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传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三
  苏氏诗集传     诗类
  提要
  【臣】等谨案苏氏诗集传二十卷宋苏辙撰其説以诗之小序反复繁重类非一人之词疑为毛公之学卫宏之所集录因惟存共端一言而以下余文悉从删汰案礼记曰驺虞者乐官备也貍首者乐防时也采苹者乐循法也是足见古人言诗率以一语括其防小序之体实肇于斯王应麟韩诗考所载如闗雎刺诗也芣苢伤夫有恶疾也汉广恱人也汝坟辞家也蝃蝀刺奔女也黍离伯封作也宾之初筵卫武公饮酒悔过也刘元世元城语录亦曰少年尝记读韩诗【案崇文总目韩诗北宋尚存范处义逸斋诗补传谓韩诗世罕有之此语不可信葢偶未考】有雨无极篇序云正大夫刺幽王也首云雨无其极伤我稼穑云云是韩诗序亦括以一语也又蔡邕书石经悉本鲁诗所作独断载周颂序三十一章大致皆与毛诗同而但有首句是鲁诗序亦括以一语也辙取小序首句为毛公之学不为无见史传言诗序者以后汉书为近古而儒林传称谢曼卿善毛诗乃为其训卫宏从曼卿受学因作毛诗序辙以为卫宏所集录亦不为无征唐成伯瑜作毛诗指说虽亦以小序为出子夏然其言曰众篇之小序子夏惟裁初句耳葛覃后妃之本也鸿雁美宣王也如此之类是也其下皆大毛公自以诗中之意而系其词云云然则惟取序首伯瑜已先言之不自辙创矣厥后王得臣程大昌李樗皆以辙说为祖良有由也辙自序又曰独采其可者见于今传其尤不可者皆明着其失则辙于毛氏之学亦不激不随务持其平者而朱翌猗觉竂杂记乃曰苏子由解诗不用诗序亦未识辙之本志矣乾隆四十年十二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 【臣】 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诗集传卷一       宋 苏辙 撰
  周南
  文王之风谓之周南召南何也文王之法周也所以为其国者属之周公所以交于诸侯者属之召公诗曰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言其治外也故凡诗言周之内治由内而及外者谓之周公之诗其言诸侯被周之泽而渐于善者谓之召公之诗其风皆出于文王而有内外之异内得之深外得之浅故召南之诗不如周南之深周南称后妃而召南称夫人召南有召公之诗而周南无周公之诗夫文王受命称王则大姒固称后妃而诸侯之妻固称夫人周公在内近于文王虽有徳而不见则其诗不作召公在外逺于文王功业明着则诗作于下此理之最明者也然则谓之周召者盖因其职而名之也谓之南者文王在西而化行于南方以其及之者言之也东北则纣之所在文王之初所不能及也毛诗之叙曰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也故系之周公鹊巢驺虞之徳诸侯之风也先王之所以教系之召公然则二南皆出于先王其深浅厚薄二公无与而强以名之可乎
  国风
  孔子编诗列十五国先后之次二南之为首正风也邶鄘卫王郑齐魏唐之相次亡之先后也秦之列于八国之后后是八国而亡也陈之后秦将亡之国也桧曹之后陈已亡之国也豳之列于十四国之后非十四国之类也甞试考其世次而论其亡之先后后亡者诗之所先而先亡者诗之所后也魏唐晋也诸侯之亡者莫先于晋周安王之十六年而田氏灭齐二十六年而韩魏赵灭晋齐之亡也先晋十年而齐诗先晋何也晋之失国自定公始自定公以来者韩魏赵之晋也齐之失国自平公始自平公以来者田氏之齐也定公之立先平公三十年矣孔子自其失国之君而以为亡焉故诸侯之先亡者晋其次齐也郑之亡也当安王之子烈王之元年则齐晋之亡也乆矣周之亡也尽于烈王之曾孙赧王之五十九年则郑之亡也亦久矣卫之亡也当秦始皇帝之二十七年则周之亡也亦久矣后亡者常先秦最后亡而列于八国之后以为非特后之而又兼八国而有之也春秋书诸侯之防王之大夫必列于上王之世子必列于后秦之所以后于八国者犹王世子之后诸侯也盖以为异焉耳陈之亡也当周敬王之四十一年孔子卒之岁而陈亡然则孔子之编诗也陈将亡矣知其将亡而不以列于未亡之国盖以亡国视焉此陈之所以后秦也桧之亡也当周幽王之世郑桓公灭之曹之亡也当周敬王之三十三年宋景公灭之桧先而曹后因其亡之先后而为之先后焉以为已亡矣无所事先而知其后亡也此桧之所以后陈而曹之所以后桧也呜呼数十百年之间国之存亡孔子预知之读其诗听其声观其国之厚薄三者具而以断焉是故可以先焉而无疑也良医之视人也察其脉而知其人之终身疾痛寿夭之数其不知者以为妄言也其知者以为犹视其面顔也夫国之有诗犹人之有脉也其长短缓急之候于是焉在矣邶鄘者衞之所灭也魏者晋之所灭桧者郑之所灭也桧诗不为郑而邶鄘为衞魏为晋何也邶鄘魏之诗作于既灭其诗之所为作者衞晋也是以列邶鄘魏于前而以衞晋终之虽主衞晋而其风不同故邶鄘魏不可没也邶鄘之诗学者以为衞矣何也叙以衞也而魏诗不为晋何也叙不以晋也虽不以晋亦不以魏然则是不举其国耳凡叙之不举其国者文之所不及也以其不及而废其为晋则学者之陋矣汾沮洳之三章而三称晋官焉非晋而何季子观乐于鲁至于歌魏曰沨沨乎大而婉俭而易行以徳辅此则盟主也夫亡国之诗而季子言之若此乎盖以为晋矣非亡国之诗也至于桧风桧之未亡而作矣豳之非十四国之类何也此周公与周大夫之所作也盖以为豳耳非豳人之诗也非豳人之诗而言豳之风故系之豳虽系之豳而非豳人之诗故不列于诸国而处之其下此风之特异者也以其特异而别之亦理之当然也季子之观乐也既歌齐而继之以豳秦魏唐何也曰孔子之未编诗也太师次之以豳为秦之有也而系之秦以秦晋之强相若也而不能决其长短意天下之诸侯将归于此二国至孔子而后定盖非太师之所能知也
