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正宗

  
  用膏贴顶上,敷药四边围。
  凡疮最忌风寒所袭,初起之时,或已灸之后,俱当用太乙膏盖贴顶上,功效在于拔毒、提顶、提脓、防御风寒不入;如 痛高肿,阳疮七日以后,疮头自有黄色稠脓相粘膏上,余肿红色,光亮鲜明,每日宜用葱汤洗净,换药贴之,其正脓定在十一日前后出也,此为易治易安之症。如七日之后,疮不大肿高,四边又不 痛,疮头亦无脓意相粘,此为阴阳相等之症,宜用化腐紫霞膏涂疮顶上,外以膏药盖之,换至十日外,疮顶渐腐,余肿渐高,似有脓意之象,其正脓只在十五日之后可出也,此为以险成顺之症。至于二十日以后无脓者,乃纯阴之症,纵治亦无效矣。又如疮之四边根脚余肿,其功又在敷药收束根本庶不开大,初起时,宜用金黄散敷于四边,乃拔毒、消肿、止痛;既溃后,当用铁桶膏箍之,庶疮根渐收渐紧。但诸疮原因气血凝滞而成,切不可纯用凉药,冰凝肌肉,多致难腐难敛,必当温暖散滞、行瘀、拔毒、活血药用之方为妥当也。
  
  气盛兮,顶自高而突起;血盛兮,根脚束而无疑。
  气血者,人之所原禀,老者尚或有余,少者亦有不足,人之命脉,全赖于此。况百病生焉,失此岂能无变,独疮科尤关系不浅。但肿疡时若无正气冲托,则疮顶不能高肿,亦不能 痛;溃脓则无真阴相滋,则疮根不能收束,色亦不能红活收敛。凡视疮之顶高根活,不论老少,定知气血有余,故知老幼俱可无妨。又宜交会明白,交会者,疮根与好肉交界之处,高低自然;分别明白者,疮形与好形各无混杂,自然分明也。以此观之,了然明白矣。
  
  高肿起者,忌用攻利之药,以伤元气;平塌漫者,宜投补托之剂,以益其虚。
  凡疮初发自然高起者,此疮原属阳症,而五内原无深毒,亦且毒发于表,便宜托里以速其脓,忌用内消攻伐之药,以伤脾气,脓反难成,多致不能溃敛。又疮初起,不高不赤,平塌漫者,此乃元气本虚,急宜投托里温中健脾之药,务要催托毒瓦斯在外,庶无变症矣。
  
  内热甚者,量加消毒清剂;便秘燥者,必须通利相宜;使脏腑得宣通,俾气血自流利。
  肿疡时内热口干,脉实烦躁,便秘喜冷者,此为邪毒在里,急与寒凉攻利,宜内疏黄连汤、四顺清凉饮、内消沃雪汤俱可选用。又兼有表症者,防风通圣散去麻黄,或双解散加桔梗、天花粉。又或小便不利者,兼入天水散、五苓散俱可合用,务使二便通利以杜其源。又有元气素虚者,恐不胜前药,以托里消毒散加蜜炒大黄,或兼猪胆套法亦得,通利为度。首尾俱要闭而不结,通而不泄,得脏腑和平,表里透彻,方可使用托里、排脓、内补之药。又如溃疡时虽有口干便闭,脏腑不和,小水不利等症,此因溃后脓水出多,内亡津液,气血虚耗,不能荣润脏腑所致。其人必脉细而数,口和而干,饮食减少,好饮热汤,此乃虚阳之火为病,非前说有余所比,只宜养气血、滋津液,和脏腑、理脾胃。如此治之,则二便自和,亦无变症,常有误行攻利,多致不救者有矣。
  
