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志编

  
  圣人之治天下天时莫重焉生民之本也时之授于人天下之大务也故废时者受上刑古者时令莫若豳诗之备也文武之上世世享天泽者先是具也故有司歌之以贡于上上之人润泽以布乎天下天下有不足于衣食者吾不信也周公虽往其法存焉无所御而不为善焉用哉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
  
  传有之曰古者建国诸侯必待天子命教然后为学非礼则然是汉之瞀儒之言也有民人焉有社稷焉未有不先教而后治者也学者国之大本教者国之大务诸侯受命于天子天子锡之土告之曰至尔封无忽尔教予则大赉汝如是曰必有命是妄也教如饮食人待以生而曰姑待天子之命而后进之可乎诸侯受封于天子有待命而后为之者有不待命而为之者修甲兵讨有罪此待命而后为之者也立学校正法度此不待命而为之者也诗曰王亲命之纉戎祖考无废朕命夙夜匪懈虔共尔位
  
  诗之讥刺为可救也不可救则诗不作矣天子下堂见诸侯自卫倾削诸侯日强王之所存者名尔孔子不吾正谁其正之柏舟之诗卫作也孔子列于邶■〈庸阝〉不与卫之邦诸侯所以存王命者也卫有二国明主在上不得有之信义也春秋齐侯城楚丘而不书齐诗实卫而曰邶■〈庸阝〉其义一也
  
  或曰治天下者教民而不从岂不胜其欲乎曰教之速其成犹不教也不教乱也教之速其成亦乱也教之胜人犹药之胜疾今以一年之药治积岁之疾疾不间曰药不胜疾又从而废之虽有扁鹊无所施其能矣夫一日有所行欲变天下之民民犹未及知之又从而废之曰教不行也其可乎夫欲胜之必固正之亦在乆而已矣
  
  或问诸侯死社稷是则诸侯守社稷之土而不可失失之非也而太王居邠狄人侵之遂迁于岐山之下居焉可乎曰是不然吾知其请命于天子矣故诗曰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夫来朝者是请命而来也不然特不胜其诛矣又乌得为贤也哉
  
  知进退识时变临物而不惑者其惟申屠蟠乎太学之兴也士之盛也莫不振衣引足愿居其间吾独指秦以为病焉及羣党坐于徽棘之中我独优游于外人皆以妄死我独保正命以没可谓独立君子逹吉凶之命者也使若人而生于秦其智足以自黙秦能驱而害之乎孝莫大于格亲之非父母有过子之谏也三不听则退慕退省不敢怨非成已也成亲之善也罪莫大于逢亲之恶世之为人子者亲之有过不敢谏又从而逢之曰我安亲之心故不欲拂其所为今之所谓孝行古之所谓逆德也
  
  元首股肱一体相须而成若尊卑之礼名位之迹所谓分也非上下之心也古之所谓君臣者或相歌颂或相称德御下者不敢有其尊奉上者不获惧其威道交而心接朝廷之间至和乐也法家者起于乱世其御下也梏而后已堂陛之间一筵而千里也君居上而不交于下臣在下而复惧其上故其心无感而通焉易曰天地不交否
  
  齐桓之言无遏籴信斯言也若有意于民推而广之然而不大者未之有也知其一而不知其它故若是之挈挈乎
  
  作白驹之诗者其知贤者之志乎士挟于己者至贵也万锺于我至约也推至约以易至贵易能也然而不为者上之人怠豫尔其诗曰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夫推至约之禄以易至贵则其人可寳用也可寳而莫吾寳是以有逺心焉
  
  武王伐纣以箕子归作洪范北面而受教焉立武庚用微子启其心不敢私其天下也厥后杀人而代位亡国之子孙曾不敢保其元是亦何心哉
  
  能致众力至劳而用至约者百工之事也能致约力至逸而用至博者君子之道也世之为教者曰我善治吾簿书也我善督吾财赋也我善劳吾躬以从事也是百工有司之事也今之所谓善政古之所谓人役也故君子会其宗推其纲问其所冝不问其所成察其所归不察其所存是谓大成诗曰允矣君子展也大成今为百工有司之事曰我善于此难乎与言大成也
  
