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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童子问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三
诗童子问 诗
提要
【臣】等谨案诗童子问十卷宋辅广撰广字汉卿号潜斋其父本河朔人南渡居秀州崇徳县初从吕祖谦逰后复从朱子讲学家所称庆源辅氏者也是编大防主于羽翼诗集以述平日闻于朱子之说故曰童子问卷首载大序小序采録尚书周礼论语説诗之言各为注释又备录诸儒辩説以明读诗之法书中不载经文惟录其篇目分章训诂末一卷则惟论叶韵朱彛尊经义考载是书二十卷有胡一中序言阅建阳书市购得而锓诸梓且载文公于上童子问于下此本仅十卷不载朱子集亦无一中序葢一中与集合编故卷帙加倍此则汲古阁所刋广原本故卷数减半非有所阙佚也其説多掊撃诗序颇为过当张端义贵耳集载陈善送广往考亭诗曰见平生辅汉卿武山下吃残羮似颇病其暖暖姝姝奉一先生然各尊其所闻各行其所知谨守师分门别户南宋以后亦不仅广一人不足深异陈启源毛诗稽古编纠其注周颂潜篇不知季春荐鲔为月令之文误以为序説而辩之则诚为疎舛葢义理之学与考证之学分途久矣广作是书固不求以引经据古为长也乾隆四十一年十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校官【臣】陆费墀
钦定四库全书
童子问卷首 宋 辅广 撰
诗传纲领
大序曰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言为诗【此一节言诗之自岀】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此一节言歌咏舞蹈皆出于人情之自然而一本于诗也古所谓七情喜怒哀乐爱恶欲尔今以惧字易乐字何也曰此本先儒説盖嫌喜乐二者相似而不及惧也其义精矣】 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此一节又言嗟叹永歌既于声因以其声播于八音谐以律吕使之相应而和故谓之音又即其音而复可得其所感之情有如是之不同也然情之所烕不同而音之所成亦异者何也曰此则主音而言也盖治世之政和故情之所感者安以乐而音之所成者亦安以乐乱世之政乖故情之所感者怨以怒而音之所成者亦怨以怒亡国之民困故情之所感者哀以思而音之所成者亦哀以思亡国不言政而言民者国亡则无政也亡国之情哀以思如黍离之诗近之则其播之于音也亦哀以思可知矣】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此一节又结上三节而言诗之用广大深切非教之所能及也】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此一节又言文武周公成王以风雅颂之正经为教而后有此効验始于夫妇父子君臣之三纲而终极于天下之风俗也有学者请于先生曰先王以是经夫妇曰先王谓文武周公成王窃谓二南雅颂固多周公时所作然遂谓周公为先王则恐读者不能无疑先生曰此无甚害盖周公实行王事制礼乐若止言成王则失其实矣】 故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此一节则言凡诗声音之节制作之体有此六义而教诗与学诗者皆当先辨而识之也此一条盖三百篇之纲领管辖者风雅颂者声乐部分之名而三百篇之节奏实统于是而无所遗故谓之纲领赋比兴者所以制作风雅颂之体而三百篇之体制实出于是而不能外故谓之管辖声音之节谓风雅颂也故先生因论诗乐而有説曰古者风雅颂名既不同其声想亦各别也制作之体谓赋比兴也盖风雅颂之体皆用是三者以制作之也三经谓风雅颂盖其体之一定也三纬谓赋比兴盖其用之不一也节奏谓声音之节指归谓诗之旨意归趣也皆将不待解説而直可吟咏以得之者此古人于诗所以贵乎歌咏而程伯淳所以浑不曾章解句析只优游玩味吟哦上下便使人有得处也人才是讲説意味便短终不能尽诗人委曲之意绿衣虽以比妾而实则又因绿衣以兴起其辞也故曰兼于兴关雎虽以雎鸠起兴实则又以挚而有别比后妃之德也故曰兼于比诗之此亦多独举此二者以例其余耳】 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諌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此一节则解风之一字有此二义也上以风化下谓正风也然变风亦间有如此者下以风刺上则止谓变风耳风虽有此二义不同然皆有取于风之被物彼此无心而能有所动故皆曰风也】 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敎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此一节则又言风雅之有变也夫王道盛礼义眀风俗同而正雅作又焉得有十三国之风与大小雅之变哉然正变之説诗之本经初无明文可以考据但其説有合乎理故今且从之所谓其可疑者则具于本篇云者盖指楚茨以下至车舝十篇之而言之也】 