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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生八笺
万历辛卯岁仲夏之辛卯日贞阳道人仁和李时英撰
遵生八笺自叙
自天地有生之始,以至我生,其机灵自我而不灭。吾人演生生之机,俾继我后,亦灵自我而长存。是运天地不息之神灵,造化无疆之窍,二人生我之功,吾人自任之重,义亦大矣。故尊生者,尊天地父母生我自古,后世继我自今,匪徒自尊,直尊此道耳。不知生所当尊,是轻生矣。轻生者,是天地父母罪人乎!何以生为哉?然天地生物,钧穷通寿夭于无心,俾万物各得其禀。君子俟命,听富贵贫贱于赋畀,顺所适以安其生。彼生于富贵者,宜享荣茂之尊矣,而贫贱者,可忘闲寂之尊哉?故余《八笺》之作,无问穷通,贵在自得,所重知足,以生自尊。博采三明妙论,律尊生之清修;备集四时怡养,规尊生之调摄;起居宜慎,节以安乐之条;却病有方,导以延年之术;虞燕闲之溺邪僻,叙清赏,端其身心;防饮馔之困膏腴,修服食,苦其口腹;永年以丹药为宝,得灵秘者乃神,故集奇方于二藏;隐德以尘外为尊,惟遐举者称最,乃禄师表于百人。八者出入玄筌,探索隐秘,且每事证古,似非妄作。大都始则规以嘉言,继则享以安逸,终则成以善行。吾人明哲保身,息心养性之道,孰过于此?谓非住世安生要径哉?是诚出世长生之渐门也。果能心悟躬行,始终一念,深造道妙,得意忘言,俾妙论合得,调摄合序,所居常安,无病可却。谢清赏玩好,俾视空幻花;辟饮馔腥膻,而味餐法喜。丹药怀以济人,遐举逸吾高尚。向之藉窥尊生门户者,至则登其径奥矣。到此则心朗太虚,眼空天界,物吾无碍,身世两忘。坐致冈陵永年,鲐庞住相。逍遥象外,游息人间,所谓出尘罗汉,住世真仙,是即《八笺》,他日证果。谚云:得鱼忘筌。文字其土苴哉?笺帙当为覆瓿矣。故知尊生之妙者,毋于此过求,亦毋以此为卑近也,乃可与谈道。
湖上桃花渔高濂深甫瑞南道人撰
清修妙论笺 上卷
日抄玄经秘典圣贤教戒省心律己格言计二百条
高子曰:摄生尚玄,非崇异也。三教法门,总是教人修身、正心、立身、行己、无所欠缺。为圣为贤,成仙成佛,皆由一念做去。吾人禀二五之精,成四大之体,富贵者,昧养生之理,不问卫生有方;贫穷者,急养身之策,何知保身有道?指神仙之术为虚诬,视禅林之说为怪诞也。六欲七情,哀乐销烁,日就形枯发槁,疾痛病苦,始索草根树皮,以活精神命脉。悲哉,愚亦甚矣!保养之道,可以长年,载之简编,历历可指,即《易》有《颐卦》,《书》有《无逸》,黄帝有《内经》,《论语》有《乡党》,居子心悟躬行,则养德养生,兼得之矣。岂皆外道荒唐说也?余阅典籍,随笔条记成编,笺曰《清修妙论》。
《老子》曰:“人生大期,百年为限。节护之者,可至千岁,如膏之炷小与大耳。众人大言我小语,众人多烦我少记,众人悸怖我不怒。不以人事累意,淡然无为,神气自满,以为长生不死之药。”
《庄子》曰:“能遵生者,虽富贵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高年尊爵者,皆重失之。
《福寿论》曰:“贫者多寿,富者多促。贫者多寿,以贫穷自困而常不足,无欲以劳其形、伐其性,故多寿。富者奢侈有余,贼心害性,所以折其寿也。乃天损有余以补不足。然有贫而促者,必德不足,是以夭耳。故世人当安其分。若今官爵之非分,车马之非分,妻妾之非分,屋宇之非分,货易之非分,神能记之,使之灾焉,病焉,夭焉,人不知也。”
又曰:“故世人幸而得之者,灾也;分而得之者,吉也。人年五十,能补其过,悔其咎,布仁惠之恩,垂悯恤之念,奉德不欺,圣人知之,贤人护之,天乃爱之,人乃悦之,鬼神敬之,富贵长守,寿命安康。是去攻劫之患,除水火之灾,必可保生,以全上寿矣。”
麻衣道者曰:“天地人等列三才,人得中道,可以学圣贤,可以为神仙。况人之数与天地万物之数等。今之人,不修人道,贪爱嗜欲,其数消减,只与物同也,所以有老病夭殇之患。鉴乎此,必知所以自重,而可以得天元之寿矣。”
《阴符经》曰:“淫声美色,破骨之斧锯也。世之人不能秉灵烛之照迷情,持慧剑以割爱欲,则流浪生死之海,是害先于恩也。”
《参赞书》日:“年高之时,阳气既弱,觉阳事辄盛,必慎而抑之,不可纵心竭意。一度不泄,一度火灭;一度火灭,一度添油。若不制而纵情,则是膏火将灭,更去其油。故《黄庭经》云:‘急守精室勿妄泄,闭而宝之可长活。’”
黄帝曰:“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可寿百岁。”
