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制题絜斋毛诗经筵讲义

  
  臣闻人生天地之间所以超然独贵于羣物者以存是心焉尔心者人之大本也是心茍存虽至微之人足以取重于当世是心不存虽贵为王公其又奚取焉汉之游女可谓至微矣能正固其守而人皆爱之敬之岂非此心之良天所以与我者卓然不乱故发形于外有足以感动物者欤乔木者其干上竦非有枝叶下垂可为庇荫也故不可休息以女之弱譬木之乔若非其伦矣然端方不挠之操似之此所以为古之贤女也以乔木为未足而复有江汉之喻泳潜行也方栰之小者也汉不可以潜行江不可以栰济此女之不可求也区区女子之微人皆得以轻侮之今乃如汉之广如江之永不可亵渎如此岂不贤哉心慕其贤/而于错薪之中为之刈楚以秣其马刈蒌以秣其驹致惓惓之意庶其降以相从也而终不可从故江汉之喻复申言之呜呼武夫勃然震怒无敢当者而牵于利欲则挠而从之今女子之所守乃刚劲如是有丈夫所不能为者此无他彼求诸外所以似刚而非刚此得之心所以至柔而能刚也夫莫刚于人心嗟来之食寜死而不受非不爱身也此心卓然而忘其为身也江汉之游女可嘉可尚惟此心之不昧尔非盛徳之君躬行于上表正斯民皆有士君子之行岂能臻此哉彼习俗薄恶男女淫奔恬不知愧者亦其君使然尔然则人君之一身诚风俗美恶之所自出欤
  
  
  
  汝坟篇
  
  臣闻臣之事君犹子之事亲也子之心一于亲而无他者谓之孝臣之心一于君而无他者谓之忠故大雅曰上帝临女无贰尔心心一而不杂凛凛乎如上帝之鉴临岂敢有他哉汝坟者汝水之岸其髙如坟也条枚者枝与干也调饥朝而未食其馁最甚也条肄者今年斩之而来歳复生之木也夫行役于外而妻躬采薪之劳职当然也念其良人而有如晨朝之饥何其切哉盖至于踰年之后而有不我遐弃之语乃知其初念之至切者忧其去而不复返也古人奉君命而行则不敢顾其身履险犯难有死之道而不遑自恤者以臣之事君大义所在不可少亏也向也忧其弃我今也喜其既见上能承君命而下能保其身则不弃我而死矣此妇人之所以自慰也远役之苦如彼鲂鱼至于尾赤可谓劳矣王室之威如火烈烈可谓酷矣人情至此不能不怨然忠臣之心其可怨乎父母孔迩所以寛譬之也纣虽酷虐而西伯方行仁政有父母之恩可恃以安存也呜呼天下之达道人伦而已人伦之外焉有他道勉励其夫事君尽忠则夫妇之道笃而君臣之义亦隆矣一诗之中二美具焉此所以为文王之化行乎汝坟之国也风化之美陶冶薫蒸能使为妇人者此心昭然于义理如此是之谓善化后之君天下者可不鉴观于此哉
  
  采蘩篇
  
  臣闻祭祀之事古人之所甚重也人孰不奉祭祀而可以奉祭祀者实难是必洞洞属属精一不杂有以契夫鬼神之心则可以行此礼矣邦君之配国人所尊谓之小君其职甚不卑也而所谓职者非有他事惟曰奉祭祀是为称职不足以奉祭祀则失其职矣然则夫人者可不职思其忧乎蘩皤蒿也所谓涧溪沼沚之毛也采而用之有事乎太庙故曰公侯之事又曰公侯之宫宫即庙也物之可荐者亦多矣不及其它而独有取夫蘩岂不曰交乎神明者在诚而不在物欤诚心不至虽牺牲肥腯粢盛丰备神其吐之矣被之僮僮夙夜在公被首饰也僮僮竦敬之貌也执蘩以助祭而竦敬于宗庙之中亦足以明此心之不放逸矣虽然当祭而致敬祭毕而忘之是诚心易衰也又岂足为敬乎被之祁祁薄言还归祁祁舒迟也祭义所谓及祭之后陶陶遂遂如将复入也不即安于私室而犹迟迟其归心足以御其形而不为形所役心不懈则形不倦故既祭之余无以异于承祭之时也夫是之谓夫人之职以祭祀为职是以诚敬为本也本立则众美从之岂不甚可贵欤呜呼祭之明日明发不寐有懐二人古人纯一不巳之心于是着见与夫斯须致敬而懈怠随之固万万不侔矣而召南之夫人亦能用力于此味薄言还归之语而想其中心之所存纯一而不杂此所以无愧于幽明也其亦国君躬行表正之明效欤
  
