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学案

前言并原序 发凡 师说
卷一 崇仁学案一 吴与弼
卷二 崇仁学案二 胡居仁 娄谅 谢复 郑伉 胡九韶
卷三 崇仁学案三 魏校 余祐
卷四 崇仁学案四 夏尚朴 潘润
卷五 白沙学案上 陈献章 李承箕
卷六 白沙学案下 张诩 贺钦 邹智 陈茂烈 林光 陈庸 李孔修 谢祐 何廷矩 史桂芳
卷七 河东学案上 薛瑄 阎禹锡 张鼎 段坚 张杰 王鸿儒 周蕙 薛敬之 李锦
卷八 河东学案下 吕柟 吕潜 张节 李挺 郭郛 杨应诏
卷九 三原学案 王恕 王承裕 马理 韩邦奇 杨爵 王之士
卷十 姚江学案 王守仁
卷十一 浙中王门学案一 徐爱 蔡宗兖 朱节 钱德洪
卷十二 浙中王门学案二 王畿
卷十三 浙中王门学案三 季本 黄绾
卷十四 浙中王门学案四 董澐(附子谷) 陆澄 顾应祥 黄宗明 张元冲 程文德 徐用检
卷十五 浙中王门学案五 万表 王宗沐 张元忭 胡瀚
卷十六 江右王门学案一 邹守益
卷十七 江右王门学案二 欧阳德 聂豹
卷十八 江右王门学案三 罗洪先
卷十九 江右王门学案四 刘文敏 刘邦采 刘阳 刘晓 刘魁 黄弘纲 何廷仁 陈九川 魏良弼 魏良政 魏良器
卷二十 江右王门学案五 王时槐
卷二一 江右王门学案六 邓以赞 陈嘉谟 刘元卿 万廷言
卷二二 江右王门学案七 胡直
卷二三 江右王门学案八 邹元标 罗大紘
卷二四 江右王门学案九 宋仪望 邓元锡 章潢 冯应京
卷二五 南中王门学案一 黄省曾 周冲 朱得之 周怡 薛应旂 薛甲
卷二六 南中王门学案二 唐顺之 唐鹤徵
卷二七 南中王门学案三 徐阶 杨豫孙
卷二八 楚中王门学案 蒋信 冀元亨
卷二九 北方王门学案 穆孔晖 张后觉 孟秋 尤时熙 孟化鲤 杨东明 南大吉
卷三十 粤闽王门学案 薛侃 周坦
卷三一 止修学案 李材
卷三二 泰州学案一 王艮 王襞(附朱恕、韩乐吾、夏叟) 徐樾 王栋 林春
卷三三 泰州学案二 赵大吉
卷三四 泰州学案三 罗汝芳 杨起元
卷三五 泰州学案四 耿定向 耿定理 焦竑 潘士藻 方学渐 何祥 祝世禄
卷三六 泰州学案五 周汝登 陶石篑 刘塙
卷三七 甘泉学案一 湛若水
卷三八 甘泉学案二 吕怀 何迁
卷三九 甘泉学案三 洪垣
卷四十 甘泉学案四 唐枢 蔡汝楠
卷四一 甘泉学案五 许孚远 冯从吾
卷四二 甘泉学案六 唐伯元 杨时乔 王道
卷四三 诸儒学案上一 方孝孺 赵谦
卷四四 诸儒学案上二 曹端
卷四五 诸儒学案上三 黄润玉 罗伦 章懋 庄昶 张元祯 陈选
卷四六 诸儒学案上四 陈真晟 张吉 周瑛 蔡清 潘府 罗侨
卷四七 诸儒学案中一 罗钦顺
卷四八 诸儒学案中二 汪俊 崔铣
卷四九 诸儒学案中三 何瑭
卷五十 诸儒学案中四 王廷相
卷五一 诸儒学案中五 黄佐
卷五二 诸儒学案中六 张邦奇 张岳 徐问 李经纶
卷五三 诸儒学案下一 李中 霍韬 薛蕙 舒芬 来知德
卷五四 诸儒学案下二 卢宁忠 吕坤 鹿善继 曹于汴 吕维祺
卷五五 诸儒学案下三 郝敬 吴执御
卷五六 诸儒学案下四 黄道周
卷五七 诸儒学案下五 金铉 金声 朱天麟 孙奇逢
卷五八 东林学案一 顾宪成 高攀龙
卷五九 东林学案二 钱一本 孙慎行
卷六十 东林学案三 顾允成 史孟麟 刘永澄 薛敷教 叶茂才 许世卿 耿橘 刘元珍
卷六一 东林学案四 黄尊素 吴桂森 吴钟峦 华允诚 陈龙正
卷六二 蕺山学案 刘宗周
卷六三 附案 应典 周莹 卢可久 杜惟熙 颜鲸



