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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岳村叟医案
按:风寒犯肺,延迟时日,脾胃受损,更不能长养肺金;元气大虚,温补后天脾胃为先。某医竟以苦寒折之,大败脾阳而洞泻,阳脱则虚汗似雨。面如枯骨,脉见散乱、雀啄,形神、脉象死候俱现,怎有生理。延医贻误者,应引以为戒。
【案十二】
邑西北三十五里王庄村,王金山,年三十余,家贫劳甚。季秋出门作小贩,饮食不足,斯年十一月间,天气分外寒冽,口积月累,形寒伤肺,从此咳嗽吐痰,亦无甚痛苦。至腊月病势大作,冷热无时,吐痰如涌,饮食日减,头目眩晕,四肢懒动,自知不能支持,雇人送回。迎余诊治,脾胃二脉极细,肺脉劲硬,此壮年当忌之脉,余辞不治。伊母含泪告余曰:“吾寡居三十年,所盼者此儿。若有不测,合家零散,老命转沟壑矣,望先生垂怜老妇孤苦,救我子命,不借倾资以报。”余闻惨然,勉开一方,先固先后两天,加以宁肺之药,嘱以服八帖后再诊。伊果如数服完,诸症均去大半。原方未改,又服十帖,饮食日增,诸症尽去,脉象精神俱复原状。始终共服药二十帖,不大加减。
补脾宁肺汤
百合15克,茯苓10克,山萸肉6克,丹皮6克,泽泻6克,白术12克,芡实12克,熟地15克,山药12克,附子6克,破故纸6克,肉桂10克,半夏10克,橘红6克,炙麻黄6克,巴戟天10克,砂仁6克,牛膝6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治虚证首固先后两天,探明经义。加以宁肺之药,标本兼顾。补脾宁肺汤实从左右归饮出入。
【案十三】
陶陵岗杨某性嗜酒,年三十余,多饮冷酒。酒性阳而体阴,热毒攻于上,寒湿留于下,面红气短,二目虚肿,心胸病满,足肿难移,小腹膨胀,小水赤涩,每日食面不过三、四两,如此两月余。迎余诊视,脾脉缓而无力,心脉虚细,乃湿伤脾土,酒散心气,子母不能相生之故。古人云:“万物隆盛,皆属于热”。又云:“诸症肿满,皆属于湿”。余用茯苓180克,黄连6克,栀子30克,白术30克,木通10克,滑石15克,黄柏10克。共服八帖,诸症若失。
按:健脾除湿,湿去肿自消,治法清楚,方不混杂。
【案十四】
西郭内陈庄姜明远之内人。操劳过度,心肾不交,得游魂证,每夜不能闭目,交睫即游魂出舍。或操作女红,或务农田野,醒来劳苦不堪,通身是汗。由此饮食减少,形体日削,求神拜佛,觋巫并至,毫无功效。迎余往诊,心脉微数代散,肾脉虚细。此乃肾水不能上潮,心火不能下降,坎离不交,水火未济,古人云:“水升火降,须赖黄婆转运。”遂用二交汤加减治之,服一帖略有效验,二帖后病去二三。原方稍为变动,共服十帖,通宵熟睡,神志安宁,诸恙皆瘳。
二交汤
熟地18克,茯苓12克,丹皮6克,泽泻6克,山药10克,山萸肉6克,夜神10克,辰砂6克,菖蒲10克,黄连3克,白术10克,龙齿10克,炙远志6克,天竺黄10克,寸冬10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坎离不交,则神不宁舍,治宜交心肾。妙在兼补脾土,藉黄婆之转运,不惟法高,方亦精湛,是都从经文中得来。
【案十五】
贺明三幼失怙恃,十五岁即应世理家,遗产又薄,老幼十余口,衣食窘甚。至三十岁,怔忡惊悸,恒如讼事未了,有人来捕之状,最怕见人,似痴似迷,低头言语喃喃,觋巫百治无效。请余诊治,心脉散乱,胆脉微细,脾脉沉滞。此乃操劳过度,惊恐伤胆,脾气郁结,幸脉有神,尚可治疗,非服药数十帖,难见功效。伊信而不疑,先服十帖而病不减,又服十帖,诸症稍轻。四十帖后,神志清爽,言语有序。伊欲备礼叩谢,余曰:“吾借汝坚信以成功,倘不浅信,即卢扁何能为哉?何谢之有?”
