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衍义

  旅獒曰志以道寜言以道接
  蔡沈曰己之志以道而寜则不至于妄发人之言以道而接则不至于妄受存乎中者所以应乎外制乎外所以养其中古昔圣贤相授之心法也
  子曰人能道非道人
  朱熹曰人外无道道外无人然人心有觉而道体无为故人能大其道道不能大其人也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程頥曰人不可以不知道茍得闻道虽死可也臣良胜曰道者一理也一理贯乎万事故事事有道也若朝闻道则夕以处死而可事有大于死生之际者乎此而可处则天下无难处之事矣苏辙曰茍今日闻道虽死而不乱自是一理
  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
  朱熹曰君子小人以位言子游所称葢夫子所尝言言君子小人皆不可以不学道也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程頥曰博学于文而不约之以礼必至于汗漫博学矣又能守之以礼则亦可以不畔道矣
  臣良胜曰礼者天理也即道也其节文仪则有载于文者故君子博学于文者乃所以约之礼也本末兼该于道何背之有故顔子闻夫子博文约礼之教即所谓克己复礼也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朱熹曰君子务于深造而必以其道者欲其有所持循以俟夫黙契心通自然而得之于己也自得于己则所以处之者安固而不揺处之安固则所借者深逺而无尽所借者深则日用之闲取之至近无所往而不值其所资之本也
  孟子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求尔子归而求之有余师
  朱熹曰道不难知若归而求之事亲敬长之闲则性分之内万理皆备随处发见无不可师
  真徳秀曰世之言尧舜者往往失之过髙故孟子直以一言防之曰孝弟而已矣谓其止于是也夫防而爱亲长而爱兄人性所同为尧舜者尽此性而已矣臣良胜曰尧舜之外无余道矣孝弟之外无尧舜矣是孝弟者人之良知也人之良能也无不可为之者人君欲为尧舜又何以他求哉
  学记曰虽有嘉谷弗食不知其防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是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敎学相长也陈澔曰学然后知不足谓师资于人方知己所未至也教然后知困谓无以应人之求则自知困辱也自反知反求而已自强则有黾勉倍进之意教学相长谓我之教人与资人皆相为长益也
  乐记曰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
  陈澔曰君子之乐道犹小人之乐欲君子以道制欲故坦荡荡小人徇欲忘道故长戚戚
  臣良胜曰天理人欲同行异情而消长之几闲不容发故天理纯全人欲销尽天君泰然百体从令何乐如之人欲日炽天理日消不火而热不冰而寒何惑如之故学而得其道者天下之至乐也昔汉光武讲论经理夜分乃寐太子见其勤劳谏曰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福光武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彼所事者章句之末耳犹乐而忘疲使有闻于大道之要其乐又当何如
  周敦頥曰圣可学乎曰可有要乎曰有请问焉曰一为要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乎
  朱熹曰周子只説一者无欲也这话头髙率急难凑泊常人如何便得无欲故伊川只説敬字教人只就敬上捱去庶几执捉得定有个下手处
  程颢曰昔受学于周茂叔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
  臣良胜曰天理存则无欲也所以无欲则心有主也有主则虚无欲则静静虚则动直而公明至矣
  圣祖谓学士詹同曰古人为文章或以明道徳或以通当世之务如典谟之言皆明白易知无深怪隠辟之语至如出师表亦何尝雕刻成文而诚意溢出至今使人诵之自然忠义感激
  臣良胜曰文者道之着也圣祖所论因末以求本即小以知大故示人作文之意乃入道之方也有诸中者必形诸外道积于躬然后发之于文者皆道也道者塞乎天地贯乎古今既明于道徳则时务罔有不通蕴为盛徳发为大业皆是物也傅説告于髙宗曰人求多闻惟求建事是学道本以建事不足以建事者非学也亦非道也故为文明道以通当世之务道之备也大哉皇言愚臣佩服久矣深愧未能而愿学焉
  文皇谓侍臣曰朕昨闲暇作书爱制笔精好甚称人意因叹匠艺如此岂是生而能之亦由精学所致今之学者不及古人皆由自怠之过前代大儒君子皆是精诚以造其极今人卤莽厌烦用力未至便谓求道之难譬之耕而不勤可望有获乎
  臣良胜曰言近而指逺者善言也古之贤君有以建屋弓矢喻治道者皆其末也仰惟文皇因笔制精妙而悟大道之学在于精勤精则择之审矣勤则守之固矣道岂逺乎哉
  右衍体道之要