  
  
  甘棠篇
  
  臣闻人心未易感也而感人之深者其惟盛徳之君子乎甘棠之诗是巳蔽芾言其盛也茇草舍也拜谓屈而下之说犹舍也或曰说本作税言其税驾于兹也人之为政悦人心于一时者易得人心于悠久者难衣食之分人乘舆之济涉非不悦也而君子则曰小惠未徧曰惠而不知为政浅狭如此又安能使人悠久而不释欤召伯诚心爱民不自隆贵草居露宿听讼于甘棠之下未尝任智术要民誉也而当时爱慕之后人追思之见彼甘棠以为所憩之地而相与共存之不惟勿伐勿败虽屈而下之亦所不忍何其入人之深耶意者悉其聪明致其忠爱断其是非曲直无毫发之差亦犹皋陶明刑迈种厥徳而黎民怀之凡形于听讼者皆是心也心纯乎天发而为政皆与天合以我之心感民之心民之不能忘由我之不可忘也周召分陜而治召伯之令名得与周公并传殆非偶然者三复此诗其得人心如此岂不伟哉后之号为能吏者率以强敏相尚惨刻为贤民疾视之不暇岂复有爱之久而不巳者由是观之人君之用人当取夫材之足以集事者欤抑取夫徳之足以感人者欤诵甘棠之诗宜知所决择矣
  
  [楼主] [5楼] 作者:背树谖草 发表时间: 2008/04/10 11:38 [加为好友][发送消息][个人空间]回复 修改 来源 删除
  絜斋毛诗经筵讲义卷四
  (宋)袁燮撰
  
  羔裘篇
  臣闻之书曰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夫衣服所以章徳也天之所命奉而行之非以私意与之也有如是之徳斯有如是之服当与而不与不当与而与之皆非所以奉天命故古人于是致意焉羔裘大夫之服也濡润泽也豹饰缘以豹皮也晏鲜盛也英裘饰也其服可谓华矣其人必贤乃能相称不然则所谓彼其之子不称其服矣洵直且侯信其直且美也舍命不渝见危授命也彦美称也此古之君子皆称其服者也郑之大夫所服之裘非不粲然可观而察其为人琐琐碌碌非所当服而服焉诗人不显攻之而思古人以寓规警之意知彼之为优则知此之为劣所谓辞不迫切而意独至也呜呼人臣策名委质立乎人之本朝固将有益于国家也其可无以称其服乎人君设官分职锡之朝服以华其躬非徒富贵之也其可不求夫可以称其服者乎三复是诗深求其义则君臣之道两得不然则俱失之矣可不谨哉
  
  女曰鸡鸣篇
  臣闻人之一心警戒则其徳日新宴安则其过日积故传有之曰宴安酖毒不可懐也中无所主恶劳喜逸气体颓惰而不能自持此所以溺于宴安也况于夫妇之间尤人情之所易溺者乎道不足以制欲志不足以帅气惑于淫姣而不溺焉者鲜矣观女曰鸡鸣之诗何其相警戒之切也女以为鸡鸣而士以为昧旦鸡鸣之时天犹未明也昧旦则在晦明之间矣女又曰明星有烂则又未旦也子其弋凫鴈以供饮食乎加者射而中男子之事也宜者烹饪不失其节妇人之职也衽席之上人情之所易安而古之为夫妇者皆不以是为乐未旦而兴勤于生理而不敢懈此心清明不为人欲所蔽可不谓贤乎虽然家人嗃嗃与夫妇子嘻嘻者固有间矣然不若交相爱之尤为可贵也此诗以警戒为主而味其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之语则情意浃洽欢然无间琴瑟友之以寓其所乐则不偏于严矣严以警其怠和以通其情岂非尤可贵者欤抑又有大于此者焉无非无仪惟酒食是议固妇人之贤行也而古人之为贤妇者又不止是今日子所招来而相与为友者吾将杂佩以赠之则其志甚大乃周南之后妃辅佐君子求贤审官之用心也岂非妇人女子之难能乎夫妇交相警戒其徳日进遂至于此非溺于宴安者之所能识也孔子存此以为万世夫夫妇妇之法诚用力于造端之地者可不三复是诗哉
  
