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钟集

  钦定四库全书     子部一
  木钟集        儒家类
  提要
  【臣】等谨案木钟集十一卷宋陈埴撰埴字器之永嘉人尝举进士授通直郎致仕其学出于朱子永乐中修五经大全所称潜室陈氏即埴也是编虽以集为名而实则所作语録凡论语一卷孟子一卷六经总论一卷周易一卷尚书一卷毛诗一卷周礼一卷礼记一卷春秋一卷近思杂问一卷史一卷其说大学中庸列礼记之中盖其时四书章句集注虽成犹私家之书未悬于国学施之功令故仍从古本史论惟及汉唐则伊洛之传不以史学为重偶然及之非専门也其体例皆先设问而答之故卷首自序谓取礼善问者如攻坚木善待问者如撞钟义名木钟刋板久佚明治十四年温州知府邓淮始得旧本重刋自第五卷至十一卷皆题曰某卷下疑或各佚其上半卷而核其所列则书始二典诗始比兴赋春秋始隠元年近思杂问始理气史始汉皆不似尚有前文惟周礼不始天官而始府史礼记不始曲礼而始王制似有所佚然府史之名先见于序官而王制亦礼记第三篇即从此托始亦无不可宋本既不可见姑阙斯疑焉可矣乾隆四十四年五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陆 费 墀




  木钟集题词
  志曰善问者如攻坚木善待问者如撞钟朋友讲习不可以无问也问则不可以无复今之不善问者徒先其所难后其所易取其节目之坚乃欲一斧而薪之不少徐徐以待其自解则匠石从旁而窃笑之矣至其待人之问者或小叩之而大鸣或大叩之而小鸣不待其再至而亟尽其余声或余之未尽而恣其人之更端焉然则是钟也其必州鸠氏之所弃者乎余非待问者顾诸友方持班氏之斧以运成风之巧乃欲以空中之物随酢焉其不哆然肆黯然哑者几希矣或曰空故能声虚故能应壊木之窍穴而万籁出焉物固有然者矣余有感于斯言也取二物因命之曰木钟焉子幸有以问余余方以问子永嘉潜室陈埴题



  钦定四库全书
  木钟集卷
  宋 陈埴 撰
  论语
  殷有三仁焉集注谓不咈乎爱之理而有以全其心之徳岂三子皆同于爱宗社邪
  三子不私其身其心可鉴可以吐出见先王于地下盖全是一片至诚恻隠之理他无所有故谓之仁
  三仁之称比干与焉荀息之死可谓之仁否
  私欲浄尽天理浑全方可言仁谓荀息忠于所事则可谓死当于理而无私心则未也
  比干以谏死谓之忠可也而孔子谓之三仁是忠可为仁也至子张问令尹子文何如孔子只许之以忠以为未知焉得仁是忠与仁犹有迳庭也
  不是将忠便唤作仁此心统体无私浑是天理方可言仁子文于此处保明未过在
  知及之仁不能守之固不可仁既能守之而犹有不庄不以礼之戒集注谓有气习之偏何邪
  盖虽是有仁能持守然当临莅之时举动之际此心小懈即妄念便生须是逐时照管令罅缝不开才有罅缝便有气习之偏先来有此故到此不能不萌动也 此是圣贤检身上工夫周宻处虽是本体已造醇美犹恐节目上有疵又须逐节照管要令尽善尽美 徳盛者必不狎侮言小疵消尽也今虽大人先生犹有戏语皆是未过此一闗
  冉求自谓可使足民观其用于季氏苐能为之聚敛附益使赋粟倍他日此几于厉民之事
  冉求有为政之才圣人屡许之且以政事名想必有可观者但义理不胜利欲之心过失处多耳
  南容公冶长二子优劣
  南容言行可法处多公冶长事不多见苐圣人称其婿之必非已下人不必论他优劣只当法其善行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学者不可缺一夫子责伯鱼学诗学礼而不及乐何邪
  家庭之训只说到诗礼上且就切近处说乃圣人逺其子之道非是前三语可论为学之次也
  伯鱼圣人之子陈亢意其有异闻及止闻诗礼之训乃知圣人逺其子愚意伯鱼之资禀稍劣故圣人止以是告也使其有曾顔之资亦当以曾顔者告之矣若一以逺其子则是有心于公也圣人然乎哉
  父子主恩义方之训又说到这处若伯鱼天资頴悟即饮食起居无非教也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圣人何隠乎尔曾顔可至伯鱼亦可至自是日用不知耳子路不悦孔子为公山氏之召而孔子以为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如何从季氏之家臣便展得为东周事业
  圣人行道自有为之兆处弗扰之徒圣人未必果从他但悯时行道之意于此乎见耳
  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至于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夫阳货与此人皆一时叛臣孔子不见阳货而欲见此人何也
  圣人道大徳宏无可无不可虽是恶人茍其一时意向之善交际之诚圣人无不与者阳货则见之之意不实交际之礼不诚故孔子不欲见之孟子曰茍善其礼际斯君子受之矣
