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日月升降三万里中,谓夏至谓冬至,其间黄道相去三万里。夏至黄道高,冬至黄道低。伊川误认作东西相去之数。形器之物,虽天地之大,亦有一定中处。伊川谓「天地无适而非中」,非是。

  先生论及玑衡及黄赤道日月躔度,潘子善言:「嵩山本不当天之中,为是天形欹侧,遂当其中耳。」曰:「嵩山不是天之中,乃是地之中。黄道赤道皆在嵩山之北。南极北极,天之枢纽,只有此处不动,如磨脐然。此是天之中至极处,如人之脐带也。」

  「周髀法谓极当天中,日月遶天而行,远而不可见者为尽。此说不是。」问:「论语或问中云:『南极低入地三十六度,北极高出地三十六度。』如何?」曰:「圆径七十二度,极正居其中。尧典疏义甚详。」

  季通尝设一问云:「极星只在天中,而东西南北皆取正于极,而极星皆在其上,何也?」某无以答。后思之,只是极星便是北,而天则无定位。

  南极在下七十二度,常隐不见。唐书说,有人至海上,见南极下有数大星甚明。此亦在七十二度之内。

  月体常圆无阙,但常受日光为明。初三四是日在下照,月在西边明,人在这边望,只见在弦光。十五六则日在地下,其光由地四边而射出,月被其光而明。月中是地影。月,古今人皆言有阙,惟沈存中云无阙。

  「月无盈阙,人看得有盈阙。盖晦日则月与日相迭了,至初三方渐渐离开去,人在下面侧看见,则其光阙。至望日则月与日正相对,人在中间正看见,则其光方圆。」因云,礼运言:「播五行于四时,和而后月生也。」如此,则气不和时便无月,恐无此理。其云「三五而盈,三五而阙」,彼必不曾以理推之。若以理推之,则无有盈阙也。毕竟古人推究事物,似亦不甚子细。或云:「恐是说元初有月时。」曰:「也说不得。」

  问「弦望」之义。曰:「上弦是月盈及一半,如弓之上弦;下弦是月亏了一半,如弓之下弦。」又问:「是四分取半否?」曰:「如二分二至,也是四分取半。」因说历家谓「纾前缩后,近一远三」。以天之围言之,上弦与下弦时,月日相看,皆四分天之一。

  问:「月本无光,受日而有光。季通云:『日在地中,月行天上。所以光者,以日气从地四旁周围空处迸出,故月受其光。』」先生曰:「若不如此,月何缘受得日光?方合朔时,日在上,月在下,则月面向天者有光,向地者无光,故人不见。及至望时,月面向人者有光,向天者无光,故见其圆满。若至弦时,所谓『近一远三』,只合有许多光。」又云:「月常有一半光。月似水,日照之,则水面光倒射壁上,乃月照也。」问:「星受日光否?」曰:「星恐自有光。」

  问:「月受日光,只是得一边光?」曰:「日月相会时,日在月上,不是无光,光都载在上面一边,故地上无光。到得日月渐渐相远时,渐擦挫,月光渐渐见于下。到得望时,月光浑在下面一边。望后又渐渐光向上去。」

  或问:「月中黑影是地影否?」曰:「前辈有此说,看来理或有之。然非地影,乃是地形倒去遮了他光耳。如镜子中被一物遮住其光,故不甚见也。盖日以其光加月之魄,中间地是一块实底物事,故光照不透而有此黑晕也。」问:「日光从四边射入月光,何预地事,而碍其光?」曰:「终是被这一块实底物事隔住,故微有碍耳。」或录云:「今人剪纸人贴镜中,以火光照之,则壁上圆光中有一人。月为地所碍,其黑晕亦犹是耳。」

  康节谓:「日,太阳也;月,少阴也;星,少阳也;辰,太阴也。星辰,非星也。」又曰:「辰弗集于房。」房者,舍也。故十二辰亦谓之十二舍。上「辰」字谓日月也,所谓三辰。北斗去辰争十二来度。日蚀是日月会合处。月合在日之下,或反在上,故蚀。月蚀是日月正相照。伊川谓月不受日光,意亦相近。盖阴盛亢阳,而不少让阳故也。又曰:「日月会合,故初一初二,月全无光。初三渐开,方微有弦上光,是哉生明也。开后渐亦光,至望则相对,故圆。此后复渐相近,至晦则复合,故暗。月之所以亏盈者此也。」

  问:「自古以日月之蚀为灾异。如今历家却自预先算得,是如何?」曰:「只大约可算,亦自有不合处。有历家以为当食而不食者,有以为不当食而食者。」

  历家之说,谓日光以望时遥夺月光,故月食;日月交会,日为月掩,则日食。然圣人不言月蚀日,而以「有食」为文者,阙于所不见。

  日食是为月所掩,月食是与日争敌。月饶日些子,方好无食。

  日月交蚀。暗虚。

  「遇险」,谓日月相遇,阳遇阴为险也。

  日月食皆是阴阳气衰。徽庙朝曾下诏书,言此定数,不足为灾异,古人皆不晓历之故。

  横渠言,日月五星亦随天转。如二十八宿随天而定,皆有光芒;五星逆行而动,无光芒。

  纬星是阴中之阳,经星是阳中之阴。盖五星皆是地上木火土金水之气上结而成,却受日光。经星却是阳气之余凝结者,疑得也受日光。但经星则闪烁开阖,其光不定。纬星则不然,纵有芒角,其本体之光亦自不动,细视之可见。

