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钟集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意见与意念不可无不是不好只私意便不是意才私便生计较如做一件事固是公界然不免有千名好誉虽公亦私所谓有意以为之即私也我者如今人自称强自道才髙过人但知我不知有理义一向任意做事此即是私意也上意字只做意见意念之意必者必期之谓固者固滞之谓必在事前如事未来先自计较有准拟之心此事未来而心已忙固在事后如事已过者只执滞事已去而心不化四者合说晦翁所谓始于意成于我者此也
  子絶四程子以为母非禁止之辞晦翁以絶者无之尽也不识圣人四者尽无之后更有何物
  只有孤单底义理不可一息无
  子絶四首之以无意大学必贵于诚意何也
  母意之意谓妄念起而为私意则不可有诚意之意谓不起妄念而必实其意此则不可无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集注云佛氏之言比杨墨尤为近理所以害尤甚
  观孟子之论杨氏为我墨氏兼爱无父无君其是非易见也至于佛氏至精说话与吾儒相去不逺如韩退之辟佛原道所言者皆佛之粗也至于精处如易所谓无思无虑也中庸所谓中庸不可能也夫妇之愚可以与知与行及其至也虽圣人不能知不能行也佛氏曰但愿空诸所有谨勿实诸所无心虚无我本无中庸何能之有本无知无能何知能之有孔子吾有知乎哉无知也则谓孔子真无所知顔子屡空则谓顔子不与物接殊不知顔子空中却含万象吾之本体却是虚明事至则应了无滞碍虽无而未尝不有也至于佛氏之空虚真是无了虽是尽性处私欲消尽与吾儒不相逺只争个有无故世间髙明之士见理微妙处如程门中髙弟谢显道杨山尹彦明多入于佛教流于虚无寂寞之境故其害为尤甚若夫世间无知之夫惑于佛者只为利害祸福之应而已故程先生曰向之入人者乘其愚昧今之入人者乘其髙明也
  旧注说攻治异端反为吾道之害与孟子辟杨墨正相反集注谓専治而欲精之为害甚矣未知孰是
  凡今后学舍圣学而入小道者其意皆以为捷径得利不知反以害己今日之攻时文是也
  何谓下学上达
  下学上达如言曲礼三百威仪三千无一事而非仁也理会得底则一部论语圣人虽就人事上说却无非言性与天道处理会不得底虽皓首穷经钻破故纸仍旧不闻道此处只闗系自家心里存在与不存在耳心才存在则见其然必知其所以然若不存是谓习之而不察今人只说事理一贯然亦须分别次序始得如程子言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着如此就下学人事自然上达天理若不下下学工夫直欲上达则如释氏觉之之说是也吾儒有一分学问则磨得一分障碍去心里便见得一分道理有二分学问工夫则磨得二分障蔽去心里便见得二分道理从此惺惺恁地不令走作则心里统体光明渣滓浄尽便是上达境界
  喟然而叹一章何物如此难求
  自非圣人生知之圣凡学者之求道皆当下死工夫所谓死工夫者只是理会一个心必扫去心中私欲方见得道理通透盖吾心已具此道理惟是私欲障蔽了故不见道学之所以难者只是心体难得光明顔子自博文约礼上逐节下工夫到这里滓渣逐旋消尽是以喟然而叹深述其先难之故后得之由到得见理皆透彻后犹未能立于卓尔之地此处却猛下工夫不得须待自然融化此一步最难愚意谓道之难求处最是私欲难克道之着落只是一片心能使私欲荡尽无余遗则心体昭融而道在我矣
  顔子之学无他学为圣人而已圣人之道不在圣人只在心里着落顔子初学时渣滓填胷障塞了这个道理方欲去钻仰他又愈见他髙坚全要入头不得瞻前忽后处却是心地略略光明依稀见得些子犹未有真见在自圣人教他博文约礼顔子方才有入头处博文是事事物物较量将过约礼又逐一收拾上身上顔子得这门路一向低头做去心地日开一日自要讨住不得到得真积力久却全无一防渣滓尽是道理流行方见得此理常在面前立地此时方是十分见得亲切但要如圣人在这地位上立又自立未住盖缘圣人心地融洽贯通打成一片所以常在道理上立顔子能守而未能化三月之后不免有少间断犹是心麄了所以去圣人只争些子今人若要到这境界不过自博文约礼中来
  不践迹何以为善人
  迹谓古人之旧事善人天资自好事事暗合古人不是规规蹈古人之辙迹底人 先生又云是他生质自好不是随人脚后行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蘧伯玉行年六十而知五十九之非此非吾身过恶之非也学得见识益髙义理益着而温习故旧知后来自有新功徳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是也然后心明理融其应不穷可以为人师师者资师之谓此两句大包义理不可作轻说了才轻说了如何温故知新便为人师论其极则为人师便是人样所谓动而世为天下法非夫子不足以当之汉儒专门名家各以一经授人亦谓之师与这个师亦异矣于温故中知识又长一格乃不竭矣此与记问之学正相反记问虽多是死底知新是生底
