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史藏
- 传记
- 古列女传
古列女传
新刊古列女传八卷 (汉)刘向 编撰
卷一 母仪传
卷一之一 有虞二妃
有虞二妃者,帝尧之二女也。长娥皇,次女英。舜父顽母嚚。父号瞽叟,弟曰象,敖游于嫚,舜能谐柔之,承事瞽叟以孝。母憎舜而爱象,舜犹内治,靡有奸意。四岳荐之于尧,尧乃妻以二女以观厥内。二女承事舜于畎亩之中,不以天子之女故而骄盈怠嫚,犹谦谦恭俭,思尽妇道。
瞽叟与象谋杀舜。使涂廪,舜归告二女曰:“父母使我涂廪,我其往。”二女曰:“往哉!”舜既治廪,乃捐阶,瞽叟焚廪,舜往飞出。象复与父母谋,使舜浚井。舜乃告二女,二女曰:“俞,往哉!”舜往浚井,格其出入,从掩,舜潜出。时既不能杀舜,瞽叟又速舜饮酒,醉将杀之,舜告二女,二女乃与舜药浴汪,遂往,舜终日饮酒不醉。舜之女弟系怜之,与二嫂谐。父母欲杀舜,舜犹不怨,怒之不已。舜往于田号泣,日呼旻天,呼父母。惟害若兹,思慕不已。不怨其弟,笃厚不怠。
既纳于百揆,宾于四门,选于林木,入于大麓,尧试之百方,每事常谋于二女。舜既嗣位,升为天子,娥皇为后,女英为妃。封象于有庳,事瞽叟犹若焉。天下称二妃聪明贞仁。舜陟方,死于苍梧,号曰重华。二妃死于江湘之间,俗谓之湘君。君子曰:“二妃德纯而行笃。”诗云:“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此之谓也。
颂曰:元始二妃,帝尧之女,嫔列有虞,承舜于下,以尊事卑,终能劳苦,瞽叟和宁,卒享福祜。
卷一之二 弃母姜嫄
弃母姜嫄者,邰侯之女也。当尧之时,行见巨人迹,好而履之,归而有娠,浸以益大,心怪恶之,卜筮禋祀,以求无子,终生子。以为不祥而弃之隘巷,牛羊避而不践。乃送之平林之中,后伐平林者咸荐之覆之。乃取置寒冰之上,飞鸟伛翼之。姜嫄以为异,乃收以归。因命曰弃。
姜嫄之性,清静专一,好种稼穑。及弃长,而教之种树桑麻。弃之性明而仁,能育其教,卒致其名。尧使弃居稷官,更国邰地,遂封弃于邰,号曰后稷。及尧崩,舜即位,乃命之曰:“弃!黎民阻饥,汝居稷,播时百谷。”其后世世居稷,至周文武而兴为天子。君子谓姜嫄静而有化。诗云:“赫赫姜嫄,其德不回,上帝是依。”又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此之谓也。
颂曰:弃母姜嫄,清静专一,履迹而孕,惧弃于野,鸟兽覆翼,乃复收恤,卒为帝佐,母道既毕。
卷一之三 契母简狄
契母简狄者,有娀氏之长女也。当尧之时,与其妹娣浴于玄丘之水。有玄鸟衔卵,过而坠之。五色甚好,简狄与其妹娣竞往取之。简狄得而含之,误而吞之,遂生契焉。
简狄性好人事之治,上知天文,乐于施惠。及契长,而教之理顺之序。契之性聪明而仁,能育其教,卒致其名。尧使为司徒,封之于亳。及尧崩,舜即位,乃敕之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而敬敷五教在宽。”其后世世居亳,至殷汤兴为天子。君子谓简狄仁而有礼。诗云:“有娀方将,立子生商。又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此之谓也。
颂曰:契母简狄,敦仁励翼,吞卵产子,遂自修饰,教以事理,推恩有德,契为帝辅,盖母有力。
卷一之四 启母涂山
启母者,涂山氏长女也。夏禹娶以为妃。既生启,辛壬癸甲,启呱呱泣,禹去而治水,惟荒度土功,三过其家,不入其门。涂山独明教训,而致其化焉。
及启长,化其德而从其教,卒致令名。禹为天子,而启为嗣,持禹之功而不殒。君子谓涂山强于教诲。诗云:“厘尔士女,从以孙子。”此之谓也。
颂曰:启母涂山,维配帝禹,辛壬癸甲,禹往敷土,启呱呱泣,母独论序,教训以善,卒继其父。
卷一之五 汤妃有莘
汤妃有莘者,有莘氏之女也。殷汤娶以为妃,生仲壬外丙,亦明教训,致其功。
有莘之妃汤也,统领九嫔,后宫有序,咸无妒媢逆理之人,卒致王功。君子谓妃明而有序。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贤女能为君子和好众妾,其有莘之谓也。
颂曰:汤妃有莘﹐质行聪明,媵从伊尹,自夏适殷,勤悫治中,九嫔有行,化训内外,亦无愆殃。
卷一之六 周室三母
三母者,太姜、太任、太姒。
太姜者,王季之母,有吕氏之女。太王娶以为妃。生太伯、仲雍、王季。顺率导,靡有过失。太王谋事迁徙,必与。太姜。君子谓太姜广于德教。
