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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斋杂说
○子击磬说
子击磬于卫荷蒉者过其门而闻之曰有心哉击磬乎因闻磬之声而知孔子之心不可谓不知孔子者也继之以鄙哉硁硁乎之言非谓鄙夫子而发此言也葢鄙时人耳硁硁非石声也硁硁然小人哉岂石声乎硁硁乃小石之坚者喻其难入也是鄙当时之人有言难入莫我之知斯时也可已则已矣水深则以衣而涉之所谓深则厉也水浅则摄衣而渉之所谓浅则掲也或厉或掲当顾其时可也夫子闻荷蒉之言信其言曰果哉谓诚然也末训无之训往叹其时之无所往也子路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是知末之谓无所往也明矣惟其无所往故夫子终有难矣之叹见得圣贤相与伤时如此其切若以为相鄙相讥则失圣贤之意矣斯己之己字先儒有以己身而言者葢谓善其身而已夫子以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为仁之方可谓夫子独善其身而已哉当知斯已而已乃知夫子之道不行而劝之止耳即楚狂接舆所谓己而已而之义
○三变说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所谓变者非谓有迁改也望之俨然即所谓动容貌也毋不敬之义也即之也温即所谓正颜色也俨若思之义也聴其言也厉即所谓出辞气也安定辞之义也变虽有三皆自一身明之初无迁改所以每变皆善即子夏所言推之在人一身又有三变者存焉一曰举止变二曰精神变三曰心志变举止变者必傲必忽甚则至于慢上陵下亲者失其为亲故者失其为故矣精神变者必昏必耄甚则至于形枯气惫不为声色所困必为疾病所攻矣心志变者必险必诈甚则至于损人害物非但失其本心又将殃及子孙矣是三变也皆因物而变迁致改常而莫觉所以毎变皆不善有志于学者可不知所自警哉樊迟问仁孔子告以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是即自警之方也居处恭则必无骄傲之过何患乎举止之变哉执事敬则必无淫佚之过何患乎精神之变哉与人忠则必无欺伪之过何患乎心志之变哉果能此道以警夫三者之变则意诚心正身修其于君子之三变斯能无愧于子夏之言矣
○忠恕说
忠者中心无欺所谓尽其心者也恕者即无欺之心推以及人所谓举斯心而加诸彼而已者是也曽子则以为一贯子思则以为违道不逺何也葢曽子之言忠恕主生而知之者言是指自诚明谓之性者言也诚者天之道也故直以一贯论圣人之道子思之言忠恕主学而知之者言是指自明诚谓之教者言也诚之者人之道也故以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论贤人之所学先反求诸己而后及诸人于道能无违乎然而忠恕存焉此所以不逺也夫子思受道于曽子者也其论忠恕乃与曽子异者譬之伐柯然子思所伐之柯与曽子所伐之柯本无异也子思所以伐之与曽子所以伐之则异矣曽子伐柯胷中自有成柯不视其所执者为法则自然能成子思伐柯非以所执者为法则不能有成所以曽子见得夫子一贯之道忠恕而已而子思则见得曽子忠恕违道不逺也然则学者欲明忠恕之要当以曽子之言明之欤抑当以子思之言明之欤故尝以谓曽子之言忠恕涵养工夫也子思之言忠恕践履工夫也欲尽涵养之道者要当以一贯之旨会之于心欲求践履之实者必当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者行之于己如此则合内外之道而两无不尽斯于曽子子思之言俱无愧矣
○师说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师者人之模范岂人之所患乎而人之所以患之者好为之过也师而好为则存于中者必有自大之心发于外者必将往教于人此其为患何可胜言是知为师之道必学识之明可以为人之师而人自然而来学则斯无患矣所以圣人论师必先言其知次言其可如论语论可以为师则先之以温故知新学记论可以为师亦先之以知教之所由兴废夫师必贵乎先知者葢有所知则学识眀由是以己所知而觉人所不知斯尽其善喻之道何师之不可为哉是故学记一篇始终専主知言至论能博喻然后能为师亦必以知至学之难易为本葢以知则昭昭斯可以使人昭昭也此师道之所以贵乎知也宜乎中庸曰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是亦以知为贵也知所以治人则为人之师斯无愧矣噫此大学之道所以必先致其知与
○儒行说
