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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平答问
问:太极动而生阳,先生尝曰此只是理做已发看不得,熹疑既言动而生阳,即与复卦一阳生而见天地之心何异?窃恐动而生阳,即天地之喜怒哀乐发处于此,即见天地之心二气交感化生万物,即人物之喜怒哀乐发处于此,即见人物之心如此做两节看,不知得否?先生曰:太极动而生阳,至理之源,只是动静阖辟,至于终万物始万物,亦只是此理一贯也。到得二气交感化生万物时,又就人物上推,亦只是此理。中庸以喜怒哀乐未发已发言之,又就人身上推寻,至于见得大本达道处,又衮同只是此理。此理就人身上推寻,若不于未发已发处看,即缘何知之?盖就天地之本源,与人物上推来,不得不异。此所以于动而生阳,难以为喜怒哀乐已发言之。在天地只是理也,今欲作两节看,切恐差了。复卦见天地之心,先儒以为静见天地之心,伊川先生以为动乃见此,恐便是动而生阳之理。然于复卦发出此一段示人,又于初爻以颜子不逺复为之,此只要示人无间断之意,人与天理一也。就此理上皆收摄来与天地合其徳、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皆其度内尔。妄测度如此,未知元晦以为如何?有疑更容他日得见剧论。语言既拙,又无文采,似发脱不出也。元晦可意会消详之,看理道通否。
辛巳上元日书云:昔尝得之师友绪余,以谓学问有未惬适处,只求诸心。若反身而诚,清通和乐之象见,即是自得处,更望勉力以此而已。
辛巳五月二十六日书云:某村居一切如旧,无可言者。窘束为人事所牵间,有情意不快处,一切消释,不复能恤。葢日昃之离,理应如此尔。
承谕,近日学履甚适,向所耽恋不洒落处,今已渐融释。此便是道理进之效,甚善甚善。思索有窒碍,及于日用动静之间有咈戾处,便于此致思,求其所以然者,乆之自循理尔。
五十知天命一句,三先生之说皆不敢轻看。某寻常看此数句,窃以谓人之生也,自少壮至于老耄,血气盛衰消长自不同,学者若循其理不为其所使,则圣人之言自可以驯致。但圣贤所至处浅深之不同尔。若五十矣尚昧于所为,即大不可也。横渠之说,似有此意。试一思索,看如何。
辛己中元后一日书云:谕及所疑数处,详味之,所见皆正当,可喜。但于洒落处恐未免滞碍,今此便速不暇及之,谨俟凉爽可以来访,就曲折处相难,庶彼此或有少补焉尔。
辛己十月十日书云:看文字必觉有味静而定否
承録示韦斋记,追往念旧令人凄然。某中间所举中庸始终之说,元晦以谓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即全体,是未发底道理,惟圣人尽性能然。若如此看,即于全体何处不是此气象?第恐无甚气味尔。某窃以谓肫肫其仁以下三句,乃是体认到此,达天徳之效处,就喜怒哀乐未发处存养,至见此气象,尽有地位也。某尝见吕芸阁与伊川论,中说吕以谓循性而行无往而非礼义,伊川以谓气味殊少。吕复书云,云政谓此尔。大率论文字切在深潜缜宻,然后蹊径不差。释氏所谓一超直入如来地,恐其失处正坐此。不可不辨。
某衰晚碌碌只如旧,所恨者中年以来,即为师友捐弃,独学无助,又涉世故沮困殆甚。尚存初心,有端绪之可求,时时见于心目尔。
壬午四月二十二日书云:吾侪在今日,只可于僻寂处,草木衣食苟度此岁月为可。他一切置之度外,惟求进此学问为庶几尔。若欲进此学,须是尽放弃平日习气,更鞭饬所不及处,使之脱然有自得处,始是道理少进。承谕应接少暇,即体究,方知以前皆是低看了道理。此乃知觉之効,更在勉之。有所疑便中无惜详及,庶几彼此得以自警也。
壬午五月十四日书云:承谕,处事扰扰,便似内外离絶不相该贯,此病可于静坐时收摄,将来看是如何。便如此就偏着处理会,乆之知觉渐渐可就道理矣。更望勉之也。
