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孝语录

  钦定四库全书     子部一
  节孝语録       儒家类
  提要
  【臣】等谨案节孝语録一卷宋徐积撰积字仲车山阳人登进士第元祐初以荐授扬州司户叅军为楚州教授厯和州防御推官改宣徳郎监中岳庙卒政和六年赐諡节孝处士事迹具宋史卓行传是书为其门人江端礼所録文献通考载一卷与今本合其中説经之条如释唐棣之华偏其反而谓偏当音徧言开徧而复合今考礼二名不偏讳注偏读为徧则偏徧二字原相通然以释偏其反而则曲説矣其释春秋壬申御廪灾乙亥尝谓説者皆言先言御廪灾是大灾之余而尝志不敬其实曽子问言天子诸侯之祀遇日食火灾防服则皆废祀今御廪灾则尝可废而不废是为不敬何必谓火灾之余而尝今考曽子问曰当祭而日食太庙火乃废祭他火灾不废也积槩言火灾则废反斥公谷二传亦殊失经意他若以论语三嗅为三叹谓春秋西狩获麟重书僭狩非礼不重书获麟亦皆穿凿至于商论古人推扬雄而讥贾谊至以陈平为秦汉以来第一人殊平允而误解礼记欲速朽以近世用厚棺为非尤为纰缪然积笃于躬行粹于儒术大致皆论事论人无空谈性命之説盖犹近于古之儒家焉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节孝语录
  宋 江端礼 撰
  公曰凡人为文必出诸已而简易乃为佳耳为文正如为人若有辛苦态度便不自然
  公曰为文必学春秋然后言语有法近世学者多以春秋为深隐不可学葢不知者也且圣人之言曷尝务竒险求后世之不晓赵啖曰春秋眀白如日月简易如天地此最为至论
  公曰黄元明行已简易论文取一切平恕
  公曰为文必须读春秋而士子急于为利以求耳目之用虽数教而不从近世文之简古者无如曽子固新奇出于胷臆者无如苏子瞻学者能熟读二家之文各取其所长则尽善矣
  公曰事各有所主不得相侵某借书必自经谕有急故留门必白直学不敢自专也昔霍光不罪符玺郎而赏之光可谓识其分守亦真用人法也
  公曰某少读货殖传见所谓人弃我取人取我与遂悟为学法葢学能知人所不能知为文能用人所不能用斯为善矣人所共知事可略也
  端礼谓公曰友人陈师道南丰曽子固门生也才高学古介然不羣于俗今有书令端礼致左右公读已曰一言诚足以知人陈君书辞不俗必贤者也江君称其不羣于俗某虽未见其人敢以为信然某未尝以诗书入京故不能为谢子幸致意谢之
  陈无已谓予曰徐公善论人物试令评黄鲁直张文之为人予问之公曰鲁直诗极奇古可畏进而未已也张文潜有雄才而笔力甚健尤长于骚词但恨不均耳然人物亦难论孟子尝以去就行止论孔子伊尹伯夷栁下惠葢此数人皆一世之所系故行止可以定其人然去就有大小轻重其小者止可以见常材而不足以见异人其大者无出于死生善观人者必于死生之际且孔子厄于桓魋而曰天生徳于予孟子有为兵而受餽然不闻孟子少动也若扬雄则云云虽多及莽时遂有投阁之失此圣贤所以分也然人必有所养然后临事而不惑北宫黝匹夫之勇耳亦以养而成则浩然之气亦在养之而已且谢安王坦之在晋时无以轻重其人及桓温之召谢安毅然不慑而坦之惧倒执手版此王谢之优劣所以定且如王俭之文学政事可视庾杲之为奴然俭世受晋宋高爵乃啓齐簒逆之萌及齐高祖即位俭躬执玺绶屏气而进惟杲之不往贺使者促之亦不移疾王俭所为如犬豕而杲之之行章章不可掩此人物所以难论惟以死生方可定也如防范之奇才在古亦少其比而终附窦宪此为可訾然完节之士不可多得也