  关雎后妃之徳也
  孔子之叙书也举其所为作书之故其賛易也发其可以推易之端未甞详言之也非不能详以为详之则隘是以常举其略以待学者自推之故其言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夫唯不详故学者有以推而自得之今毛诗之叙何其详之甚也世传以为出于子夏予窃疑之子夏甞言诗于仲尼仲尼称之故后世之为诗者附之要之岂必子夏为之其亦出于孔子或弟子之知诗者欤然其诚出于孔氏也则不若是详矣孔子删诗而取三百五篇今其亡者六焉诗之叙未甞详也诗之亡者经师不得见矣虽欲详之而无由其存者将以解之故从而附益之以自信其说是以其言时有反覆烦重类非一人之词者凡此皆毛氏之学而衞宏之所集录也东汉儒林传曰衞宏从谢曼卿受学作毛诗叙善得风雅之防至今传于世隋经籍志曰先儒相承谓毛诗叙子夏所创毛公及衞敬仲又加润益古说本如此故予存其一言而已曰是诗言是事也而尽去其余独采其可者见于今传其尤不可者皆明着其失以为此孔氏之旧也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关关和声也雎鸠王雎鸟之挚者也物之挚者不淫水中可居者曰洲在河之洲言未用也逑匹也言女子在家有和徳而无淫僻之行可以配君子也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展转反侧
  荇接余也左右助也流求也服事也后妃将取荇菜以共宗庙必有助而求之者是以寤寐不忘以求淑女将与共事也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芼择也求得而采采得而芼先后之叙也凡诗之叙类此窈窕淑女不可得也苟其得之则将友之以琴瑟乐之以钟鼓琴瑟在堂钟鼔在廷以此待之庶其肯从我也此求之至也
  关雎三章一章章四句二章章八句
  葛覃后妃之本也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者妇人之所有事也方葛之盛时黄鸟出于谷而集于木鸣喈喈矣咏歌其所有事而又及其所闻见言其乐从事于此也覃延也萋萋茂盛貌也黄鸟抟黍也灌木藂木也喈喈和声也或曰黄鸟之集于灌木犹妇女有嫁于君子之道也言女子在家习为妇功既成则可以适人矣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
  莫莫成就貌也濩煑之也精曰絺麤曰绤斁厌也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澣我衣害澣害否归宁父母
  言辞也春秋传曰言归于好师女师也妇人谓嫁曰归言其告教于师氏也则告之以适人之道矣薄亦辞也污烦撋之也澣濯之也私燕服也衣礼服也此女师所以告之之言也害澣害否云者言常自絜清以事君子也常自絜清以事君子则可以归宁父母矣
  葛覃三章章六句
  卷耳后妃之志也
  妇人知勉其君子求贤以自助有其志可耳若夫求贤审官则君子之事也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采采不已之辞也巻耳苓耳也顷筐畚属也卷耳易得之物顷筐易盈之器而不盈焉则志不在卷耳也今将求贤寘之列位而志不在亦不可得也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崔嵬土山之戴石者也虺隤病也姑且也将陟险而马病不求良马以任之徒酌酒以自慰不以为深忧也则终不免矣譬如为国之难知小人之不足任而不求贤以自助亦无以济也
  陟彼髙冈我马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此章意不尽申殷勤也凡诗之重复类此山脊曰冈马病则黄兕觥角爵所以为罚也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石山戴土曰砠瘏痡皆病也马病而不知择至于人又病也则无及矣亦吁嗟而已
  卷耳四章章四句
  樛木后妃逮下也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木下曲曰樛木以樛故葛藟得累之而上后妃以逮下故众妾得叙进于君子室家既和故其君子无所忧患而能安履其福禄苟其不和虽有福禄而不能安也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荒奄也将大也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萦旋也成就也
  樛木三章章四句
