疡科纲要


  卷上 第二章·外疡脉状

  第九节·软弱微散之脉

  软弱者,脉之应指无力者也。昔人每谓浮细无力为软,沉细无力为弱,分为二种。颐谓软与弱,按其字义本难区别,若即以一浮一沉定为二候,但据脉之部位而言固无不可。然论其所主之病,则固同是气血之不足耳。似不如浑融言之,较为圆相。《千金翼》始有濡脉一条,而后之言脉者,几以濡脉软脉,别为两类。考《素问·平人气象论》平肝脉来,软弱招招,《脉经》引之则作濡软。盖濡即软字变体,最古只有 字,后乃作 ,俗则作之字,汉人隶书亦多从需,二字音读虽各不同,而字形字义皆近,遂至不可复正。所以《内经》脉 之 ,后人竟作脉濡,实非濡湿濡滞之濡字。寿颐言脉,有 无濡微脉者,即软之尤甚者也。若更涣散不收,指下似有如无,则为散脉。此四者,皆脉象之属于虚者。

  以言外疡,则未溃属实,软弱之脉,皆非所宜。然在病势不重,疡患不巨者,偶见软弱,亦未必遽呈败象。若在即溃之后,其正已伤,脉形软弱,尤为合辙。惟微脉则无力太甚,未免元气不支。散脉则散漫不收,多是本实之先拨,无论肿疡溃疡,都无吉象。是皆当从上条虚脉之例以求之,亦可举一反三者也。

  卷上 第二章·外疡脉状

  第十节·缓脉

  缓脉,本有二义。一为和缓之缓,则一息四至,胃气之正,所谓不大不小,不刚不柔,意思欣欣,难以名状者。无病之脉,当如是也。一为怠缓之缓,则濡滞不前,湿阻中州者有之,而湿流关节者亦有之。故疡病而得和缓之脉,即合中和之气,无论已溃未溃,无非泰境。而得怠缓之脉者,亦无往而非湿邪之留着也。

  卷上 第二章·外疡脉状

  第十一节·芤脉

  芤者,脉之中空者也,是为失血之候。盖血液既泄,脉道不充,有如葱管,凡失血家往往见之,固非昔贤之空言也。

  而疡病在未溃之时,于法当无芤象;如果有之,则其人平时之亡血者也。若在溃后,则脓血大泄,时亦偶一遇之。然苟非大证日久,脓去甚多者,亦不恒有此脉。补养滋填,势不可缓。

  卷上 第二章·外疡脉状

  第十二节·动脉

  动者,脉之一粒突起,如珠如豆,厥厥动摇者也。于法主痛。盖痛则气滞,着而不行,脉道不能条达,因而凝聚一处,如珠动摇。此虽不恒有之脉象,虽阅历多者,固时一见之。

  (《素问》谓妇人手少阴脉动甚者,妊子也。是亦气血初凝,脉行不畅之理。诊妊脉者,亦或为此。否则痛盛气结,而脉应之。是皆当从事于宣通疏泄,而求其气机之条畅者也。

  卷上 第二章·外疡脉状

  第十三节·伏脉

  伏者,脉之沉伏不见者也。轻按不得,必极重按之,而始一应指。苟非病邪之深邃,则阴寒之凝固也。否则大痛气结,而脉为之阻也。故以外疡言之,病在肌肉,于脉必不当伏。

  如果有之,则附骨大疽,盘根错节,必非一朝一夕之故矣。而大毒酿脓,病势极炽之时,亦偶一见之,则痛极不通,脉涩已甚,即沉伏不见。如在溃后,则其毒已泄,其气已通,更不当再有伏藏之脉。尚亦见之,则其毒固结,不以脓成而稍减其势,其凶何如。

  卷上 第二章·外疡脉状

  第十四节·促脉

  促脉,自叔和编《伤寒论》之辨脉法,及其自着之《脉经》,皆与结脉对待成文,以促为数中之一止,结为迟中之一止。而后之言脉者多宗之。颐谓促字本义,短也,速也。仲师本论言促脉者四条,殊无歇止之意。而于脉结代心动悸者,炙甘草汤主之一条,明明以结脉与代脉对举。结为无定之歇止,代为有定之歇止,并未言及促脉,则促非歇止,自可于言外得之。高阳生《脉诀》谓促脉并居寸口,盖独盛于寸部之脉。主病为上焦有结,故脉为之促,颇与促字短速之义相合。杨仁斋等诸家皆承用是说,以视叔和数中一止之解,较为圆通,且于本论促脉四条,无不可通。盖惟阳盛于上,结涩不通,于脉应之,短而且速。临证治验,确然可征。叔和以其既短且速,急迫之态有似于不能联属之象,因以偶然一止引申其义。

  似其立说之初,用意亦不甚相远,但后之读者,仅知有歇止一层,而忘其短速之象,遂与古人命名本旨,毫厘千里。(乾隆时日本丹波元简《脉学辑要》亦主此说,引证尚为明晰。)