  豳居变风之末者善变也其不变者悔也悔而不正不若不悔之正也故继之以小雅焉小雅以复乆而不惰则大雅复矣大雅复则颂声作矣其节然也此义也所以为戒也
  
  或曰孔子周行天下歴聘诸侯欲行道也欲行道而亟去何也曰上则遇之不以礼下则道不行如是而不去则是干泽也谓不可与有为而不见则是罔世也日月逝矣不行何俟诗云鳯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盖飞者度其所集也翙翙劳也止其志也飞非其志也亟去岂孔子之心哉不得已也
  
  君子之与人也弗信其始言归其善而已矣彼周公曰吾坐以待旦将有为也彼盗跖曰吾坐以待旦将有为也有为君子之所与也治人杀人奚从而与之其坐也同其作也异君子亦观其坐作而已矣
  
  春秋之臣欲强其君而弱周其犹殴其祖以拜其父也如之何勿思
  
  魏晋之世君子之隠者披深林坐幽谷之中编木肤而衣之茹草实而饮涧泉睨在位者不啻若冦雠不亦甚矣吾党之隠者异于是观斯时也遇斯人也言不行则言隠知不行则知隠不可与有为则以其罪行人不知其罪于人也是吾党之隠者也易曰括囊无咎无誉盖言隠也
  
  养天下者乐莫大焉以天下养者爱莫大焉甚哉在上者不养其下非也诗云哿矣富人哀此茕独在下者不出力以事其上亦非也诗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上下交相养也上下交相养者天理也而言我有德于彼何哉
  
  比亲也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夫诸侯以为己归者圣人圣人天下之归也天子者诸侯之父也而诸侯者其国之父也其国之父既归其子奚异适哉秦横废天下之国罢诸侯壊井田之法民不知事其父焉有能事其祖者乎治天下者不足谋虽夙夜论其末奚补哉
  
  君子之为善善之乆子孙有时而恶焉小人之为恶恶之乆子孙有时而善焉故孟子以五世云尔
  
  或曰今之所谓系辞果非圣人之书乎曰其源出于孔子而后相传于易师其来也逺其传也乆其间失坠而增加者不能无也故有圣人之言焉有非圣人之言焉其曰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当文王与纣之事邪商之末世周之盛德邪若此者虽欲曰非圣人之言可乎其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幽赞神明而生蓍若此者虽欲曰圣人之言可乎凡学不通者惑此者也知此然后知易矣
  
  道之充者须时以用之物之穉者须泽以养之须时者养人须泽者养于人此君子小人之分也
  
  天下治则诸侯无诗世儒谓诗不兴于上古之世吾不信也夫诗生于民民乐而后有讽刺与焉讽刺者诗之变也有民则有情有情则有感有感则有诗政之情通以诗诗之情将以乐且上古为琴为瑟而乐己成矣岂无诗也哉
  
  或问诗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果其然乎曰是不然也葢契之生日乙鸟至尔所谓履帝武者履髙辛之迹而行事尔果曰其然不几于怪乎
  
  或曰亷耻一旦可责乎曰亷耻之道在素养之使之自修然后责之遽绳之以法则不胜其责矣曰贪吏害民庸民扰众奈何曰吾之言非谓皆不责也彼固食君之禄役使民上乆矣焉可无责也固有不待教而诛者第责之有道焉苟不以道槩责矣下之吏执不可诛矣
  
  天下为盆成括者固多岂尽杀其躯哉其亦幸免于世天下一物也天下一物者以犬豕待其亲者也废禋祀忘君师非礼乐文章以为不足法率其类独从乎无治之国以须死者是佛之道也内则耗竭民力以丰己外则张皇祸福以惑天下愚众庶古之大奸巨贼未有甚于此者也居上之人视其病不息之而又益之岂不哀哉
  
  荘周之为道一物也一物则天下未尝有理焉不仁者荘生也今有人将加刅于人而问之曰杀艾乎杀壮乎有曰己之若何有曰不得已杀壮者君子犹以为顺也有曰杀尔艾壮奚择焉君子以为无亲矣杀一壮艾而无择君子犹以为无亲有执刅临人与豕而问之曰杀人乎杀豕乎有曰杀尔人豕奚择焉可谓顺乎人与豕无择则天下一
  
