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日抄

  钦定四库全书      子部一
  黄氏日抄        儒家类
  提要
  【臣】等谨案黄氏日抄九十四卷宋黄震撰震有古今纪要已着録是书本九十七卷凡读经者三十卷读三传及孔氏书者各一卷读诸儒书者十三卷读史者五卷读杂史读诸子者各四卷读文集者十卷计六十八卷皆论古人其六十九卷以下凡奏劄申明公移讲义策问书记序跋启祝文祭文行状墓志着録者计二十九卷皆所自作之文其中八十一卷八十九卷九十二卷原本并缺其存者实九十四卷也震与杨简同乡里简为陆氏学震则自为朱氏学不相附和是编以所读诸书随笔劄记而断以己意有仅摘切要数语者有不摘一语而但存标目者并有不存标目而采録一两字者大防于学问则力排佛老由陆九渊张九成以上溯杨时谢良佐皆议其杂禅虽朱子校正隂符经参同契亦不能无疑于治术则排功利诋王安石甚力虽朱子谓周礼可致太平亦不敢遽信其他解说经义或引诸家以翼朱子或舎朱子而取诸家亦不坚持门户之见葢震之学朱一如朱之学程反复发明务求其是非中无所得而徒假借声价者也乾隆四十五年十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卷
  黄氏日抄卷一      宋 黄震 撰读孝经
  汉兴河间人顔芝之子得孝经十八章是为今文孝经鲁恭王坏孔子屋壁得孝经二十二章是为古文孝经郑康成诸儒主今文孔安国马融主古文而今文独行唐明皇诏议二家孰从刘知几谓宜行古文诸儒争之卒亦行今文明皇自注孝经遂用今文十八章者为定本我朝司马温公在秘阁始专主古文孝经作为指解而上之至以世俗信伪疑真为言愚按孝经一耳古文今文特所传微有不同如首章今文云仲尼居曾子侍古文则云仲尼闲居曾子侍坐今文云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古文则云子曰参先王有至德要道今文云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古文则云夫孝德之本教之所由生文之或增或减不过如此于大义固无不同至于分章之多寡今文三才章其政不严而治与先王见教之可以化民通为一章古文则分为二章今文圣治章第九其所因者本也与父子之道天性通为一章古文亦分为二章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古文又分为一章章句之分合率不过如此于大义亦无不同古文又云闺门之内具礼矣乎严父严兄妻子臣妾犹百姓徒役也此二十二字今文全无之而古文自为一章与前之分章者三共增为二十二所异者又不过如此非今文与古文各为一书也若以今文为伪而必以古文为真恐未必然至晦庵朱先生因衡山胡侍郎及玉山汪端明之言就古文孝经作孝经刋误以天子至庶人五章皆去子曰与引诗云之语而并五章为一章云疑所谓孝经者本文止如此而指此为经其余则移置次第而名之为传并刋其用他书窜入者如孝天之经地之义至因地之义为春秋左氏传载子太叔为赵简子道子产之言如以顺则逆以下为左氏传所载季文子北宫文子之言如进思尽忠退思补过亦左传所载士贞子之言遂以孝经为出于汉初左氏传未盛行之前且云不知何世何人为之凡系先儒考孝经之异同如此愚按孝经视论语虽有衍文其每章引诗为断虽与刘向説苑新序列女传文法相类而孝为百行之本孔门发明孝之为义自是万世学者所当拳拳服膺他皆文义之细而不容不考至晦庵疏剔了然矣严父配天一章晦庵谓孝之所以为大者本自有亲切处使为人臣子者皆有今将之心反陷于大不孝此非天下通训而戒学者详之其义为尤精愚按中庸以追王大王王季为达孝亦与此章严父配天之孝同旨古人发言义各有主学者宜审所躬行焉若夫推其事之至极至于非其分之当言如晦庵所云者则不可不知也【今将事见公羊传昭元年】














  黄氏日抄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黄氏日抄卷二      宋 黄震 撰读论语