  公尝慕诸葛武侯之为人也端礼问其何以取之公曰深探武侯之所存不可见其涯涘且如荐马超于先主闗羽其出已右移书问之武侯曰可与益徳并驱驰衡然非髯将军比也羽闻而喜既不掩超之美复有以结羽之心其深沉大略谁及之又□兵武功而数败衂乃下教曰今非将不善兵不众而败葢亮未闻过耳诸君攻亮之过则兵胜矣且当时贤者与后世之士皆忌人刺其失而武侯乃愿闻其过岂不诚大丈夫哉然人有过虽亲必诛有功虽讐必赏廖立軰乃其所黜闻武侯死至于感泣或呕血者葢其用法平而得人心士亦乐为之用此七代以来辅佐之臣有其才者甚多惟少徳耳武侯诚奇人谢安可比之然士欲行其志要须如此
  公曰人各有所长慎勿轻废人也
  公闻蒋頴叔得广帅曰广为雄蕃府座出先导以门旗夹以银槌屠脍人次之它镇所无也初至蛮酋必以琉璃瓶注蔷薇水挥洒于太守不及其它公送頴叔诗具道其事曰頴叔老闻之应喜
  公曰退之诗书记志各有体亦至今新奇也若为顔子不贰过论専欲入于规绳故稍陈俗
  公曰文字要多作多作方思熟某无日不为文无时不吟哦但苦无笔力故不暇书耳
  问武侯之屯五丈原其志欲战耳武候固知魏之不肻战不幸而武侯死使其不死后当何为岂可相守而已乎当是之时循渭而东以攻长安则三辅震动魏必奔命可战矣武侯不知出此此兵法所谓分不分为糜军也公曰此论甚大且以坐江淮而料京师之事有所不可必况在千百年之后而论千百年前之事而其人用心未易言也然深攷武侯之用心诚欲以大义服天下可其用兵之迹乃余事传曰威武者文徳之辅助此武侯所以不得已而用兵也然自两汉而下无必胜之将如武侯真能必胜者也以蜀之地狭土瘠兵力孱弱武侯将之人人有勇卒能强蜀而抗中原殆节制仁义之师也以武侯观韩信軰用兵则皆庸将以侥幸取胜者亦如儿戱耳然举兵一出而三郡响应马谡违令而遂败岂非有必胜之策当时善用兵者无如孙权权谓司马仲达为变化若神则仲达可谓能兵矣然与武侯相拒闭军固垒而不敢动武侯死曰吾不料死及观其营阵叹曰天下奇材则仲达与武侯优劣可见矣方是时蜀之将闗张已先死而姜维马超又后出方戮力以战时所用惟魏延马谡数子又皆庸将则蜀之所恃一武侯而已以一武侯自用虽魏之强不能取胜则武侯之才未易量也然腹背受敌兵家所忌而武侯又不欲乗人之隙而幸胜故不循渭而东恐非不知出此策也
  问管仲萧何武侯王导谢安王猛房杜李徳裕王朴得失优劣如何公曰孔孟论管仲详矣诚有功于国者萧何房杜则忠于社稷然何轻信流言买田以自污非独立不惧之君子此谬者也王导谢安皆晋室之硕辅然王导挟私忿而杀周伯仁谢安有期服而不废乐此皆所短李徳裕有将相之略王猛王朴真一时之奇才然猛不知以义自处而屡受困辱朴亦有傅防妖祥之讥此数君子得失相半无全能也若武侯则稽徳论才无可訾毁其最优乎昔崔浩尝非武侯矣然浩非知武侯者浩不足道也又曰王导固贤者然欲用赵而为孔愉所沮保芘匡术而为孔羣所牾昵于桓景而陶囘折亦少阙矣
  问谢安之立诸桓是耶非耶公曰荆江二州皆据上防用武之地固不宜与诸桓然传称其得诸桓之心亦合时务矣【以桓石民为荆州改桓伊扵中流石虔为豫州既以三桓据三州彼此无怨各得其任其经逺无竞类皆如此】又曰谢安非不知人如桓伊之贤晋室亦不多得诸桓分据一方无不当处若以桓温之迹言之似于山东有可疑者然坐论数十百年事当时其势与心亦有不可尽谈者荆江之寄如谢非不可往但逺嫌保身恐谢公意有所寄