太任者,文王之母,挚任氏中女也。王季娶为妃。太任之性,端一诚庄,惟德之行。及其有娠,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溲于豕牢,而生文王。文王生而明圣,太任教之,以一而识百。君子谓太任为能胎教。
古者妇人妊子,寝不侧,坐不边,立不跸,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视于邪色,耳不听于淫声。夜则令瞽诵诗,道正事。如此,则生子形容端正,才德必过人矣。故妊子之时,必慎所感。感于善则善,感于恶则恶。人生而肖万物者,皆其母感于物,故形音肖之。文王母可谓知肖化矣。
太姒者,武王之母,禹后有莘姒氏之女。仁而明道。文王嘉之,亲迎于渭,造舟为梁。及入,太姒思媚太姜、太任,旦夕勤劳,以进道。太姒号曰文母,文王治外,文母治内。太姒生十男:长伯邑考、次武王发、次周公旦、次管叔鲜、次蔡叔度、次曹叔振铎、次霍叔武、次成叔处、次康叔封、次聃季载。太姒教诲十子,自少及长,未尝见邪僻之事。及其长,文王继而教之,卒成武王周公之德。君子谓太姒仁明而有德。诗曰:“大邦有子,俔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又曰:“太姒嗣徽音,则百斯男。”此之谓也。
颂曰:周室三母,太姜任姒,文武之兴,盖由斯起。太姒最贤,号曰文母。三姑之德,亦甚大矣!
卷一之七 卫姑定姜
卫姑定姜者,卫定公之夫人,公子之母也。公子既娶而死,其妇无子,毕三年之丧,定姜归其妇,自送之至于野。恩爱哀思,悲心感恸,立而望之,挥泣垂涕。乃赋诗曰:“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不及,泣涕如雨。”送去,归泣而望之。又作诗曰:“先君之思,以畜寡人。”君子谓定姜为慈姑过而之厚。
定公恶孙林父,孙林父奔晋。晋侯使郄犨为请还,定公欲辞,定姜曰:“不可,是先君宗卿之嗣也。大国又以为请,而弗许,将亡。虽恶之,不犹愈于亡乎!君其忍之。夫安民而宥宗卿,不亦可乎!”定公遂复之。君子谓定姜能远患难。诗曰:“其仪不忒,正是四国。”此之谓也。
定公卒,立敬姒之子衎为君,是为献公。献公居丧而慢。定姜既哭而息,见献公之不哀也,不内食饮,叹曰:“是将败卫国,必先害善人,天祸卫国也!夫吾不获鱄也使主社稷。”大夫闻之皆惧。孙文子自是不敢舍其重器于卫。鱄者,献公弟子鲜也。贤,而定姜欲立之而不得。
后献公暴虐,慢侮定姜。卒见逐走,出亡至境,使祝宗告亡,且告无罪于庙。定姜曰:“不可。若令无,神不可诬。有罪,若何告无罪也。且公之行,舍大臣而与小臣谋,一罪也。先君有冢卿以为师保,而蔑之,二罪也。余以巾栉事先君,而暴妾使余,三罪也。告亡而已,无告无罪。其后,赖鱄力,献公复得反国。君子谓定姜能以辞教。诗云:“我言惟服。”此之谓也。
郑皇耳率师侵卫,孙文子卜追之,献兆于定姜曰:兆如山林,有夫出征而丧其雄。”定姜曰:“征者丧雄,御寇之利也。大夫图之。”卫人追之,获皇耳于犬丘。君子谓定姜达于事情。诗云:“左之左之,君子宜之。”此之谓也。
颂曰:卫姑定姜,送妇作诗。恩爱慈惠,泣而望之。数谏献公,得其罪尤。聪明远识,丽于文辞。
卷一之八 齐女傅母
傅母者,齐女之傅母也。女为卫庄公夫人,号曰庄姜。姜交好。始往,操行衰惰,有冶容之行,淫泆之心。傅母见其妇道不正,谕之云:“子之家,世世尊荣,当为民法则。子之质,通达于事,当为人表式。仪貌壮丽,不可不自修整。衣锦絅裳,饰在舆马,是不贵德也。”乃作诗曰:“硕人其颀,衣锦絅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砥厉女之心以高节,以为人君之子弟,为国君之夫人,尤不可有邪僻之行焉。女遂感而自修。君子善傅母之防未然也。
庄姜者,东宫得臣之妹也。无子。姆戴妫之子桓公,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骄而好兵,庄公弗禁。后州吁果杀桓公。诗曰:“毋教猱升木。”此之谓也。
颂曰:齐女傅母,防女未然,称列先祖,莫不尊荣。作诗明指,使无辱先,庄姜姆妹,卒能修身。
卷一之九 鲁季敬姜
鲁季敬姜者,莒女也。号戴巳。鲁大夫公父穆伯之妻,文伯之母季康子之从祖叔母也。博达知礼。穆伯先死,敬姜守养。
文伯出学而还归,敬姜侧目而盼之。见其友上堂,从后阶降而却行,奉剑而正履,若事父兄。文伯自以为成人矣。
敬姜召而数之曰:“昔者武王罢朝,而结丝袜绝,左右顾无可使结之者,俯而自申之,故能成王道。桓公坐友三人,谏臣五人,日举过者三十人,故能成伯业。周公一食而三吐哺,一沐而三握发,所执贽而见于穷闾隘巷者七十余人,故能存周室。彼二圣一贤者,皆霸王之君也,而下人如此,其所与游者皆过巳者也。是以日益而不自知也。今以子年之少而位之卑,所与游者,皆为服役,子之不益,亦以明矣。”文伯乃谢罪。
