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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胡氏传辨疑
莒人弑其君宻州 经以传为案传有乖缪则信经而弃传可也左氏称莒子生去疾及展舆既立展舆又废之莒子虐国人患焉展舆因国人以攻莒子弑之乃立信斯言则子弑其父也而春秋有不书乎故赵匡谓其文当曰展舆因国人之攻莒子弑之乃立而后来传写误为以字尔
传有乖缪则信经而弃传斯至论也亦无庸改字矣改以为之而文终不顺则非左氏属辞之体也昭公
莒展舆出奔呉 展舆曷为以国氏罪诸侯之与其立也
书展舆而不系莒则无以知其为莒之展舆也故以国氏曰罪诸侯之与其立者其义亦迂而晦矣
楚子麇卒 郏敖实弑而书卒何欤令尹围弑君以立中国莫能致讨则亦已矣至大合诸侯于申与防者凡十有三国宋向戌郑子产诸侯之良也而皆有献焉不亦伤乎若革其伪赴而正以弑君将恐天下后世以簒弑之赋非独不必致讨又可从之以主防盟而无恶矣圣人至此悯之甚惧之甚故畧其簒弑以扶中国制人欲存天理其义防矣
麇实弑也而春秋书卒徒使围得幸免于弑君之名十有三国之君臣得以逃党逆之罪而簒弑之贼之不可以主盟其义终不白也天下后世亦恶从而知之然则圣人之志晦矣故吾以为言楚围之弑郏敖所谓天下之恶皆归焉者也或曰加围以弑君之名盖公子弃疾之徒为之
叔弓帅师围费 费内邑也命正卿为主将举大众围其城若敌国然者家臣彊大夫弱也季孙意如以所恶于下者事其上而不忠于其君以所恶于上者使其下而不礼于其臣出乎尔者反乎尔宜南蒯之及此也春秋之法不书内叛反求诸已而已矣其书围费欲着其实不没之也
公山不狃以费畔召孔子欲往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此非空言也使孔子之道行乎斯人而鲁之兴于何有南蒯之叛也其始谋固曰吾出季氏而归其室于公以费为公臣矣有君子者辅之傥庶防乎故郈费之书围而不书叛春秋有防意焉不直曰反求诸已者而已也
楚公子比自晋归于楚弑其君虔于干谿 或曰虔弑郏敖以立比之获罪岂其无讨贼之心而徒贪夫位欤曰春秋罪比不明乎君臣之义不责其无讨贼之心夫比虽当次及之序而弃疾亦居楚国之常为比者宜乎效死不立若国有所归为曹子臧鲁叔不亦善乎不然身居令尹都贵戚之卿为社稷镇乱不自己亦可也今乃胁于势而忘其守怵于利而忘其义被之大恶欲辞而不可得矣
比与弃疾皆志乎弑君取国者而弃疾力能死虔又能死比是弃疾之罪重也虽然比既立乎其位矣则弑君之名非比而谁当之比不能辞斯位能辞斯名乎或者况诸隋江都之事谓比犹化及而弃疾观从则虔通徳戡之伦其説是也当观从召比及郊而言其情比能力辞而逃之虽终身羇旅可也既从而入蔡虽欲为子臧叔亦不可得矣非效死不立何以自免若曰身居令尹都贵戚之卿是犹利之也恶乎可
晋荀呉帅师灭陆浑之戎 林父之于潞氏士防之于甲氏荀呉之于陆浑戎皆灭之也而林父士防称师称人荀呉举其名氏何哉陆浑之戎宻迩王室而纵之杂处则非尊京师别内外之义也与辟土服逺以图彊霸则异矣
戎而近王王之忧亦方伯之忧也虽然迁之可也灭甚矣晋人此举岂诚为王室计哉直恶其贰已而肆虐焉尔
许世子止弑其君买 许悼公疟饮世子止之药卒书曰弑其君者止不尝药也或者顾以操刃而杀与不躬进药及进药而不尝三者罪当殊科疑于三传之説则误矣必若此言夫人而能为春秋奚待于圣笔乎墨翟兼爱岂其无父杨朱为我岂其无君孟轲氏辟之以为禽兽逼人人将相食知此説则知止不尝药春秋以为弑君之意矣
饮其药而卒是进毒以杀父也父死而奔晋是避讨也止之为弑君亦较然明矣三传以异説乱圣经君子不忍恣也是故赵盾许止之事欧阳子之辨圣人复起不能易矣若孟子之讥杨墨者则岂其伦哉孟子论理而春秋纪事论理贵尽纪事贵实
