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闾先生集


  于少保所为有取死之理但当日杀之非其罪夫英庙被留虏廷郕王监国少保辅相之自当卧薪尝胆期复不共戴天之雠以归英庙乃不久而郕王遂天子之位无复讨贼之心且废太子而立己子及虏人自送英庙归景泰但相与一见而遂幽之南内此皆少保当国时事也岂不有死之理然谓其迎立外藩以树私恩则实无是事也又曰于公大才有安社稷功人鲜及之但大义不明遂至于此或曰郕王欲践位少保何以处之曰当时英庙被虏人心摇杌虽郕王监国亦自恐惧不暇更岂敢有他意当此时少保处之有道使郕王大诰天下以监国复雠大义敢有上言欲王即真者即是奸党身家重罪如此则后来郕王虽有邪心何由能动当时既无处置后来节节俱不能死谏又不引去而主张国事权势自如乃使英庙禁锢南内此心何忍耶又曰于公清白抄没时其家实无所有

  人之大节犹四肢四肢全而有病者犹可调理一肢缺焉可谓人乎荆楚之忠臣能助主以辟土地者皆周天王之大贼也是皆助其父而凌其祖者也故君子先务知大义而后尽细微

  先生尝曰某平生于理当为者即为之最不会随顺人情所以多致人怪者在此然人之处世决无使人都道是的道理若使人都说是便是乡人皆好之而有苟合之行矣

  钦前日上言苦口极言者此心自不能已也盖当日不能尽言职时当退也安得不退于家今朝廷用贤纳谏正大有作为之机会也虽是居忧养病亦不得不一言也不然何以答朝廷取用之意耶

  问静无资于动动有资于静凡理皆如此如草木土石是静物便皆自足不资于动物如鸟兽之类便须食草栖木矣故凡静者多自给而动者多求取故人之寡欲者多本于安静而躁动营营者必多贪求也先生曰亦是如此

  问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人但于其中要识得真与妄耳如目有视之理耳有听之理目不可以听耳不可以视这岂不是天也然人之用目视物用耳听声则有真有妄故视明听聪真也视不当视听不当听者便妄也譬如火有焚灼之理刀有裁割之理自是物理本来如此就人言之用火用刀得其宜便是真若将火去焚烧人屋舍将刀去胡斫人便是妄矣先生曰然

  医闾先生集卷二

  ●医闾先生集卷三

  言行录三

  先生曰人皆知神之神而不知不神之神且如此心藏往知来不可测度何神如之前乎开辟之初后乎万世之后高极于苍穹之表深至于黄泉之下何所不贯此心之神如此惜乎今人皆错用此心京都中行教化亦是难变先是贵戚勋臣家奢侈浮靡之甚须上躬行以化之又多建武学选有才德者领其事凡贵戚勋臣及其子弟皆收入受教严师弟子之礼虽勋臣已有事管领者亦要朔望入学听教行礼凡动作衣服宫室饮宴舆马之类一一教之如式有率教而过人者或违教而不法者许其师月陈之以凭赏责若然则巨室既善而人皆善矣雷动风行谁复沮碍惜乎今之不然也

  人材之成决在于教如永嘉之人自幼皆能写大字教使之然也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钦思此人绝不曾一见

  人于富贵之关过不得者更说甚道理

  观庄周非孔子处曰若三代时有敢如此说者便须诛灭

  又曰今之为官者甚是难为盖无处无内宦故也

  祖宗宪纲都布按与御史相为主宾今以谄骄二字坏之尽矣惜哉杨信民惟至诚爱民故民爱之如父母

  为官须识大体如巡抚便须除奸革弊激浊扬清但若宽慢姑息便不成体面矣

  论为政曰只有一个虚己下问亲贤乐道之心何事不能作何功不能成

  朱文公除官因其处奄竖循习与监司为宾主遂力辞其官嗟乎今监司之于内竖则犹弟子之于严师矣

  朱文公之才德宁宗在东宫时已思慕之及登帝位始虽召用不久即遣斥况乎素不相闻者能信任之乎此君臣相遇自古为难也

  刘七丈患其族大而常相争先生曰予有一法能弭之刘起而问之先生曰是当以德化之也今诚能依文公四时祭礼一一行之祭毕而馂莫使异姓之亲相杂序伦理笃恩义子孙之中有善之异于众者奖之以为劝有过者责之以为戒今能如此行之不一二年间皆化而和睦矣刘起谢曰谨奉教

  因谈韩信之事曰义利之间所争不多信不知大义所以后至叛逆族诛方其拒蒯通时其所处固是但其意以为汉王待之厚而不忍叛之却不知君臣之分既定尽职则为忠臣叛之则为贼臣矣君虽待我以薄甚至以刑戮加于身然我但当守人臣之义亦岂可叛之乎信不知此所以当君厚待之时则尽力报之贬降之时则怨望谋叛其心惟知利而已矣