  莫要说水星。盖水星贴着日行,故半月日见。

  夜明多是星月。早日欲上未上之际,已先烁退了星月之光,然日光犹未上,故天欲明时,一霎时暗。

  星有堕地其光烛天而散者,有变为石者。

  分野之说始见于春秋时,而详于汉志。然今左传所载大火辰星之说,又却只因其国之先曾主二星之祀而已。是时又未有所谓赵魏晋者。然后来占星者又却多验,殊不可晓。

  叔重问星图。曰:「星图甚多,只是难得似。圆图说得顶好。天弯,纸却平。方图又却两头放小不得。」又曰:「那个物事两头小,中心涨。」又曰:「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想见只是说赤道。两头小,必无三百六十五度四分之一。」

  风只如天相似,不住旋转。今此处无风,盖或旋在那边,或旋在上面,都不可知。如夏多南风,冬多北风,此亦可见。

  霜只是露结成,雪只是雨结成。古人说露是星月之气,不然。今高山顶上虽晴亦无露。露只是自下蒸上。人言极西高山上亦无雨雪。

  「高山无霜露,却有雪。某尝登云谷。晨起穿林薄中,并无露水沾衣。但见烟霞在下,茫然如大洋海,众山仅露峰尖,烟云环绕往来,山如移动,天下之奇观也!」或问:「高山无霜露,其理如何?」曰:「上面气渐清,风渐紧,虽微有雾气,都吹散了,所以不结。若雪,则只是雨遇寒而凝,故高寒处雪先结也。道家有高处有万里刚风之说,便是那里气清紧。低处则气浊,故缓散。想得高山更上去,立人不住了,那里气又紧故也。离骚有九天之说,注家妄解,云有九天。据某观之,只是九重。盖天运行有许多重数。以手画图晕,自内绕出至外,其数九。里面重数较软,至外面则渐硬。想到第九重,只成硬壳相似,那里转得又愈紧矣。」

  雪花所以必六出者,盖只是霰下,被猛风拍开,故成六出。如人掷一团烂泥于地,泥必灒开成棱瓣也。又,六者阴数,大阴玄精石亦六棱,盖天地自然之数。

  问龙行雨之说。曰:「龙,水物也。其出而与阳气交蒸,故能成雨。但寻常雨自是阴阳气蒸郁而成,非必龙之为也。『密云不雨,尚往也』,盖止是下气上升,所以未能雨。必是上气蔽盖无发泄处,方能有雨。横渠正蒙论风雷云雨之说最分晓。」

  问:「雷电,程子曰:『只是气相摩轧。』是否?」曰:「然。」「或以为有神物。」曰:「气聚则须有,然纔过便散。如雷斧之类,亦是气聚而成者。但已有渣滓,便散不得,此亦属『成之者性。』张子云:『其来也,几微易简;其究也,广大坚固。』即此理也。」

  雷如今之爆杖,盖郁积之极而迸散者也。

  十月雷鸣。曰:「恐发动了阳所以大雪为丰年之兆者,雪非丰年,盖为凝结得阳气在地,来年发达生长万物。」

  雷虽只是气,但有气便有形。如蝃蝀本只是薄雨为日所照成影,然亦有形,能吸水,吸酒。人家有此,或为妖,或为祥。

  虹非能止雨也,而雨气至是已薄,亦是日色射散雨气了。

  伊川说:「世间人说雹是蜥蜴做,初恐无是理。」看来亦有之。只谓之全是蜥蜴做,则不可耳。自有是上面结作成底,也有是蜥蜴做底,某少见十九伯说亲见如此。记在别录。十九伯诚确人,语必不妄。又,此间王三哥之祖参议者云,尝登五台山,山极高寒,盛夏携绵被去。寺僧曰:「官人带被来少。」王甚怪之。寺僧又为借得三两条与之。中夜之间寒甚,拥数床绵被,犹不暖。盖山顶皆蜥蜴含水,吐之为雹。少间,风雨大作,所吐之雹皆不见。明日下山,则见人言,昨夜雹大作。问,皆如寺中所见者。又,夷坚志中载刘法师者,后居隆兴府西山修道。山多蜥蜴,皆如手臂大。与之饼饵,皆食。一日,忽领无限蜥蜴入庵,井中之水皆为饮尽。饮干,即吐为雹。已而风雨大作,所吐之雹皆不见。明日下山,则人言所下之雹皆如蜥蜴所吐者。蜥蜴形状亦如龙,是阴属。是这气相感应,使作得他如此。正是阴阳交争之时,所以下雹时必寒。今雹之两头皆尖,有棱道。疑得初间圆,上面阴阳交争,打得如此碎了。「雹」字从「雨」,从「包」,是这气包住,所以为雹也。

