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春秋集注

  冬十有二月祭伯来
  此见周室不竞大臣不法也夫祭伯王臣也不以罪来故不可谓之奔不以命来故不可谓之使然则何爲而来曰祭伯来则鲁国定矣隐之即位此国疑之时也非王灵绍至则无以鎭抚之当时诸侯之立不由天王之命失臣子之义王法所当诛也祭伯爲王臣不能辅王正典刑而反定鲁侯之位顚倒甚矣故特书来以见意焉凡王臣三公称公卿大夫称爵元士称字中下士称名书曰召公爲保周公爲师又曰周公位冢宰又曰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毕公衞侯毛公盖六卿有兼公者则称公若周召毛毕是也其不兼公与诸侯入爲王卿士者王制曰天子之卿视伯天子之大夫视子男天子之元士视附庸其所受采地既与外诸侯同故其名位亦然若祭伯凡伯召伯渠伯皆王朝之卿士也刘子单子尹子温子苏子皆王朝之大夫也荣叔南季家父叔服皆王朝之元士也元士视附庸附庸之君例称字故也中下士称名刘夏石尚是也子突亦士而变文称王人者着诸侯之逆王命也刘文公卒而直曰刘卷卒者非列国也故不称子其奔杀则记其名以别其人王子瑕王札子是也其有曾爲三公在畿内者亦称公虢公虞公州公是也武氏尹氏则又着其世卿矣凡诸侯之大夫命于天子者亦与天子之元士同称字宋孔父郑祭仲陈女叔鲁单伯是也盖诸侯大夫入京师则称士左传襄二十六年晋韩起聘于周自称晋士起灵王闻之曰韩氏其昌阜于晋乎辞不失旧
  公子益师卒
  此鲁国之卿也卿者佐君以治国而其卒乃国之大事于此见君臣之义矣或日或不日见恩意之有厚薄也益师乃孝公之子众氏也凡诸侯之卿必受命于天子当春秋时不请命故诸侯之卿皆不书官惟宋以王者后得自命官故独宋卿书官此称公子者以公子故使爲卿也诸侯之子曰公子公子之子曰公孙公孙之子则以王父字爲氏
  二年
  是年闰十二月按自古厯法虽不同然前闰后闰大约相去三十二月十九年七闰爲一章而杜预长厯既非五歳再闰之法又非归余于终之法但据春秋经传攷日辰晦朔前后甲子不合则置一闰焉不知用何法据文公元年左氏传曰于是闰三月非礼也夫周衰歴法虽差然入春秋九十七年左氏始讥其失则知前此置闰未必尽如杜氏之所言也
  春
  春秋之法凡事在正月则书春王正月事在二月则书春王二月事在三月则书春王三月若无事则但书春王正月盖有事则道在事无事则存天时王朔而已天时备则歳功成王道存则人理立春秋之大义也此春防戎非无事也而不见日月者圣人者隐之不自正也平王之正月而公不自正何也礼天子颁厯于诸侯诸侯告朔于庙而后布政公欲让桓焉若政不自己出者也所谓不自正也
  公防戎于潜
  犬戎之祸实迁周室隐公居丧之际未防诸侯事王朝而先与戎防是诚何心哉春防而秋与之盟故先书此防以见事始也夫与戎防而能以王室爲忧则虽防夷狄亦春秋所不恶也观天王使凡伯来聘戎伐凡伯于楚丘以归则知鲁防戎盟适所以贻王室之患耳此春秋之所诛也
  夏五月莒人入向
  夫刑于寡妻以御家邦人君之道也今莒子爲国不能御妻至使弃其夫而去是夫妇俱失道矣既又以兵擅入人之国彊取其妻以还向人亦无如之何岂非夫妇之间本无大过非有心于弃絶故耶圣人不责其夫妇之小失而尤恶其擅兴兵以入他人之国故不示其事而直书莒人入向以罪之盖举天下之大法而非穷一天之恶且以见向国微弱之甚也凡书入者国之存亡未可知此书入者向亦自此属于莒矣宣四年公伐莒取向是也
  无骇帅师入极