  尧典曰粤若稽古帝尧曰放勲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蔡沈曰放勲者总言尧之徳业也钦明文思安安本其徳性而言也允恭克让以其行实而言也至于被四表格上下则放勲之所极也孔子曰唯天为大唯尧则之
  舜典曰重华协于帝濬哲文明温恭允塞徳升闻乃命以位
  蔡沈曰尧既有光华而舜又有光华可合于尧因言其目则深沈而有知文理而光明和粹而恭敬诚信而笃实有此四者幽潜之徳上闻于尧尧乃命之以职位也
  大禹谟曰禹曰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
  蔡沈曰惠顺迪道逆反道者也惠迪从逆犹曰顺善从恶也禹言天道可畏吉凶之应于善恶犹影响之出于形声也
  臣良胜曰道一也在天之为吉凶者此道也在人之为顺逆者此道也惟人之道与天相为流通故天之道应人防于影响也然若禹之惠迪非以要吉其不从逆非以避凶亦惟因其本然之理而尽其当然之道尔故其所以声为律身为度者道之顺于己者其当然也菲饮食而致孝神恶衣服而致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沟洫道之顺于事者其当然也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道之行于天下者亦当然也夫岂以吉凶祸福而为之从违也哉
  思齐诗曰雝雝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斁亦保肆戎疾不殄烈假不瑕不闻亦式不谏亦入
  朱熹曰文王在闺门之内则极其和在宗庙之中则极其敬虽居幽隠亦常若有临之者虽无厌斁亦常有所守焉其纯一不已葢如此故其大难虽不殄絶而光大亦无玷缺虽事之无前闻者而亦无不合于法度虽无谏诤之者亦未尝不入于善所谓性与天合是也
  臣良胜曰徳者行道而有得之名尧之徳上则于天舜之徳上协于尧一本其性之自然者尔孟子所谓性之之圣也若大禹文王者其近于性之者与
  汤之盘铭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朱熹曰盘沐浴之盘也铭铭其器以自警之词也汤以人之洗濯其心以去恶如沐浴其身以去垢故铭其盘言诚能一日有以涤其旧染之汚而自新则当因其已新者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不可畧有闲断也
  臣良胜曰成汤克治之功至是宻矣所以为顾諟明命之则也然日新之义仲虺尝以告汤曰徳日新万邦惟懐伊尹又述以戒太甲曰始终惟一时乃日新则汤之铭词得于左右二相者多矣若人主自圣而废交脩之道其可乎哉
  武王践祚三日召师尚父面问焉曰黄帝颛顼之道存乎曰在丹书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凡事不强则枉弗敬则不正枉者灭废敬者万世武王闻书之言惕若恐惧而戒书于席之四端为铭
  真徳秀曰武王之克商也访洪范于箕子其始践祚也又访丹书于太公可谓急于闻道者矣而太公望所告不出敬与义之二言葢敬则万善俱立怠则万善俱废义则理为之主欲则物为之主吉凶存亡之所由分上古圣人已致谨于此矣武王闻之惕若戒惧而铭之器物以自警焉葢心斯须不存而怠与欲得乘其隙也其后孔子賛易于坤之六二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先儒释之曰敬立而内直义形而外方葢敬则此心无私邪之累内之所以直也义则事事物物各得其分外之所以方也自黄帝而武王自武王而孔子其皆一道欤
  説命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説攸闻惟学逊志务时敏厥脩乃来允懐于兹道积于厥躬
  真徳秀曰王人所以求多闻者是惟立事而已学必施于事然后为有用之学不然则所闻虽多果何为哉
  臣良胜曰帝王之学与儒生异以之治已则积道以之治人则建事积道又建事之本也故髙宗旁求得傅説欲其交脩以终甘盘之学説所告者求多闻以建事道积于厥躬而已葢多闻具于古训必资于学典学务于逊敏乃裕于道道之所获则建之事者可以久安长治而监示先王成宪亦无愆矣是説于此将以成汤之道望之髙宗髙宗亦曰罔俾阿衡专美有商亦将以伊尹望説矣君臣志望若此是以上下交而徳业成也
  诗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宻于缉熈单厥心肆其靖之
  朱熹曰天祚周以天下既有定命而文武受之矣成王继之又能不敢康寜而其夙夜积徳以承借天命者又宏深而静宻是能继续光明文武之业而尽其心故今能安靖天下而保其所受之命也
  臣良胜曰成王幼冲嗣位徳性未成流言偶惑致周公狼跋以东当时未必终为令主及其悔悟亲迎周公以归陈无逸歌豳风作立政所以交脩于成王者甚至故缉熈于学日有所就月有所将遂成文武之徳有若此诗之所颂者及其顾命垂絶之际被冕服见百官谆谆告谕嗣子无冐贡于非几皆圣贤切要之言保治经逺之畧先儒谓其有得于周公者深矣信哉
  圣祖内殿成命博士熊鼎编类古人行事可鉴戒者书于壁闲又问宋濂曰帝王之学何书最要对曰请读真徳秀大学衍义命侍臣书于两庑壁闲时睇观之谓濂曰朕之为君上畏天地下畏兆民兢兢业业不敢自逸濂曰陛下此心古先哲王之心也慎终如始天下幸甚臣良胜曰汤武身之者也其干干惕若见于铭器者若此髙宗于説成王于旦交脩以成亦庶几焉惟我圣祖典则日省即汤武之铭也兢业自畏即尧舜之心也咨于宋濂而啓沃之者亦将以傅周之益望之也其殆同汤武之学而禀尧舜之性也欤