  圣人言语简易而义理涵蓄无穷凡人自通文义以上读之无不犂然有当于心者读之愈乆则其味愈深程子所谓有不知手舞足蹈但以言语解着意便不足此説尽之矣故汉唐诸儒不过诂训以释文义而未尝敢赞一辞自本朝讲明理学脱去诂训其説虽远过汉唐而不善学者求之过髙从而増衍新説不特意味反浅而失之远者或有矣至晦庵为集注复祖诂训先明字义使本文坦然易知而后择先儒议论之精者一二语附之以发其指要诸説不同恐疑误后学者又为或问以辨之我辈何幸乃获防成敬受熟诵体之躬行庶不负先儒拳拳之意耳近世辟晦庵字义者固不屑事此其尊而慕之者又争欲以注解名家浩浩长篇多自为之辞于经渐相远甚者或凿为新竒反欲求胜岂理固无穷耶震自幼防先父之教常读晦庵论语长师宗谕王贯道先生见其朝夕议论常不出晦庵论语谓晦庵读尽古今注解自音而训自训而义自一字而一句自一句而一章以至言外之意透彻无碍莹然在心如琉璃然方敢下笔一字未透即云未详震自此益信受诵读但知喜悦而不能宣诸口今年逾六十遗忘是惧官所窃暇复读而间记集注或问偶合参考及他説不同者一二以求长者之教余则尽在集注矣
  学而篇
  学而时习章
  近世有石赓学于晦庵门人李闳祖作四书疑义谓晦庵注此章学之为言效也人性皆善而觉有先后为有病必言气禀有清浊故质有昬明而觉有先后愚谓此于文字上生枝节实则觉有先后则清浊昬明者已在其中矣晦庵折衷诸家而归之简净读集注者何必更以求多为哉若陆象山尝谓论语有无头柄底説话如学而时习之不知时习者何事及其门人杨慈湖又改时习为不习其説不知何如要之学者且当尊信吾圣人之训
  有子孝弟章
  按论语首章言学次章即言孝弟圣门之教人莫切于孝弟矣此章象山斥其为支离固不可知程子言为仁以孝弟为本论性则以仁为孝弟之本性中只有仁义礼智曷尝有孝弟来其説性尤精而性中曷尝有孝弟之语后觉乍见亦或以为疑盖实则父子之道天性而其説微觉求多于本文之外也晦庵或问中云孝弟则固仁之发而最亲者此语为婉而切似当收置集注使学者知孝即仁之事而仁即性之有可也因尝思理一而已圣贤发明则愈久愈备大舜时止説克谐以孝未曾説仁汤时方説仁乃与寛对説孔子説仁又多与智对説至孟子方説仁义礼智四者而理益大备程子谓曷尝有孝弟盖以孟子之説释有子之説尔要之有子时未有四者之説亦未专主于説性孝弟为仁之本理脉固自浑融且孟子虽分仁义礼智为四端他日又尝谓仁之实事亲是也圣贤立论惟理是务亦未尝拘一端其言仁义亦未尝不根于孝弟故孔子尝曰夫言岂一端而已夫各有所当也
  曾子三省章
  集注首载尹氏曰曾子守约故动必求诸身语意已足矣次载谢氏曰诸子之学皆出于圣人其后愈逺而愈失其真独曾子之学专用心于内惜其嘉言善行不尽传窃意用心于内者无形动求诸身躬行也其所指之一虚一实已不同盖心所以具万理而应万事正其心者正欲施之治国平天下孔门未有专用心于内之説也用心于内近世禅学之説耳后有象山因谓曾子之学是里面出来其学不传诸子是外面入去今传于世皆外入之学非孔子之真遂于论语之外自称得不传之学凡皆源于谢氏之説此説今视晦庵殊不侔使晦庵集注于今日谢氏之説不知亦收载否二説虽集注所并收然不可不考其异
  入孝出弟章
  晦庵于或问载苏氏之説云今之教人者引之极髙示之极深教者未必能学者未必信务以诞相胜风俗之坏必自此始夫晦庵岂不悟苏氏此语之为讥伊川哉而载之或问其惩伊川门人之弊欤
  三年无改章
  晦庵于集注取尹氏之説曰如其道终身无改可也如其非道何待三年三年无改者孝子之心有所不忍故也次取游氏之説曰三年无改亦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耳其于或问则断以尹氏得用心之本游氏得制事之宜又设或问曰必若尹游之説则夫子之言得无有所不尽者乎盖不可改则终身不改固不待言其不可以待三年又非常之事不可以预言矣此又晦庵足尹游之説而完其义者也愚按尹游二説皆因礼有三年之丧而释三年为亲丧之三年因孟庄子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而释不改为亲没三年之间不改其行事窃意此章本意本不为亲没而发特三年字与不改字与它处説人子居丧事偶同耳夫人子于其父之道谁不知体之而持久为难父在之时隐于志者三年无改其道父殁之后见于行者三年无改其道则其拳拳于亲而不敢违始为可知耳三年者槩言其久似与顔子三月不违仁语脉相近且夫子既明举父在与父殁两事而言则非独指居丧而言也明言于父之道又非独指其居丧行事而言也必如古者之説徒主其三年之文而不暇顾其父在之文矣三年有成三年大比三年成都三年视敬业乐羣皆要久而言岂徒三年之丧称三年哉而必以三年为居丧耶
  知和而和章
  本意不过礼以和为贵和又当以礼节之耳范氏以知和而和属之乐而晦庵取焉礼乐虽相关但恐于本文有添
  因不失其亲章