儒行一篇学者皆疑其非圣门之书谓为汉儒所作详其文势固有可疑葢孔子对哀公之问亦当有儒行之说但不如是之铺叙耳其间措辞立意不可谓全无圣人之语如言道涂不争险易之利冬夏不争阴阳之和非学识明者不能言非学力至者不能行是岂汉儒之所能言所能至哉恐出于孔门弟子之所记而汉儒从而润色修饰之故有儒行之篇也夫当道涂之间平易之地则逊之于人艰险之地则躬自履之而不辞当冬夏之时暑则逊人以清凉之所寒则逊人以温暖之所而身之所处则虽寒暑有所不避推其所为谓非儒者之行可乎且以近世为儒者论之其在文闱也孰不欲己得而人失其在仕路也孰不欲己髙而人下凡于利害之中能处之以不争而无愧于儒行之所言者几何人哉即此两语明其不争之义则知儒行之言皆儒者终身践履之法读之者固不可以为汉儒之言而不加意也
○五福六极说
五福言富不言贵说者以为富则贵在其中夫有财者富有爵者贵谓富即贵不可也然则五福不言贵岂谓贵不可以言福哉葢洪范之于贵以有德为福不以有爵为福也虽有人爵之贵茍天爵之不修则虽贵不可保安可言福当知二曰富之后宜以贵继之不继之以贵而四曰攸好徳者是言所好者徳则贵斯可保此其所以为福也故知箕子之于五福不以贵言而惟以攸好徳言葢眀攸好徳则贵在其中矣六极言贫不言贱说者以为贫则贱在其中夫无财者贫无爵者贱谓贫即贱不可也然则六极不言贱岂谓贱不可以言极哉葢洪范之于贱以无徳为极不以无爵为极也人虽无人爵之贵茍天爵之不弃则虽贱不能移安可言极当知四曰贫之下宜以贱次之不次之以贱而五曰恶者是言恶则所好者非徳而贱必至于移此其所以为极也故知箕子之于六极不以贱言而惟以恶言葢明恶则贱在其中矣三复箕子之论福极贵者可以谓之福而不以贵言福必以攸好徳为福贱者可以谓之极而不以贱言极必以恶为极是欲贵者不以贵而骄奢贱者不以贱而暴弃也然则处贵与贱者观箕子之言其于福善祸淫之道可不知所戒哉可不知所谨哉
○种徳说
种徳之旨发于大禹之论皋陶必以迈为言者葢种徳之在人禀受于天昭明于心践履于身此乃根本在此惟其根本在此故以种之为贵种也者讲学以耨之如农夫之殖苖日新日益所以熟夫仁也不种则生意不续不续则不可久逺而所谓根本者斯如朽木之不可雕也种则系辞所言生生之谓易诗之所言实函斯活者于是乎发见与天地同流宜乎大禹以迈之一字推明其义也武王知此亦曰植徳务滋植徳即种徳义务滋即迈义中庸论寿断之以子孙保之之辞由家而论必其乃祖乃父种之于先若子若孙种之于后续续不已斯可以寿言之寿则迈与滋之义咸在其中矣即一中庸之言取诗中所言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论文王之徳之纯纯亦不已是发明至诚无息之理也惟至诚无息自然不已非有所勉而然也易言天地之道久而不已与此不已同义若夫义有不可巳必待勉而不已者乃学者进徳之功也如颜子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孔子以为吾见其进此知其不可已自勉而不己者也所以未见其止无愧于不己之义如冉子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孔子以为今女画是于其不可已不能自勉而终己之者也所以中道而废其于不己之义终不能无愧焉夫冉子之不己较之颜子之不已所学固有浅深(原本缺)用其心而不己者则冉子之己是亦自(原本缺)逮耳未为得罪于名教者也何以言之葢不己有二义有为善而不己者有为利而不己者鸡鸣而起孶孶为善此不己于善者也所以为舜之徒鸡鸣而起孶孶为利此不己于利者也所以为跖之徒人而为跖之徒是为名教之罪人矣于此而不知戒圣人之所深忧也故孔子曰老之时血气既衰戒之在得是戒其为利而不己也当苍头白发之余而贪多务得之念不息劳其筋力瘁其体肤耗其精神一不暇顾其所以家传者守为世宝自然流芳绵逺岂非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者哉
○种徳喻
种麻得麻种荳得荳顾其所种者种(上声)如何耳惟其种有不同故人之种之近取诸身逺取诸物亦不能无异也有种而求获者有种而不求获者求获者为利也不求获者为善也由是而推则知朝种暮获市人之种也时种岁获农夫之种也所以种者皆为利非种徳之谓也若夫以时而种久不求获此圣贤之种也所以种者本为善初无利心焉斯可谓之种徳矣
○理一说
理在天下一而已矣理之所以一者根于心也由其心而推之何适而非理哉统于心而无不善之谓性动于中而有所欲之为情萌于心而有所为之谓意存于心而有所慕之谓志凝于心而有所想之谓思想于心而有所懐之谓念念于心而有所谋之谓虑公于心而有所觉之谓仁行于心而无不当之谓义别于心而有所节之谓礼明于心而有所见之谓智究于心而无不孚之谓信得于心而无所歉之谓徳运于心而无不通之谓道立于心而无所倚之谓中发于心而无所戾之谓和尽于心而无或欺之谓忠推于心而无不容之谓恕一于心而无不敬之谓诚妙于心而不可测之谓神神于心而有所变之谓易无非心也无非理也人人有是心具是理而不能无智愚贤不肖之殊者学与不学之分耳学则有以用其心不学则心无所用此人所以不可不学也学明则心明心明则理明理明则会其有极归其有极而系辞之所谓一致论语之所谓一贯孟子之所谓一揆自然黙而成之不言而信矣然则膺千里牧民之任诚体此以承流宣化而邦民有不被其泽哉
○天理人欲说