  昔学士解缙进呈正心讲义文皇览之至再谕缙等曰人君诚不可以有所好乐一有好乐泥而不返则欲必胜理葢心能静虚事来则应事去如明镜止水自然纯是天理朕每退朝黙坐未尝不以管束此心为切臣良胜曰人之所存者道道之所存者心心之所存者天理天理之存于心者而欲不得以胜之则明镜止水遇物之来应之有余矣文皇谕解缙谓退朝黙坐以管束此心是近里着已实际工夫体道之要舎此复何为哉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右衍行道之实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程頥曰此道体也天运而不已故日往则月来寒往则暑来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穷皆与道为体运乎昼夜未尝已也是以君子法之自强不息及其至也纯亦不已焉
  臣良胜曰道器不相离也凡物可以喻道何必于水凡水可以喻道何必于川夫子于此示人之意微矣道之在天下犹水之行地中也水或澄而为渊蓄而为渚停而为沼荡而为湖虽皆足以见道而道体无穷之象若有遗焉故惟川水之逝可以状之逝者去而不返之名故人死则谓之逝他水或流或返皆不可必而川水直急更无返者故指川之流曰其逝有如此夫不舍昼夜道体之无穷若是哉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张栻曰譬之五谷知者知其可食也好者食而嗜之者也乐者嗜之而饱者也知而不能好则是知之未至也好之而不能乐则是好之未至也此古之学者所以自强而不息也与
  臣良胜曰学道一也知而后好好而后乐此入道之序有不可易也知则必好好则必乐此造道之妙有不能自已也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程頥曰孔子盛时梦寐常存行周公之道及其老也志虑衰而不可以有为也葢存道者心无老少之异而行道者身老则衰也
  臣良胜曰圣人之心未尝一日忘天下故一息之存而志不懈也舜汤文武皆百嵗犹汲汲皇皇于天下孔子归鲁在哀公十一年时年六十八矣而删述六经方所有事至七十三而卒岂谓志虑果衰遂无周公之梦耶无亦叹当时不能用而道终有不可行尔
  子曰饭蔬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朱熹曰圣人之心浑然天理虽处困极而乐亦无不在焉其视不义之富贵如浮云之无有漠然无所动于其中也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程颢曰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防仲尼顔子乐处所乐何事又尝作顔子所好何学论曰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故学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而已矣然必先明诸心之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焉若顔子之非礼勿视聴言动不迁怒贰过则其好之之笃学之之道也
  臣良胜曰尝闻程頥为讲官每于言外附已意以感动人主时讲此章同列问曰此则如何措意頥曰顔子大贤也其贫如此季氏不义而富于周公鲁君用舍如此则政事可知然则人君观孔顔之乐道者亦必有以槩于中矣
  曽子曰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逺暴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逺鄙倍矣
  朱熹曰道虽无所不在然君子所重者在此三事而已
  程頥曰动容貌举一身而言也周旋中礼暴慢斯逺矣正顔色则不妄斯近信矣出辞气正由中出斯逺鄙倍三者正身而不外求也
  臣良胜曰孔门之学惟曽氏之传得其宗以其切于正身而不外求也葢其平生用力只在于此是以全归而免故啓手足以示门人又以斯言告之敬子也意斯时虽寝疾而未至于甚及其既革闻童子华而睆之言易其箦而卒先儒谓其不以死生之变易其所守如此便使人有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之心
  曽子居衞捉衿肘见纳履踵决曳踪而歌声满天地其耕于鲁鲁公使人餽之邑不受曰吾闻受人之物者常畏人与人以物者常骄人纵君之赐不吾骄矣臣岂能无畏乎
  臣良胜曰曽子之安贫守道若此皆只是内重而见外轻也
  孟子曰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
  朱熹曰气质清明无物欲之累则性之四徳根本于心其积之盛则发而着见于外不待言而无不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