于是乃择严师贤友而事之,所与游处者,皆黄耄倪齿也,文伯引衽攘卷而亲馈之。敬姜曰:“子成人矣。”君子谓敬姜备于教化。诗云:“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之谓也。
文伯相鲁。敬姜谓之曰:“吾语汝,治国之要尽在经矣。夫幅者,所以正曲枉也,不可不强,故幅可以为将。画者,所以均不均、服不服也,故画可以为正。物者,所以治羌与莫也,故物可以为都大夫。持交而不失,出入不绝者,捆也。捆可以为大行人也。推而往,引而来者综也。综可以为关内之师。主多少之数者,均也。均可以为内史。服重任,行远道,正直而固者,轴也。轴可以为相。舒而无穷者,摘也。摘可以为三公。”文伯再拜受教。
文伯退朝,朝敬姜,敬姜方绩。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犹绩,惧干季孙之怒,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
敬姜叹曰:“鲁其亡乎!使童子备官而未之闻耶!居,吾语女。昔圣王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向义劳也。是故天子大采朝日,与三公九卿组织施德。日中考政,与百官之政事使师尹维旅牧宣叙民事。少采夕月,与太史司载纠虔天刑。日入监九御,使洁奉禘郊之粢盛,而后即安。诸侯朝修天子之业令,昼考其国,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无慆淫,而后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职,昼讲其庶政,夕序其业,夜庀其家事,而后即安。士朝而受业,昼而讲隶,夕而习复,夜而讨过,无憾,而后即安。自庶人以下,明而动,晦而休,无自以怠。王后亲织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纮綖,卿之内子为大带,命妇成祭服,则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社而赋事,烝而献功,男女效绩,否则有辟,古之制也。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训也。自上以下,谁敢淫心舍力。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处事,犹恐忘先人之业,况有怠惰,其何以辟!吾冀汝朝夕修,我曰必无废先人,尔今也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君之官,余惧穆伯之绝嗣也。
仲尼闻之曰:“弟子记之,季氏之妇不淫矣!”诗曰:“妇元公事,休其蚕织。”言妇人以织绩为公事者也。休之非礼也。
文伯饮南宫敬叔酒,以露堵父为客,羞鳖焉小,堵父怒,相延食鳖,堵父辞曰:“将使鳖长而食之。”遂出。
敬姜闻之,怒曰“吾闻之先子曰:‘祭养尸,飨养上宾。’鳖于人何有,而使夫人怒!”遂逐文伯。五日,鲁大夫辞而复之。君子谓敬姜为慎微。诗曰:“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乐。”言尊宾也。
文伯卒,敬姜戒其妾曰:“吾闻之,好内,女死之;好外,士死之。今吾子夭死,吾恶其以好内闻也,二三妇之辱。共祀先祀者,请毋瘠色,毋挥涕,毋陷膺,毋忧容,有降服,毋加服,从礼而静,是昭吾子。仲尼闻之曰:“女知莫如妇,男知莫如夫,公父氏之妇知矣,欲明其子之令德。”诗曰:“君子有谷,贻厥孙子。”此之谓也。
敬姜之处丧也,朝哭穆伯,暮哭文伯。仲尼闻之曰:“季氏之妇可谓知礼矣,爱而无私,上下有章。”
敬姜尝如季氏。康子在朝,与之言,不应,从之,及寝门,不应而入。康子辞于朝,而入见曰:“肥也不得闻命,毋乃罪耶?”敬姜对曰:“子不闻耶?天子及诸侯合民事于内朝,自卿大夫以下合官职于外朝,合家事于内朝,寝门之内,妇人治其职焉。上下同之。夫外朝子将业君之官职焉,内朝子将庀季氏之政焉,皆非吾所敢言也。康子尝至敬姜,辟门而与之言,皆不踰阈。祭悼子,康子与焉,酢不受,彻俎不燕,宗不具不绎,绎不尽饮则退。仲尼谓敬姜别于男女之礼矣。诗曰:“女也不爽。”此之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