  春秋诸国遣其大夫将命必以君使爲文至于帅师则直书帅师而不言君使亦无内外之辨何也帅师者将也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不可以使言也夫兵者凶器虽天子行之犹曰致天讨也况诸侯乎诸侯行之犹曰奉王命也况大夫乎人况微者乎极者附庸同姓国也今一月之间外则莒人内则无骇皆以兵入人之国是当时国无大小皆专兵也无骇不氏未命故也古者五十而爵爲大夫而列国之卿皆受命于天子至春秋时王道不行诸侯自命故圣人于此辨之凡书字者皆天子命卿也凡书族者皆诸侯自命者也其未命者但名之而已
  秋八月庚辰公及戎盟于唐
  唐我地彼来而我及之也公春与戎防复不相信秋又与戎盟以中国礼义之乡圣人之后而与戎割牲防血以相誓辱亦甚矣故特书日以谨之圣人深责中国而不罪夷狄也不罪夷狄者乃所以外之也以此礼垂训而后世犹有信尚结赞之甘言致暴兵起于坛下如唐德宗者
  九月纪裂繻来逆女
  诗称大姒之家在渭之涘文王娶之亲迎于渭又称蹶父之女嫁于韩侯韩侯迎止于蹶之里然则诸侯亲迎自古而然故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冕而亲迎不已重乎孔子对曰合二姓之好继先圣之后爲天地宗庙社稷之主君曷谓已重乎由此推之亲迎之礼自诸侯达于庶人未尝可废其使三公逆者惟天子之尊而已纪侯不达上下之分辄使大夫来逆而鲁遂受之故圣人书此以见婚姻之礼壊也
  冬十月伯姬归于纪
  春秋十二公之女出嫁者多矣岂当一一书之凡书者必有以也且女子生而愿爲之有家又恶不由其道今鲁不以纪废亲迎爲非礼乃使伯姬随其大夫以往而无嫌疑之避古者后夫人亲蚕而出郊尚以三棘围之盖其以礼防闲如此况女子有行远适异国而乃随其大夫于道路之中岂礼也哉齐侯亲送于讙盖知此也然则鲁于伯姬生则以非礼嫁之死又爲齐侯所非父母国之道失亲亲之义矣
  纪子帛莒子盟于宻
  其事虽不详然已足以见莒纪之同好矣
  十有二月乙卯夫人子氏薨
  隐公之夫人也夫人与君同体故国人称之曰小君而其没也亦曰薨以明齐也先卒则不书以明顺也于此见夫妇之义矣盖妇人无外行当系其夫之諡夫諡旣定妻即终而称之先夫而死则不祔于庙无所称也夫人薨有常处故不地虽然隐将不终爲君必不成其爲夫人而以夫人也其称夫人而书薨者圣人加之臣子之辞以见正也
  郑人伐衞
  郑段之乱其子滑奔衞衞人爲之伐郑春秋略而不书专罪郑伯克段而已今郑之报伐则有辞矣故于此着衞人之罪也夫春秋无义战其侵伐围入取灭之类各随其事而书之其有善恶轻重则变文以示义此圣人精微之志大中权衡之法也然其责常在被兵者盖彼加兵于己则当引咎自辨谕之以礼义不得免焉则固其封守告于天子方伯若忿而与战则以与战者爲主处已絶乱之道也春秋凡书伐者皆声其罪以讨焉郑以公孙滑之故加兵于衞衞服则可免矣而郑擅兴戎之罪自不可逃
  三年春王二月己巳日有食之
  日月之食有常数焉此巧歴者所能推也而周官乃言救日月食之法至于春秋又独书日食何也日君道也而被侵害岂徒然哉必有以也春秋书之其辞必曰有食之者盖归咎于人事而不以爲常数也是以人君遇其食则当恐惧修省而百官惟当修辅厥后更不推之于数盖以有食之者故耳此春秋之深意也后世推求臆度指陈某事之应则失之矣刘歆曰凡日食有变人君能修政则灾消而福至不能则灾息而祸生故经书灾而不纪其故盖吉凶无常随所行而成祸福也星辰陵厯亦然按长厯二月己巳朔此不书朔因旧史也然则圣人作经盍不攷而正之乎曰周衰天子不班歴鲁歴不正置闰不得其月月之大小不得其度或在朔前或在朔后圣人因旧史而书之爲后世戒