天理人欲说者多分而言之谓天理为善人欲为不善殊不知天理初不外乎人欲而人欲中固未尝无天理也使夫人之所欲与天理相违谓为不善可也若其所欲与天理相合其可以为不善哉当知人欲之与天理合之则一而公公则无不善也违之则二而私私则斯为不善矣所以孔子有言我欲仁斯仁至而孟子亦言可欲之为善曰仁曰可无非本天理言之所欲如是谓之不善可乎而说者多以不善言欲者葢以欲之在人所不能无而人之所欲常患其纵纵则违乎天理故孔子发明从心之旨复有所欲不踰矩之训而孟子推明养心之要又有寡欲之说皆所以戒其纵也易损卦之象不言无欲惟言窒欲此其旨也故尝以谓有无心之欲有有心之欲无心之欲不能无有心之欲不可有记言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此无心之欲也在人岂能无哉语言枨也欲焉得刚则有心之欲也在人岂可有哉诗于隰有苌楚序言思无情欲夫诗之所谓情欲者欲之私也惟其私欲不可有故以思无言人如有此则灭天理穷人欲矣灭天理蔽夫天理而无所明者也穷人欲纵乎人欲而至于极者也天理不灭则人欲不穷故欲其天理之明者必当以情欲为戒能无情欲则天理自明何灭之云天理既明则人欲不纵何穷之云夫如是则天理人欲合而为一于道斯为得矣孟子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其斯之谓欤
准斋杂说卷上
●钦定四库全书
准斋杂说卷下
(宋)吴如愚撰
○忍说
忍之字一也而有二义焉有不仁之忍有能容之忍孟子曰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是以不忍为仁也齐宣不忍牛之觳觫孟子以为仁术夫既以不忍为仁则忍为不仁也明矣故知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先以是可忍也为言者盖明季氏之不仁也八佾天子之舞而季氏不仁之心且忍扵僭则推是心以徃何所不至所以继之曰孰不可忍也抑明季氏之不仁将不止乎此矣是所谓不仁之忍也乃若书曰必有忍其乃有济下文继言有容徳乃大是所谓能容之忍也惟其忍可以济事故孔子亦言小不忍则乱大谋盖谓小不能容忍则大谋不可成此忍之一字所以义有不同也由其字同而义异故主仁术言之不忍为善而忍乃为不善主容徳言之能忍为善而不忍为不善二说虽若相反而义则在扵兼明盖存心贵有所不忍而忍则非恻隐之端临事贵能有所忍而不忍则无含宏之量此忍之在人所以贵乎两尽其义也求之扵古能两尽其义者其周之太王乎当其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事之以犬马事之以珠玉亦可谓能忍矣至其不免乃属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是即不忍人之心也夫惟有不忍人之心而又能临事而忍此所以邠人称之为仁人从之者如归市卒至八百年之基业由是而成焉噫忍之为义闗系于人也其大如此然则后世之士有志于事功者其扵存心临事之间可不知所以用其力乎虽然存心固不可有不仁之忍临事固不可无能容之忍又当顾性禀而加之以学力则义斯两尽性之所禀者柔则用力扵忍也为易性之所禀者刚则用力扵忍也为难颜子禀性柔而益之以学力故能其心三月不违仁终至于犯而不校子路禀性刚虽益之以学力终不能无愠见之色行行之气是又学者不可不知者也知此而用力焉其扵忍也何患乎不能两尽其义哉义至扵两尽则终归扵一道何以言之盖存心无不仁之忍者其心必恕临事有能容之忍者其心亦恕是知恕者忍之良方也孔子曰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学者不用力扵忍则已茍用力扵忍请以是思之
○术说
人不可以亡术人而亡术则是为不学之人后世学者多言术非圣门之所尚殊不知术之名一也而义则有二焉有法术之术术之可为法者也有技术之术术之见扵技者也乡饮酒义曰古之学术道者将以得身也是故圣人务焉王制曰乐正崇四术立四教顺先王诗书礼乐以造士此法术之见扵礼记者也孟子治儒术之道所治者正此道术而谓圣门不以术为尚可乎盖自秦人焚灭经术而术之可为法者遂致湮微汉世之君不知有帝王之术而或惟方术是好由是技术兴焉技术既兴而术之名斯不美矣则亦宜乎后之学者于术无所取也然尝即孟子言术者参之曰是乃仁术曰观水有术曰教亦多术无非明法术之意惟其术有不同故孟子又有术不可不谨之言而荀子亦有论心不如择术之语是知术之在人固不容无所患者择之不谨而术非其术则非徒无益而又害之系辞载藉用白茅无咎子曰茍错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慎之至也夫茅之为物薄而用可重也慎斯术也以徃其无所失矣由此观之则知圣人未尝不以术教人学者诚能谨斯术而至扵无所失则又何术之嫌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