  或曰荀扬之学何如曰奚以问欤由孟子以来道学不明我欲述尧舜之道论文武之治杜淫邪之路辟皇极之门吾畏诸天者也吾何敢已哉
  
  儒志编
  
  ●附录
  
  儒志学业传
  
  皇佑贤良儒志先生王景山讳开祖少敏悟书经目輙成诵勤笃废寝食初习制科以所业上召试皇佑五年中第三甲进士第洪氏登科记云是年应制科者十有八人宰相不曾留意取士宻谕考官只放一人过阁下试六论贤良赵彦若中选及对策又黜之是年制科并不取人景山幡然不调而归尽焚旧作纵观经史百家之书考别差殊与学者共讲之席下常数百人尊之曰儒志先生未几而卒年三十二其所著书多不出惟儒志一编门弟子传习今其书首章言复者性之宅无妄者诚之原又曰学者离性而言情奚情之不恶又曰使孔子用于当时六经之道不若今之着矣旨意若此者众君子评其为知徳之奥最末章曰由孟子以来道学不明吾欲述尧舜之道论文武之治杜淫邪之路辟皇极之门吾畏诸天者也吾何敢已哉是其自负岂浅浅者当庆厯皇佑间宋兴来百年经术道微伊洛先生未作景山独能研精覃思发明经藴倡鸣道学二字着之话言此永嘉理学开山祖也不幸有则亡之叹后四十余年伊洛儒宗始出従游诸公还乡转相授受理学益行而滥觞亦有自焉绍熙二年春朝请大夫寳谟阁待制永嘉后学陈谦撰
  
  儒志像赞
  
  公讳开祖字景山登皇佑癸巳郑獬榜进士第试秘书省校书郎出佐处州丽水县既而不乐退居郡城东山设塾倡鸣理学于濓洛未作之先讲下常数百人年三十二而卒学者尊之曰儒志先生为永嘉道学开山祖着儒志一编以贻后人及之尝僭为序因拜公遗像景仰髙风敬为之赞云
  
  温乎其容渊乎其中含英萃精玉藴金舂灏然正大光明之气倡为理学道统之宗着儒志一编而首言复性对贤良三策而致力厥衷试秘书而才猷允懋寄民社而治绩尤隆倦従事恬退东山之麓开来学大施时雨之功其生也时当濓洛未作其没也年若洙泗令终噫是宜二学立祠尊为先贤之首位名与斗山而并崇也宋干道壬辰春知枢宻院叅知政事同里许及之拜书阳春其盎良玉其温扶舆所锺噩噩浑浑东山讲道学者是尊当伊洛之未作承洙泗之渊源杜淫邪路辟皇极门儒志一编阐道之原贤良三策卫道之垣功扶世教泽裕后昆使天假年安知其不扣圣人之幽阍也邪元泰定丙寅夏五月望后三日正议大夫海北海南道肃政亷访使后学王都中谨书
  
  永嘉贤良王公遗书跋
  
  伯衡年十二三侧闻乡之逹尊言宋时永嘉人物之盛道术之懿固莫加于干淳之际尚论其所由来实出皇佑贤良王公景山且盛称公学术议论文章卓然过人伯衡私念公之在宋仕不登于朝化不行于国而数百年之下言浚斯道之源者属之公焉必有大过人者矣自是会永嘉学士大夫輙従问公遗书皆以为髙文大册散落无存间存一二亦不多见伯衡未尝不叹惋乆之兹过永嘉辱友公九世孙渊始得见其家藏儒志编若干首刘屯田戴惟岳二墓文观是书虽不能尽知公因文以求义因迹以求用亦足以得其绪余矣于戏庆厯之前固有斯人乎乡逹尊岂欺我哉使假之以年究极髙妙得志当时则其道不既昌大矣乎谈者安得谓六经羣圣人之道至濓溪横渠明道伊川诸子出而后复明又安得谓五代文词之习至欧阳永叔尹师鲁梅圣俞苏子美诸公作而后丕变也惜乎公年三十有二而遽卒庸非天乎虽然扬子云有言存则人亡则书而近世胡汲仲又广之曰千古圣贤之道由斯文而知之后乎千古亦将由斯文而知今之道夫上下千古其人不相及矣必于其书而知其道焉则公之遗书何可以不传也渊图重刻以嘉惠后学不亦宜乎抑岂不以学术之在一家一邦不若公之天下也欤此君子之用心也伯衡既幸得见少偿素愿又重渊克承家学无愧为人后忘其寡陋识于篇末而翘翘望焉洪武庚戌春三月甲子翰林院国史编修致仕眉山蘓伯衡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