壬午六月十一日书云:承谕仁一字条陈所推测处,足见日来进学之力,甚慰。某尝以谓仁字极难讲说,只看天理统体便是。更心字亦难指说,唯认取发用处是心。二字须要体认得极分明,方可下工夫。仁字难说,论语一部只是说与门弟子求仁之方,知所以用心,庶几私欲沈天理见,则知仁矣。如颜子仲弓之问,圣人所以答之之语,皆其要切用力处也。孟子曰仁人心也,心体通有无贯幽明无不包括,与人指示于发用处求之也。又曰仁者人也,人之一体便是天理,无所不备具。若合而言之,人与仁之名亡则浑是道理也。来谕以谓仁是心之正理,能发能用底一个端绪,如胎育包涵其中生气,无不纯备,而流动发生自然之机,又无倾刻停息,愤盈发泄触处贯通,体用相循,初无间断。此说推扩得甚好。但又云,人之所以为人而异乎禽兽者以是而已,若犬之性牛之性则不得而与焉。若如此说,恐有碍。盖天地中所生物本源则一,虽禽兽草木生理亦无顷刻停息间断者,但人得其秀而最灵五常中和之气所聚,禽兽得其偏而已。此其所以异也。若谓流动发生自然之机,与夫无倾刻停息间断,即禽兽之体,亦自如此。若以为此理唯人独得之,即恐推测体认处未精,于他处便有差也。又云须体认到此纯一不杂处方见浑然与物同体气象一段语,却无病。又云从此推出分殊合宜处便是义,以下数句,莫不由此,而仁一以贯之。盖五常百行无往而非仁也。此说大概是,然细推之,却似不曾体认得伊川所谓理一分殊。龟山云知其理一所以为仁,知其分殊所以为义之意,盖全在知字上用着力也。谢上蔡语録云,不仁便是死汉,不识痛痒了。仁字只是有知觉了了之体段。若于此不下工夫令透彻,即缘何见得本源毫髪之分殊哉?若于此不了了,即体用不能兼举矣。此正是本源体用兼举处。人道之立,正在于此。仁之一字,正如四徳之元,而仁义二字正如立天道之阴阳、立地道之柔刚,皆包摄在此二字尔。大抵学者多为私欲所分,故用力不精,不见其効。若欲于此进步,须把断诸路头,静坐黙识,使之泥滓渐渐消去方可。不然,亦只是说也。更熟思之。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一章,昔日得之于吾党中人,谓叶公亦当时号贤者。夫子名徳经天纬地,人孰不识之,叶公尚自见问于其徒,所见如此,宜子路之不对也。若如此看仲尼之徒,浑是客气,非所以观子路也。盖弟子形容圣人盛徳有所难言尔。如女奚不曰下面三句,元晦以谓发愤忘食者言其求道之切,圣人自道理中流出,即言求道之切,恐非所以言圣人。此三句只好浑然作一气象看,则见圣人浑是道理,不见有身世之碍,故不知老之将至尔。元晦更以此意推广之,看如何。大抵夫子一极际气象终是难形容也。尹和靖以谓皆不居其圣之意,此亦甚大,但不居其圣一节事,乃是门人推尊其实如此,故孔子不居因事而见尔。若常以不居其圣横在肚里,则非所以言圣人矣。如何如何。
以今日事势观之,处此时唯俭徳避难,更如韬晦为得所。他皆不敢以姑息自恕之事奉闻也。元晦更切勉之。上蔡先生语,近看甚有力。渠一处云:凡事必有根。又云:必须有用处寻讨要用处病根,将来斩断便没事。此语可时时经心也。
壬午七月二十一日书云:某在建安竟不乐彼,盖初与家人约二老,只欲在此。继而家人为儿辈所迫,不能谨守,遂往,某独处家中,亦自不便,故不获已,往来彼此不甚快。自念所寓而安方是道理,今乃如此,正好就此下工夫,看病痛在甚处以验之。他皆不足道也。某幸得早从罗先生游,自少时粗闻端绪,中年一无佽助,为世事淟汩者甚矣。所幸比年来得吾元晦相与讲学于頺墯中,复此激发,恐庶几于晚境也。何慰之如。
封事熟读数过,立意甚佳。今日所以不振,立志不定、事功不成者,正坐此以和议为名尔。书中论之甚善,见前。此赦文中有和议处一条,又有事迫许便宜从事之语,盖皆持两端使人心疑也,要之断然不可和。自整顿纪纲,以大义断之,以示天下向背,立为国是可尔。此处更可引此,又许便宜从事,更下数语以晓之,如何?某不能文不能下笔也。封事中有少疑处,已用贴纸贴出矣,更详之。明道语云,治道在于修己责任求贤,封事中此意皆有之矣,甚善甚善。吾侪虽在山野,忧世之心但无所伸尔,亦可早发去为佳。
辛巳八月七日书云:某归家凡百,只如旧,但儿辈所见凡下,家中全不整顿,至有疎漏欲頺敝处,气象殊不佳。既归来,不免令人略略修治,亦须苟完可尔。家人犹豫未归,诸事终不便,亦欲于冷落境界上打迭,庶几渐近道理,他不敢恤。但一味窘束,亦有沮败人佳处,无可奈何也。
谢上蔡语极好玩味,盖渠皆是于日用上下工夫,又言语只平说,尤见气味深长。今已抄得一本矣,谨以奉内,恐亦好看也。
