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闾先生集


  又曰今人于他人有过甚能议论及己身之过与人相同处便置而不问矣

  先生每教人收敛精神潜心为己尝有言某先生公余则著书夏则脱去巾帽先生曰不敬甚矣自古曾有囚首圣贤耶

  或有以吴文正所著学统学基等文为问先生曰圣贤气象不如是也观论语可见

  先生常言怀柔侯施聚善守边其于边墙止如人家院墙不欲甚高厚然修之有法每台有墙板稍有披缺瞭至日高以后无警即一人瞭余人随坏随修岁以为常故边无大坏极敝之时扰民妨农之举又安有千里调夫之害饥疫死亡之忧耶公尝曰边墙非以其阻贼不来取其知出入耳操军杀贼在吾为将者真老成之谋也后来不知边事者往往筑墙高厚既劳人力其有损阙非台军所能修补听其大坏然后动大众筑之虏寇猖獗军民荼苦较之昔日大有不侔然后知老将识虑之远非后进浅谋所可及也

  问魏公之量固是闲气恐亦有所偏如军中斩一卒毁其所管者只如寻常窃谓当怒之事还是怒方是如舜之诛四凶亦未尝不怒也今魏公于此乃全不怒不知如何先生曰亦不是不怒但怒得不觉不似今人惊怪耳

  七去三不去大纲是如此变通还在人如前贫贱后富贵不去者若无子多言之类可也淫者可不去耶以是推之自然可见其余读文中子至辞人不愿出仕处曰此是实事说得自是好与他处不同

  韩文公上宰相书亦甚陋矣谢迭山却还称他善占地步已是放倒旗枪者更说占地步耶

  为学须立志若不立志决无有成之理譬如射箭须先志于正鹄然后可以中若或大或小则在力也今不立志高远正犹射者不志于正鹄胡射乱射郄如何得中也白鹿洞教条与夙兴夜寐箴当时时在念者

  看元城语录曰不免异端术数之杂

  孔子于弟子只称名至程门便有秀才贤辈诸君等称呼矣

  今为将者由其不学少知义理率皆率意奢纵若要好须得一儒官传导之严考其辅相之善恶实迹而黜陟之庶为将者不得肆意妄行矣

  六书本义之书虽非大义理所关然其发挥字画本义诚为有理非其它以己意著述者比

  问静极而动者圣人之复岂常人之心无有动静乎曰常人虽当静时亦不能静故曰静极而动者圣人之复

  此理无处不有无时不然人惟无私意间隔之则流行矣

  先生看朱子语类因命士谘曰可取明白切要者点出仿近思录卷类抄为一书与学生及乡之读书诵佛经耆老辈观之以祛愚俗之惑可得进道之门户也今世无人材皆学校坏之耳在位者宜有以处之也今之教官绝少称职者若提学者得其人考察而罢黜之或别项差遣务选有德行者为之庶几人材有望教门生曰为学先要正趋向趋向正然后可以言学不然终不免于小人之归也今人见有人言欲学圣贤则讥诮之不成为学只是学小人学愚人耶汝辈且安心读小学必以圣贤为志知即行之便是君子之徒至于理既明矣然后应举中与不中则有命焉若趋向专志于得即是小人矣目前由科举登显官而以贪污不忠自取败坏者往往有之皆趋向不正志于得耳何足效乎

  黄氏东发质实少智之人言多胡涂

  古之政事学问一贯事耳今人学自学政自政判而为二故所学徒诵说而已未尝施之政事政事则私意小智而已未尝本之学问也故今之为政者刚者偏于刚柔者偏于柔间有得其一二者亦不过天资之偶合非学问之功也故欲政事之尽善须本之学问

