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哲医话


  《证治要诀》为必读之书也,如藿香正气散加木香以为一方之类,其意尤可称。江州坚田村北村道卜者,年可六十,患中风,京医几岛氏疗之无效,因延余。余诊曰:欲速愈,则后三年必再发,以至不治,若不欲速愈,则十五六年当延其寿,二者请选之。病者曰:荏苒弥年,何堪其久,愿速愈以谢朋友。乃作异功散,加乌药、白芷、青皮与之,服五十贴全愈。后三年果如其言。门人矢岛安节问缓治之方。曰:十全大补汤为得焉。

  友松在北村氏家隐几而坐,一女子将请诊。请诊,望见叱之曰:汝妒心溢面,可深恶。

  女子赧然谢服。因语曰:汝神彩甚病矣,苟有悔心,余善疗之,即与药而愈。盖此女嫉妒多年,夜则穿户窥隙,颇如狂人。而友松一见洞视,人服其技云。

  阪阳老医问起死回生之方。答曰:方无灵,唯求其本耳不言其他。

  凡病虚实难辨,补泻难决者,能察其脉证,审脉可据,与证可执。而从其确者,则治法庶无愆矣。

  江州北村左太夫虚羸不食,一日气息淹淹将绝。急延林市之进诊曰:血脉衰弱不绝如缕,庶几万一耳,乃作剂。仅用人参一分,龙眼肉一个,众皆危之。翌朝来诊曰:证候如前,而毛窍稍塞,肌肤少和,是脾气旺肺之机,乃可望生。因倍人参、龙眼肉与之,果愈。友松闻之叹赏曰:极虚者投大剂纯补,譬如灯火将灭急灌油,不减何俟。林氏可谓得补法之蕴矣。

  浪华菱屋素闲,年六十余,形羸不食。其初得之于伤食,诸医治以香砂六君子汤、七味白术散,无效。友松与异效散加汉当归,三二贴而愈。又金田铺某女不欲谷食,唯食他物,诸治无效。乃与四物汤,加人参、白术、橘皮而愈。门人问其故,曰:脾胃血液虚则枯燥不能食。

  汉归味甘,能益脾中之血,是以为进食之剂也。经曰:手得血而能摄,足得血而能行,肝得血而能视,据之则肝云云下当补胃得血而能食一句。

  大七气汤治妇人久咳不止,其意可味。

  瘫痪经年者,一旦忽然手足动,目睛爽,即急变候。

  久病及大虚人,尺肉脱者,及指头不能急屈者,多不治。(片仓鹤陵曰:凡病患肌肉柴瘠者,手腕后肉脱而形匾,医握其中央指头将相合者,不问何病为死候也。虽饮食如故,此游魂之假息耳。劳瘵之病,累月后必见此候。唯伤寒痢疾香港脚后有此候者,往往愈,盖本于此。

  )《脉要》旨在颐生微论,不可他求,唯本草揭脉处亦可并读。

  痢疾呕哕诸药不入口者,黄连一味小剂服之,药食共得下后见蛔证,因前方合大七气汤与之,此法本于薛氏治太宜人案。

  友松所着《医方口诀集》,纂言方考等首书。读之深知学术富瞻,游刃有余。独至北山医案,徒摹仿古人,局守法度,终乏高逸之气。学人读之可,不读亦可矣。

  卷上

  和田东郭

  复古之医术以吉益东洞为最,东郭出其门下,独不奉其衣钵,别成一大家。盖譬之兵家,东洞医如韩信行军,背水绝粮,置之死地而后生。东郭医如李靖用兵,度越纵舍,卒与法会。

  各有其长,不易优劣。学人于此处着眼,庶几得二家之真矣。(拙轩曰:古人往往以兵家之事拟医术,先生以韩信李靖评二氏更妙。)病瘫痪肩 骨开脱如容五指者不治。又握掌不开者不治,开而不握者治。