  山有扶苏篇
  臣闻孟轲有言不信仁贤则国空虚春秋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夫仁贤君子国之所恃以安强者也有之则为朝廷之光无之则为社稷之辱南山有台乐得贤之诗也曰台曰莱曰桑曰杨曰杞曰李曰栲曰杻曰枸曰榆以喻贤人之众多也南山北山之崇必有生植之物蔚然茂盛斯称其为山矣朝廷之尊必有众多之贤森然会集斯称其为朝廷矣今此诗之大旨亦然扶苏丛生之木也乔松竦直之木也此山之所宜有者荷华芙蕖也游龙红草也此隰之所宜有者贤人之盛独非朝廷之所宜有乎子都者美秀之称子充者笃实之谓狂言其放肆狡言其险诈如此而是如彼而非如此而正如彼而邪岂不粲然黒白分明哉今子都子充宜见而不见而狂与狡童不宜见而见则是非邪正顚倒错乱而纪纲法度颓靡废阙安在其为朝廷之尊乎立政之书曰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书之憸人即诗之狂狡也其意气似勇决其言论似开敏故世主往往惑焉以为眞可信任者此国家之蟊贼也可不芟夷之屏弃之乎公论之所谓美者郑忽以为恶公论之所谓恶者郑忽以为美狂狡肆其毒螫而贤者无以自存尚何以保其邦乎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故虽尧舜之圣而于此不敢忽何为其不敢忽也似是而非足以乱眞取舍不当而祸乱之所从生故也惟圣明致察焉
  
  风雨篇
  臣闻所贵乎君子者不失其本心而已天与人以此心至精至明虽更歴万变而秉彝之懿未始少亏斯可谓之君子矣故书曰彰厥有常吉哉又曰其惟克用常人常者不变之谓也穷如是达亦如是始如是终亦如是是之谓有常中庸曰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塞穷也谓不变穷之所守也死者人所甚畏当死则死不以为惮可不谓之强乎强立而不反则可谓有常矣风雨之作凄凄潇潇至于有如晦冥未尝易其节物固自有常也可以人而不如物乎始正而终邪始勤而终怠始明而终昏皆不常其徳也皆改其度者也君子则不然吾有此良心斯有此常度规矩准绳不可须臾离也终身守之不以时之污隆而贰其心此人君之所当用也今郑国之君弃其有常者而用其无常者此诗人之所以思见君子焉未见之时如在险阻中既见则平矣故曰夷未见之时如疾痛之在躬既见则愈矣故曰瘳未见之时此心戚戚然而忧既见则释然矣此所以喜也呜呼君子之未见与夫既见人心休戚不同如此国之轻重系于此故也然则为人君者岂可不汲汲皇皇求天下有常之士而信任之哉
  
  子衿篇
  臣闻人生天地间所以异于羣物者以知有义理而已义理人心之所同皆可以为善然无以讲明之则终日昏昏沦于恶习与蠢然无识者殆无以异所谓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古人病其然设为庠序学校渐摩陶冶使人心晓然皆知义理之可贵不为物欲所迁则教之功也呜呼是岂可一日废乎青青子衿谓交领也学子所服也青青子佩谓佩玉也礼士佩瓀珉而青组绶是也士服其服宜在学校而逸游于外无亲师取友之益安在其为士乎纵我不住敎而子亦不来学虽音问亦不我通乃自肆于城阙之上以骋望为乐此所谓挑兮达兮也挑达之乐在外义理之乐在内在外之乐俄顷间尔在内之乐生生不穷而人心不明昧于取舍君子安得而不伤之一日而废饮食不免于饥渇一日而不务学必放其良心良心陷溺将不可以为人此其为害殆有甚于饥渇者此所以一日不见如三月之久也虽然士亦何罪国君不以是为急学校废而不修所以至是然则为民上者岂可不以敎养为先哉
  
