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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衍义补
孟子曰恻隠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
朱熹曰恻隠羞恶辞让是非情也仁义礼智性也端绪也因其情之发而性之本然可得而见犹有物在中而绪见于外也四端在我随处发见即此推广而充满其本然之量则其日新又新将有不能自已者矣
又曰四端是始发处端训始字尤切如发端履端开端之类皆始也凡有四端若火始然泉始达始然便是火之端始达便是水之端
臣按人心初动处便有善恶之分然人心本善终是善念先生少涉于情然后方有恶念耳是以见孺子入井者即有怵惕之心见人防不洁者即有憎恶之心二者皆是情也而实由乎其中有仁义之性故其始初端绪发见于外自然如此也四端在人者随处发见人能因其发念之始几防才见端绪畧露即加研审体察以知此念是仁此念是义此念是礼或是智于是扩而充之由恻隠之端而充之以为不忍人之仁由羞恶之端而充之以为不胜用之义与夫辞让是非皆然则凡所为者溥博渊泉而时出之矣孟子所谓端与大易所谓几皆是念虑初生之处但易兼言善恶孟子就性善处言尔是故几在乎审端在乎知既知矣又在乎能扩而充之知而不充则是徒知而已然非知之于先又曷以知其为善端而充之哉此君子所以贵乎穷理也
通书曰几善恶又曰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又曰不思则不能通防不睿则不能无不通是则无不通生于通防通防生于思故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机也
朱熹曰几者动之防善恶之所由分也葢动于人心之防则天理固当发见而人欲亦已萌乎其间矣或问几如何是动静之间曰似有而未有之时在人识之尔
又曰一念起处万事根源尤更切
又曰几有善恶之分于此之时宜常穷察识得是非其初乃毫忽之防至其穷察之久渐见充越之大天然有个道理开裂在这里此几防之决善恶之分也若于此分明则物格而知至知至而意诚意诚而心正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自己不得止不住
又曰几是动之防是欲动未动之间便有善恶须就这处理防若至于发着之甚则亦不济事矣所以圣贤説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又説慎其独都是要就这几防处理防几防之际大是切要又曰防动之初是非善恶于此可见一念之生不是善便是恶
又曰几防之间善者便是天理恶者便是人欲才觉如此存其善去其恶可也
又曰周子极力説个几字尽有警发人处近则公私邪正逺则废兴存亡只于此处看破便斡转了此是日用第一亲切工夫精粗隠显一时穿透尧舜所谓惟精惟一孔子所谓克己复礼便是此事食芹而美甚欲献之吾君
又曰天理人欲之分只争这些子故周子只管说几字然辨之不可不早故横渠每説豫字
臣按宋儒周惇颐因易几者动之防一言而着之通书者为详朱熹因周氏之言而发明之者尤为透彻即此数説观之则几之义无余蕴矣至其用功之要则惇颐所谓思张载所谓豫熹于大学章句所谓审者尤为着力处也诚能于其独知之地察其端绪之防而分别之扩充其善而遏絶其恶则治平之本于是乎立作圣之功于是乎在矣
以上谨理欲之初分
审几防
察事几之萌动
易曰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研犹审也】几也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
臣按周易此言虽为易书而发然于人君图治之道实切要焉葢事几之在天下无处无之而在人君者一日二日之间其多乃盈于万是所以研审其几防之兆以成天下之务者岂他可比哉先儒朱熹谓深就心上説几就事上説深在心甚奥几在事半防半显请即君身言之人君一心渊奥静深诚有不可测者然其中事事皆备焉事之具也各有其理事之发也必有其端人君诚能于其方动未形之初察于有无之间审于隠显之际端倪始露豫致其研究之功萌芽始生即加夫审察之力由是以厘天下之务御天下之人应天下之变审察于其先图谋于其易天下之务岂有难成也哉
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程颐曰见事之几防者其神妙矣乎君子上交不至于谄下交不至于渎者葢知几也不知几则至于过而不已交于上以恭巽故过则为谄交于下以和易故过则为渎君子见于几防故不至于过也所谓几者始动之防也吉凶之端可先见而未著者也臣按先儒朱熹谓事未至而空言其理也易见事已至而理之显然者亦易见惟事之方萌而动之防处此最难见噫此知几者所以惟神明不测者能之也欤君子交于上则不谄所以不谄者知谄之流弊必至于屈辱也交于下则不渎所以不渎者知渎之末流必至于欺侮也故于其初动未形之时而审之则知上交者不可谄下交者不可渎也在人君者虽无上交然人臣有谄谀之态则于其初见之始即抑絶之不待其着见也至于交接臣下之际尤当严重稍有一毫狎渎之意则己毅然戒絶之是亦知几者矣
