如彼以恶言来,我亦以恶言往。”兔儿德曰:“昔索地不与,令投顺不从,两国若成仇隙,只有我兵能践尔境,谅尔兵敢履我地耶?”太祖闻言大怒,掣刀断案曰:“尔主弟兄,何常与人交马接刃,碎烂甲胄,经此一战耶?昔孟革卜卤、戴鄯叔侄自相扰乱,如二童争骨满洲儿童每掷骨为戏故云云,尔等乘乱袭取,何故视我如彼之易也,尔地四周果有边垣之阻耶?吾即昼不能往,夜亦能至彼处,尔其奈我何,徒张大言胡为乎?昔我父被大明误杀,与我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送还尸首,坐受左都督敕书,续封龙虎将军大敕一道,每年给银八百两,蟒段十五匹,汝父亦被大明所杀,其尸骸汝得收取否?”。遂书前言,遣阿林恰复之,谕之曰:“尔到彼处当诵之,若惧而不诵,即住于彼处,勿复见我。”嘱毕,令行。时布戒贝勒预知,接至家,欲视其书,阿林恰将书当面朗诵。布戒曰:“此书我已知之,何必送与吾弟?”阿林恰曰:“我主曾命对二主面诵,若止见贝勒,难复主命。”布戒曰:“吾弟出言不逊,汝主恨之诚是,但恐见此书怒责汝也。”言毕乃收其书,阿林恰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