  以内科为病言之,则阳升头面,气结胸中,或痰聚上脘者,其脉皆独盛于寸。促速不舒,是其明证。以外科言之,则上部实热,壅而为疡者,亦当有此脉象。丹波氏谓独盛于寸,与溢出上鱼之脉相似,故其《脉学辑要》促脉条中,附以溢上鱼际之脉。寿颐则谓上溢者,主阳升巅顶,故脉溢出寸部之上。而促主阳盛上焦,尚在寸脉本部,情势亦自不同,是当分别观之。

  卷上 第二章·外疡脉状

  第十五节·结代之脉

  结代皆歇止之脉。结为无定之止,尚是气血失调,偶然停顿;代为有定之止,竟是脏气缺陷,习为故常。所以代生结生,显然有别。然即以内科言之,老人气血既衰,循行不及,即见代脉,亦未必遽是死征。苟其颐养得宜,尚可绵延岁月。但终是不足之征兆,残龄风烛刻刻可虞耳。

  以言疡证,则肿疡虽皆壅塞不通,惟皮肉经络之病,苟非大证,必不当有结代之脉。而内痈固结,及痛势极炽者,偶一见之。是当解结定痛,方能脉复即安。久见结代,必非佳兆。若溃后则闭者已泄,滞者已通,脉道周流当无结塞。如其有之,则真元不续,恐难为力矣

  卷上 第二章·外疡脉状

  第十六节·上鱼入尺

  上焦气火沸腾,脉必应之而上溢,甚者且弦出寸口,直上鱼际。此心肝阳盛者有之。其证为眩晕头痛,直达顶巅,或且冲激脑经,昏瞀无识。而疡家实火证亦有此脉,头面疔毒,时一见之。下元相火不藏,脉必应之而下盛,甚者且垂入尺中,搏劲有力。此肝肾火炽者有之。于内证为强阳不痿,为阴挺顽痛,为阴汗湿痒,皆龙相之横逆莫制者也。于疡家亦主二阴毒火诸恙,如急性子痈,如湿热外痔及便毒 疽之势焰方张时,恒有此垂长之脉。而足水疔,阳发大毒,顷刻化腐者,亦时一见之。