  白沙答张廷祥诗所谓吾能握其机何必窥尘编等语不免有过高之意

  白沙读泰誓抑扬之间亦有太过之意

  先生尝曰白沙后有书来谓其前时讲学之言可尽焚之意有不满者在

  为人上者既是不贪亦须严切以禁属官之贪方有实惠以及其人若不能禁之安能济事

  读书须着实体察如读孝弟章便反诸己曰吾能孝弟否乎犯上作乱吾有此失否乎善无于己即勇为之恶有于己即速改之只谨守此便是读书之法

  刘向云仲舒管晏弗及伊吕不加向子歆以此为过向之言固有失歆之言亦未为全得夫仲舒于伊吕固所不及若其正谊明道而不计功谋利管晏何曾梦见他脚板耶

  圣人之法细密而不粗率如人贤否一见之便不言我已知其为人必须仔细试验考察之今人观人一见便谓已得其实真俗人所谓假老郎者也

  小人怀土如居不仁之里不肯移向仁里中去又如居乱邦贪富贵而不去便是怀土不是譬喻也

  问尹氏为母日诵佛经一卷朱子录而识之何如先生曰尹氏笃厚之人不违母之遗言故朱子取之然亦尹氏之所以为尹氏耳使程子之母信佛必能谕之于道矣如其不从亦若尹氏之母恐亦别有处置不但如是

  先生读白沙先生手书为学之方叹曰先生之资质高功夫深真豪杰之士不为流俗之所移者又曰先生潜轩赋言为学之道在乎主静以为应事建功之本学者宜深味之

  先生尝曰吾闻之君子读书须求大指义不必缠绕于琐碎传注之间也

  学者凡事不可尤人皆当安之于命耳义理精微尚欲讲究况眼前之事有何难见但为私意所蔽于是有不能见而唯以尤人也

  观薛文清读书录谓其中所言克己之事甚善

  韩信军中问李左车便是聪明过人处今人不用人言者皆是此心之不明耳

  骄惰之心一生即自坏矣

  黄东发谓皐陶以司刑而子孙无闻不得与禹稷契比韩信以司兵而宗族夷灭不得与萧曹张良比真浅陋谬言也皐陶得道统之正传者尚谓其以司刑祸其子孙不知何等人可司刑而福其后也韩信以谋反诛乃以之比皐陶何其谬耶至其萧曹张三子之后为异端之徒篡弒之贼皆为其祖宗之荣又何卑耶

  有一世之俗有一方之俗有一州一邑之俗有一乡之俗有一家之俗为士者欲移易之固当自一家始偶观李性文评曰朱子之文详于程子者发明道理以示人耳今乃以程朱之文详略不同为天分之异误矣又曰以程门之文未免训诂家风对苏门之文未脱纵横气习而言是不知轻重者也

  英庙复位之诏人谓岳先生所作所谓多难兴邦高帝脱平城而肇汉隐忧启圣文王出羑里以兴周此在臣下表称可也人主自谓可如是矜伐耶

  尝论天下之士曰予在京中独见一白沙耳

  用人犹医之用药知 【 知:和】 缓者宜于久远而短于应急快利者速于去疾亦能伤损真气唯用之得宜则可全其利而免其害也

  先生教人必自小学始时科举之学行往往舍而不读常命诸生曰不愿读小学者无留馆下于是小学之教盛行乡邑焉

  先生每言后世之人知改过迁善即可与之有为尝欲取古人改过成身者录为一帙以化乡闾然以急于自修竟未果也

  先生尝言东辽当祠者马都督云叶都督旺此二人奉高皇帝之命航海来辽招抚夷夏安辑兵民开创卫所建立学校濯变腥膻使左衽为衣冠礼义报功报德何可忘也于是乡之耆老请于上司具奏朝廷竟不果建都督胡忠分守是州睹马公玄孙辈叹其先世功德欲为建家庙先生闻之使告曰马公之祠与其建于家孰若因民情而建于吾州乎胡公曰吾不及也遂建祠城南隙地庙额祭品尚竢国典云