郑性序

  道并行而不相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三教既兴,孰能存其一,去其二。并为儒而不相容,隘矣。孔子大中,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是以能祖述尧、舜,宪章文、武。然尝欲“无言”,且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大贤而下,概莫之及。后儒质有纯驳,学有浅深,异同错出。宋惟周子浑融,罕露圭角;朱、陆门人,各持师说,入主出奴。明儒沿袭,而其间各有发挥开闢,精确处不可掩没,梨洲黄子胪为《学案》而并录之。后之观者,毋师己意,毋主先入,虚心体察,孰纯孰驳,孰浅孰深,自呈自露,惟以有裨於为己之学,而合乎天地之所以为大,其於道也,斯得之矣。
  康熙辛未,鄞万氏刻其原本三分之一而辍。嗣后故城贾氏一刻,杂以臆见,失黄子著书本意。今续完万氏之未刻。
乾隆己未夏五,慈谿后学郑性谨序。




黄千秋跋

  先王父所著《明儒学案》一书,甬上万管村先生宰五河时捐俸刻之,未及半而去官,遂辍。其稿本归勾章郑义门。吾姚胡泮英言,广抚杨公文乾令子某欲刻之,属千秋力求之郑氏。书往而泮英殁,千秋与义门不胜叹惋,以为必浮沉於蛮溪瘴岭间,不可得还矣。越数年而泮英之甥景鸣鹿赉原本至,谓泮英殁时属鸣鹿曰:“黄子《明儒学案》一书未刻,并未取还,此我所死不瞑目者也。汝能为我周旋,则九原感且不朽矣。”鸣鹿不负所託,远索之归,复还郑氏。义门鼓掌狂喜,庆完璧之复归於赵也。於是慨然捐赀续刻,始於雍正乙卯,至乾隆己未而竣。是书不终於泯没矣。
第三孙千秋谨识。




冯全垓跋

  姚江黄梨洲先生以迈世之天姿,成等身之着作,自经术文章以至一能一技,靡不悉心体究,而尤自任以道之重。所著《明儒学案》,穷源竟委,博採兼收,将使后之学者各随其质之所近,浸淫滋溉以至於道,及其成功,万派同归矣。
  夫有明讲学之家,其辨析较宋儒为更精,而流弊亦较宋儒为更甚。垓谓学术必原心术,但使存心克正,兢兢以慎独为念,从此存养省察,虽议论或有偏驳,亦不愧为圣人之徒。倘功利之见未忘,借先正之名目以自树其门户,则矫诬虚伪,势必色厉内荏,背道而驰。先生是书,殆欲以正心术者正学术欤!
  板为郑氏所刊,久存於二老阁。垓以近年久未刷印,屡向郑君杏卿探问。郑君见垓志行是书,慨然曰:“冯氏其与《学案》有缘乎?”盖指从祖五桥先生曾刊行《宋元学案》一书也。垓因向郑君出资若干,携板而归。今年春,修其疏烂,补其缺失,僱工刷印,冀其广为流布。略书数语於后,以志向往,并不没郑氏刊板之缘起,而郑君与人为善之意,亦因以俱着云。
时光绪八年,岁次壬午,如月上澣,慈谿后学冯全垓谨跋。