  卷上 第三章·治疡药剂

  第一节·总论

  疡家药剂,必随其人之寒热虚实,七情六淫,气血痰湿诸证而调剂之。故临证处方,无论外形如何,要必以内证为之主。此疡医之最上乘也。苟能精明乎内科治理,而出其余绪,以治外疡,虽有大证,亦多应手得效。试观近今内科名手,本非治外专家,而偶治外疡,亦复时有奇效,此事实之有可考者,而亦事理之最可信者,且亦天下之良医所公认者也。惟是疡之为病,甚繁赜矣。即其外候之变迁,亦复层出不穷,步骤次序,必不可紊。设非专心致志,研究一番,纵使长于内科,理法深邃,而移以治疡,即能大致楚楚,然细缄密缕,必有不逮;则按之实际,亦不能按部就班,铢两悉称。盖治疡大旨,虽无不以内证为权衡,而对于外证,如消毒止痛,去腐生新之类,必须有二三味合宜之药,为之导引,而后内外各如其分。否则全无关系,又安能收复杯取效之应。况乎所发部位,各有分野;分经论治,尤不可笼统含糊,浮泛不切。而世俗所传外科各书,且有百病通治之煎方,宁不隐约模糊,长如黑暗地狱。如通行之仙方活命饮、神授卫生汤等方,凡是疡医家言,无不列之首简,谓为能治一切痈疽,退毒定痛,如何神效云云。试为考其实在作用,庞杂无纪,既无法律可言,又安有效验可望。盖凡是一病,虽曰自有对病应验之药;然同此一病,而温凉寒热,虚实轻重,始传末传,亦复各各不同,已无预定一方可以通治之理。而乃曰古有成方,且可通治上下大小一切痈疽,未成即消,已成即溃,自治至终,无不合辙。揆之情理,其谬何如。须知见证治证,随宜加浮芜杂,无一是处。而乃大张其名,眩人耳目,一则曰仙方,再则曰仙授,自诩神通,适以彰其妄诞而已。今试以仙方活命饮一方论之。药用乳香、没药、赤芍、甘草节、归尾、穿山甲、皂角刺、银花、白芷、陈皮、花粉、贝母、防风十三味。乳香、没药固世俗所谓止痛之套药也,其性粘韧,能合金刃创口,外敷止血定痛,最有神验;又可研敷作外疡生肌长绞肉子药。此乳没两味之第一功用也。又其气芳香,能舒肝胃之气,则内服以治肝心隐痛,亦或有效。古人之用以止痛者如此。然其质是树胶,一入煎剂,粘稠凝腻,其臭反恶,难于入口,即令勉强吞咽,亦必惹胃泛恶,甚者则吐。古人用此二味,皆入丸散,未见有作汤饮者。《本草纲目》所引诸方,尚皆如此。而后之俗医,乃以止痛二字乱入煎方。姑无论其有无效力,而令病者饮此浊胶,徒犯肠胃,亦已太酷。盖俗医只知人云亦云,并未深明古人用药有法。若令医家亲啜一匙,吾知其亦必愁眉闭目而不能下咽。甘草能治外疡,乃甘为土之正味,百毒入土而化,故甘草能消外科之毒。然甘者必腻,若湿病痰病得之,必满必呕。古人成方,虽多以甘草调和诸药,而今人则用之甚少,诚有见于此中弊窦。况在外疡,湿痰为病最多。故患疡者,舌苔多浓浊粘腻,甘味皆是禁药,况大甘大腻如国老乎。又俗医每谓甘草节专治疡患,其说不知何本。考李氏濒湖《本草纲目》引书最博,辨药极详,于甘草有梢有头,而独无节。可知明代尚无此谬说。今就药肆中持甘草观之,长者尺余,两端如一,其节安在。而俗医处方,竟大书特书曰甘草节若干,岂非以盲引盲之故态。(或谓甘草,故专治疡。其说颇似有理,然细思之,终觉可哂。)赤芍、归尾破血活血,惟是血瘀者可用在肉里,早用刀针,大是痛苦,不得已而用此二物,使之向外面皮肤透达,俾得从速用针,可免内攻化巨,亦是避重就轻之法;若内脓未成,犹可消散,而妄用之,适以助其成脓外溃,则小病化大,而大病可危。病者何辜。与医何仇?而必令其惨痛号呼,脓血横决,何其忍耶。陈皮、贝母惟上部热痰为患,如发颐痰核之类宜之。白芷芳香上行,可散头面之风;防风辛温,以散寒风,为百药长,而风热已大非所宜。若在温热湿热诸病,岂非鸩毒。银花、花粉则清凉之味,宜于温热而寒证所忌。似此温凉并进,糅杂成方,而曰治一切痈疽,无论阴阳,宁非大谬。又《王氏全生集》有小金丹、醒消丸等方,颇为时俗所尚,然亦无通治百病之理。而近更有所谓六神丸者,以珠黄、脑麝、蟾酥、腰黄六物为方,以百草霜为衣,价值兼金,可为贵重。而按之药性病情,亦非外疡有效之药。乃俗人不察,群认为治疡必效之神丹,甚至医林亦推重之,不从效力上着想,而惟以重价为佳,徒耗病家资财。庸陋之尤,更是可笑。寿颐秉师门家法,参以生平阅历,颇觉一病有一病之方剂,尚必随其人之气体,而相与变迁,已非板方所能必效,更安有预备数方,可以泛应曲当之理。但分证言之,亦未尝无门径之可寻。用是撮其大旨,分门别类,列举各法,姑示涯略。虽曰东鳞西爪,必不能曲尽精微,要之门径既清,则临时制裁,自能变化。较之从事于古方之浑漠无垠,不分虚实,不辨温凉者,不啻指南有针,导之觉路矣。至于外治各药,退毒围毒,温散凉散,提毒消毒,止痛止血,收湿止痒,去腐生新诸法咸备,与内服煎剂,各收效果。更不可泛泛不切,敷衍了事。考之古书,成方千万,可供实用者,竟百不得一,甚者且贻误无穷。不能照书配用,幸图一效。要知事倍功半,既不当以临床为练习之场。如果以药试人,且不啻借病患作习射之鹄。爰以师门心法暨半生经验各药别为一章,并录于篇。务使一方有一方之效力,俾同学人习此一编,而随宜施治,绰有余裕,借以利济苍生,拯其疾苦,鲰生事业,差足自豪。若夫内服煎剂,分证治疗,则各有攸宜,不能泛然立方,仍蹈通套之陋。因别采疡科治案,辑为平议一编。庶几是是非非,具有经纬;治疡一门,无余蕴矣。

  卷上 第三章·治疡药剂

  第二节·论肿疡退消之剂

  治疡之要,未成者必求其消。治之于早,虽有大证,而可以消散于无形,病者不以为功,医者亦可省许多手续。此良医之用心,而亦治医之最上乘也。惟是消肿之法,最为细密。

  一病有一病之来源,七情六淫,三因各异。若不能于病之本探其源而治之,则断无消散之希望。而或者乃仅仅于部位上形色上求之,抑末矣。如病本外因,则风寒暑湿之侵淫,既各随其感触而成疡患。如病本内因,则气血痰郁之壅滞,亦流注于经隧而发大痈。故凡退肿消毒之大法,以治外感,则有风者疏其风,有热者清其热,有湿有寒者理其湿、祛其寒。以治内伤,则气滞者理其气,血瘀者行其血,痰凝饮积者导其痰、涤其饮。正本清源,无一非退消之良剂。

  此外惟有五志之火,七情之郁,其来以渐,结为坚肿。如乳癖、乳岩、失荣、石疽等证,则由来已久,蒂固根深,虽有养液和荣、软坚流气之良法,而苟非病者摆脱尘缘,破除烦恼,怡情悦性,颐养太和,则痼疾难疗,必无希冀;而其余诸证,批 导 ,孰不。然必辨之也精,斯识之也确,因端竟委,探本穷源,已非庸耳俗目之头痛医头,脚痛治脚之所能望其项背矣。

  卷上 第三章·治疡药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