问:熹昨妄谓仁之一字乃人之所以为人而异乎禽兽者,先生不以为然,熹因以先生之言思之,而得其说,敢复求正于左右。熹窃谓天地生物本乎一源,人与禽兽草木之生莫不具有此理,其一体之中即无丝毫欠剰,其一气之运亦无顷刻停息。所谓仁也[先生批云:有有血气者,有无血气者,更体究此处],但气有清浊,故禀有偏正,惟人得其正,故能知其本。具此理而存之,而见其为仁。物得其偏,故虽具此理,而不自知,而无以见其为仁。然则仁之为仁,人与物不得不同;知人之为人而存之,人与物不得不异。故伊川夫子既言理一分殊,而龟山又有知其理一知其分殊之说,而先生以为全在知字上用着力,恐亦是此意也[先生勾断批云:以上大概得之。他日更用熟讲体认]。不知果是如此否?又详伊川之语推测之,窃谓理一而分殊此一句,言理之本然如此,全在性分之内、本体未发时看[先生抹出批云:须是兼本体已发未发时看、合内外为可],合而言之,则莫非此理。然其中无一物之不该,便自有许多差别。虽散殊错糅不可名状,而纎微之间同异毕显,所谓理一而分殊也。知其理一所以为仁,知其分殊所以为义此二句,乃是于发用处该摄本体而言,因此端绪而下工夫以推寻之处也。盖理一而分殊一句,正如孟子所云必有事焉之处,而下文两句即其所以有事乎,此之谓也[先生抹出批云:恐不须引孟子说以证之,孟子之说若以微言,恐下工夫处落空,如释氏然。孟子之说亦无隠显精微之间,今録谢上蔡一说于后玩味之,即无时不是此理也。此说极有力]。大抵仁字正是天理流动之机,以其包容和粹涵育融漾不可名貌,故特谓之仁,其中自然文理宻察各有定体处便是义。只此二字包括人道已尽,义固不能出乎仁之外,仁亦不离乎义之内也。然则理一而分殊者,乃是本然之仁义[先生勾断批云:推测到此一段甚宻为得之,加以涵养,何患不见道也。甚慰甚慰]。前此乃以从此推出分殊合宜处为义,失之逺矣,又不知如此上则推测又还是不,更乞指教。先生曰:谢上蔡云,吾常习忘以养生,明道曰施之养则可,于道则有害。习忘可以养生者,以其不留情也。学道则异于是,必有事焉勿正,何谓乎,且出入起居宁无事者?正心待之则先事而迎,忘则涉乎去,念助则近于留情,故圣人心如鉴,所以异于释氏心也。上蔡録明道此语,于学者甚有力,盖寻常于静处体认下工夫,即于闹处使不着,盖不曾如此用功也。自非谢先生确实于日用处便下工夫[又言吾每就上作工夫学],即恐明道此语亦未必引得出来。此语録所以极好玩索,近方看见如此意思显然。元晦于此更思看如何,唯于日用处便下工夫,或就事上便下工夫,庶几渐可合为己物。不然只是说也。某辄妄意如此,如何如何。
问:熹又问孟子养气一章,向者虽蒙曲折面诲,而愚意竟未见一总会处。近日求之颇见大体,只是要得心气合而已,故说持其志无暴其气,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皆是紧切处,只是要得这里所存主处分明,则一身之气自然一时奔凑翕聚,向这里来存之不已,及其充积盛满,晬面盎背便是塞乎天地气象,非求之外也。如此则心气合一,不见其间,心之所向全气随之,虽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亦沛然行其所无事而已。何动心之有。易曰直方大不习无不利,而文言曰敬义立而徳不孤,则不疑其所行也。正是此理。不审先生以为如何?先生曰:养气大概是要得心与气合,不然心是心气是气,不见所谓集义处,终不能合一也。元晦云睟面盎背便是塞乎天地气象,与下云亦沛然行其所无事二处为得之,见得此理甚好。然心气合一之象更用体察,令分晓路陌,方是某寻常觉得于畔援歆羡之时,未必皆是正理,亦心与气合到此,若彷佛有此气象。一差则所失多矣。岂所谓浩然之气耶?某窃谓孟子所谓养气者自有一端绪,须从知言处养来乃不差。于知言处下工夫,尽用熟也。谢上蔡多谓于田地上面下工夫,此知言之说。乃田地也,先于此体认,令精审认取,心与气合之时,不倚不偏,气象是如何,方可看易中所谓直方大不习无不利然后不疑其所行皆沛然矣。元晦更于此致思,看如何。某率然如此,极不揆。是与非更俟他日面会商量可也。
问:熹近看中庸鬼神一章,窃谓此章正是发明显微无间只是一理处,且如鬼神有甚形迹,然人却自然有畏敬之心,以承祭祀便如真有一物在其上下左右。此理亦有甚形迹,然人却自然秉彛之性,才存主着这里便自见得许多道理,参前倚衡,虽欲顷刻离而遁之而不可得,只为至诚贯彻实有是理,无端无方无二无杂,方其未感寂然不动,及其既感,无所不通。濂溪翁所谓静无而动有至正而明达者,于此亦可以见之。不审先生以为如何?先生曰:此段看得甚好,更引濂溪翁所谓静无而动有作一贯晓会尤佳。中庸发明微显之理,于承祭祀时为言者,若谓于此时鬼神之理昭然易见,令学者有入头处尔。但更有一说,若看此理,须于四方八面尽皆收入体究来,令有会心处,方是谢上蔡云鬼神、横渠说得来别这个便是天地间妙用,须是将来做个题目入思虑始得。讲说不济事。又云鬼神自家要有便有要无便无,更于此数者一并体认,不可滞在一隅也。某偶见如此,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