  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夫子矢之曰天厌之天厌之圣人道大徳全于交际上自有斟酌子路之不悦固是不知夫子然夫子亦可自舒徐释其疑何必指天自誓
  子路勇于自信信圣人不及如此等处屡形于辞色屡见于问答想是圣人说他不下故矢心以誓之欲其退而思之耳
  公山佛肸之召夫子皆欲往而卒不往固知其人之不可变事之终不可为也毋乃与初意戾乎
  始之欲徃君子以自强不息终之不徃君子以致命遂志
  集注解未可与权举洪氏之易九卦终于巽以行权何也
  举易一语见权者圣人之终事易三陈九卦凡二十七节道理最微末梢一语方以权终之见得不可骤语也可与立立底意思
  立谓守得住可决定保明他作好人也
  夫子言谁毁谁誉一章
  毁者称人之恶而损其真誉者人之善而过其实先详两字名义方可圣人自言我无损真过实之毁誉者若间有所誉必是已尝试其事也非过其实以扬之若毁人之恶而损其真则决无是事集注自可玩人自不察耳
  则以学文晦翁以文为重文质彬彬晦翁以质为重
  文对质说则为文采之文因学而言则为射御书数之文今人所学只以诗书六艺为文古时却无许多书只是去刑名度数上加意所以古人长于数而短于理圣门遂讲明理学后人得许多书于理义甚明于实学无有古人如申屠嘉周勃之徒皆是资质好缘不曾讲求义理所以只是一个重厚若是文采须是有质方可施如绘事后素之意
  以徳报怨是圣人气象处欲以直报怨者何邪
  以徳报怨是为嫌故饶他一着不是循理正大意思却是私心以直报怨初无怨恶心只是道理如何当举则举当废则废却是公心
  又曰以直报之岂不正大岂不忠厚当利则利当贵则贵当用则用当舍则舍惟出以正岂不是忠厚处圣人言语一一自有斟酌
  泰伯诸侯也有一国也夫子以为三以天下让
  周之得天下来歴自泰伯之让始故其让国处人得见其迹其让天下处人莫知其心所以圣人表出来泰伯之让在太王时亊迹甚微人莫能知圣人推见至隠以其本心与文王同故俱称为至徳使不偕逃亦自足以造周故又言以天下让
  泰伯之让国与夷齐同否集注曰其心则夷齐之心而事又有难处者
  太王有翦商之志又以王季生圣子意欲立之而事迹未见泰伯窃窥此意故逃之盖其处父子兄弟之变而欲全天性之恩处商周兴亡之际而欲全君臣之义其事皆类夷齐而泯其迹所以为至徳
  孔子曰伯夷叔齐求仁而得仁伯夷以父命为尊叔齐以天伦为重是固天理恁底然二子只勾当得自身上道理无亏欠处若律以天下之大义叔齐辞伯夷又辞更无仲子谁担当得这国事去彼仲子既于天伦父命两不相干受之毋乃非邪
  既是勾当得自身上道理无亏欠处更复何求所谓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圣贤杀身成仁只要覩个是耳若更反顾身后去即成计较之私矣二子既逃国归仲子于天理人伦已安若仲子更执夷齐之义夷齐亦管不得它彼视国直敝屣耳
  夫子贤伯夷首阳之节孟子讥其隘夫子仁管仲纠合之功孟子以曾西之所不为
  孔子虽尊伯夷然只列于逸民之目而自谓我则异于是孟子隘之语起于此虽称管仲然小器不知礼之讥黒白较然孟子羞称之语始于此孟子愿学孔子故不与诸子处乃真与圣人同符末学所未喻也
  子贡问管仲非仁详程子所论知子路不当死于辄之难后世有浅丈夫者始以利合后来值彼患难遂相从以死自以为义者要之与此无异子路之未得为正管仲之未遽为罪者圣人所以开人悔过之门未知然否
  以所事而死之正也以所事非正而恕其不死权也管仲当时幸然不死却无临难规避意后来事威公亦无茍合意故圣人权其事宜而谓其可以无死后世为人臣子所事不正既不能蚤辨却到临变时以管仲借口此则仲之罪人也
  孔门三尺童子羞称五伯以其先诈力而后仁义孔门之称管仲乃曰如其仁又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袵何孔门不取而圣人深喜其功
  管仲有仁者之功自不可掩没然其规模浅近器度狭小亦不逃君子之讥孔门功过不揜元气之流行也孟子功利不道泰山之岩岩也
  夫子于季康子诸子问门人之仁皆所不许独首肯管仲岂在他人则进之在门墙则麾之邪
  仁有粗细说细处孔门诸子多有未能说粗处伯者之臣却能之盖管仲乃仁者之功功虽可称道过自不可揜必如三仁廼可耳
  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
  以所事而死之召忽之义正以所事非正而可以无死则忽为伤勇故管仲圣门置生死不论
  仁者纯乎天理管仲假仁者也孔子遽许以仁集注以为利泽及人而许以仁之功原其心既未纯乎天理则功岂足以为仁乎或以为如其仁者仁管仲之仁者