国史明乎得失之节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风其上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者也【此一节则言作诗之人耳此义虽失然其文势血脉固当及此也先生辨其误明矣然所谓説者欲盖其失乃云国史防绎诗人之情性而歌咏之以风其上则不唯文理不通者何也曰序但云吟咏情性以风其上其意只是言作诗之人耳初不曾言防绎诗人之情性也今乃云然故以为文理不通又小序中多有陈古刺今之説亦恐因此所谓达于事变怀其旧俗者而失之或曰程子谓得失之迹刺美之义则国史明之矣史氏得诗必载其事然后其义可知今小序之首是也此正如左氏传所载卫人为之赋硕人国人为之赋黄鸟之此便是国史之事曰不然此特左氏因记其事而引诗以为之证耳岂有吟咏情性以风其上之事哉】 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此一节则又言变风之亦有止乎礼义者盖由先王之泽入人之深且乆故也不及雅者变风如此则变雅从可知矣小序以诸淫奔之诗为刺奔者皆缘泥此节而失之故先生以为此言大槩有如此者其放逸而不止于礼义者固已多矣其説可谓公平正大可以一洗千载之固矣】 是以一国之事繋一人之本谓之风【此一节再释风之名义然只及前説上截意】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此一节则释雅之名义与大小雅之别形者体而象之之谓者谓言天下之事以体象四方之风俗而以见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正雅则可见王政之兴变雅则可见王政之废】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此一节释颂之名义颂容古字通故颂为形容之义颂皆天子所制郊庙之乐歌亦非诸侯之所敢作此鲁之有颂所以为僭而夫子载之以示讥也】是谓四始诗之至也【此二句乃总结上三节而赞其为诗之极至也史记之言所以记圣经之序本如此诗之所以为诗者至是无余蕴矣后世虽有作者其孰能加于此乎与夫邵子之説皆是释诗之至也一句夫诗之作所由来逺矣见于经者则始于虞廷之赓歌至夫子而删取夫三百篇者乃诗之极致故诗至于是则无复余蕴后之作者虽连篇累牍固不为不多矣然学之者果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羣可以怨乎用之者果可以正得失动天地厚人伦美教化者乎而后之人读之者又果可以达于政而专对四方乎至于风云之状月露之形则固无益于事矣若夫哀淫愁怨导欲增悲形之于言叹播之于声乐则又非徒无益也邵子之言其警切于人亦深切矣】
书舜典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寛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舜所説四德即洪范之三徳而臯陶之九徳也直即正直也寛即柔也刚简即刚也直寛刚简徳性之美也不温不栗或虐或傲过也五声所以协歌之上下解声依永也十二律又旋相为宫以节其声之上下解律和声也声依永律和声然后播之于金石丝竹匏土革木以为乐而八音和谐伦序秩然不相凌夺而神人无不交感以和焉此古者作乐之本也】
周礼大师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以六德为之本以六律为之音【以六徳为之本本犹根也中和性情之正也祗敬庸常又所以存守其中和也孝友则为仁之本根也故太师之教世子以六诗必以是六徳为之本焉人傥无是六徳则虽强聒以六诗无益也此即舜之命夔以乐教胄子必因其直寛刚简而使之无过之意以六律为之声此即舜之所谓律和声之意不言吕者言律足以该之也故先生以为其为教之本末犹舜之意本在德性末谓声音】
礼记王制天子五年一巡狩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论语孔子曰吾自衞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此一节孔子自言其正诗之事风雅颂者声乐部分之名也雅颂各得其所则乐正可知不及风者按汉书但以为当时王官失职雅颂相错而已不及其风则十五国风或自无错杂者尔马迁所谓古诗本三千余篇固闻之误至谓三百篇皆可施于礼义则亦未深考尔】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此一节见夫子以诗教人之事集解云诗以理情性书以道政事礼以谨节文皆切于日用之实愚谓诗书是博文之事执礼是约礼之事孔子之教人不过此二者故常言之】 尝独立鲤趋而过庭子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集解云事理通逹而心气和平故能言】 