  小司马议论文章鄙陋之甚其述赞可删

  曹操乃汉之贼臣后人当直呼名而已世之编诗者乃称曰魏武帝何其缪耶

  见人有尽和古人之诗者曰敝精神縻岁月一至于此可哀也已又曰纵作得好亦只假景虚情而已何足道耶

  与僚友相处须开心见诚方是道理

  周太王迁都之言孟子所载数句最好其曰不以所以养人者害人固是迁都正意其曰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此意尤好盖不漠然舍之而去也韩文公作琴操便只说得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后面这意思便遗了

  荀彧为曹贼作谋一生至老乃自杀所谓死有余辜者也当丧乱之世小有才而未闻大道者罔不杀身灭族

  人非遇明睿之主居大臣之位虽其才识过人得君宠任断大疑处大事然大臣愤怒谤毁交作主心狐疑而祸及矣故以小加大以疏间亲鲜能全其功而保其身者

  人言唐太宗谏行言听诚可事之君然今考其大伦之亏真夷狄禽兽耳为之臣者于此不谏是舍大而言小舍重而言轻是可谓之忠乎苟于此谏之彼岂肯听从之如他事乎然则谓唐太宗为真可事之君者恐亦未之思也

  问白沙先生读秦誓自今观之其论未免过高先生曰然白沙后尝寄书来云向日都中相与言者皆当弃去不可更留之是先生后来之意也

  先生教学者曰汝辈须打起精神及时进学到四五十以后精神短少更不能前进矣

  教李子英曰不改过决不能进然过岂能自知故又须朋友相规戒子英对曰朋友多不肯言奈何先生曰汝无虚己下问改过实心彼如何肯说昔者颜子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所以进于圣人之域今要得长进决须学颜子方得汝辈平日彼此相视以为渠便比我争多少我何必问渠既存此意所以人不肯言所以不能长进先生谓子英曰汝所教之学生俱已读小学乎对曰然曰小子须以是教之方有可望不然不过成就他一个利禄之私而已

  责门生曰东莱格言文公教条钦特提掇出来教尔诸生盖以此是为学总括处由是可以希贤希圣今尔诸生乃不能遵信如何成得人

  王瑞之壁上揭掇锦二字先生以克己二字易之曰人能克己岂不可以希贤造圣耶

  问古人数世同居者其庙制当如何曰此亦不难处既立继高祖之宗所奉祀之庙于中却于其旁其后别立祠堂以为其余继祖祢小宗等奉祀使之各主其祀外则合为一垣四时之祭以次行礼如此方为得宜若只合祀于一处便只是苟且将就必不能得停当矣

  今之读书者只是不信故一无所得

  事之无害义者从俗可也今人以此坏了多少事非圣贤误人人自妄引以为口实耳却不道若害于义则不可从也

  朱子调息箴甚善如感兴诗哀哉牛山木章结之以肃容正冠襟亦只是持敬之意

  朱子调息箴随时随处之言功夫全在此也主静先去了许多劳攘持敬之功方有入处

  圣人之道自是难盖以无时无处皆要合道至纤至微不可放过也若节义之士但只一长可取他事未必皆中节也

  吴草庐道统图说恐非有道者气象岂有十九岁人便可以道统自任古之自任者莫如孟子然公孙丑疑其为圣人便深不敢当岂有不待他人称已自以为盖有不可得而辞者乎况北方又有一许 【 脱鲁字】 斋安可谓天下无人

  草庐谢佥幕等书甚非圣门气象圣门开口便道敏于事而慎于言观孔子颜子谦逊便可见也

  后世著书之人不为名者少

  子夏之言病少

  天地间本一大中至正之道惟太过不及遂流于恶如丧葬之礼自有中制若墨氏之薄与后世之侈皆流于恶者也故程子曰凡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

  今之人天资美而坏之多矣若天资之偏由学问而有成者盖未见之也

  因论为学之道叹曰人须是信方可望不信则心不相符决无所成孔门自颜曾而下诸子之言鲜有无病者有子闵子无病其余一人是一人气象规模人能着实信亦是难事如子路于孔子之言多是不信观有是哉子之迂也之类可见使其能信夫子之言安有事卫辄之失哉

  好问则裕自用则小如子路辈亦是自用之意多遇如是之师如是之友而有如是之失惜哉

  道理不周徧精密终是顾得一头顾不得一头故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德又曰人一时不敬则一时放肆悖理矣

  陆子静读至其为人也孝弟章乃曰人既孝弟如何更说犯上此虽是他天资高处便有简略细微之病如人亦有事亲长能孝弟者然些小犯上之事时或有之故为学之功不可不细密周详也

  人之胆大敢为若不知道则弒父与君何所不至故曰胆欲大而心欲小不可有偏

  今之为官者多是不用人言孤立于上上下不交事安得济

  后生须下问以纳善然后可望

  草庐看来只是聪明博学躬行切实意思少故其出处著述皆有可议

  自来说草庐者便不见有躬行实得意思称许鲁斋便有躬行实践意思今其文字亦可见

  为己之学自是休歇不得今读书开口便是此理只是汝辈无此志故一无所得如小学中所载更不消说如大学开口便说明明德论语开口便说学而时习之朱子释之便要明善复初中庸开口便说性道教由教而入者便要戒惧谨独孟子开头便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所谓仁义便即是明德即是善与初即是性道皆是一般说话只是而今惟在举业上走把这一路都一笔勾了所以只如不读者一般全然不觉他是说个甚么大抵有志者事竟成志既不在此如何有所见有所得人惟知利而不知义所以量狭小若知得利义之分惟以义为主则量不期大而自大矣