于准序

  粤自有明三百年间,理学名儒,英贤辈出,程、朱道统,直接心传,可谓彬彬盛矣,然而宗格物者极诋良知,护良知者复讥格物。要诸姚江、白沙辈,岂好为是说以惊世骇俗哉,夫亦各就人之资禀,以为造诣焉耳,譬若登山然,虽径有纡直险易之不同,而造极登峰,其揆一也,又何必纷纷聚讼为哉!
  吾晋自薛文清以复性之学倡於河东,宗其旨者,代不乏人。独先清端,读书敦行,居恆每以孝弟为先,及出而历官四方,廉隅首饬,一以忠君爱民为念,初未见其侈谈理学也,而天子明圣,於考试词臣之顷,特蒙圣谕:“理学无取空言,若于成龙不言理学,而服官至廉,斯即理学之真者。”煌煌睿训,华衮千秋,曷足喻也。
  往余年少,蚤涉仕途,不得讲求格致工夫而窥堂奥。兹当持钺吴门,适督漕观察副使醇菴贾君,以梨州黄子所辑《明儒学案》一书相示,公余卒业,见夫源流支派,各析师承,得失异同,瞭如指掌,复录其语言文字,备后学讨论,洵斯道之宝山,而学人之津筏也。尤羨夫贾君之尊人若水公者,一见契心,亟图公世。观其总评数则,品骘犁然,非深於理学者,能如是乎?贾君又能雠校精刊,克成父志,可谓孝矣。吴郡颇称繁剧难治,初贾君为守,涖任数月,循声鹊起,未几而翠华南幸,遂晋监司。余尝观其政事,谓必得之家学渊源,今睹是编,然后知有其父者有其子也,因乐得而为之序。
康熙丁亥岁孟秋,西河于准拜题。




仇兆鳌序

  孔、孟之学,至宋儒而大显。明初得宋儒之传者,南有方正学先生首倡浙东,北有薛敬轩先生奋起山右,一则接踵金华,一则嗣响月川,其学皆原本程、朱者也。独天台经靖难之余,渊源遂绝。自康斋振铎於崇仁,阳明筑坛於舜水,其斯道绝而复续之机乎!当时从学康斋者有陈公白沙,而甘泉之随处体认天理,足以救新会之偏。其缵绪姚江者,有龙溪、近溪,而东廓从戒惧觅性,念菴从无私识仁,亦足以纠二溪之谬。就两家而论,白沙之静养端倪,非即周子主静之说乎?阳明之致其良知,非即孟子良知之说乎?然而意主单提,说归偏向,遂起后来纷纭异同之议耳。虽然,白沙之学在於收敛近里,一时宗其教者,能淡声华而薄荣利,不失为闇修独行之士。若阳明之门,道广而才高,其流不能无弊:惟道广,则行检不修者,亦得出入於其中;唯才高,则骋其雄辩,足以惊世而惑人。如二溪之外,更有大洲、复所、海门、石篑诸公,舌底澜翻,自谓探幽抉微。为说愈精,去道愈远,程子所谓“弥近理而大乱真”者,此其似之矣。后此东林学兴,若泾阳、景逸诸君子,皆足以维持道脉,而蕺山刘子,一生用功,惟在慎独,则孔、孟、程、朱之学,合而为一,其有补於阳明非小矣。
  吾师梨洲先生纂辑是书,寻源泝委,别统分支,秩乎有条而不紊,於叙传之后,备载语录,各记其所得力,绝不执己意为去取,盖以俟后世之公论焉尔。独於阳明先生不敢少有微词,盖生於其乡者,多推尊前辈,理固然也。先生为白安忠端公长子,刘念台先生高弟,尝上书北阙,以报父仇,又抗章留都,以攻奸相。少而忠孝性成,耄则隐居著述,学问人品,诚卓然不愧於诸儒矣。是书成於南雷,刊布於北地,亦可见道德之感人,不介以孚,而贾君若水之好学崇儒,真千里有同心夫!
康熙癸酉季秋,受业仇兆鳌顿首拜题於燕台邸舍。