  张汝弼传某达官之论以为前代取士以辞赋故有道学之说今时取士则纯用经义矣更说甚道学先生应之曰是先正所谓为己耶为人耶躬行耶诵说耶精切耶卤莽耶以是辨之则谓务经义而即为道学者其亦误矣

  先生每念谨华夷之辨谓夷虏不宜置之近墙日使窥伺我边况又有容之墙内者远近虚实多少强弱一切为其所得往时贼不近墙欲来犯我边必用奸细先来觇视今自华夷不辨之后则人人皆奸细矣因此一旦起营去后虏祸之惨不可胜言此事亦既有明效而边人仍踵故辙者苟狥目前不恤后患耳况贼之老小在此州却往邻州虏掠人虽知之亦泯泯而已此何理也又此贼既在墙内何所不至抢剥衣服淫污妇女一切匿之盖上所讳言人自缄口矣又地方既喂此等于防边自尔怠忽忆既其贪我食且不盗边又以为纵有别贼杀此可以免罪又得升职边防大坏全在此耳古人云明其为贼敌乃可服昔年法度彰明之时虏去边最远台军瞭见便举烟放炮而官军严以备之或伺其夜宿则令步军劫之缘此贼近边更无他事只作贼耳今却容其住墙内外何以关防也戊申敕谕有云旧例不许尔等近边今朝廷怜尔穷困暂令近边藏躲精壮人等仍须在三四百里外住札防护何尝许其经年累岁在墙下墙内略无华夷之辨乎

  教门生曰读格物致知便须一一穷究道理读诚意便须着实好善恶恶如此方有益耳

  观通书诚下章三注中引朱子所论未发之中曰此说不是当是未定之说引之于此者纂修疏谬耳后考大全集中此乃与张敬夫书文公注云此书非是存之以见议论本末耳因言修官书者之不用心可慨也

  中庸或问必有事焉一段当涵泳

  又曰今之学者类多放旷不敬此是一大病乃圣门之所痛绝者故曰古之圣贤兢兢业业过了一生若书之言尧便首之以钦明文思舜便曰温恭允塞诗之称成汤圣敬日跻文王敬止之类皆是道也学者欲学圣贤必戒谨恐惧去夫放旷之病庶可入也

  先生曰某上不能有益于朝廷下不能有益于乡党今尔诸生相从若复拒之不忍为也且尔诸生之相从者以余为年稍长识颇明故耳然须有相信之意则好若不相信无益也古圣作经之意欲使人皆明此理而措之躬行非徒使人记诵之以应科目钓声名取富贵以荣身也今尔诸生须知此义莫负古圣著书立言之意可也若曰吾辈之所希者举业而已则甚非余今日相望之意且师生之间即朋友之意若余之所为有可疑者尔辈当面请之若然则非惟有益于先生必有益于弟子故曰事师毋犯毋隐因论处朋友之道曰吾观尔诸生于朋友之过失不敢明言恐其怪己此甚非友道钦自来不怕朋友之怪有失者未尝不直言以正之彼不从然后止感诸生之相从不得不明言以告勉之勉之

  又曰为政须养人廉耻于下官不可辄加呵叱棰楚虽下至吏卒亦当以廉耻养之彼然后知自重而勤于公务也又曰今之文职六部等衙门亦有所属然不专用棰挞者以人知耻也武职独非人乎顾上之人不以廉耻养之耳苟能行之风俗之变亦不难也

  又曰在科中每见同僚于吏员有小过辄骂詈棰楚待之若犬彘心甚不平谓同僚曰彼亦人也若不以人理待之则彼自视益轻而愈无耻也

  又曰朝廷高爵厚禄为何只为几个穷百姓而已苟不与之为主而听人虐害之乃曰我廉矣我勤于公事矣如此可以为忠臣而不负朝廷之恩乎

  巡抚之职与巡按不同盖必巡安一方之人使之安生且得便宜处置尝有人一履任辄参奏许多官亦未为便必须先周历各方访其行实出令以警省之使之悛悔不遵令然后举其恶之尤者奏而罚之则各官自知惧不敢贪污暴虐矣今一下车即参许多官则所参者未必恶之首而恶之首者未尝参也

