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儒藏
- 语录
- 枫山语录
枫山语录
枫山语録 明 章懋撰
学术
先生谓董遵曰:人得天地之气以成形,得天地之理以为性,须是与天地之体同其广大,天地之用同其周流,方做得一个人。若天地间有一物不知、一物处置不得,便与天地不相似矣。
学者须是大其心,葢心大则百物皆通,此须做格物穷理之功,心便会大。学者心又须小,正是文王小心翼翼一般,此须是做持敬涵养工夫,心便会小,不至狂妄矣。心为身主,敬为心主,只心一不敬,所行便不是矣。凡人之敬肆勤惰,都由此心。
学者工夫须极要细宻,越细宻越广大,穷理须是精义入神方好。
格物穷理,须是物物格,事事理会,讲明停当,方接物应事得力。
为学之方,当依程子“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做无弊。朱子亦是从事此语。
务涵养者偏于静,多流入禅学去。
学者须要实,见得理明应,事方得力。徒守死敬而见理不明,则用处不通,便差却。
时务须一一经理过,有事方可应。古人如孔子,乘田便乘田,委吏便委吏,摄相便摄相;朱子救荒便救荒,主簿便主簿,经筵便经筵。
先生示遵: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工夫最好。敬以直内是操存涵养,义以方外须用讲学。
先生语遵曰:为学之法,须是敬义夹持。偏于持敬而不事集义穷理,则是徒守死敬而已,久之必至消歇;既持敬,又须穷理集义以栽培之,则敬字工夫方活。又云:敬字须贴诚字工夫方着实。敬而不诚则是伪也。
人之进学,不在于志气进鋭之时,而在于工夫有常之后。吾曩见先生请益,先生以为:为学之道居敬穷理,不可偏废。浙中多是事功,如陈同父陈君举薛士龙辈,只去理会天下国家事,有末而无本;江西之学多主静,如陆象山兄弟,专务存心不务讲学,有本而无末。惟朱子之学知行本未兼尽,至正而无弊也。
道学自孟子失传,后汉诸儒专守经传章句无心得,宋两程子鉴其流弊,方提出敬字做工夫,教学者门人;下稍又流入禅学去。朱子鉴其流弊,遂重在致知格物上做工夫,教学者门人;下稍又流入支离,专鑚研书册,以著书为事;今白沙见朱子之后支离,遂欲捐书册,不用圣贤成法,只专主静求自得,恐又不免流于禅学也。今之学者,须持敬致知两下工夫方可。
学者须是务实易言忠信所以进徳,惟是忠信,方能进得徳。论语开首便言“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葢为学以忠信为本。
陈大章论:为人只要行所无事,以为老成忠厚,不行一事冲突一人,凡事只因循将就过,为行所无事。先生以为:行所无事者,凡事事依本分道理做,不务私智穿凿而已,岂因循将就谓之行所无事邪?
学者欲希颜子之学,必从事于博文约礼,至于欲罢不能,而竭其才,庶几可以有得欲造乎博厚髙明之域。必致力于明善诚身,至于诚之不息而久且征焉,然后可以驯致。
为学须立志,必以圣人为的。由孔孟之成法而学,则庶乎不差。
词章之学,治世用之不能兴礼乐,乱世用之不能致太平。
虚寂之学最为心害。后儒髙明者徃徃溺焉,自谓得简易之妙,终莫觉其非。
学术自程朱沦谢,又大坏矣。必须真圣贤出,方能救得。居常处困,毎诵“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之语,便觉自警拔。
论士习,迭山云:周公而后,士大夫无治天下之心,富贵其身而已;孔孟以下,士大夫无学圣人之心,荣华其言而已矣。
太上立徳,其次立功,其次立言。人当志其逺者大者,毋徒以明经术取青紫为也。
学贵有用,然须是养气。气充,天下何事不可办。
做举业,要不以得失为心。
学者须耐辛苦,不要有富贵相。
学须体用具备。体须十分停当,用方不错。
圣贤作用,与随世以就功名之用不同。
明义须是精,精义又须至于入神。孟子直是辨得义利处极明,七篇中所论义利,皆是此意。朱子应事接物,义利之间亦甚分明。