  十日之间疮尚坚,必用披针,当头点破。
  凡疮十日以后,自当腐溃为脓,如期不作脓腐,仍尚坚硬者,此属阴阳相半之症。疮根必多深固,若不将针当头点入寸许,开窍发泄,使毒瓦斯无从而出,必致内攻也。倘内有脓,又便易出,此为开户逐贼之意也。
  亦有十日外,疮虽不腐溃,形尚红活, 热、肿痛,此虽脓迟,后必有出,此又不必针之,盖缘元气不能充足,或失用补托之药,又误用寒凉,或盖复未暖,多致脓迟,有此症者,宜用补中健脾、大托补药,以得脓为效。
  又以十五日至二十一日为期,过此外者,纵有稀脓,但元气被毒相距日久,必致耗散,诚难归结也。
  
  半月之后脓亦少,须将药筒对顶拔提,有脓血之交粘,必腐肉之易脱。
  如疮半月后仍不腐溃、不作脓者,毒必内陷,急用披针品字样当原顶寸许点开三孔,随疮之深浅一寸、二寸皆可入之,入针不痛,再深入不妨,随将药筒预先煮热,对孔窍合之良久,候温取下,如拔出之物,血要红而微紫,脓要黄而带鲜,此为血气营运活疮,其人必多活;又谓脓血交粘,用药可全,色鲜红活,腐肉易脱。
  如拔出瘀血紫黑,色败气秽,稀水无脓者,此为气血内败死疮。所谓气败血衰,神仙叹哉!此等之疮难久,候其人必在月终亡。
  
  且如斯时内有脓而不得外发者,以针钩向正面钩
  
  起顽肉,用刀剪当原顶剪开寸余,使脓管得通流,庶疮头无闭塞。
  已用药筒拔脓之后,外既有孔,内窍亦通,疮期又当大脓发泄之候,如尚脓少,亦非自然得出,故疮头必有瘀腐涂塞,内肉亦有顽膜阻隔,多致脓管不通,自难出也。须用针钩钩起疮顶顽肉,以披针、利剪随便取去寸余顽硬之肉,取之微痛,亦自血出,俱自不妨,随用两手轻重得宜,从疮根 处渐渐捺至中间,剪出脓管处,内有聚脓,自然涌出,以黄色稠浓为吉,其脓日渐多者为轻,反此为虑。此功务使涂塞者开之,令脓毒外发也。
  
  频将汤洗,切忌风吹。
  凡疮未溃前,或已用照药后,俱要煎葱艾汤每日淋洗疮上一次,甚者早晚二次,使气血疏通,易于溃散。
  又已溃时及药筒提拔之后,尤宜避风,先去旧药,用方盘靠身疮下放定,随用猪蹄汤以软绢淋汤疮上,并入孔内轻手捺净内脓,庶败腐宿脓随汤而出,以净为度。再以软帛叠成七、八重,勿令大干,带汤复于疮上,两手轻盈旋按片时,帛温再换,如此洗按四、五次,使血气得疏,患者自然爽快。亦取瘀滞得通,毒瓦斯得解,腐肉得脱,疼痛得减,此手功之要法,大疮不可缺也。候腐脱已见红肉时,洗后随用玉红膏,用抿脚挑膏于手心上捺化,搽涂患之新旧肉上,外用太乙膏盖之,四边根脚已消处不必箍药,每日如此,用之不数日间,脓腐尽脱,新肉顿生,更加内补调理得宜,轻疮只在月余,大疮不过七十日必完口而愈。
  
  又关节在于斯时,变生出于此候。
  关节者,阳疮以十四日为关,阴疮二十一日为节。此时务要出脓,势定不可过攘,但脓出方自腐脱,腐脱方自肌生,肌生方自收敛,收敛方自疮平,此为疮之关节,亦由次序来也。如期不得脓者,后必便有变生,为一关顺后必多顺,一关逆后必多逆,以此观之,不可不察也。
  