  夫子言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布置纪纲一年可办风行俗易须待三年此是圣人事又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又言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此是兴王事不知三年七年百年必世之近逺其规模亦可略见否
  舜一年成市三年成都若到得民跻仁夀比屋可封亦须必世而后可汉髙帝业已定七五年间民便可用至刑措不用直到文景积累六七十年方可圣人与天地同流故化成之効速而大善人若山海藏纳故涵煦之功迟而小
  齐变可至鲁鲁变何以至道
  王道犹人之元气齐鲁之初均有此元气只缘中间元气各受些病齐求速安不于元气调养便以乌喙投之一时却得康强不知元气已被此壊了鲁未曾用药犹得中毉元气却未壊圣人与调理出便自浑然本来个人齐元气已耗于乌喙医欲治之定须先去了乌喙一段毒始下得调理方法到此时方与变鲁相似齐鲁俱是圣贤之后本都是王道但鲁则中间废壊用着修葺鲁虽不能修葺然不曾改易周公法制仍旧是这骨子故圣人变鲁一番修葺便可复王道之旧齐自威公以来一反为功利之习把太公遗法一齐变了虽一时振作却伤动好骨子设若变齐须除去许多功利了方还得骨子重新修葺一番始可复王道之旧譬如两个器用却是好上牢骨只损壊合着修整这骨素依旧尚在齐却不合用中牢物料修整虽一时光辉却把元骨子壊也故变鲁只用一许多气力变齐须用两许多气力麻冕礼也注云三十升
  一升是八十缕一眼簆用两缕千二百眼簆极细布如礼三月之服十五升去其半世俗以为七升半不知乃是一眼簆用一缕如今单串黄草布
  大徳不逾闲一章集注云此章之言不能无处何如
  在出入可也圣贤心宻若大若小皆不令有小罅漏子夏功疎只照管得大处小处不免走作故有此语便是开一线缝不是盛水不漏工夫今人连大处走了又子夏之罪人
  宰我言语科所言必有过人者如战栗之对短丧之问井有人之问殊可姗笑
  战栗诚失言此是宰我能言之病取办于答问之顷口给以御人若短丧井有仁之问乃是不饰辞以自欺欲讨论到真实处
  宰我以言语名想是长于奉使专对之事子贡亦有此长史记可见其不足者学问之言也故圣人谓以言取人失之宰我
  程子谓子路只缘不达为国以礼道理若达便是曾防气象借使子路达得此礼何以见得与此气象同
  天髙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曾防胷次正如此子路参得此透时即油然天理呈露无许多麄骨气矣子路问事鬼神一章集注云死生人鬼一而二二而一
  死生人鬼虽幽明之事了不相闗然天地间不过聚散隂阳屈伸聚则生散则死伸为人屈为鬼有聚必有散有伸必有屈理一而分则殊分殊而理则一非微不可信之事也
  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是责不能阙疑而率尔妄对也疑则思问夫子之责子路何意
  疑则有问可也子路不晓正名之防不能虚心请问便率尔强辨反以圣人为迂是尚得为问乎
  夫子为政以正名为先必将具其事之本末告于天王请于方伯迎公子郢而立之夫卫辄蒯聩皆无父之人春秋之法人人固得而诛之孔子果执卫政如何废得卫君告于天王请于方伯或被不从立子郢郢又辞在圣人又将如何宜子路以为迂
  既是以正名为先使卫君果用夫子夫子第一义且与敷陈义理整顿名分方做得他官爵幸而见从固无可说如其不从方似集注施行次第或不可则止盖是时未曾委质事他乃是先正名分不是先事之而后谋之进退之间绰有余裕
  窃意闻与达相似而不同子张以闻为达虽认头差错然亦难分别
  闻达常人只做一般防被圣人别出来便分君子小人闻是名闻于外而中未必有达是实有诸中而声发于外子张色取仁而行违又毅然处之而不疑故能名闻于外而中实无有达则反是【下三句正反上二句】闻是求其名达是充其实玉石相反
  崇徳辨惑子张樊迟之问夫子告之有异者抑因其病而药之欤
  才开卷头便当识此今日为学亦当如此且各家自毉本身病如前章问达皆是对证用药子张务外而性率樊迟计近效而理未明圣人各随其病而箴之
  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范氏谓之好智不好学夫智施于要君非正不可法明矣夫子论成人复取其智何故
  成人一章是合诸子之长为一人此是已鍜制底丸散虽毒不为害若只用一物无诸药相济必毒人矣孔子于旧馆人之丧遇一哀而出涕遂脱骖以赙之顔子之死其哭之恸乃不肯与之车何耶
  脱骖旧馆以其在旅无以将哀也靳车顔子以其有父可以主丧也