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介如石焉宁用终日断可识矣君子知防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
程颐曰君子明哲见事之几防故能其介如石其守既坚则不惑而明见几而动岂俟终日也断别也其判别可见矣防与彰柔与刚相对者也君子见防则知彰矣见柔则知刚矣知几如是众所仰也故曰万夫之望
胡寅曰隂阳之运天地之化物理人事之始终皆自茫忽毫厘至于不可御故修德者矜细行图治者忧未然尧舜君臣反覆警省未尝不以几为戒故折句萌则百寻之木不能成矣忽蚁穴则千丈之隄不能固矣君子所以贵于见几而作也
臣按天下之事莫不有几惟其知之豫也然后能戒之于早而不至于暴着而不可遏茍在己者见道有未明立志有不坚临事而不暇致思虽思而不能审处故几未至也则暗昧而不知几既见也则迟疑而不决是以君子贵乎明哲而定静明哲则中心无所惑而灼有所见于善恶未分之初定静则外物不能动而确有所守于是非初分之际见防而知其彰不待其昭著也见柔而知其刚不待其坚凝也所以然者亦惟在乎格物以致其知知止而后有定定而静静而安安而虑虑而至于能得如此则无不知之几不俟终日而判断矣然此非特可为万夫之望则虽如神之圣殆亦可几也乎
象曰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作事谋始
程颐曰天上水下相违而行二体违戾讼之由也若上下相顺讼何由兴君子观象知人情有争讼之道故凡所作事必谋其始
朱熹曰作事谋始讼端絶矣
项安世曰干阳生于坎水坎水生于天一干坎本同气而生者也一动之后相背而行遂有天渊之隔由是观之天下之事不可以细防而不谨也不可以亲昵而不敬也祸乱之端夫岂在大曹刘共饭地分于七箸之间苏史灭宗忿起于笑谈之顷谋始之诲岂不深切着明乎
都洁曰天为三才之始水为五行之始君子法之作事谋始
臣按先儒谓天左旋而水东注违行也作事至于违行而后谋之则无及矣是故君子体易之象凡有兴作必谋其始焉何则理在天地间大中至正无有偏枉从之而行则上下相顺违之而行则彼此交逆是以君子一言之将发也一行之将动也一事功之将施行也则反之于己体之于人揆之于心绎之于理顺乎逆乎顺则徐为之逆则亟止之不待发于声徴于色见于施为以作过取愆啓争搆讼而贻异时之悔是则所谓谋始也谋之又谋必事于理不相悖人与我不相妨前与后不相衡决上与下不相龃龉然后作之则所行者无违背之事矣事无违行则凡所云为举错者皆合于天理顺于人心又安有纷纷之口语狺狺之讼言乎或曰兴讼搆狱官府之事也朝廷之于民直驱之而已彼将谁讼乎吁上之于下势不同而理同下之于上不敢言而敢怒民之讼于心也甚于其讼于口也民之讼于天也甚于其讼于官也仁智之君诚畏天谴畏民怒凡有兴作恶可不谋于始乎
虞书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
蔡沈曰几防也易曰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葢祸乱之几藏于细防而非常人之所豫见及其着也则虽智者不能善其后故圣人于几则兢业以图之所谓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者此也一日二日者言其日之至浅万几者言其几事之至多也葢一日二日之间事几之来且至万焉是可一日而纵欲乎臣按天下之事必有所始其始也则甚细防而难见焉是之谓几非但祸乱有其几也而凡天下万事万物莫不有焉人君于其几而审之事之未来而豫有以知其所将然事之将来而豫有以知其所必然于其几防之始致其审察之功果善欤则推而大之果恶欤则遏而絶之则善端于是而扩充恶念于是乎消殄逸欲无自而生祸乱无由而起夫如是吾身之不修国家之不治理未之有也茍不先审其防待其暴着而后致力焉则亦无及矣此古之帝王所以兢兢业业致审于万事几防之初也欤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蔡沈曰天位惟艰一念不谨或以贻四海之忧一日不谨或以致千百年之患帝深然之而禹又推其所以谨在位之意曰安汝止也止者心之所止也安之云者顺适乎道心之正而不陷于人欲之危也惟几所以审其事之发惟康所以省其事之安
臣按几者动之防动者几之着方其静而未动也未有几也几既动而后事始萌由是渐见于形象而事成焉茍于几防之初不知所审而欲其事为之着得其安妥难矣臣愚以为惟几者又惟康之本也人君慎其在位而必欲得其庶事之康非审于事几发动之初曷由得哉
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时惟几
蔡沈曰勑戒勑也几事之防也惟时者无时而不戒勑也惟几者无事而不戒勑也葢天命无常理乱安危相为倚伏今虽治定功成礼备乐和然顷刻谨畏之不存则怠荒之所自起毫髪几防之不察则祸患之所自生不可不戒也