  治当大补,得全收敛之功,切忌寒凉,致取变生之局。
  凡疮溃脓之后,五脏亏损,气血大虚,外形虽似有余,而五内真实不足,法当纯补,乃至多生。但见已溃时发热恶寒、脓多自汗作痛者,便进十全大补汤。但见虚热少睡,饮食不甘者,便进黄 人参汤。但见皮寒虚热,咳嗽有痰者,便进托里清中汤。但见四肢倦怠,肌肉消瘦,面黄短气者,便进人参养荣汤。但见脓多,心烦少食,发躁不睡者,便进圣愈汤。但见脾亏气弱,身凉脉细,大便溏泄者,便进托里温中汤。但见饮食不甘,恶心呕吐者,便进香砂六君子汤。但见脾虚下陷食少,虚热间作者,便进补中益气汤。但见肾虚作渴,不能相制心火者,便进加减八味丸。仿此选用。盖托里则气血壮而脾胃盛,使脓秽自排,毒瓦斯自解,死肉自溃,新肉自生,饮食自进,疮口自敛,若不务补托,而误用寒凉,谓之真气虚而益虚,邪气实而益实,多至疮毒内陷,脓多臭秽,甚则脉洪大渴,面红气短,此真气虚而死矣。
  
  盖疮全赖脾土,调理必要端详。
  脾胃者,脾为仓廪之官,胃为水谷之海。胃主司纳,脾主消导,一表一里,一纳一消,营运不息,生化无穷,至于周身气血,遍体脉络、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皆借此以生养。又谓得土者昌,失土者亡。盖脾胃盛者,则多食而易饥,其人多肥,气血亦壮;脾胃弱者,则少食而难化,其人多瘦,气血亦衰。所以命赖以活,病赖以安,况外科尤关紧要。善养生者,节饮食,调寒暑,戒喜怒,省劳役,此则不损其脾胃也。如不然,则精神气血由此而日亏,脏腑脉络由此而日损,肌肉形体由此而日削,所谓调理一失,百病生焉。故知脾胃不可不端详矣。
  
  冬要温床暖室,夏宜净几明窗。
  但人之气血,喜暖而恶寒。又谓遇寒则结,遇热则散,况疮乃肌肉破绽之病,若不御风寒,最为易袭。凡看疮时,冬要着紫炭之火,旺旺暖气,逼尽余寒;夏宜净几明窗,亦庶外风不入,然后方可揭膏洗贴疮上。
  常见患者夏月纵意当风取凉,或睡卧阴湿之处,冬又不从温床暖室,多致寒侵,轻则有妨生肌完口,重则变为崩塌不脓、不敛阴症,此常有也。凡重命君子,可不预慎哉。
  
  饮食何须戒口,冷硬腻物休餐。
  饮食者,人之所赖以生养,必要适其时而食之。如人之病中肿痛时,自然痛伤胃气,诸味不喜;直待溃后,脓毒一出,胃气便回,方欲思食,彼时但所喜者,便可与之以接补脾胃。如所思之物,不与,此为逆其胃气,而反致不能食也。切要不可太过,惟忌者,生冷伤脾,硬物难化,肥腻滑肠,故禁之,余随便用也。
  
  痈疽虽属外科,用药即同内伤。
  古之以外科推为杂病之先,盖此伤人迅速,关系不浅,故特设于前也。且如痈疽、脑项疔毒大疮,情势虽出于外,而受病之源实在内也。及其所治,岂可舍于内而治外乎?所以外不起者内加托药,表热甚者内必清解,血虚宜用四物汤,气虚宜用四君子,脉虚足冷温中,脉实身热凉膈。以此推之,内外自无两异。但世以疮形言之,曰外科;治以气血言之,即内伤。凡医者治法,不可混于内理,以致生变症。
  