  《证治准绳》论婴儿尤精,足以见王宇泰之苦心。转胞六味丸治验亦可玩味。

  病转胞脐下有块,其形圆者治。若扁如柿核者不治。此证以八味丸为套法,而四逆散加附子,抑肝散加芍药亦奏效,不可不审。

  水气不虚不实,其肿光艳者,鲤鱼汤为得。

  水气入胸膈,及肩背拘急如束缚者,为犀角的证。

  一角能治水气上冲,故用之香港脚冲心颇效。

  打扑有似瘀血冲心而否者,曾睹山陬一妇人大损伤,精神昏愦。腹中如杯盆者,迫于心下颇闷乱,脉息仅不绝耳。余作走马汤与之,服已须臾,烦躁,吐泻清水数升,霍然而愈。故知不可慨为瘀血而治也。

  油风多用大柴胡汤而效。是宜治其腹,徒不可泥其证。(华冈青洲治此证,以大柴胡加石膏汤,曰油风多属肝火,亦同见。)每称东洞曰:先生治足委弱不能步行者,与桂枝加术附汤,兼服紫圆速愈,可谓妙矣。

  (此上焦得通,津液得下之旨。东郭夙入其室。)(拙轩曰:青洲翁疗梅疮结毒,顽结难愈者,用桂枝加术乌汤,兼用消毒丸,应手而痊。盖从此处脱胎来。)一妇人年三十有五,背脊佝偻,身不能动摇,足屈而不伸,脉沉紧,其形如十岁许儿,即与理气汤,兼服紫圆,六月后与慈菇汤,脚伸病方愈。

  桃花汤治痢病便脓血极效。盖初起与之无益,其期在热气稍解,脓血不止。论曰:二三日至四五日其旨深矣。

  余常用桃花汤为散,白汤送下得效。若少阴病形悉具,特便脓血者,以真武汤,服桃花散亦可。

  世所称中风多因 瘕为偏害,宜诊腹以处方,故大柴胡汤加甘草,抑肝散加芍药等,能治此证。其他如手足痹痿痹,亦世医徒拘其证,不察其因,宜矣不得其效也。

  一老人痰喘气急有 瘕,细柳安以为劳役,与补中益气汤,痰喘益剧。余诊曰:此人性豪强,壮年起家,故肝郁生症,加之水饮聚结以为喘急也。乃与宽中汤加吴茱萸,病安后感寒为下利,因与真武汤利止,以四逆散加薯蓣、生 全愈。

  一男子犯寒夜步,因感冒短气,手足微冷。医以为中寒,与四逆汤,服后短气益甚,咳嗽面赤。因与越婢加术苓汤顿愈。

  病者目赤眼睛不转如鱼目者,为难治之候。

  病患不论缓急,将诊之。宜隔床望见其形气,形气缩小,神彩枯瘁者,死候,不必持脉而知之。

  脱证误与攻击药,则爪甲忽失光泽,不可不知。

  神阙脉亦为治诸病要诀。按之沉小不移者,形体虽虚,为实候,宜攻之。若浮芤无力者,为虚候,如水分之动亦同之。

  伤寒舌圆浓者,又薄小者,皆为恶候。又始终白胎不变者,亦为难治候。又浓者赤者,皆为虚也。(卢不远曰:伤寒可以神舌识病。则风暑燥湿,恐亦有定法。此言诚为隅反矣。)脐下悸,按之与呼吸相应者,病患虽危笃,其死有间。香港脚、劳瘵、湿毒三病,当脐上五六分任脉外各一寸许,不拘左右必有动气。香港脚则弦急,劳瘵则虚数,毒则无定形。