安神镇惊汤
熟地21克,归身12克,杭白芍10克,炙远志4.5克,菖蒲7.5克,枣仁6克,龙齿12克,辰砂3克,郁金6克,白矶3.6克,白术10克,半夏10克,白芥子10克,木香4.5克,橘红6克,麦冬12克,莲子10克,粉甘草6克,水煎服。
按:早年应世理家,家境窘迫,思虑忧郁,过耗真气,心胆惊怯不宁,解郁开心气,安神镇惊,期为正治。
【案十六】
邓圈村王凤山,年弱冠,患虚证二载余,服药罔效。就诊于余,面现红光,色燥暗淡,肾脉虚数,脾脉虚弱,少腹时疼,饮食大减,四肢困惫。余谓伊曰:“此症根深蒂固,难见速效,理当缓图。”用景岳右归饮,大补肾气,壮火以生脾土。经曰:“寒者温之”,“虚者补之”,又云“塞因塞用”。服十帖诸症少退,又服二十帖病去大半。共服七十帖,始获安全。倘若信不坚,中道而变,未有不归于败者也。
右归饮加减
熟地15克,山药12克,山萸肉6克,茯苓10克,五味子6克,白术10克,炙黄芪10克,附子6克,肉桂4.5克,破故纸7.5克,菟丝子10克,当归10克,乌药6克,大砂仁6克,白芍10克,杜仲10克,巴戟天10克,炙甘草6克。
水煎服,始终不大加减。
按:素患虚证,脉证皆虚,根深蒂固。右归温补肾阳,兼益精血,纯补无泻所谓“扶阳以配阴”者此也。
【案十七】
邑北朱寨村,朱某之子十余岁,禀赋不足,常咳嗽发闷。又于八月间随父农作,偶逢天变,北风大雨,感受寒邪,自此加重。三月后身皆浮肿,面色黄如橘皮,饮食大减,就诊余家。肺脉细涩,脾胃脉沉滑,乃寒痰结于胃脘之中,脾胃虚弱不能运化,土不能生金,因此气短食减。内经云“脾虚则肿”。以上诸症,皆是寒痰为害。但此痰非寻常之痰药可除,惟有吐之一法。遂用景岳先生参芦饮加减。
西洋参6克,郁金10克,白矾6克,赤小豆3.9克,瓜蒂5个。
煎一盅服下,一时许,吐白痰如鸡蛋清形,约有碗许,困苦不堪。余命先饮以稀粥,迨精神安定,再服建脾养胃之药十余帖,渐次痊愈。
健脾养胃汤
党参12克,白术10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山药10克,清半夏6克,炮姜10克,砂仁6克,陈皮6克,薏苡仁10克,白扁豆10克,芡实10克,水煎服。
按:素患痰饮,复感寒邪,脾失运化,寒痰结于胃脘,经云:“其高者,因而越之”,惟有吐之一法,复以健脾养胃收功。
三、水臌门(凡十案)
【水臌总论】
水臌之为病,莫不由脾肺肾三经之亏。肾为水脏,肾虚者,邪水横逆泛滥,平地已成泽国。脾为水堤,脾虚则堤不固,何能防水患?肺为天地肃杀之令,虚则不能下降,膀胱因之不能化水。故水臌之证,十有九虚。经云:脉坚大者,邪盛也。脉涩者,气虚而不流利也。余治此证,所以多用金匮肾气汤,视证加减,治愈者颇多。至于攻伐之药,亦有时而用,只要认清脉实证实,直决水口,顺流而下,何尝不可,然禹功散、舟车丸,虽是夺命之药,此治百人中,不过三五人而已。余论是否,深望高明者正余之谬,幸甚。