问白沙:人来就学者,如何开发之?白沙以为:今人陷溺于名利污浊之中,先令他看浴沂章以洗其心胷。先生曰:今日也浴沂,明日也浴沂,如何合杀?怕流入老庄去。白沙曰:使摆脱开方好向道。此亦救一时之弊也。
士修于家,尚有坏于天子之庭者。今之士子,惟事举业以幸科第,进身之后惟图禄位,安能做得好事业出来?事变之不齐者,天也;于万变不齐之中而求所以齐者,人也。彼死生也、去就也、升沉也、离合也,天之所为者,吾固不得而齐之。若乃立身行己之道,事君之义,不以死生而变,不以去就而移,不以升沉离合而异,吾徒之所以自许,有不在天而在人者,独不得而齐乎!齐其所可齐,而于所不可齐者有弗计焉,则夫不齐也者,又所以为齐也。
天地以生物为心,而贞元相继,谓之继善。人以济人利物为心,而念兹在兹,谓之好善,天人之心同一善也。茍人心能久于善,则必福其善矣。书称作善降祥,易称积善余庆。夫祥之与庆,皆福之大而命于天者也,岂一朝一夕之善可以袭而取之哉?故必曰:作善积善,欲人之念念不忘而久于其道,若诗所谓永言配命者,则多福不求而至矣。
先生登第后寄乡先生书曰:某尝闻先生长者之教,以为义理工夫,乃致君泽民事业,非真知实践有得于己者,未见其有实用也。始者亦尝志于是矣,顾为科举之学,所汩弗得实用其力。区区从事于呻吟占毕者十余年,于道竟无所见,于心竟无所得惭,负明教多矣。今者奉亲命就试春官,非敢遽志乎富贵也。亦曰欲释去举业之累,得以专志于学耳。
学者奉身务要俭约,不可好华侈。茍好华侈,必至贪得。他日居官决不能清白。葢宫室妻妾饮食衣服之欲难足故也。人能俭约,自无此项病痛。
大学之格物致知,所以博其文也;诚意正心修身,所以充其体也;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措诸用也。师之所以教,教此而已;弟子之所以学,学此而已。三代而下,惟安定湖学之教有得于此,出其门者渊笃纯明,直温简谅,多为有用之才。故后之言师者必归焉。师道废,学术随之;学术坏,士习随之。呻吟占毕以为学,风云月露以为文,富贵青紫以为志,如是而望其有成材,难矣。
士清其心源,而后可以修身而致用。
人得天地之仁以生,故仁者人之生理也。
三代而下,儒以无用而取人之鄙薄讪笑者众矣。非儒之无用也,儒焉非儒,而盗名欺世之不足为用也。
政治
吾儒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徃圣继絶学,为万世开太平。帝王莫不用儒为治,若虞之论九徳举黎献,周之教三物宾贤能,所用者皆儒也。故当其时,野无遗贤,王多吉士,庶政惟和,万邦咸宁,治隆俗美,卓乎不可及焉。三代而下,儒者弗用,用者非儒,汉策贤良而相曲学弃醇儒,唐举进士而重诗赋轻明经,宋以经义八行取士,而元佑干淳学术乃见摈废,无惑乎治之不古若也!宋元学校之外,又有书院之设,书院则无利禄之诱,凡有志之士皆听其就学,有田以供给之,延名师硕儒为山长以主教之,故出其中者多有好人才。诸老先生有不就仕而反就山长之聘,乐为开讲者,今日朝廷须是复立书院,庶几作养得些人才出。
自夫宗法废而亲亲之恩薄,至有漠然相视如涂人者;田制坏而生生之道微,至有贫不能自存而转乎沟壑者。葢亦世降俗薄使之然耳。有仁人君子者,弗忍其视如涂人而弃沟中也,于是推吾有余资彼不足,若文正范公之为义田以给宗族之在吴中者,则其养之有道,惠之有术,而有得于古人亲亲之仁。岂非礼之以义起者乎!
今天下之财取于民者,锱铢不遗,不可以万计。名为官用,实无分毫入于公府,而悉归私室。茍能得人而钩考之,皆可以充国用。但非其人,则不足以革弊,而反以病民。
秦誓有言,若有一个臣,断断无他技,休休有容焉。葢谓大臣之道,不贵乎他技,惟贵乎有容也。
古之圣贤,若仲尼子产为政,人犹始谤而终诵之,则未及圣贤者固无恠其然也。惟当置之度外,任其纷纷,则久而论定。此易之所谓革而已日乃孚者也。
夫子不鄙九夷,以其所居而化也。昔者蜀之与闽,皆夷地也,自文翁为郡,而蜀之文风可比邹鲁;常衮为观察使,而曼胡之缨化为青衿。人材骎骎,与上国齿。孰谓夷之不可夏乎?