  脉虚病虚,首尾必行补法;表实里实,临时暂用攻方。
  丹溪云:凡疮未破,毒攻脏腑,一毫热药断不可用,凡疮既破,脏腑已亏,一毫凉药亦不可用。诚哉是言也。兹说又有不然,且如初病未破时,脉得微、沉、缓、涩、细、数、浮、空,外形又兼身凉、自汗,便利、呕吐少食者,疮形又不起发,不 不痛,无溃无脓,此等症者,皆缘气血虚弱之故,若执前云未破毒攻脏腑之说,必投凉药攻之,复损元气,患者其生乎?其死乎?予论治病,不论首尾,难拘日数,但见脉症虚弱,便与滋补,乃可万全。如补不应,未可安然,虚弱甚者,须用参术膏、八仙糕;阳虚自汗、食少者,单人参膏或六君子汤加砂仁、木香,甚加附子;泄泻肠鸣,胃虚呕逆者,参苓白尤散加豆蔻、山药、木香、柿蒂;脾虚下陷溏泄及肛门坠重者,补中益气汤加山药、山萸、五味子,以此选用。又有表实者,身体发热,无汗恶寒;里实者,脉大身热,便燥口干。假如表症急者,先用荆防败毒散以解其表;里症急者,先用四顺清凉饮以攻其里;表里相兼者,宜防风通圣散发表攻里。此随其表里先后,皆在活法临时之用也。于意受补者,自无痰火内毒之相杂;不受补者,乃有阴火湿热之兼攻。又谓补而应药者多生,虚而不受补者不治。
  
  病要论久新,要法在于宽治猛治。
  且如人之病有新久,势有缓急,如受病之初,元气未弱,治当随症迎刃而解。若惧行霸道猛剂,定不能决效于危急时也。但要中病即已,故谓药不瞑眩,厥疾不瘳。且如表症盛者,用万灵丹大加表散;里症急者,以内疏黄连汤急与通行。又如受病日久,邪正相拒,其元气未有不衰弱者,纵有余症、杂症、坏症,俱当先固其本,而后调之、和之、散之,使病气渐退,元气渐醒,饮食渐进,根本渐实,则余患再无不愈之理。所谓势孤则守,本立道生。常见治者,不论病之新久,本之盛衰,又不悟因虚致病,因病致虚,其中又有虚热、虚寒之别,一例妄行攻治,如盲人骑瞎马,半夜临深池,岂不致危哉。
  
  药必求标本,功莫别于先医后医,若一概之攻补,恐两途之误用。
  凡物理皆有标本,而身病之标本,尤莫切焉。且以天地运气标本言之,以五运为本,六气为标,此所以参天地之化育,明五行之生克,考节候之寒温,察民病之凶吉,又主万物荣者皆荣,疾者皆疾,此所属天地气运之标本也。以身体标本言之,以五脏为本,六腑为标。五脏主里、主血,六腑属表、属气,此所以主脏腑气血之盛衰,禀筋骨髓脑之强弱,司疾病之浅深,发生成之寿夭,此所属身体阴阳之标本也。以疾病标本言之,先以初病为本,后以传病为标;又以元气为本,病气为标。此所主寒热、表里、缓急之病,应汗下、补泻、和解之方。凡治病者,必先治其本,后治其标,诚为妥当;若先治其标,后治其本,使邪气滋甚,其病益增。
  又谓缓则治其本,急则治其标,假如先得疮疾,而后得泄泻、呕吐、食少等症,此又宜舍本从标之法治之,候泄止、呕定、食进,方再治疮,余皆仿此。若一概攻补,必两途误用,此所属疾病邪正之标本也。
  
  又说阳变为阴,内外被寒凉克伐。
  疮本发于阳者,为痈、为热、为实、为疼。此原属阳症易治,多因患者不觉,以为小恙,不早求治,反又外受风寒,内伤生冷;或又被医者失于补托,而又以凉药敷围,图其内消之以合病家之意,多致气血冰凝,脾胃伤败,使疮毒不得外发,必致内攻,凡此症往往不救者多矣。如疮变在十一日未出脓之前,情势与好肉相平,不疼不热,软慢相兼,疮孔止流清稀肥水,更兼身体不热,脉亦细微,饮食厌餐,精神昏短,有此症者,疮毒变入,真阴虽强,投温中健脾之剂不应者,百无一生之理。如疮变在十五日之后已出脓时,毒瓦斯已将外发,如有调摄失宜,误餐冷物,忽变为阴者,急投托里温中汤、十二味异功散,轻者十全大补汤,俱倍加参、 、桂、附以救之,须得疮热作痛,脓出身温,脉起食进者为吉。但疮原本为阳,其人故得多生者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