  公曰扬雄着法言本欲刺王莽其曰学行之上也言之次也之类是也然王莽之恶愚夫愚妇皆知之不待子云刺讥而恶自彰如佛不待韩愈排之而后人知佛为非若夫杨墨则迫近吾道而能为吾儒害则孟子曷可以不辟
  公曰孔子言其略孟子言其详故曰孟子者孔子之解也
  公曰尝见一俗书云作文用事必用新意如论友若使管鲍则不新矣昔卓王孙云人弃我取人取我与故能致富与俗书正合此说学者宜取法焉
  公曰君子言欲孙而行欲严葢不孙则召祸不严则受侮孔子曰吾执御乎又曰幸苟有过人必知之此虽逊何伤也若言媚灶则曰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葢恐伤乎行不得不厉尔后世君子言之不孙者多矣于行则未尝严也
  问萧望之如何人公曰萧望之近世贤者也以圣人概之不免为刚者葢圣人之于夬必待一隂至弱然后扬于王庭则小人决可去矣如孝元时小人方盛而萧生排之既无所济亦以自毙也至于不肻挟持则已受侮矣岂若见几而不往耶然大节已卓然矣
  公自谓寻常作诗作书美其人皆以已所知所见而美之又于数事取其尤长者美之而未尝溢誉亦未尝以传闻为虚美也近世士人好誉人至言其人无所不能有类乎圣者岂不欺后世哉
  公言文字须浑成而不断续滔滔如江河斯为极妙若退之近之矣然未及孟子之一二
  公言人之为文使古事如避犯众盖有无意可以取祸者如嵇康以一言而见杀可不戒哉
  公言人之为文须无穷愁态乃善如杜甫则多穷愁贾岛则尤甚李白又近于放言此皆贫贱之所忌故退之欲人辍一飰之费以活已又感二鸟而作赋甚不可也若孟子人不知亦嚣嚣直能受贫贱而不枉道矣
  公言恭谨敬三字其义相近而诗曰敬天之怒则敬为不轻矣然武帝云敬举君之觞又陈国时两国交聘谓敬为自上待下如此则人与在上位者书不当云敬矣
  公言人当先养其气气完则精神全其为文则刚而敏治事则有果断所谓先立其大者也故凡人之文必如其气班固之文可谓新美然体格和顺无太史公之严近世孙明复及徂徕公之文虽不若欧阳之丰富新美然自严毅可畏
  公言人之同官不可不和和则事无逆而下不能为奸必欲和莫若分过而不掠美
  问公治春秋之法公曰春秋之学其大要先求经防三传非所急也后世必以赵啖为善学者大功正在此尔至于论春秋所作殊不求孟子之意而反以为救弊为言甚踈濶也若乃立例求经恐遂拘泥不可攷合例有变者当须存之矣又曰治春秋必须存阙文如夏五之类是也如不书即位则诸家之说纷然矣然某亦以为阙文而不论葢传写既乆不能无脱误若便立议论恐非圣人之本意若易言研诸侯之虑则明多侯字矣何必曲说
  公曰西狩获麟诸家但止论麟不知论狩以讥非诸侯之事尔
  公曰治春秋当以孟子为折衷葢知春秋者惟孟子尔如言无义战者止讥其战无义者也
  经言侵伐征者葢侵者小其敌也直侵之耳伐则大矣不惟兵车多亦所以声其罪也故经言侵蔡伐楚是以知侵小伐大也至于征则又大矣如周公东征征有苗之类是也
  公曰说者谓春秋无褒非也然方其时书褒者少尔如齐之斥夷狄而强中国孔子言一正天下而葵丘之防孟子亦取之岂非褒乎如存卫国而有木之诗岂得不为褒邪
  问乙亥尝说者曰先言御廪灾是以火灾之余而尝不恭甚矣公曰曽子问言天子诸侯之祀遇日食火灾防服则皆废祀今御廪灾则尝可废矣而不废是为不敬何必曰以火灾之余而尝
  问秋师还说者讥其逾时而左氏云善之也公曰二百四十二年用兵多矣独此言师还恐非讥也且以清人之诗验之则以防师为弃民而深讥其君则师全而还可以为褒矣
