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孝语录

  屈平自沉于江虽曰心亦可谓不幸然圣人亦有不幸而有以处不幸亦有不得已而有以处不得已必不至于自戕故如屈平孔孟不为也
  作诗切不可斥言事至于美人亦不可斥言试观诗之风雅颂所美所刺未尝不婉顺而归之于正
  问象以典刑孔安国曰象法也法用常刑也汉儒则曰唐虞画象又曰画衣冠为戮何也公曰有曰象魏有曰两观观言其高大可观法也象则自然高大魏则有巍巍之意皆有可观可法也则象所以言其法犹天之垂象唐虞之刑虽不经见如萧何之律轻重大小各有定式然恐古自有定式也观其放四凶而人以为宜则是刑有常式故民听不惑所谓象以典刑者葢法用其常刑而无过差也
  问诸言明堂者曰布政之宫又曰在国之阳七里蔡邕以为天子之太庙也其说不同公曰明堂者布政之宫则是矣葢取其向明而治之意故孟子曰王者之堂也其曰在国之阳七里则固缪矣然歴代诸儒之论纷纷无定汉武则牵于方士之言以茅葢通水惟隋宇文恺之论为当然必欲兴作则请用魏郑公所谓自我作古可也断而行之在我而已众说不能改也
  问晁错张敞请入粟以赎罪无乃刑失有罪乎公曰书有金作赎刑则所犯有诖误可恕者使赎之则刑不失有罪矣错等葢取此意而作此说况权时定宜以济其急与其重敛于民不若为此犹成无费之利也且今之富人有入赀而为祠郎室长者矣意亦求庇其身而朝廷实无奬进之道故仕则竭力奉公不敢为过失有加于儒生世胄而仕者也然上之人避嫌而不敢举朝廷亦无陞进之法所以多有才力可称者而卒阨以死也且张释之以入赀为郎则是人材不可决定于所取也况汉帝之诏曰使乆立于庭下宜旌异之
  问汉武帝筑朔方而公孙谏曰不可及朱买臣发十说难之而不得一亦终筑之何也公曰汉武好兴作而谏之者欲以静正之也然买臣严助軰方欲自鬻其说又挟武帝之威以压之则何敢不从所以曰鄙人不知也然武帝疲弊中国而失民心防防天下其本葢买臣导之也吁为天下者可不审其所用乎
  治诗者必论其大体其章句细碎不足道也且诗何必分二南为国风而雅有大小又为颂也葢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故二南言文王之化正于闺房祍席之间以至乎人化之葢风为治家之始而小雅者治国政之始大雅者治天下之始颂者成功之始是谓四始也其余刺恶之诗乃删诗时分附于诸篇其恶之大小自可各见别无意也故惟箴刺之诗不专立名也且十五国风者乃谓车同轨书同文孟子所谓地丑徳齐者也故无所分别先后且季札谓小雅周之衰而王通乃为周之盛其防异矣葢当时乐歌适闻所刺之诗所以为衰而王通原鹿鸣以下之大防所以为周之盛各以所见云尔非不同也
  人必有威然后不为人之所慢侮而事可立亦可以应猝然之变且如子路片言折狱以其有威所以能得人之情而下不能欺且易于丰于噬嗑有雷电之威明故皆能折狱若贲则小明不足以立事所以曰无敢折狱葢无雷之威也
  问刘歆郑康成谓周礼者周公致太平之迹而何休林孝存毁之何也公曰惟春秋诗易书语孟为圣人完书而无后人増益者其余经籍皆有可疑如王制乃汉时博士为之月令亦吕不韦所纂而中庸则子思语也其余杂汉儒者甚众孟子曰诸侯恶其害已也而皆去其籍则制度防亡矣此周礼所以为疑也然又不可全以为非要须攷其所言合于圣人而不悖者取之其不合者勿强为之说斯可矣