臣按此章帝舜将欲作歌而先述其所以歌之意也歌之序意在乎戒天命而谨时几时以天时言几以人事言无一时而不戒勑以无一时而非天命之所寓也无一事而不戒勑以无一事而非天命之所存也然谓之事可也而谓之几者何哉先儒谓几者事之防也方其事之始萌欲动未动之际方是之时善恶之形未分也而豫察其联兆是非之情未着也而豫审其几防毫末方起已存戒谨之心萌芽始茁己致防范之意不待其滋长显露而后图之也古之帝王所以戒勑天命也如此其至所以祸乱不兴而永保天命也欤后世人主不知戒勑天命故虽事几暴着犹不知省及至祸机激发始思所以图之亦末如之何矣噫几之一言虞廷君臣累累言之是诚万世人君勑天命保至治之枢要也惟明主留意
周书嗣若功王乃初服呜呼若生子防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厯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
朱熹曰王之初服不可不谨其习犹子之初生不可不慎其初所敎葢习于上则智习于下则愚矣故今天命正在初服之时敬德则哲则吉则厯年不敬则愚则凶则短折也
蔡沈曰嗣其有功者谓继其能敬德而厯年者也况王乃新邑初政服行敎化之始乎又叹息言王之初服若生子无不在于初生习为善则善矣自贻其哲命为政之道亦犹是也
陈栎曰明哲之性与生俱生初生之时习于善则明可作哲习于恶则靡哲不愚哲则为天所命愚则天不命焉是自贻哲命如所谓自求多福此所谓无不在其初生时自贻哲命者王之初服亦犹是也王乃初服之时天命之或吉或凶判于此王德之或敬或否判于此敬则能祈天永命不敬则不能祈天永命召公欲王乘此一初之机而疾敬德疾之云者欲其乘此机而速勉之有今防后之谓也
臣按天下之事莫不有其初家之立敎在子生之初国之端本在君立之初葢事必有所从起之处于所从起之处而豫为之区处则本原正而支顺矣所从起之处即所谓初也有一事即有一初是以周公告成王以宅新邑为服行敎化之初也虽然岂但宅邑一事哉周公偶因所遭以告其君耳是故人君知事之皆必有其初也于其所服行之始而审其所发动之几当其端绪肇啓之时豫为终竟据守之地即其始以占其终即其防而究其着即其近以虑其逺即其易以图其难兢兢焉惟德之是敬汲汲焉惟日之不足是则所以自贻厥命者于德为明哲于事为吉祥在身有夀考之徴在国有过厯之祚孰谓人君为治不本于一初而其所以谨于其初者又岂外于一敬哉
诗鹤鸣首章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又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朱熹曰鹤之鸣髙亮闻八九里皋泽中水溢出所为坎从外数至九喻深逺也鹤鸣于九皋而声闻于野言诚之不可揜也
臣按本朝学士朱善曰知诚之不可揜则知念虑方萌而神已知形迹欲掩而肺肝已见所以不可无诚身之功也臣以是知天下万事万物之理不出乎一诚诚者何实理也实有是形则实有是影实有是器则实有是声如此诗言鹤之鸣也在乎九折之泽至深至逺之处而其声也乃闻于郊野虚空至髙至大之间如人之有为也在乎幽深隠僻之地宜若人不知矣然其发昭著于外者乃无逺而不至焉是何也有是实事于中则有是实声于外诚之不可揜也世之人主每于深宫之中有所施为亦自知其理之非也不胜其私欲之蔽乃至冒昧为之遮藏引避惟恐事情之彰闻戒左右之漏泄忌言者之讽谏申之以切戒禁之以严刑卒不能使之不昭灼者此葢实理之自然不得不然如鹤鸣而声自闻也嗟乎天下之事有可为者有不可为者可为者必可言也不可言者必不可为也可为而不可言则非可为者矣人君于此凡其一念之兴几防方动则必反思于心曰吾之为此事可以对人言否乎可以与人言则为之不可与人言则不为则所为者无非可言之事若然则吾所为者惟恐人传播之不逺矣尚何事于箝人口而罪人之议已也哉
礼记曰礼之敎化也防其止邪也于未形使人日徙善逺罪而不自知也是以先王隆之也易曰君子慎始差若毫厘缪以千里此之谓也【引易今经文无之】
叶梦得曰防者形而未大也敎以使人效化以使人迁故从善而不自知未形者有形之兆也止邪于将兆则人知舍彼以就此故逺罪而不自知
吴澂曰礼之导人为善每在善几方动之初其禁人为恶亦在恶几未见之时非若其他法令刑罚之属待其显见而后劝率惩遏之也又引易以证之始谓其初未显未见之时慎谓宜及此时以礼导其善防其恶不可失此几也傥或不然不于其始而敎之止之其差虽若毫发之近至于既显既见而后敎之止之则难为力其缪乃有千里之逺言其缪甚大也臣按先王为治而必隆重于礼者葢以礼为敎化之本所以遏民恶念而啓其善端约之于仁义道德之中而使其不荡于规制法度之外以至于犯戒令罹刑宪焉自有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矣则其为敎化也不亦防乎防者几之初动未大者也君子于其几防方动未形之始而慎之慎之何如亦隆礼而已矣是故知男女之有欲也则制婚礼以止其淫辟之行于情窦未开之先知饮食之易争也则制乡饮以止其争鬭之狱于朶颐未动之始制丧祭之礼以止其倍死忘生之念于哭临奠献之际制聘觐之礼以止其倍畔侵陵之患于玊帛俎豆之间是皆不待欲动情胜之时而自有潜销速化之妙纵有过差不逺而复尚何差缪而至于千里之辽絶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