  凡大病眼中爽者恶候,不了了者反有生意。劳瘵及杂病眼神与病相应者为佳。

  诊大病鼻梁亦为要诀。医书徒论明堂而不及此,为阙典。

  腹胀攻下无效者,有漫游散气。则顿愈者,此因心下素有积为胀满也。(按《灵枢》云:夫胀者,皆在于脏腑之外,排脏腑而郭胸胁胀皮肤,故命曰胀。东郭所论,盖斥此等之证而言也。)石膏非大剂则无效,故白虎汤、竹叶石膏汤。其他石膏诸方,其量过于平剂。世医不知此意,为小剂用之,譬如一杯水救一车薪火,宜乎无效也。(拙轩曰:此言甚好,伤寒诸方之石膏,则剂可大,而服数不可多焉。至杂病,则非大剂决不能奏效,放胆用之而益可,况今医人恐石膏殆如蛇蝎噫。)感风寒咽喉肿塞,药汁难通者,作驱风解毒汤加桔梗、石膏冷服,极效。(拙轩曰:此证小柴胡加桔梗、石膏,亦奇中,青洲翁曾用之。)伤寒大热烦渴谵语,欲饮水数升者,固为白虎汤、承气汤的证。而又有假热者,有水邪者,故真武汤或犀角、生 类。有时为市医者,宜审脉证谛腹诊以决真假矣。

  伤寒面合赤色者,升阳散火汤、犀角汤(《医学纲目》)间效。若服之二三日不愈者,多为戴阳难治。

  治疗有先后之序,紊之则无效。一病患足心至胯间烦热,日夜数十发,殆如有火往来。医以为香港脚,治之不差。余诊之,脐右以至少腹磊块应手,此属燥屎,因问其大便曰不通。乃作调胃承气汤与之,燥屎悉出而后治其香港脚,诸证全愈。是其明征。

  疝阴囊肿大与治疝诸方不愈者,与半夏浓朴汤加犀角速效。又经闭与逐瘀诸剂不治者,与安中散、抑肝散等得效。是皆欲得南风,必发北牖之理。医不可不知此活手段。

  小儿慢惊风及中暑者,其口为如笑者必死。

  因毒瓦斯而声哑者,加喘气则多死。

  吴氏所论疫京师十年前大行,其后绝无。盖疫者年年异其证,而发于柴胡者多。则募原说不为无理。(仙台工藤周庵着救瘟袖历论,因时运异证。亦可参考。)霉毒家口中烂、耳鸣、咽喉腐蚀、头痛、肩背痛、声哑、吐沫、齿断强直,八证者,皆系轻粉毒,宜详之。

  天庭色衰者为虚,色盛者为吉,色痿有皱纹者为难治,日月额凹陷者死,失色者为难治,无生气或羸脱者死,耳痿失色者死,发际有白点者死,面冷或鼻冷或少商穴冷者死,额上冷者死,此皆望色决死生之要诀也。(按:《医学正传》小儿门汤氏说云:山根若见脉横者,知两度惊。相书鼻为山根,山根有疾,尤非佳兆矣。然东晋谢安、北宋刘贡父俱有是疾,一则德望盖世,一则博识该览。居一代诸贤之右,亦不可拘物理小识云:小儿乳哺时母有孕,辄眉心黑泄泻,据之则眉间亦可精察。)胁下引背脊痛者,多属畜血,不可概为悬饮。

  世所称脓淋者非淋,即《外科正宗》蚀疳也,宜解毒剂。

  急喉痹秘寒不能饮下者,与苦酒汤效,或平素患咽肿者亦效。一男患咽痛,后元气衰乏,下利咽肿而燥,难言语者,与苦酒汤,初痛楚不能咽,后快通愈。

  病患绝脉者,暴出为恶候,微续为佳兆,不止脉如厥逆亦然。

  治病求本为要。譬如鼻痛、耳痛、耳聋,徒为耳鼻之治,此即舍本执末也。为医者宜认其所以然而治之。

  用方以活变为主,某方治脱肛,某药主下血,概用之者,不知活变也。一方以应万病,万病以归一方,是谓活变也。

  心胸痞塞,用芍药、甘草类不应者,半夏浓朴汤加芎 ,轻其剂量而服之则效。(拙轩曰:如此条所言东郭翁极得意手段,玩味有余,下条亦然。)泄利与附子剂不止者,钱氏白术散奏效。此理可玩。