  问季札见舞象箾曰美哉犹有憾也服防曰憾恨也恨不及已诛纣也书言四岳举舜孔安国曰四岳知舜之圣不得已而举之夫二子之言固为妄然何为而言之公曰恨可曰惭也言文王不能正纣已有惭徳可也何必曰恨也四岳之所举用悉以丹朱共工为言尧屡却之然后举舜岂非安国便据此而生文乎
  问司马迁作史记以孔子列于世家而豫让名为刺客可乎齐鲁大国也而首书太伯叙传则尊道术而薄六经何也公曰士要须所养者醇所学者醇所师者醇所友者醇然后所言所行皆醇也如马迁所养所学皆不能醇其所师所友亦或如之故其言多驳杂无足怪也以春秋攷之尝讥世卿则世禄可矣葢惟诸侯方得世而卿大夫皆不可以孔子乃曰世家可乎豫譲天下义士也其节凛凛可畏以齐晋周陈之臣观之其祖其父其身皆食其国之禄而享其位至其易主迁代则又泰然就它主之禄而无惭色甚者赞成其簒夺之祸如王俭軰是也以此观豫譲所以报徳者岂非为义士乎列于刺客非也泰伯三以天下譲则齐鲁开国固在其后然亦马迁之意重其譲而取于道也其尊道术而薄六经乃其所学所见之不醇也
  问三代称用肉刑而治后世用行之则病于伤民今可行乎公曰肉刑之法前人论之详矣徒为纷纷尝观唐太宗曰不行井田肉刑不可致治大非也葢前世之法有不可以下行于今世今世之法有不可上通乎古者正欲观时变尔且孝文以仁心废肉刑是也纵云有轻刑之名而其实杀之亦非本意也不幸而已故人疑孝文以严致平然法无病民者要须得良吏乃可行必欲行肉刑须得臯陶者乃可行臯陶不可得得有臯陶之用心者亦可矣此人不可得则肉刑未可轻行也
  左氏云十六相尧不能用四凶尧不能去宜云不用不去不当云不能也葢尧若用之去之则无以成舜功此孔子所言惟天为大惟尧则之也
  君子无所争于文则不可不求胜人凡作文必须自立令前不见古人后不容来者乃善不善其立意自戕
  礼文残阙甚可闵伤仪礼粗为完书然决非尽出乎圣人何以知之且礼者出乎人情也而仪礼有曰父母在不可以为三年之服又曰嫂叔无服所以避嫌也又曰师无服此岂人情哉可以决知非圣人所为也葢多出于汉儒喜行其私意或欲用其师说或利其购金而妄言耳甚可闵也
  问今兵冗矣欲复民兵如何军储乏矣欲复屯田如何公曰今兵势患乎一定而不得动如一路中复置如汉之奔命者数百人使往来赴急不可如驻泊者则盗贼不敢作矣屯田诚难复葢古者兵取于农而其势顺故耕者皆兵也后世兵民既判名已不同况今之兵骄惰不可使岂可令耕乎必不肻矣且兵患不精不患少昔李勣以三千而平定襄古人有以少击众者是兵虽冗无益也
  问卫青不斩禆将王猛弃军迎苻坚与穰苴亚夫异矣公曰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是也若卫青不斩禆将可为保功名者非将法也王猛弃军迎苻坚坚责之是矣
  问人固难知然孔子谓由不得其死孟子谓盆成括必见杀后果如其言何也若萧何谓韩信国士无双武侯谓蒋琬非百里之才后亦果成功何也公曰子路盆成括有取死之道孔孟观其所行而知之纵使幸而免孔孟之言犹信也萧何知韩信之为可用而不能知其终武侯之明固能知蒋琬为可用然人亦难知武侯不免失于马谡也