  又曰法须简约人方能遵守行之久远文具而已者岂能行之久违哉

  今人于晏会若制为歌诗辞语明白不必文饰令左右人歌之或父子骨肉间则说孝慈或同僚之间则说彼此劝勉莫忘公务或言饮不可过多或言醉后威仪言语当谨慎或以古之清廉者为劝或以贪污者为戒使人于晏乐之时不忘警惧之意则亦大有益也

  先生曰今人见人有勉强把捉者便笑曰某人造作不诚实我尝曰且得肯如此亦好了如本好色把持不好色如本好酒把持不饮酒此正矫揉之功如何不好若任情胡行只管好色饮酒乃曰吾姓如此此等之人以为诚实不造作可乎

  孔子答人之言各中人之病说得如此好虽然又不似快说话者若孟子则便似快说话者

  人之欲无大小但为其所中则牵制而不能举矣

  人之当官始之清廉者及其卒多为利吏二者所诱盖不可不慎也又曰官之于吏当以德化之须朝夕劝谕之曰吾与汝当为好人不可坏法以贪污若贪贿赂虐害小民与贼盗何异今我辈见贼盗必深疾恶之岂可自为贼盗而不顾也天岂不降灾祸于其家者乎如此朝夕省谕彼亦可以省悟感化不为恶也

  问神者妙用也用即费而显也非神也妙用则神也盖言所以为用者也如雷动风挠火燥用也所以动挠燥者神也先生曰然问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异端不如此故有绝人事而求天理者曰世教不明故言天理者不知用之人事言人事者不知本乎天理所以一则流于粗浅一则入于高虚

  又曰理之名虽不同实则为一圣贤认得定故横说直说都是譬诸称呼人或名或字或官或号皆是自不知者视之称名则知某人称字称号则不知矣是则虽知其人之名其实未尝知也

  国朝吴康斋先生不知其详白沙称其未尝著书意以今之著书者于理无所发明不过为名而已

  问格物致知之说程子已论之详矣其门人之言乃鲜有无病者何也先生曰程子非一时之言门人有闻者有未闻者且各人资禀不同又有相从不久便做官去者若资禀高相从久笃实行之方见得亲切若但一时听先生之教未能尽行虽知以为好语然其中十分切要者也只作寻常好看了意略不同则其终也远矣

  学校乃朝廷作养人材之所理义相先之地如不孝弟不忠信无廉耻者养之何用上司于如此等人当访而黜之然后人知务本不然则此等人虽能文章终何用乎子弟之幼者今人唯教以读书作句于洒扫应对冬温夏清之礼反略不加意皆由世教不明故耳此人材所以难得也

  王绣衣过义州令儒生行家礼欲通行二十五卫询于先生先生为之少加损益曰礼须读而习之如孔子尚与弟子习礼于树下习之熟则行之自易矣官府文书止可举其大纲使行之者由纲以考目可也

  观小学之书曰必如此然后有益于身心为圣贤之学也他道非无一长可取但所得者少而所失者多唯身心之学推以治人极于赞化育参天地

  人有求为私属者先生以正理喻之退谓家人曰渠来以私意求我我却以正道劝之渠欲拖人下水我却救渠上岸不亦可乎

  白沙之诗正如朱子之文自有许多意味

  观陈翰林张御史和唐音诗曰唐诗本不十分好被和者比之又觉得他还好

  古之天子公卿躬行于上言行政事皆可师法人焉得不善世焉得不治后世教化既无风俗不美人焉能得善世焉能得治乎大抵人之情从俗易违俗难若风俗苟善中人以下之资皆熏陶渐染为善矣若风俗不善须豪杰之士挺然特立与俗违拗方能去恶从善力量稍次者已不胜众人排斥矣况其下者乎后世为善之难如此此贤才所以不易得而世所以不常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