  仁管仲之仁前辈此说甚巧但详此章圣人极口称道故晦翁不喜此说作谁如其仁解之盖潜详文势当然然大意只及人之功耳其心之广狭公私则未论至说小器处却见心之广狭公私瑕瑜不揜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及其称殷之三仁比干与焉谓其足以成杀身之仁也若夫荀息守先君之命卒死于难不审可谓杀身之仁否
  据荀息之事只是以言许先君不敢负它一死谓之信则可谓之仁则未盖上面大欠商量献公奚齐之父子于天理人伦上有何道荀息与它一担担了只是为贼担担故其死也虽不得罪于献公而得罪于国人所谓但知食焉不避其难之为义而不知食出公之粟为非义若子路是也合夷齐三仁陈文子令尹子文子路事防便见仁不仁
  子贡问博施济众与兼爱何以异愚谓博施济众皆自我推之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兼爱则泛然爱之无父无君之谓
  子贡防极髙大底来说圣人只就低小处说今不防圣人意却就子贡脚下起意才随子贡意便陷落墨氏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此却是低小处发脚即非子贡意
  夫子言吾未见蹈仁而死者也后又言志士仁人有杀身以成仁者
  蹈仁有益无害人何惮而不为此勉人为善之语若到杀身成仁处是时不管利害但求一个是而已学者患不蹈仁耳蹈仁则心无计较之私若义所当死而死虽比干不害为正命
  爱主仁言孔子许子产以惠人集注以为是其心一以爱为主未审可谓之仁否
  仁者天下之公理若姑息小惠乃是私心不可言仁子产能食而不能教知惠而不知政故圣人但以惠人目之仁则不知也
  孔子说仁多不同
  圣人说仁多就行仁处及用心处说孟子以恻隠言仁之端则是仁底正头面程子说四肢风痹则为不仁亦是盖其顽然不知痛痒是无知觉仁者此心浑融明达断不若此
  恻隠之心是正头面人之为人满腔子是恻隠之心然此心不曾流行者障翳未除耳孔门工夫皆是务除障翳故学者随病求药圣人对证用药所以多不同刚毅木讷如何是近仁集注云刚毅不屈于物欲木讷不至于外驰故近仁切疑人之一身若忠信爱敬等皆是大节目若就仁上比并更当何说
  刚毅木讷有近仁之资忠信爱敬乃为仁之目刚毅木讷四者出于天资而未尝学问其资全故可语仁未尝学问故止于近仁
  巧言令色鲜矣仁是致饰于外以悦人本心之徳斵丧而失其所以为仁也记曰辞欲巧诗称仲山甫曰令仪令色则巧言令色不见为不可何邪
  辞色未尝不欲温和柔顺但务巧令以媚人者必非诚实之士既下了此等种子在心将来狐媚蛊毒皆此种子为之故圣门深戒
  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谢氏以为毫发之间心不在焉则未免为不仁意者君子有一念不仁则便可退而为小人小人有一念之仁则亦可上而为君子以为未有小人而仁岂其隙光半防者皆不足取乎
  君子容有不仁处此特君子之过耳盖千百之一二若小人本心既丧天理已自无有何得更有仁在己自顽痹如铁石亦无醒觉之理甚言小人之不仁也此君子小人指心术邪正言君子存心虽正犹有私意间发之时小人本心既无纵有隙光暂见决不胜其虺蛇之毒此章深惜小人之丧失本心也
  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然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安有不仁者
  此章为小人设言小人决无有仁心者不可以辞害意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集注云君子过于爱小人过于忍不知合君子小人之过观之则可以知仁还是君子小人各自于其过处观之
  过于厚处即其仁可知过于薄处即其不仁可知观其人之过可以知其仁不仁矣中含不仁字
  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好仁必恶不仁恶不仁必好仁二者并行而不相悖圣人必于好恶上分轻重何也
  性各有偏重顔子正是好仁之人岂不能恶不仁只缘好仁意思胜如恶不仁孟子正是恶不仁之人岂不能好仁只缘恶不仁意思胜如好仁故各于偏重处成就茍志于仁无恶也方志于仁未是行得仁安保其每有尽善夫子以为无恶不识志于仁便可无恶否
  此是君子小人分路犹向东行人一心向东去无复有回转向西之理西行人亦然志字当防心之所之之谓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程子云了此便是彻上彻下之意未知这意思如何
  博而能笃切而又近如此学问尽鞭辟向里心不外驰故言仁在其中盖心存而仁便存彻上彻下谓下学中天理便在此无两个涂辙学虽博而志则笃问既切而思又近是其日用之间近理鞭辟不向外驰心既存在则仁亦在是矣指存心便唤作仁固不可但离了心外更何处求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