  鸡鸣篇
  臣闻人无常心由天理而行则是心常明为人欲所蔽则是心必昏男女之欲人情之所不能免也溺于其所爱而忘其为可戒则本然之心日以昏蚀矣古之人以为家不齐不可以治国故必择贤妃正女资禀不羣而教饬有素者端本于宫壸之间所言所行率由正道朝夕规警而此心之明莫或蔽之矣闻苍蝇之声而以为鸡鸣见月出之光而以为日出兢兢然惟恐朝臣之既至而吾君之视朝稍晚无以慰士大夫之心不敢以为细故而忽之也虫飞薨薨东方且明矣而我犹与子甘寝而同梦会于朝者皆欲归其私家久俟于此宁不见憎乎下憎其上不美莫大焉警策昏怠未明求衣视朝不失其节则我与子皆不见憎矣呜呼为上者何可不念其臣乎中庸曰体羣臣则士之报礼重劳逸休戚同然无间所谓体也卷耳之诗知臣下之勤劳陟彼崔嵬我马虺隤陟彼高冈我马玄黄居宫闱之内而能体其臣于道涂之艰难此所谓贤后妃也今此诗亦念夫趋朝之臣可不谓贤乎哀公荒淫怠慢无道甚矣此诗不直指其失而惟以古之贤妃所以警其君者言之知彼之为善则知此之为恶幡然自省能改其过是亦贤君也呜呼其善格君心之非者欤
  
  还篇
  臣闻一国之风俗国君为之也上倡其下者谓之风下从其上者谓之俗故曰君子之徳风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风必偃倡之者善而从之者无不善则风俗日以淳倡之者不善而从之者亦不善则风俗日以薄齐人之俗其初未必皆好田猎驰逐也惟哀公好之故其下亦然如影响之应形声有不能自已者还便捷貌也茂与昌皆盛也兽生三歳曰肩儇利也臧善也我谓彼为还彼以我为儇我谓彼为茂彼以我为好我谓彼为昌彼以我为臧一国之人好田猎者众故猝然相遇更相称誉不能自禁于齿颊之间其始曰还曰儇不过言其捷与利尔犹未以为美也至于曰茂曰好曰昌曰臧则皆以为美矣视田猎驰逐如蹈仁履义之深可贵矣顚倒是非转移黒白贵其所可贱乐其所可忧人心之昏蒙一至此极哉孟轲有言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古之人君所以一嚬一笑不敢不谨者盖惧夫少有过差而国人又将甚于我也此诗无一言讥哀公之失道而独以其习俗之不美者言之观枝叶之瘁而本根之蹶不言可知也眞善警其君者欤孔子存此诗所以欲万世为人君者谨其好恶而端其表仪也即其田猎驰逐触类而长之凡关于风俗者皆当致谨惟圣明深念之
  
  甫田篇
  臣读孟轲书观齐宣王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抚四夷亦可谓大有为之志矣而孟轲则曰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三复斯言而后知轲之知本也夫人孰无所欲而必顾我之所为果足以得此则可以遂其欲矣所为者卑污浅陋而欲求光明俊伟之功其可得乎襄公以国君之尊而躬为鸟兽之行渎乱天伦罪固不容诛矣民事之不修田猎之是好观其所为无一合于义理者此岂足以立非常之功乎妄意于图大而无可以图大之实妄意于服远而无可以服远之具此诗之所以刺也田甚广而力不及则禾稼不茂而稂莠实繁矣人在逺而强思之则用心徒劳而事功不集矣曷不反而自求退而自省乎此诗人正本之论也虽然妄意于大者逺者固非矣而无志于大者逺者亦岂君子之所贵哉今观卒章之意犹有望于襄公焉婉兮娈兮总角丱兮言童稚之时也然长之养之未至于甚久而突然冠弁列于成人理之必然也然则大者远者虽不可以躁求而亦可以驯致岂若田甫田之力不及思远人者之心徒劳哉观前二章则知人君不可以妄图观后一章则知人君不可以无志惟圣明深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