  三月庚戌天王崩
  崩者上坠之形薨者上坠之声臣子之心常倚君父如山岳平王在位五十一年而崩此天下之大变也夫春秋爲天下作也天下者天王之天下也天王崩则四海之内皆当奔赴而当时诸侯无复奔丧防之礼恶极罪大不可胜诛故天王崩必书而此不书其以见诸侯不臣之罪也平王世子泄父蚤死乃立泄父之子林
  夏四月辛卯尹氏卒【案经文公谷作尹氏左传作君氏此从公谷】
  春秋之时王臣自同于列国交政于诸侯故因其来赴而录其卒以讥之如尹氏王子虎刘卷皆夺其爵秩不使同于外诸侯而尹氏特书氏者又起其世继也古者四民皆世守而不迁其卿大夫之子孙亦不得弃其祖父之业幼则入小学长则入太学行成而志定业具而身修三十而后试以事四十而后授以禄世禄而不世官是以俊杰在位庶绩咸煕及周之衰士皆世官凡公卿大夫之子孙虽至不肖亦袭其位故幽王之诗曰尹氏太师宣王之诗曰王命尹氏然则尹氏世秉周权其来逺矣其后尹氏立王子朝尹氏召伯毛伯以王子朝奔楚皆书曰尹氏其终可监矣
  秋武氏子来求赙
  此着诸侯不共天王之丧礼法之壊遂至于此重可伤也武氏亦王臣之世官者曰武氏子盖以父丧未命故也若曰仍叔之子则其父在矣不称使者太子当丧未君未王命也天王崩诸侯不共丧事武氏子当辅新天子正典刑以责诸侯无臣子之心乃躬自徴求于四国据其来鲁而书之以见周室微弱诸侯不赙不敢责之故不书天王之而书求赙谷梁传以爲交讥之深得圣人之防
  八月庚辰宋公和卒
  凡外诸侯卒书名降于天子也不曰薨异内外也先儒谓天子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禄是不然天子至尊天下共称曰崩可也诸侯曰薨则本国臣子之辞至于赴告虽大夫以至于士皆曰不禄史官书之亦皆曰卒耳岂得定配以爲品例耶后世迁固寿之作史凡有爵位之臣皆书曰薨失春秋之法矣且悼王乃未逾年之天子也犹书王子猛卒况人臣乎凡诸侯之卒必书者重一国之变也而襃贬之意未尝不宻寓于其间故有书卒而不名有书卒而不皆可以惩戒于后世宋穆公立九年将卒属孔父立宣公之子与夷乃使其子冯出居于郑郑宋由是交恶
  冬十有二月齐侯郑伯盟于石门
  春秋外盟不志此其志者齐郑大国其盟防征伐系中国之轻重故也是时郑已受公子冯又恐宋人之谋已故结齐以爲援夫天下无王诸侯不守信义数相盟誓此所以长乱也故书此盟爲十一年入许起文
  癸未宋穆公
  古者诸侯壤地相比王事相从则必有聘问和好之事至于告终易代又岂无吊恤赙之礼乎春秋之时王制亡矣徒以国势之强弱私情之疎宻而爲之礼故经书诸侯之卒者百二十有三而书者八十有八盖以鲁往防之则书所以不称宋穆公而称宋穆公者据我而言彼也今天王崩鲁不防其而宋穆公可乎此睹文见义不待贬絶也春秋之法诸侯卒称本爵至于皆举諡而例称公者据会者从彼国私諡而称之也凡諡必请于天子天子命有司攷其行实善则受善諡恶则受恶諡是諡者天下之公法也以天子之尊而名之曰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今春秋诸侯生则擅权乱常无所不至死又擅取美諡虽其臣子之罪而圣人一切书之以见其不正也盖正终大事也死而加以不正之諡知忠孝者肯爲之乎故春秋之諡皆非行实不足论也










  春秋集注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集注卷二
  宋 高闶 撰
  隐公二
  四年