  问国之本在兵兵之本在将则将才难矣必欲选将当以何术使将能静则折奸谋而不作动则破大敌而制其命其用何术古人谁能之公曰将诚难事不可易言之古之名将各有所长所谓静能折奸谋者所谓上兵伐谋伐谋者能破敌之谋不得用是也不必见于用兵然亦无迹如李牧在雁门二十年而匈奴不敢加兵王霸在上谷亦二十年而敌人不敢窥边近之矣然以数子之才犹须乆任然后有功则将不可遽移易也所谓动则制其命者必胜之将也自古必胜之将惟武侯一人以其兵有节制而不妄动其余皆幸甚尔以李光弼犹战则纳短刀于鞾知其不能必胜也夫以马隆之才武立标募卒得骁勇者三千五百人又请自至武库选仗有此三者所以能多克胜昔髙崇文伐蜀卯时受诏辰时出师兵仗器物皆不假借而毕集以其有素备也所以觧剑门之围平刘辟之乱呉时有将【阙】  无事时常作出兵计故敌人畏之而不敢妄动此正用兵者当法此也然用兵必有骁将必有敢死士故古人去敌百歩犹选敢死士葢敢死士则能壮兵威而骁将则能夺敌之气
  传曰智信仁勇严将之事也则为将必须严严则有威有威则号令明而人畏之然威必素立乃可猝然办事李晟之卒有折人之七筯者斩之而李光弼欲斩贵臣虽天子欲増秩使免死而光弼亦斩之所以威立而人畏之也然郭子仪仁厚得士心而卒伍少及李光弼领其兵皆股栗此可见有威者人乃畏也
  易言忠信所以进徳又曰果行育徳则信与果皆入徳之本士君子所不可须臾忘也而论语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而自汉以来说者皆以为小人之事无乃害徳乎葢孔子以子贡之所问者愈卑而又问其次故曰言必信行必果恐问其次故特举其下者曰硁硁然小人哉硁硁空虚之谓也则是言必信行必果与硁硁然小人哉皆义不相续各是一段也或曰孟子言言不必信行不必果者为大人故此以言必信行必果为小人也殊不思大人者成徳之称其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则如从心之谓惟大人能之而论语所言者士也曷可比大人哉
  浩然之气与北宫黝之勇孟施之勇皆以所养而致之然孟施养成匹夫之勇故不动心而无惧所以视不胜犹胜也孟子曰若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防则必经于思虑而动其心矣故其文势宜自犹胜以上言孟施其量敌以下孟子言施不能如此非一段事也
  书者天子之事也终于文侯之命也费秦二誓何以与焉葢书之文乃旧史之文其篇章之次第乃孔子删而定之故断自唐虞所以明治世教化之本然尧典亦谓之虞书者以尧所以治天下之道非舜以成之则其仁民爱物经纶世变之道不得而显也然尧舜之时道隆也故大禹臯陶之谟皆谓之虞书夏书以往有戒之深防焉故夏书之末继之以商书以商警夏也商书之末继以周者以周警商也周之末继以文侯之命所以警周也其意以为周徳既衰而晋强盛矣宜知所以杜絶簒乱也又继以费所以见鲁公之僭又继以秦以见秦之强大皆以警于周而周不悟所以卒为秦所防故曰费秦二誓所以戒周亦所以警后世也
  春秋鲁史也是诸侯之事也而书曰西狩获麟何也葢孔子所以删春秋者用意深微故用一字有重轻其言获麟诸家止说麟而不论狩非孔子意也葢狩乃天子之事而诸侯云西狩所以讥僭也
  诗之有颂所以明盛徳而告成功虽有文王之业武王之功微成王周公则不作矣是太平之事也而继之鲁颂又附之商颂何也葢自二南言治家之始小雅言治国之始大雅言治天下之始颂言成功之始所以见周家终始之道一隆也其终有鲁颂商颂者何也葢鲁实僭天子今观鲁颂之事岂足为盛徳而岂可告于神明故言季孙行父请命于周而作是颂则以周室既微明鲁之强而僭也其商颂防亡特附之而已故曰得商颂十二篇以此知孔子不欲絶一代之事因其所得而附之非有所褒贬也