  古今历家只推算得个阴阳消长界分耳。

  太史公历书是说太初,然却是颛顼四分历。刘歆作三统历。唐一行大衍历最详备。五代王朴司天考亦简严。然一行王朴之历,皆止用之二三年即差。王朴历是七百二十加去。季通所用,却依康节三百六十数。

  今之造历者无定法,只是赶[走尔]天之行度以求合,或过则损,不及则益,所以多差。因言,古之锺律纽算,寸分毫厘丝忽皆有定法,如合符契,皆自然而然,莫知所起。古之圣人,其思之如是之巧,然皆非私意撰为之也。意古之历书,亦必有一定之法,而今亡矣。三代而下,造历者纷纷莫有定议,愈精愈密而愈多差,由不得古人一定之法也。季通尝言:「天之运无常。日月星辰积气,皆动物也。其行度疾速,或过不及,自是不齐。使我之法能运乎天,而不为天之所运,则其疏密迟速,或过不及之间,不出乎我。此虚宽之大数纵有差忒,皆可推而不失矣。何者?以我法之有定而律彼之无定,自无差也。」季通言非是。天运无定,乃其行度如此,其行之差处亦是常度。但后之造历者,其为数窄狭,而不足以包之尔。

  问:「历法何以推月之大小?」曰:「只是以每月二十九日半,六百四十分日之二十九计之,观其合朔为如何。如前月大,则后月初二日月生明;前月小,则后月初三日月生明。」

  闰余生于朔不尽周天之周天之气,谓二十四气也。月有大小,朔不得尽此气,而一岁日子足矣,故置闰。

  中气只在本月。若趱得中气在月尽,后月便当置闰。

  沈存中欲以节气定晦朔,不知交节之时适在亥,此日当如何分。

  或说历四废日。曰:「只是言相胜者:春是庚辛日,秋是甲乙日。温公潜虚亦是此意。」

  五子六甲,二五为干,二六为支。

  先在先生处见一书,先立春,次惊蛰,次雨水,次春分,次谷雨,次清明。云:「汉历也。」

  子升问:「人言虏中历与中国历差一日,是否?」曰:「只如子正四刻方属今日,子初自属昨日。今人纔交子时,便唤做今日。如此亦便差一日。」

  历数微眇,如今下漏一般。漏管稍涩,则必后天;稍阔,则必先天,未子而子,未午而午。

  历法,季通说,当先论天行,次及七政。此亦未善。要当先论太虚,以见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一一定位,然后论天行,以见天度加损虚度之岁分。岁分既定,然后七政乃可齐耳。

  或问:「季通历法未是?」曰:「这都未理会得。而今须是也会布算,也学得似他了,把去推测,方见得他是与不是。而今某自不曾理会得,如何说得他是与不是。这也是康节说恁地。若错时,也是康节错了。只是觉得自古以来,无一个人考得到这处。然也只在史记汉书上,自是人不去考。司马迁班固刘向父子杜佑说都一同,不解都不是。」

  陈得一统元历,绍兴七八年间作。又云:「局中暗用纪元历,以统元为名。」

  浑仪可取,盖天不可用。试令主盖天者做一样子,如何做?只似个雨伞,不知如何与地相附着。若浑天,须做得个浑天来。或录云:「有能说盖天者,欲令作一盖天仪,不知可否。或云似伞样。如此,则四旁须有漏风处,故不若浑天之可为仪也。」

  先生尝言:「数家有大小阳九。」道夫问:「果尔,则有国有家者何贵乎修治?」曰:「在我者过得他一二分,便足以胜之。」

  问:「周公定豫州为天地之中,东西南北各五千里。今北边无极,而南方交趾便际海,道里长短敻殊,何以云各五千里?」曰:「此但以中国地段四方相去言之,未说到极边与际海处。南边虽近海,然地形则未尽。如海外有岛夷诸国,则地犹连属。彼处海犹有底,至海无底处,地形方尽。周公以土圭测天地之中,则豫州为中,而南北东西际天各远许多。至于北远而南近,则地形有偏尔,所谓『地不满东南』也。禹贡言东西南北各二千五百里,不知周公何以言五千里。今视中国,四方相去无五千里,想他周公且恁大说教好看。如尧舜所都冀州之地,去北方甚近。是时中国土地甚狭,想只是略相羁縻。至夏商已后,渐渐开辟。如三苗只在今洞庭彭蠡湖湘之间。彼时中国已不能到,三苗所以也负固不服。」后来又见先生说:「昆仑取中国五万里,此为天地之中。中国在东南,未必有五万里。尝见佛经说昆仑山顶有阿耨大池,水流四面去,其东南入中国者为黄河,其二方流为弱水黑水之类。」又曰:「自古无人穷至北海,想北海只挨着天壳边缘北边地长,其势北海不甚阔。地之下与地之四边皆海水周流,地浮水上,与天接,天包水与地。」问:「天有形质否?」曰:「无。只是气旋转得紧,如急风然,至上面极高处转得愈紧。若转纔慢,则地便脱坠矣!」问:「星辰有形质否?」曰:「无。只是气之精英凝聚者。」或云:「如灯花否?」曰:「然。」地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