子曰兴于诗【此以下至虽多亦奚以为是夫子言人不可以不学诗与学诗者之効验诗虽本于人情其言易晓然全在讽咏必讽咏之然后诗与已意优柔浸渍相与乳入故曰有以感人而入于其心若诵而习焉不能使其志意悠然兴起于善则不善读诗者也虽多亦奚以为论语集解后又改作兴起其好善恶恶之心其说尤为精密】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羣可以怨迩之事父逺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集解云可以兴谓感发志意可以观谓考见得失可以羣谓和而不流可以怨谓怨而不怒迩之事父逺之事君谓人伦之道诗无不备二者举重而言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谓其绪余又足以资多识学诗之法此章尽之读是经者所宜尽心也】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或问思无邪如何是直指全体先生曰诗三百篇皆无邪思然但逐事无邪耳唯此一言举全体言之因曰夏之日冬之夜百嵗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嵗之后归于其室此亦无邪思也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此亦无邪思也为子而赋凯风亦无邪思也为臣而赋北门亦无邪思也但不曽破耳唯思无邪一句便分明破或曰如淫奔之诗如何先生曰淫奔之诗固邪矣然反之则非邪也故集注其善者可以感发人之善心恶者可以惩创人之逸志○思无邪如正风雅颂等诗可以起人善心如变风等诗极有不好者亦可以使人知戒惧不敢做大好诗是士大夫作那一等不好诗只是闾巷小人作前辈多是作诗者之思不是如此其间多有淫奔不好底诗不成也是无邪思上蔡举数诗只得个可以怨一句意思狭甚若要尽得可以兴以下数句须是思无邪一语包得甚濶吕伯恭做读诗记首载谢氏一话这一部诗便被此壊尽意思夫善者可以感发得人之善心恶者可以惩创得人之逸志今使人读好底诗固是知劝若读不好底便悚然戒惧知得此心本不欲如此其所以如此者是此心之失所以读书者使人心无邪也此是诗之功用如此】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此一节依例当删去葢已见抑诗中矣】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逹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程子曰今人不会读书如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逹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须是未读诗时不逹于政不能专对既读诗后便逹于政能专对四方始是读诗】 子贡曰贫而无謟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此下二节又见孔门弟子善于学诗不泥章句而又能得其言外之意如此集解云子贡因论学而知诗子夏因论诗而知学】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子夏以文学称故其读诗深得其文义曲折之意所以能因诗以知学学者能如子贡因论学而知诗子夏因论诗而知学则诗之益于人也大矣人虽不可以不学诗而学之者又不可泥乎章句入于穿凿而失之固也】
咸丘防问曰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舜既为天子矣敢问瞽之非臣如何孟子曰是诗也非是之谓也劳于王事而不得养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独贤劳也故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如以辞而已矣云汉之诗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信斯言也是周无遗民也【程子曰诗为解一字不行却迁就他如有周不显自是作文当如此此解不以文害辞也先生曰以已之意迎诗人之志其至与否迟与速不敢有一毫自必之心而惟彼之听焉则庶乎其得之矣此解不以辞害志也此乃读书之妙法不但诗而巳若如近世学者心中先主一见更不问是非却要经之所言来凑合其所见有不合者则强行穿凿牵拽来凑之如此则终不能得经之正意矣可不戒哉】
程子曰诗者言之述也言之不足而长言之咏歌之所由兴也其发于诚感之深至于不知手之舞足之蹈故其入于人也亦深古之人幼而闻歌诵之声长而识美刺之意故人之学由诗而兴后世老师宿儒尚不知诗之义后学岂能兴起乎【诗者言之述也便是诗言志与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言之不足故长言之便是歌永言与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此咏歌之所由兴也縁其初发于至诚感动之深切以至于不知手之舞足之蹈故学诗而歌咏之者其感而入之也亦深甚至于厚人伦移风俗动天地感鬼神也古之人幼而闻歌诵之声则熏聒于耳者其声音节奏固已渐渍习熟而无所扞格矣及长而识美刺之意则于义理防趣又与其心嘿契而深入故人之学由诗而兴者自然之效也后世学诗者泥于章句汨于训诂虽老师宿儒徃往堕于穿凿固滞之域而终不足以知诗之义怎生责得学者乂何望其兴起乎】 又曰兴于诗者吟咏情性涵畅道德之中而歆动之有吾与防也之气象【涵沈浸也畅纾快也歆者慕乐之意动则动荡而鼓舞之也诗之作本于吟咏情性故读之者亦当吟咏其情性使其心意沈浸纾快于道徳之中有所慕乐而动荡鼓舞之直与曾防浴沂风雩之气象一般方能有益】 又曰学者不可不看诗便使人长一格【诗之善者本出于情性之正今人之学不见长进者只为情性不治而然读诗则能兴起自家本然之情性自然便使人长进得一格正如服药治病服后便须有効验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