  教门生曰予自来读书于举业上便不似尔辈汲汲当时心中便以为圣贤之书决然不是只教人科举决然都是行得者圣贤定不会欺人

  圣贤处下的方子人肯将去医病无不效者惑世诬民者甚多故学者不可不先穷理能穷理便不为其所诬矣

  命诸生歌诸生为学事科名之诗有一年长者亦嘻笑责之曰乐然后笑不知汝有何乐汝辈迷了正路胡行吾方高声疾呼唤不回头却反嘻笑此何理也事师在乎严惮安可如此耶

  因诸生于朋友间全不知责善之道因命作朋友之伦来看已而各作论来请教先生读之曰既知得朋友之伦是如此却都会这等说话乃全不依这等言行便不是人了便如鹦鹉猩猩说人的话做不得人底事一般更成个甚么人

  教门人云无恒是个大病汝却有此病所以不得长进

  今要躬行须先以敬为主不敬便不是圣门家风今后放旷之言放旷之事便须收拾起方可望进经书中说自古圣贤未尝不以敬为首称

  昔程夫子专以敬为学当时苏东坡只要打破程夫子敬字至今观之程夫子便是贤圣之学东坡不免于小人而无忌惮也

  学者须与朋友讲论然后知见可高明不然便孤陋寡闻以为好者却反是不好而不自知矣昔蔡伯喈得王充论衡秘不示人自今观之论衡中胡说者不少可见伯喈秘得没来头当时若与人共观岂无有知其缪者乎

  礼记有可疑者盖当时记礼之人非是深于道者是以多差误有圣贤之言当记而误遗之者有不得圣贤之意而妄为增添者有他人之言适其意而取之者有相传之缪误不决择而遂书之者故他经皆精纯而惟此有杂禹闻善言则拜盖圣人之心纯是天理故一闻善言便自不知不觉喜欢而拜谢之今人之心全是私意无为善之志虽闻人之善言如何肯拜耶

  乡人有兄弟争屋者先生谓其弟曰夷齐兄弟让国今却为两间房伤兄弟之情国与房孰重乎彼为人而善吾独非人乎汝惟知利而不知义耳其人愧谢而去异日其兄来先生取小学夷齐让国虞芮让田二章以示之彼曰吾弟欲伤我先生复取孟子象欲杀舜章示之其人曰此圣人事也吾焉能之曰学圣人乎学小人乎其人虽以为然而未有痛切意及归而思之乃谓人曰贺公之教诚天理也非其言吾何以知之吾与弟争屋而经书中有兄弟让国者吾怪吾弟丧我经书中有弟欲杀兄而兄反亲爱之者吾然后知圣人教人之意详备如此也吾异日当谢教焉先生闻之谓子侄曰人性本善但为气禀习俗所坏耳义理之言自少至老绝不曾闻彼何由而入于善乎以此又见天下无不可改过之人也

  读白云许公集曰志圣贤之道甘处贫贱可谓贤矣但身心所得者浅是以不免于文士浮华之习佛老异端之惑淫媟鄙猥之辞也观其文可见又曰许公之所以如此者便无恶不仁之意故也所以圣人说好仁者恶不仁者盖不恶不仁则其好仁之意亦不切矣

  今欲养贤才以辅治理须先考察知务实行十三四员提学之官使提督各处学校到任先考学官有不堪者罢送吏部听选别职即选本学生员及山林隐逸或有司见任之官德行学问可为师法堪授学职者推举之使教生员本学推举者不妨其科举原自有司推举者仍令食原职俸禄一以躬行为己不事虚浮无益之文岁贡依程子所论之法不可但挨年岁如此数年之间俗弊可革而贤才渐多矣

  先生闻阁下某人劾退叹曰国家用人不能慎之于始致使小人蠹政二十余年今虽劾罢于朝廷之事已无及矣苟不求所以用人之道虽罢黜一某人不知后来如某人者又有多少盖朝廷用入阁者皆出翰林翰林之选文字而已非尝考其行也又翰林之职只在修书作文苟非大无顾藉贪污请托之甚者外官何自而议之故不才者得冒滥大用况翰林之擢惟在进士首数名耳二甲以后虽有大德大才者何由得入阁而大用乎此擢任之所以每不得人而误天下也

  内外文武少不出于宦官宫妾之门安望天下之治耶

  一门生失爱于继母有怨之之意先生责之曰观汝所言心中全无天理矣古人处继母而尽孝者多矣见于小学经书中者汝可一一寻看汝之孝果能如古人而亲有不顺者乎汝之心乃大不孝非细故也我教汝两句切要之言可大书于壁时时玩味而自省庶乎有警于心耳西山先生曰罪己而不非其亲者仁人孝子之心也怨亲而不反诸己者乱臣贼子之志也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出乎此则入乎彼汝今既有怨亲之心便是乱臣贼子之徒矣可不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