  螽斯后妃子孙众多也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螽斯蚣蝑也不妬而多子一生八十一子诜诜众多也振振仁厚也言后妃子孙众多如螽斯也
  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
  薨薨羣飞声也绳绳戒慎也
  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揖揖防聚也蛰蛰和集也
  螽斯三章章四句
  桃夭后妃之所致也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夭夭少壮也灼灼盛也妇人甚少而盛不以色骄其君子而以宜其室家此后妃之徳所致也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蕡大貌也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始言其华中言其实终言其叶言其容徳皆盛也
  桃夭三章章四句
  兎罝后妃之化也
  肃肃兎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肃肃敬也兎罝兎罟也丁丁椓杙声也干盾也罝兎之人野之鄙人也野之鄙人礼之所不及也礼之所不及者其心无所不易人而无所不易则其于妻妾也无所复敬矣今妇人能以礼自将敬而不可慢故其夫虽罝兎之鄙人而犹知敬之夫人知敬其妻妾则无所不敬是以至于椓杙而犹肃肃也赳赳有力之貌也罝兎之人则赳赳之武夫也世未尝患无武夫独患其不知敬而不可近今武而知敬故可以为公侯干城也桃夭言后妃能使妇人不以色骄其夫而兎罝言其能使妇人以礼克君子之慢故桃夭曰致而兎罝曰化夫致者可以直致而化者其功逺矣
  肃肃兎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仇匹也
  肃肃兎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丁丁人之所闻也中逵人之所见也中林闻见之所不及也非人之所闻见而犹肃肃则其敬也至矣
  兎罝三章章四句
  芣苢后妃之美也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芣苢马舄马舄车前也宜怀姙焉室家和平故妇人皆乐有子是以采之不厌也有藏也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掇拾也捋取也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袺执袵也襭扱袵也
  芣苢三章章四句
  汉广徳广所及也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潜行曰泳方泭也思辞也文王之化行于南国虽江汉之游女皆有廉洁之行不可犯以非礼譬如乔木不可就以休息江汉不可得而方泳也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此知女子之不可犯而思以礼道之之辞也楚薪之尤翘翘者也取薪之尤翘翘者以言欲取女之尤髙洁者也然犹不敢斥言取之故曰于是子之嫁也我当秣其马以示有意焉耳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蒌草之尤翘翘者也
  汉广三章章八句
  汝坟道化行也
  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惄如调饥
  坟大防也枝曰条干曰枚惄饥意也调朝也是时纣犹在上君子久役于外故妇人遵汝而伐薪劳苦而念其君子也
  遵彼汝坟伐其条肄既见君子不我遐弃
  斩而复生曰肄
  鲂鱼赪尾王室如燬虽则如燬父母孔迩
  鱼劳则尾赤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事纣周徳虽广而纣之虐如将焚焉民之被其害者如鱼之劳于水也然而有文王以为之父母可以无久病矣虽妇人而知文王之可归此所谓道化行也
  汝坟三章章四句
  麟之趾关雎之应也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仁兽也其于仁也非有意为之其资之也天矣关雎之时人君与其后妃皆贤故其生子无不贤者夫公子之贤非其身则为之父母之所以资之者逺矣是以信厚振振而不自知犹麟之于仁也毛诗之叙曰关雎之化行则天下无犯非礼虽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时夫关雎之化行则公子信厚公子之信厚如麟之仁此所谓应矣未尝言其时也舍麟之徳而言其时过矣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定额也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