  集注以为所依者不失其可亲之人则亦可宗而主之矣是一章三节各自为义也或问以为因上二者而不失其所亲则为可宗则下一节承上二节而言也恐不若集注为径然此一节终觉未易晓先师王宗谕贯道尝讲此章云宗者人所取为宗师宜超然卓立之人也因者因仍于古而非自立者也惟因而不失其可亲之人则源流既正亦可宗之也此语似于集注有发
  为政篇
  民免无耻章
  集注谓茍免刑罚而无所羞耻或问谓范吕谢尹氏皆以茍免为言殊失文意盖所谓免正以其革面而不敢为非真有免为罪戾耳岂冒犯不义以至于犯上作乱而脱漏宪网以幸免于刑诛之谓哉愚按二説似微不同实则经文惟言免字晦庵言茍免字以发之恐后学看茍字粗浅故于或问再发以足之此等似当入集注
  十五志学章
  程子谓孔子自言进德之序如此此语尽之矣诸儒议论叠出皆因待圣人过髙谓圣人不待学故也然圣人亦与人同耳晦庵断以非心实自圣而姑为是退托此语尤有味而学者宜知所勉矣
  攻乎异端章
  孔子本意似不过戒学者它用其心耳后有孟子辟杨墨为异端而近世佛氏之害尤甚世亦以异端目之凡程门之为佛学者遂隂讳其説而曲为回护至以攻为攻击而以孔子为不攻异端然孔子时未有此议论説者自不必以后世之事反上释古人之言诸君子又何必因异端之字与今偶同而回护至此耶
  举直错枉章
  举直错枉而民服词义晓然自不待注所不可晓者诸字耳两语交互归宿正在诸字若单云举直错枉舍诸字不言则不可耳今集注以诸字作众字説如诸侯之诸是云众枉众直也然晚学亦未易晓或疑诸者助辞即之于二字之连声错者置也如贾谊置诸安处则安之类错诸者犹云举而加之也举直者而置之于枉者之上是君子在位小人在野此民所以服或举枉者而置之于直者之上是小人得志君子失位此民所以不服庶几此章两下相形之意方明未知然否若如旧説则举者用也错者不用也二字相背若如今説则举者举斯加彼之举也错者置之于此之名也二字相因其义训皆不同矣
  八佾篇
  君子无争章
  辞义晓然本无可注近世立髙论者回护争字其説杂然晦庵本注疏旧説射礼为证其説始平于是知好议论而忽注疏者可戒也
  使民战栗章
  苏氏谓公与宰我谋诛三桓而为隐辞以相语有以问尹氏者尹氏艴然曰説经而欲新竒何所不至矣此论最于説经有益闻者当戒
  胡氏因郊社之文以社为祭地之礼晦庵曰未可知也然其言有据存而考之可也愚谓社固祭地也然所祭指吐生百谷之土与稷为比则举地之一而言之自王社以下皆然故春祈秋报皆于社焉若王者父天母地之大祭全举地而言恐又不止此社而已
  三归
  集注云三归台名事见説苑而或问载旧説妇人谓嫁曰归三归云者一娶三姓而备九女如诸侯之制也愚按説苑谓管氏避得民而作三归殆如萧何田宅自污之类想大为之台故言非俭而台以处三归之妇人故以为名欤
  反坫
  郑注谓坫在两楹之间反爵其上按今世释奠反爵乃以四方板而圆坎其中或云此反坫之余制然坫字从土而云在两楹间岂常设之者欤按郊特牲台门而旅树反坫杂记旅树而反坫郑氏亦以树为屛以反坫为反爵之地然内则载阁食之制云士于坫明堂位载朝防之制云反坫出尊崇坫康圭士虞礼载苴茅之制云僎于西坫上是则累土而为之者皆可名坫而坫亦有髙卑东西之不同非必反爵之处也如台门而旅树反坫当是立反坫于台门之内如今行在所之骐骥院牛羊司与凡营垒多于台门内立土墙之类欤郑氏之释反坫皆本论语其指坫为反爵皆本好之一字意两君之好为饮酒故云耳然以坫之反为爵之反似异于经文又按汲冢周书云乃立五宫咸有四阿反坫注云反坫外向室也则反坫又非反爵之地反主坫言非主爵言也反殆向外之名坫殆别设大门屛之名岂两君之好必欲容其仪衞之众而为此外向之室欤世逺不可知若据郊特牲以反坫与台门相联汲冢书以反坫与四阿相联则论语以反坫与树塞门相联恐均为宫室僭侈之事
  里仁篇
  里仁为美章
  注以焉得知为失其是非之本心理固如此但本文自明白此语恐觉微重耳
  安仁利仁章
  谢氏谓仁者心无内外逺近精粗之间非有所存而自不亡窃疑此佛氏心学之説若夫子本旨不过谓仁者安仁与仁为一耳又谓知者未能无意窃疑此亦佛氏絶意念之説若夫子本意不过谓知者知仁之为美慕而行之耳异端之説皆从庄子寓言死灰其心一语来近世诸儒或慕其髙而言之然人决不能无心心决不能无意心是活物凡动处皆是意特意有美恶耳虽仁者安仁此心亦何尝不流行哉于吾夫子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可知矣
  无适无莫章
  君子于天下无必欲为之心亦无必不为之心惟义是从而已此本旨也无此两者惟有义耳谢氏谓于无可无不可之间有义存焉则于两者之间参酌其义又是一意与经旨微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