彭祖曰:“凡人不可无息,当渐渐除之,人身虚无,但有游气,气息得理,而病不生。”又曰:“道不在烦,但能不思衣,不思食,不思声色,不思胜负,不思得失,不思荣辱,心不劳,神不极,可寿千岁。”
《吕览》曰:“年寿得长者,非短而续之也,毕其数也。毕数之务,在乎去害。何谓去害?大甘、大酸、大苦、大辛、大咸,五者充形,则生害矣。大喜、大怒、大忧、大恐、大哀,五者接神,则生害矣。大寒、大热、大燥、大湿、大风、大霖、大雾,七者动精,则生害矣。”
仲长统《昌言》曰:“屈者以夫伸,蓄者以夫虚,内者以夫外也。气宜宣而遏之,体宜调而养之,神宜平而抑之,必有次和者矣。夫善养性者得其和。邻脐二寸谓之关,关者,所以关藏呼吸之气,禀授四体也。故气长以关息,气短者其气稍升,其脉稍促,其神稍越。至于以肩息而舒,其神稍专,至于以关息而气衍矣。故养寿者,当致气于关,是为要术。”
崔瑊《箴》曰:“动不肆勤,静不燕逸,有疾归天,医不能恤。太上防疾,其次萌芽,腠理不蠲,骨髓奈何?”
黄帝问歧伯曰:“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今人年至半百,而动作衰敝,时世异耶?人将失之耶?”对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故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今人不然也,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精,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知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
《亢仓子》曰:“导筋骨则形全,剪情欲则神全,靖言语则福全。”
《唐书》有云:“多记损心,多语耗气。心气内损,形神外散。初虽无觉,久则为弊。”
《续博物志》曰:“眼者身之镜,耳者体之牖,视多则镜昏,听众则牖闭。面者神之庭,发者脑之华,心悲则面焦,脑减则发素。精者体之神,明者身之宝,劳多则精散,营竟则明消。”
应璩诗曰:“昔有行道人,陌上见三叟,年各百余岁,相与锄禾莠。往拜问三叟:何以得此寿?上叟前致词:室内姬粗丑。二叟前致词:量腹接所受。下叟前致词:暮卧不覆首。要哉三叟言,所以寿长久。”
柳公度年八十九,或问之,曰:“吾不以脾胃暖冷物、熟生物,不以元气佐喜怒,气海常温耳。”
温公《解禅六偈》曰:“忿怒如烈火,利欲如铦锋,终朝长戚戚,是名阿鼻狱。颜回甘陋巷,孟轲安自然,富贵如浮云,是名极乐国。孝悌通神明,忠信行蛮貊,积善来百祥,是名作因果。仁人之安宅,义人之正路,行之诚且久,是名不坏身。道德修一身,功德被万物,为贤为大圣,是名佛菩萨。言为百世师,行为天下法,久久不可掩,是名光明藏。”
茅季伟诗云:“欺诳得钱君莫羡,得了却是输他便。来往报答甚分明,只是换头不识面。多置田庄广修宅,四邻买尽犹嫌窄,雕墙峻宇无歇时,几日能为宅中客?造作田庄犹未已,堂上哭声身已死。哭人尽是分钱人,口哭原来心里喜。众生心兀兀,常住无明窟,心里为欺谩,口中佯念佛。”是皆真实不虚话也。闻此则少者当戒,况老人乎!
薛子曰:“养得胸中无一物,其大浩然无涯。有欲则邪得而入之,无欲则邪无自而入。且无欲则所行自简,又觉胸中宽平快乐,静中有无限妙理。”
又曰:“常沉静则含蓄义理深,而应事有力。故厚重静定宽缓,乃进德之基,亦为老人养寿之要。”
“一念之非即遏之,一动之妄即改之,一毫念虑杂妄,便当克去。志固难持,气固难养。主敬可以持志,少欲可以养气。”
“人若不以理制心,其失无涯。故一念之刻即非仁,一念之贪即非义,一念之慢即非礼,一念之诈即非智。此君子不可一念起差,至大之恶,由一念之不善,而遂至滔天。”
“修德行义,守道养真,当不言而躬行,不露而潜修,外此一听于天。若计较成仙作祖,邀名延誉,则日夕忧思,况未必遂,徒自劳扰,是为不知天命。”
“才舒放即当收敛,才言语便思简默。不可乘喜而多言,不可乘快而多事。须有包含,则有余味,发露太尽,恐亦难继.故慎言语,养德之大;节饮食,养生之大。”
“积德积善,不知其善,有时而得用;弃礼背义,不知其恶,有时而蒙害。故庄敬日强,轻肆日偷。”
“圣人不怨天,不尤人,心地多少洒落自在。常人才与人不合即尤人,才不得于事即怨天,其心忿忮劳扰,无一时之宁泰,是岂安命顺时之道?”