  问盗窃寳玉大弓而不书人纪侯大去其国而不书其防公曰称盗贱之也如汉言盗高庙玉环唐言盗杀武元衡皆其意也故不必书其人也然此讥有司慢藏也讥有司慢藏则时政可知也纪侯事有二说一云讥其不死社稷其防之者齐也言纪侯之大去其国则齐之恶亦可知矣一云大者纪侯名也讥其不能死社稷故名以贬之有以纪侯比去邠之事者失之矣正如以王莽比尧舜之禅让也
  公言王令之文少所许可如以房杜为刀笔吏非也且如庭议事房乔谋之矣必曰非如晦莫筹之及如晦至卒用房防以此观之则其不掩善而交用其所长固足以为贤相所以能成天下之务夫为相者能不蔽人之谋以一身而行天下人之善岂不大哉而后世之人耻谋不自我出而谓人献言为犯分是以人受其蔽而已不知事亦多不济也昔魏相集贾董所言而行之则其知识甚高矣然为政者必有术然后能立事故王导衣綀布谢安用蒲葵扇不言而人从之葢以术也后世宰相之行事乃欲以势力而刼制天下又怨人之不从已岂不愚哉
  公曰欲求圣人之道必于其变所谓变者何也葢尽中道者圣人也而中道不足以尽圣人欲求圣人之道者必观于变葢变则纵横反覆不主故常而皆合道非贤人之所能故孔子曰未可与权孟子恶其执一也然善论圣者必观其世且如孔子处周之季天下如何哉所以车辙马迹徧于天下而不自以为劳岂好为哉冀一得用以行其道而济斯人尔至于见佛南子而不自为污也然圣人之变疑卓尔不可及有志者跂而学之亦何难哉此孟子所以学而至之荀杨则不及也且在书则如尧如舜如汤如武如平康如疆弗友如燮友其世不同也在易则如泰如否如丰如剥如小过如大过其世亦不同也若以汤武之时而行尧舜之事如以治丰治泰之道而行于剥于否岂不倾覆无功乎此尧所以禅而舜所以受汤所以革夏而武所以造周伊周所以摄也葢皆用大过之道而适于变者也学者不知此乃妄生议论非也诗曰棠棣之华偏其反而【偏当音徧以言开徧而复合也】岂不尔思室是逺而言权之逺而不可及故孔子曰未之思也葢讥其言不合道也【此乃逸诗着此以见孔子删诗之法务去其不合道者也】善乎晁错云能明其世者谓之天子【此言出六韬】后世学者其言其学俱有可取至其临事制宜则或悖乱或拘泥者以其不通乎世变也苟不通乎世变则利不可兴害不可除事虽至于隳败而不能救者以此耳
  公曰扬子投阁后人乃为扬子讳云无此事则是汉史所书皆不足信也况此事甚明然扬子实未至于圣人而不适乎变虽有此亦何妨为大贤乎且如孟子曰尧以天下与舜则是禅也明矣韩退之对禹问乃反此说而后世学者又为退之讳云此非退之文何其迋论以自欺也就如为退之之文亦不害为退之矣此皆好奇而不适于简易之过也
  公曰治河诚大事然利害有可以坐而言决者尝因大禹治水之法而亲观其势且自陜以西登高东望左丘陵右冈阜河乃行于其中所以自古以来河未尝决于陜同之间也行而至于河北京东之界则地形益下而悉平原山足复软不足以为之固所以酾为二渠又为九河以杀其怒势而决泄之河所以趋于海而三代之时无水害也而今之言河者必归之于天胡不折之曰周之时王与列国之君未尝无失道者而不闻河为患者何也葢有禹之遗迹也若必欲以人力治亦恐无功葢今之河身既狭又地软无丘陵冈阜为之固又无二渠复无九河以分泄其怒势独行乎一道以孟子言之乃掘地而注之海今则以人所筑堤为之扞乃水行乎地上则安得不决也其不决者幸而已然不可保万全不决于今年必决于明年或二三年断然矣莫若略依古法分为数道随其所趋而利导之寛为河身纵其防波而不壅塞则河之患庶乎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