  易之书未尝不戒故以未济终焉而说者以为既济岂圣人之意乎葢闗朗子明以六变之说觧易故其言曰易以既济终焉然子明所论六变上不见乾坤下不见未济又疑其法止论终于既济非谓不可终于未济也
  二礼所载终始不同何也夫礼乐不明良可惜也惟仪礼稍为完书然皆说士礼故知论礼者以士礼陞而上之至于天子也然仪礼始于冠昏其法是也终于有司葢以为追逺乃人之大事所以防葬而继之以祭之礼也至于戴礼之所记驳杂讹舛不可胜道葢多出于汉儒之私见其首不以冠昏而以曲礼其终乃以防服四制而制度又多舛杂而不近于人情极可怪也然诗首于闗雎书首于厘降春秋首于聘娶易下经首于咸恒故于礼宜首于冠昏乃为相近而礼记无叙恐未可为确论也
  艮言思不出其位正以戒在位者也言岂特见于事者各有所止而不可出虽心思之运亦不可出矣若夫学者则无所不思无所不言以其无责可以行其志也若云思不出其位是自弃于浅陋之学也
  扬子称孟子之不动心曰贫贱富贵不能动其心大非也夫古之山林长往之士岂不能以贫贱富贵不动其心而世之匹夫之勇者岂非所以死生不动其心也如此则孟子之不动心乃常人尔葢本谓孟子充养之至万物皆备于我而万变悉昭于胷中故虽以齐国卿相之重位亦不动心思之经营而可治故言曰不动心以其养之至也犹之北宫黝之軰虽不足道亦以其养之至也
  孔子言山梁雌雉谓梁高也如屋之有梁桥之有梁以其山之高者而雌处其上可谓得所亦犹小人居乎高位也子路多言者忽于此能黙而识之共以致敬三叹其事焉嗅当作叹葢字之误也扬子亦不详孔子之防而其论雌雉极不稽后之学者信以为然良可怪也
  问歆向言仲舒是非孰当公曰伊吕圣人之佐不得则不兴管晏特一时之豪杰尔以仲舒所学醇正而其三策该通当世之务非俗儒也其荅江都易王曰伐国不问仁人此论又几于孟子矣殆贤者也谓如伊吕则过之其曰未及防夏似少贬矣然但称其所长自足为一时之贤何必远拟古人也
  问丙魏姚宋孰优公曰丙得宰相之体魏有宰相之量姚有经纶之才宋有操持之节皆贤相也然宣帝雄杰明达力能自致中兴虽无丙魏亦可矣若明皇则中才之君可兴为善可与为恶者也故姚宋在而成开元之治姚宋亡而致天寳之乱也然宋则刚者也刚故无私无邪能断能明矣姚喜任数兹【阙】
  贤人不可多得葢天地亦自爱惜况于朋友况于同类况于用人者可不惜之乎且天地若不爱惜人材何以孔子后无孔子孟子后无孟子也
  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而近世拜官徒为饰词已足耻矣而朝廷又为之法曰至某官乃得辞免是教人为伪也其两府有除命未受命必先押入其名自不正葢贤者当以礼进以义退既可押入必可押出也
  近世讲辨之学废夫讲辨所以发明义趣而起已之志虑如陈平之智固宜料天下事无疑方吕氏未诛而平之沉思未决闻陆贾之言然后志思焕然得与周勃交驩则士之智虑未及陈平者曷可废讲辨乎
  问肆大眚何也公曰眚灾之名也五行传曰青眚赤是也据书言眚灾肆赦则是不可常行也故蜀先主言吾游于郑康成陈元方之间未尝言赦而武侯治蜀十年不赦所以刑平而下无幸免之民此言肆者赦之别名又曰肆大眚言非其事也然赦过宥罪天子之事而诸侯行之可知非礼矣其三年因郊而有赦有赏惟王彪之传论之别不见所起
  问吕后欲王诸吕陈平以为可而王陵以为不可孰是公曰陈平有包天下之量自秦汉以来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