明儒学案序

  盈天地间[1]皆心也,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故穷天地万物之理,即在吾心之中。后之学者,错会前贤之意,以为此理悬空於天地万物之间,吾从而穷之,不几於义外乎?此处一差,则万殊不能归一。夫茍工夫着到,不离此心,则万殊总为一致。学术之不同,正以见道体之无尽[2]也。奈何今之君子,必欲出於一途,勦其成说,以衡量古今,稍有异同,即诋之为离经畔道,时风众势,不免为黄芽白苇[3]之归耳。夫道犹海也,江、淮、河、汉以至泾、渭蹄涔,莫不昼夜曲折以趋之,其各自为水者,至於海而为一水矣。使为海若者,汱然自喜,曰:“咨尔诸水,导源而来,不有缓急平险、清浊远近之殊乎?不可谓尽吾之族类也,盍各返尔故处!”如是则不待尾闾之泄,而蓬莱有清浅之患矣。今之好同恶异者,何以异是?
  有明事功文章,未必能越前代,至於讲学,余妄谓过之。诸先生学不一途,师门宗旨,或析之为数家,终身学术,每久之而一变。二氏之学,程、朱闢之,未必廓如,而明儒身入其中,轩豁呈露。用巫家倒仓之法,二氏之葛藤,无乃为焦芽乎[4]?诸先生不肯以朦懂精袖冒人糟粕,虽浅深详略之不同,要不可谓无见於道者也。余於是分其宗旨,别其源流,与同门姜定庵、董无休操[5]其大要,以著於篇,听学者从而自择。中衢之罇,持瓦瓯樿杓而往,无不满腹而去者。汤潜庵曰:“《学案》宗旨杂越,茍善读之,未始非一贯也。”陈介眉曰:“《学案》如《王会图》洞心骇目,始见天王之大,总括宇宙。”
  书成於丙辰之后,许酉山刻数卷而止,万贞一又刻之而未毕。壬申七月,余病几革,文字因缘,一切屏除,仇沧柱都中寓书,言北地贾若水见《学案》而叹曰:“此明室数百岁之书也,可听之埋没乎!”亡何贾君亡[6],其子醇庵承遗命刻之。嗟乎!余於贾君,邈不相闻,而精神所感,不异同室把臂。余则何能,顾贾君之所以续慧命者,其功伟矣。
黄宗羲序。康熙三十二年癸酉岁,德辉堂谨梓。


[1] 《黄梨洲文集》(中华书局一九五九年出版。以下简称《文集》。)无“间”字。
[2] 《文集》“尽”下作“即如圣门,师、商之论交,游、夏之论教,何曾归一?终不可谓此是而彼非也”。
[3] 《文集》作“黄茅白苇”,是。
[4] 《文集》“法”下有“也”字,无“二氏之葛藤,无乃为焦芽乎”句。
[5] 《文集》“操”作“撮”。
[6] 《文集》“亡”作“死”。



黄梨洲先生原序

  盈天地皆心也,变化不测,不能不万殊。心无本体,工夫[7]所至,即其本体,故穷理者,穷此心之万殊,非穷万物之万殊也[8]。是以古之君子,宁凿五丁之间道,不假邯郸之野马,故其途亦不得不殊!奈何今之君子,必欲出於一途,使美厥灵根者,化为焦芽绝港。夫先儒之语录,人人不同,只是印我之心体,变动不居[9],若执定成局,终是受用不得。此无他,修德而后可讲学。今讲学而不修德,又何怪其举一而废百乎?时风愈下,兔园称儒,实老生之变相;坊人诡计,借名母以行书。谁立庙庭之中正?九品参差,大类释氏之源流;五宗水火,遂使杏坛块土为一鬨之市,可哀也夫!
  羲幼遭家难,先师蕺山先生视羲如[10]子,扶危定倾,日闻绪言,小子矍矍[11],梦奠之后,始从遗书得其宗旨,而同门之友多归忠节。岁己酉,毘陵郓仲昇来越,著《刘子节要》。仲昇,先师之高第弟子也。书成,羲送之江干,仲昇执手丁宁曰:“今日知先师之学者,惟吾与子两人,议论不容不归一,惟於先师言意所在,宜稍为通融。”羲曰:“先师所以异於诸儒者,正在於意,宁可不为发明!”仲昇欲羲叙其《节要》,羲终不敢。是则仲昇於殊途百虑之学,尚有成局之未化也[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