馨山按:世之患膨证者,水臌多而气臌少,血臌蛊胀更少。余阅历四十余年,惟水臌最多,谨试论水臌。夫水臌为病,大概不外肺脾肾三经。肺为清肃之脏,主下降。脾为仓廪之脏,主转运。肾为司命门之脏,主化气。三经不亏,饮食消化,津液流通,臌证何有?若三经之中,一经亏则易治,二经亏则难治,三经亏者不治。然而三经之中,惟脾胃更为重要。若脾胃有亏,则中失转运之职,上不能承肺,下不能授肾。纵肺肾二经无病,而水势壅留,腹中难免无滔天之患。所以吾治水臌,独尊李东坦脾胃论,其次则张仲景金匮肾气丸。东垣治脾胃,创仓倒法,百病皆除,惜后人无用之者。一遇水臌,只知泻脾而不知健脾,只知泻胃而不知补胃。设水臌之实者犹可,倘遇虚者,愈攻愈虚,不死不休。况水臌为病,非气不能化水,即水不能化气,虚证多而实证少。治水臌者,以脾胃药为君,肺药为臣,肾药为佐,如此调治,庶近道矣。至若舟车丸、禹功散,治实证未尚不可,究不如仲景十枣汤,攻中寓补之为善也。至于景岳治水臌,不忌食盐,尤为可遵。盖食盐合沙土炒黑,不止无损于脾胃肾三经,而并有益于脾胃肾三经也。噫!后之人尚其博学,深思明决而笃行之哉。
【医案】
【案一】
邑南十二里杨大庄,李清河之妻,年三十九岁,患水臌证,业已三月。迎余往诊,肺脉沉滑,胃脉沉滞,肝脉弦急。腹肿如抱瓮,腿肿似冬瓜。按之如泥,窝而不起。此证得之郁怒伤肝,木旺克土,土伤肺弱,因此肺气不能下降为膀胱。经云:“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今气不能化水,留于腹中而臌证成矣。治宜平肝补脾,渗湿攻水。方用
白术10克,茯苓18克,茯苓皮12克,冬瓜皮10克,葶苈子10克,甘遂6克,醋炒芫花4.5克,大戟4.5克,扁豆15克,薏苡仁15克,芡实12克。
水煎服。连服三帖,病去六七。经云“大毒治病衰其半而止”,后改八珍、十全大补汤略为加减,二十余帖而愈。
按:余谓膀胱入气不化,则水归大肠而为泄泻。出气不化,则闭塞下窍而为肠肿。是知凡水臌肿证,多属于膀胱出气不化也。欲治此种病,又必须知膀胱与小肠交通之故,心肾水火相蒸之理,尤须知连络脏腑,全在三焦。三焦即是油膜连网其根,发于肾系,其上归结为心包络,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总领脏腑经络,左右上下三元之气,和内调外,导上宣下,莫大于此,与膀胱之职司气化,相辅而行,明此则知所治矣。
【案二】
邑北十二里寨,贾世道年三十余,腊月患水臌证,将近两月。迎余治疗,但见周身壅肿,肾囊肿如斗,腹皮欲裂,小便极涩,饮食减少,脾胃二脉虚细,肾脉劲弦。按病状脉象合论,二者俱在不治之例。余辞欲去,伊妻跪下涕泣告余曰:“吾家上有七旬老毋,下有三子,长者十二岁,次者八岁,小者在抱。家无隔宿之粮,栖于土室之中。倘吾夫去世,合家零落矣。”余闻此言,忽动恻隐之心,谓伊曰:“此是水膨证,极难调理,至少服药需数十帖,或可望愈。”伊妻恳其堂兄,其堂兄慨然允诺曰:“请先生费心调治,至于药资,鄙人担任。”余用仲景十枣汤:
甘遂10克,大戟6克,芫花1.5克,红枣10个。
早晨服下,至午水下倾盆。后用金匮肾气汤少为加减,服三十八帖而痊。
加减金匮肾气汤