  夫子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夫学易于知命之年所谓祸福吉凶之理进退存亡之故皆可以黙识而周知尚何过之可言岂未学易之前亦尝有过来学易无大过则犹未免于有过也
  到圣人地位越见义理无穷尽有不到头处所以闻过则喜昌言则拜歴代圣人存心如此几曾道无过谓圣人无过此浅学之谈圣人一生学问未尝自说无过至此境界才言无大过犹似有小过在虽是谦辞然道理真实无尽期当防此等为圣人气象
  夫子温良恭俭让此子贡形容夫子之徳如此不知五者足以尽夫子否
  此最善形容处如画出一夫子若张而大之却与圣人不相似也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晦翁云盖一事之微而众善之集有不可胜既者如何
  必使复歌者既欲彰其善之实又欲畅其歌之情而后和之者示我乐善之无倦咏叹而淫泆之也只一歌诗耳而意思绸缪容与若此岂非众善之集乎
  孔子从先进是夫子无取于文也然周监二代郁郁乎文夫子又从之何耶
  从先进是夫子欲复文武周公之旧即从周也文必似周公之旧方可从周末文已不足为文矣从周者三代损益之势当然从先进者周末文救之当然并行不悖
  怪力乱神夫子不语而春秋一书常事不纪所纪皆非常何耶
  春秋经世之大法所以惧乱臣贼子当以实书论语讲学之格言所以正天典民彛所以不语
  博施济众与修已以安百姓乃尧舜尽做得底夫子以为犹病如何
  尧舜在上保得天下无穷民否天地之大人犹有所憾见得道理无尽期圣贤亦未有尽处安得不反躬自责笾豆之事曾子以为末俎豆之事夫子则尝闻之矣不以为末何也
  军旅对俎豆则军旅为末道徳对笾豆则笾豆为末乡党一书尽言孔子中间又言君子朱先生谓君子即孔子何不便说孔子
  即孔子做底便是众人合做底故间称君子圣人以身为教故记者以教法书之
  孔子言王道只言礼乐如夏时商辂周冕是也孟子言王道只言政事如衣帛食肉经界井地是也意者孔子言王道之本孟子言王道之务
  孔子为学者言止言经世之大纲孟子谓时君言当论济时之急务
  子罕言命中庸首言命何也
  性与天道圣人罕言乃不躐等之教学问之家所理会者何事却禁人口不言邪
  孔子言射曰其争也君子孟子言射曰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已此是全无争
  惟其不怨胜己者其争也乃君子之争而非小人之争既谓君子之争则虽争犹不争矣君子之争者礼义小人之争者血气
  孔子曰父为子隠石碏使人涖杀石厚大义灭亲如何
  证父家之私事事主恩故见父而不见他人除乱国之大事事在义故见君而不见其子道理不一当在父子则父子重在君臣则君臣重所谓为人子止于孝为人臣止于忠地位各不同也
  孔子曰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答原宪则曰邦有道谷耻也
  上章之耻耻于无徳可进下章之耻耻于无道可行仕宦止于食谷他无一事可为是亦足耻也经中是含此义
  孔子自卫反鲁于诗乐之正惟及雅颂而不及国风何邪
  自卫反鲁止是正乐非谓删诗雅大率朝廷之乐章颂大率宗庙之乐章风诗可奏于乐者惟二南及豳风【诗云以雅以南礼云取豳风】列国多不正之声庙朝所不奏故正乐只言雅颂
  过庭之训夫子必曰学诗学礼闲居之时语子贡亦曰诗之所至礼亦至焉六经皆经也惟诗与礼圣人每兼言者必有相资处
  诗书易仪礼周官是古书是时未有六经之名书纪帝王事易是卜筮书周官是职官法守条例之书于学者未为切要诗能兴起人心仪礼可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于初学为最近故圣人以此为学者门户今世则以论语孟子为门户
  子在川上一章孔子只是说天地间道理流行无有穷尽如水之更往迭来昼夜常恁地初无一朝停息即此是道体大意亦可见集注云自汉以来儒者皆不识此义如何
  自汉以来号为儒者只说文以载道只将经书子史唤作道其正是钻破故纸不曾闻道所以道体流行天地间虽匼匝都是自家元不曾领会得然此事说之亦易参得者几人必如周程邵子胷次洒落如光风霁月则见天理流行也
  夫子素隠行怪吾弗为之矣又曰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夫既恶之而复取之何不侔
  素隠行怪乃贤智之过者不是不好底人但不合圣人之中庸故不为之耳
  前言戏之耳善戏谑兮此亦圣贤有底事横渠谓戏言出于思也莫斩断太过否
  善学栁下惠者当如鲁独居之男子
  毅任重道逺可移易否
  言其量之容犹大车之足以载重毅言其力之劲犹健马之足以致逺可以移易非圣人之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