“心诚色温,气和词婉,必能动人。若人未己知,不可急求其知;人未己合,不可急求其合。觉人之诈,不形于言,有无限余味。”
“佛言苦乐逆顺,道在其中。夫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患难行乎患难,素夷狄行乎夷狄,随寓而安,圣贤也,何有苦乐逆顺之异哉?苦乐逆顺,固外也,以吾道处之,则无不可。”
“世人所以不达道者,正以浮幻相缠,役役无了时也。苟能具天眼,勘破世故,则虚名薄利,皆为吾累。古之人所以适其适,而不适人之所共适者,为己重也。”
“人生世间,要见识高远。见识高远,则不为浅近眩惑。日观世事之盛衰,夜观气运之消长。由其盛衰也,吾以出处应之;由其消长也,吾以进退随之,则祸可避而害可禳。不然,奔役梦,几何不为时势所害?”
“世间陷阱,在在有之,要人醒醒耳。眼一少昧,足一少偏,心一少惑,则堕落阱中,安能出哉?身在阱中,心悔前日之非,晚矣!此君子贵乎知微。”
“敬者德之聚也。敬则众善毕集,不敬则怠惰放僻随至,而德败矣。持敬而无间断,则诚矣。未能诚者,由敬而入,敬以存心,其体湛然,自无杂虑。况庄敬亦是保养身心元气的工夫。”
“衣垢不湔,器缺不补,对人犹有惭色;行垢不湔,德缺不补,对天岂无愧心?”
“君子对青天而惧,闻雷震而不惊;履平地而恐,涉风波而不惧。”
“破爪伤肤,坏梳摘发,色为之变;聚珍瘗身,列艳靡骨,心为之安。”
“倚富者贫,倚贵者贱,倚强者弱,倚巧者拙。倚仁义道德者,不贫,不贱,不弱,不拙。”
“化于未明之谓神,止于未为之谓明,禁于已着之谓察,乱而后制之谓瞽。故于事物之扰,不可不先此三者。”
“为家以正伦理、别内外为本,以尊祖睦族为先,以勉学修身为次,以树艺牧畜为常。守以节俭,行以慈让,足己而济人,习礼而畏法。可以寡过,可以静摄,而无扰扰于前矣。”
“吾人不可以不知命,矧老人乎?人之所志无穷,而所得有限者,命也。命不与人谋也久矣,安之故常有余,违之则常不足。惟介以植内,和以应外,听其自来,是安命也”。
“心本可静,事触则动。动之吉为君子,动之凶为小人。孟子曰:‘我四十不动心。’是不为外物动也。”
“泛交不若寡交,多求不若慎守。”
“易损而难覆者,精也;易躁而难静者,神也。惟养元气充满,则精神融和,遇损遇躁,常有主以制之矣。”
“造道者可谓之富,失学者可谓之贫,听天者可谓之达,无耻者可谓之穷。”
《书》曰:必有容,德乃大;必有忍,乃济。”君子立心,未有不成于容忍,而败于不容忍也。容则能恕人,忍则能耐事。一毫之拂,即勃然而怒,一事之违,即愤然而发,是无涵养之力,薄福之人也。是故大丈夫当容人,不可为人容;当制欲,不可为欲制。
东坡曰:“蜗涎不满壳,聊足以自濡;升高不知疲,竟作粘壁枯。”此言深可为不知进退者戒也。夫人事之役役,计谋之敝敝,人皆以人事可以致富贵,计谋可以立功名,殊不知一作一辍,有造物以宰之。为之而成者,非其能也,命之至也,适与造物侔也。况为之而不成者多乎?造物无言也,人不可以惑其听;造物无形也,人不可以渎其公。世之人役役敝敝于百年之间,无顷刻之自安者,不亦深可哀也?不足为造物挠,深足为造物笑。
“心上有刃,君子以含容成德;川下有火,小人以忿怒殒身。”
“惟心与天一,故理之所得者独明,而能开人心之迷。心与地一,故水之所汲者独灵,而能涤人心之陋。故以一杯之水,而能疗医所不治之疾,罔不瘳者,岂由水之灵哉?实资于道之用也。不知者为妄诞。”
“人心思火则体热,思水则体寒。怒则发竖,惊则汗滴,惧则肉颤,愧则面赤,悲则泪出,慌则心跳,气则麻痹。言酸则垂涎,言臭则吐唾。言喜则笑,言哀则哭。笑则貌妍,哭则貌媸。又若日有所见,夜必梦扰;日有所思,夜必谵语。梦交则泄精,气怒则发狂。此皆因心而生者也,人可于灵君使令一刻不在绛宫以统百属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