熟地24克,山药15克,茯苓10克,丹皮7.5克,泽泻7.5克,车前子10克,制附子10克,牛膝10克,杞果12克,肉桂6克,炮姜7.5克,白术18克,破故纸10克,巴戟天10克,砂仁6克,茯苓皮10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此肾关不利,水邪壅塞泛滥。十枣汤竣下逐水,水去肿消,后以调补肾气收功。
【案三】
本城内小西门街袁旭东先生之佃户,年三十岁。自乡赴县,七月初,天气炎热,路过菜园中,渴甚饮冷水三、四碗,路旁有大树一株,伊于树下睡熟。醒来觉腹胀难受,不甚在意,越旬日,目下如卧蚕,腹内有水声,饮食亦减。就诊于余,脾肺二脉沉滑有力,知系实证,治以攻邪为先,方用十枣汤加葶苈煎服,攻下水桶余,病去八九。又服半帖痊愈。
十枣汤方见前。
按:病因积水,脉证俱实,故攻邪逐水遂愈,无需它治。
【案四】
邑内蔡隅首街,有张某者,年五十二岁。患水肿证,腹肿如盆,腿肿似腰,饮食难进,危迫已极,昼夜不能卧眠,将近三月。芫花、甘遂、大戟、商陆、大黄、葶苈、二丑等药,服过十余帖,愈服愈胀。请余诊视,脾肺肾三部脉皆濡细无力,幸而有神,尚可缓图,倘不多多服药,难保痊愈。患者闻多服药,面有难色,合家劝勉,患者应允。余用金匮肾气汤少为加减,服五帖不见功效,患者有性急不愿服药意。余云:“再服五帖不效,另请高明。”伊果服五帖,饮食渐进,肿胀渐消。三十帖后,能出外行走,由此日轻一日,共服三十八帖,诸症痊愈。又诊其脉,仍嫌无力,余命再服金匮肾气丸二斤,以固根本,而免后患。患者执意不服。至来年三月,旧病复发迎余再治,脾肺肾三部脉更不如前,余坚辞不治,至四月果殁。
加减肾气汤
熟地24克,山药18克,山萸肉12克,丹皮10克,白术15克,附子10克,紫油桂7.5克,泽泻10克,杞果10克,砂仁6克,牛膝10克,茯苓10克,炮姜10克,陈皮10克,巴戟天10克,薏苡仁12克,芡实15克,车前子10克,水煎服。
按:腹腿肿甚,肾虚水泛,屡用峻药攻伐,非其治也,故其二脉濡细无力,翟氏以加减肾气汤,两补脾肾,利水消肿,病可日轻而告愈。奈无巩固治疗,再发者,本气更虚,则难治也。
【案五】
邑庠生王楚才之侄,年五十,患水臌证,家贫甚,就诊于余。肺脾肾三部脉,皆虚细无力,此因饥饱劳役亏损而成,非先攻后补不可。先用十枣汤攻水后,用肾气汤补虚,服二十帖渐获平复。逾年前证又发,复迎余治,病势脉状更不如前,辞不治。楚才苦求勉为之治,余想一方。十枣汤合肾气汤煮红枣令食,每日数次,泻水甚多,共食枣一斤余,诸症如失。
按:本虚标实,本缓标急,当先攻后补,再发标本并重,则标本同治。
【案六】
邑西七里岗,刘清林母,年近七旬。患水臌月余,医药无效,请余治时,周身肿胀,形容憔枯。又兼素有劳病,补则胸腹极满,下则元气不支,实属两难。筹思再三,制一攻补兼施之方。
白术30克,山药30克,芫花12克,甘遂10克,车前子30克,泽泻10克,红枣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