朱子论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以为二者之分,实人材风俗盛衰厚薄所系,教者不可不审。斯言至矣。朱子之守漳州也,尝欲推行经界以惠贫民,时当道者惑于浮议,迄不果行。有志之士至今为憾。
古之耕者助而不税,其制不可及已。后世有田则有税,然各随其所有多寡而征焉,民未以为病也。至于无田而有抑配之税,则民之困极矣。是岂真无田也邪?葢版籍不明,奸欺百出,有田者不税,有税者无田,逋租匿役靡所不至,政龎赋扰诉理纷纭,非惟民所不堪,而有司亦病之矣。
先生奏修举学政疏有曰:岁贡一行非无可与共学之资,而衰迟不振者十常八九。葢由积累岁挨次而升故也。虽近年有増贡之举,而所拔亦挨次之人,资格所拘,英才多滞。臣愚见,欲乞于贡外间,令提学宪臣于人才素多去处,行选贡之法,不分廪膳,増广生员,通行精加考选,务求行着乡闾、学通经术、年富力强、累试优等者乃以充贡。通计天下之广,约取五七百人,照依地方分送两监,今年者行一次,以后或三年或五年,量在监人才多少间一行之。
主司者有陆敬舆,取士必昌黎其人。
先王宾兴,选士之制敬敏任恤者书于闾胥,孝弟睦婣有学者书于族师,而徳行道艺又书于党正。书者何録其人也?録其人何章之?以示劝也。后世求士于科目,犹宾兴焉,与其选者名于学官,岂非闾胥族师党正所书之遗意邪?闾胥族党之书,皆先徳行而科目之,所取学官之所名者,专以文艺。或者诋其非,某窃以为不然:夫文艺,道徳之精华也;深于道徳,然后能工于文艺。较其艺者,固将以观其徳也。然则六徳六行之备,书其察之也详;即其一艺而名之者,其责之也厚。察之详则其名不虚,责之厚则其实难副,知其名之不可虚,而必求所以副其实焉,是亦所以劝也。而何慊乎闾胥族党之书哉?
政体第一是格君心、收人才、固民心为本,然后政事可举而行也。
世道惟唐虞三代之盛,皆是圣人在位,致中和下。此则一泰一否,祇凭气运推荡耳。
文庙祀典,以道统言之,须进周子两程子张子朱子于配享之位,汰汉儒之无稽者,而序进宋数大儒于从祀之列,斯允当矣。
论风俗,尝欲会同志择里而居,效横渠复古之志,行蓝田吕氏乡约,庶可一变而厚。
世道不好,都是小人用事,正如昏夜相似,盗贼鬼魅虎狼蛇鼠交出横行。君子在斯时,鲜有不被其害者,至于君子用事,则若日出,彼物自都不见。
世之仕者莫不易其进也,而君子每难之;莫不难其退也,而君子则易之。其进其退,天下国家之轻重系焉,夫岂徒哉:如或进焉,决性命,饕富贵,不能有为于当时;退焉,乱大伦,羣鸟兽,不能有补于名教,恶在其为进退也邪!
提学之政,须行安定经义治事法,使其有实用课程,凭其自随资质限来,只照其中考察之,必以厉行检为本。周尚书洪谟奏诏天下祭文庙加十二笾豆,非礼论加王号祀之,亦未当只作先师孔子为好。罗一峰亦以为是。
国初太学用天子礼祭,郡邑只用郡邑礼祭。监祭七十二贤,郡添祭十哲,邑只祭四配。
先生自言:当时惜不得做临武知县。外官只有知县可做,以其亲民惠,易下及也。
治家之法合食之事,必有闗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
先生谓董遵曰:待客之礼当存古意。今人多以酒食相尚,非也。闻薛文清公在家,官客徃来只一鸡一黍,以瓦噐盛之,酒三行,就食饭而罢。又魏尚书骥在家,官客相望必留饭,食止一肉一菜而已。年虽髙矣,必就舟次回访,不之公府。有所相遗,必有报礼,不肯虚受人惠。此二公者,亦可以为法矣!
箕子流化朝鲜,而孔子不陋九夷。天下岂有不可变之俗?居言路,须是举其急且大者说,不可数以小而缓者去渎君。
古人为太学师,师者徳尊望重,而进退作则言动是效。故人化其徳而暴傲革面,柔懦有立,礼顺克彰,孝弟兴行。
先王有大小宗之法以聮其族,故彛伦攸叙,而礼义兴行,风俗淳美,后世莫能及焉。自王教衰宗法坏,人不知所本,而各顾其私,虽亲骨血亦相视如涂人,情义乖离,而彛伦斁矣。所以聮其族属,合其涣散,而使之相亲睦者,惟谱牒之修为有补于世教耳。
汉张纲为御史,尝埋轮都亭,条列梁冀兄弟无君之罪十五事,京师震竦。后虽为冀所中,而出守广陵,又能化服剧贼数万,南州晏然。非其昌言立朝威望有素,能致然乎。
宋时好人才多,由上好儒雅。
做官须置一簿,逐一私记,防吏人卖法作奸。
做官只理细务,判得一二纸状,不过小利及一二百姓而已,何如行得些大体之事,使民皆受得些大惠。
吾谪临武,因言者留官南京评事。初至,将洪武至成化年间文卷逐一检阅过,如是者二三月。凡旧制事例,一应行移,并案牍积弊,由是悉知。后遇事便省力。尝恨不得临武一做,以施所藴,以惠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