  一妇人羸瘦盗汗,下利十余行,腹中拘急如摸罗网,不欲饮食时喘者,与真武汤愈。

  伤寒与下剂,以其脉沉实沉紧为的也。(此语非大有见识,大明脉理者不能道,诚与仲师用承气之旨符合。)病患有心下痞硬,腹中拘急而遗精或漏精者,概为下元虚治之,则痞硬益甚。先治其痞,则遗精亦随愈。

  病咳血心下有水,左肋及胁下拘急动悸者,与柴胡姜桂汤加吴茱萸、茯苓愈。此治腹而血自治也。(拙轩曰:翁之用四逆散、柴胡姜桂汤、八味丸等,纵横颠倒,变化无方,实极得心应手之妙,他人不可及也。然精思求之,岂不得其仿佛乎。)诸疮内攻,及香港脚上冲,与木瓜、吴茱萸、犀角等无效者,四物加黄柏、山栀子,或四物加浮萍能治之。盖不制水湿而治血虚,最是上乘法。

  生地黄能治心下痞硬,干地黄亦然,但其效不如生耳。

  京师一时咳嗽大行,有人患之,诸药无验。荻野台州以为下元虚,与八味丸不应。诊之左肋拘急,因与四逆散加吴茱萸、牡蛎速愈。

  一妇人数日自汗不食,脚挛急,脐下有块而痛,其状颇似蓐劳,众医治之不愈。余以块为主证,与安中散,块渐消,汗随止,全愈。

  久腹痛者,徒禁浓粱而不减饮食,则虽方证相对,更无效。

  腹痛发呕吐者,不详其因而治之,则误人不浅鲜,因者何?曰积聚,曰停食,曰蛔虫,曰水饮,曰瘀血,曰肠痈是也。积聚心下痞硬,按之则反胀。停食心下濡,按之如空,蛔虫按之指下有气筑筑然。瘀血多在脐旁及少腹,按其痛处块应手。水饮其痛游走不定,按之则鸣动。

  肠痈多右腹,按之左右异状。且手足痛处则必觉润泽,右足挛急,小便淋沥。余多年潜心辨此六者,无有差忒。

  风眼痛剧者,与紫圆六七分大下之即效。(拙轩曰:专门眼科曾有此快活手段耶。)霉毒热甚者,以清解为主。若解发不彻,则多为沉痼废疾。此法医书未说及,为可深惜矣。

  偏枯证有治不治之辨,病者握手者决不治。试使握手仰卧,则其手必开,复起之则如故,是为恶候。

  禁口痢者,胃口至胃中多畜水饮,故水分动气甚。附子理中汤加粳米,或加薯蓣、生效,又将生鸡肝入酱煮熟取汁服之。

  掘河丸太街一富商女年十八,患麻疹,其状细小,欲发不能发,隐隐于皮肉,大热如火,呕逆,水药不能纳口。余以为热毒内攻所致,乃与调胃承气汤,病阻不能服。因延田中信藏诊之曰:余有浴法试之,家人疑议。余曰:药不能下,施之而可。信藏乃以清酒和热汤盛之于盘内,使病者沐浴其中,须臾出之,温覆取汗,则呕吐忽止,疹悉发。(拙轩曰:魏氏博爱心鉴水杨汤浴痘儿之法,与此条同巧异曲。)治痘法以辨胃强弱为要,虽有下利、烦渴、寒战、切牙等证,胃气强者可治。补泻之分,全在此一途。

  老人顽癣,多因血液干燥,湿热熏肌表。故温清饮为的治,或加浮萍佳。

  香港脚动气甚者,四物汤或效,盖以水分动为标准也。

  哕逆属胸中者,主橘皮、竹茹、丁香。其属腹中者,主附子粳米汤,合甘草干姜汤。若有水饮中气虚者,主香砂六君子加芍药也。

  产前后口舌赤烂 痛者,实者以麦门加石膏汤,三黄加石膏汤为主。在虚实间者,以加味逍遥散为主。极虚者,以附子汤加当归为主。若赤烂生白点者,为恶候。加下利者,为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