  桓王即位
  春王二月莒人伐杞取牟娄
  杞二王之后武王克商求夏之后得东楼公封之于杞待以宾礼虽天子犹不敢臣之而莒人敢以兵伐其国夺取其先君所守天子所封之分地此王法所当诛也按二年莒人入向而天子不讨方伯不问至此肆然又敢恣其贪惏之心故书伐书取两重其罪也牟娄切邻于鲁鲁无恤邻救急之义至昭五年莒牟夷以牟娄叛而来奔鲁遂受之其恶可知矣
  戊申衞州吁弑其君完
  州吁衞庄公之庶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至是弑完而簒立也自古簒弑多公族盖谓先君子孙可以爲君国人亦以爲然而奉之圣人欲明大义以示万世故春秋之始弑君者多不称族盖身爲大恶自絶于先君岂得复爲公子公孙也古者公族刑死则无服况弑君乎大义既明于初矣其后弑立者则皆以属称或见其以亲而宠之太过任之太重以至于乱或见其天属之亲反爲仇讐立义各不同也弑者杀之有渐也在易坤之初六曰履霜坚冰至象曰履霜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斯圣人防微杜渐之深戒然其言微其防远孔子惧后世之不克辨也复赞之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辨之不早辨也盖坤者臣道也子道也臣子之弑君父其包藏祸心如坤之初六一阴如生萌芽已渐其理至微积久不已寖成弑逆如履霜而至于坚冰也此皆君父不能防微杜渐辨之于早积至于此耳故爲人君者崇学校以养人之材兴亷耻以励人之行其义修其节立虽未试之事而治民之端已见虽未授以位而爱君之义已彰如是而用之凡在位者皆忠臣也爲人父者义方以训其幼少师友以范其成人不示之以诈以起其姧僞之端不临之以慢以开其干犯之渐未孝而已慈未恭而已慤如是而积之凡在家者皆孝子也不辨之于早者反此忠贤则不亲而小人之与从忠义则不教而邪僻之使习积久不已殃及其身于是乎君而见弑于臣父而见弑于子圣人伤君父之辨不早而臣子之恶不容诛也故详着其事于春秋使元凶大恶虽假息于一时而当见诛于千载其间有称臣以弑者有称人以弑者又爲辨其所从之异而诛之各见本传
  夏公及宋公遇于清
  宋以公子冯在郑欲与诸侯伐郑而除之公不能明大义以正之乃因郑有叔段之难私与宋比欲乘隙以倾之故书公及宋公遇于清以着其罪古者诸侯或由朝觐或从王事然后出疆越境始有邂逅相遇之事近者爲主逺者爲宾必皆有公卿大夫车徒之从旌旂之识使人俨然望而畏之岂苟然哉周室既衰典刑废壊诸侯不顾王室之祸难而各逞其私欲奔走乎道涂之间草次相遇简易其事莫适爲主故内志遇三而皆书及若曰以此及彼也外志遇三而皆以爵若曰以尊及卑也皆在隐庄之世去古未逺也自闵而后有会无遇忠益不足而文有余矣
  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
  伐郑者固宋志也以左氏攷之谋动之兵者衞也首谋在衞而以宋首兵何也前书州吁弑君其恶已极阻兵修怨勿论可也而邻境闻变当共讨之今宋殇不恤衞国弑君之难乃从其邪説欲定州吁故如其本志而以宋爲首诸国爲从示诛乱臣讨贼子必先治其党与之意也此义行则爲恶者孤矣且穆公德宣公舍子冯而立殇公殇公忘穆公弃义而图子冯以之首恶不亦宜乎鲁未会伐者公外饰其恶欲使他人视之不见其起兵之端故缓而待之然而已先与宋谋于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