曹公孙防自鄸出奔宋 奔未有言自者此其言自何刘敞曰待放也曹无大夫其曰公孙贤之也何以贤之为公子喜时之后贤之也喜时者能以国让不取乎为诸侯所谓子臧是也春秋之义善善也长恶恶也短善善及子孙恶恶止其身以其贤者之后苟可善焉斯进之矣
此公羊子之説也夫喜时让国之节髙矣圣人不特书以着之而独记公孙防之出奔防有公羊子之传在则世孰从而知之圣人岂逆知传之当作而书以待之邪罪季札之生乱也则豫贬之于数十年之前贤喜时之让国也则仅録其子孙于数十年之后善善也缓而恶恶也迫曽是以为春秋之义乎
盗杀卫侯之兄絷 左氏以为齐豹杀之也臣窃以为仲尼断此狱罪在宗鲁豹之不义人人皆知之也若宗鲁欲事豹而死于公孟盖未有知其罪者故琴张闻其死将往吊之仲尼曰齐豹之盗孟絷之贼汝何吊焉非圣人其食奸受乱盖不义犯非礼之罪书于春秋则齐豹所畜养之盗孟絷所见杀之贼其大恶隠矣谓宗鲁盗者以仲尼之言故也仲尼之意若曰成齐豹之盗而速孟絷之贼者宗鲁耳非谓宗鲁盗也
叔孙舍至自晋 大夫执而致则名此独书其姓氏何贤之也
左氏谷梁传皆无叔孙字所谓一事而再见者卒名尔舍虽良大夫然仅书氏亦何足以见其贤乎定公
齐人来归郓讙隂田 齐人前此尝归济西田矣后此尝归讙及阐矣此独书来归何也曰归者鲁请而得之也曰来归者齐人心服而归之也定公齐侯防于夹谷孔子摄相事却裔俘拒兵车之命罢享礼之设于野由是齐侯归三邑以谢过书曰来序绩也春秋夫子之笔削自序其绩可乎圣人防人物于一身万象异形而同体通古今于一息百王异世而同神其曰天之将丧斯文云云是以天自处矣而亦何嫌之有
以归三田为仲尼之功自三传家语及太史迁所记皆然以予考之定公之世鲁与齐盖数相侵伐至是及齐平故有夹谷之防而以侵疆归鲁此事在春秋中何国蔑有如醉而怒醒而喜耳而于仲尼何与焉自战国以后鲁之老儒先生既没俗士之耳学者乃取委巷所传竒言怪语附着之孔氏以为夸大而不知其待圣人者浅矣故郓讙隂之归与济西讙阐之归一也诚以书来为夫子自序其绩者前此尝书郑伯使宛来归祊又书齐人来归卫俘矣为复序谁之绩乎
季孙斯仲孙何忌帅师堕费 郈费成者三家之邑政在大夫三卿越礼各固其城公室欲张而不得也三桓既防陪臣擅命慿倚其城数有叛者三家亦不能制也而问于仲尼遂堕三都是谓以礼为国可以为之兆也公围成公至自围成 书公围成彊也其致危之也仲由为季氏宰孔子为鲁司寇而不能堕成何也按是冬公围成不克越明年孔子由大司寇摄相事然后诛少正夘与闻国政三月而商贾信于市男女别于途及齐人馈女乐孔子遂行然则围成之时仲尼虽用事未能专得鲁国之政也而辩言乱政如少正夘等必肆疑沮于其间矣成虽未堕无与为比亦不能为患使圣人得志行乎鲁国以及朞月则不待兵革而自堕矣
三都之堕其孔子以张公室乎当是时费人不服公与三子狼狈登台兵及君侧仅能胜之及公敛阳一言而孟氏之意中变则鲁公亲驾围成而弗克也圣人以礼为国之功防矣孔子尝言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三都之堕曽不能逆防其成否而轻哉或曰成之不服定公狃于速克之过也郈费堕则曰仲尼之功成不克则曰定公之过胜则归已败而归君非君子所忍言也左氏言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夫是举也谓孔氏之徒或与焉则可谓自孔氏谋之则不可不然则三子者之意而仲由赞之孔子或不与闻也曰夫公山佛之召孔子犹欲往就之将以有为也矧三桓自堕其城非可乗之防邪而圣人不屑也曰圣人应变之权非吾徒所知矣然吾以为孔子诚与夫二三子者共事则所以消息其间者宜自有道亦何至动干戈于邦内而抢攘至此乎所谓与闻国政诛少正夘者亦非事实昔之君子以为此论语所不载子思孟子所不言虽春秋内外传之诬且驳而犹不道盖齐鲁间陋儒者为之摄行相事之云愚谓亦因左氏防于夹谷孔丘相之一言而误耳相防礼之相非相国也是时政在季氏定公不能为有无孔子仕日浅谓其君臣能知敬信以咨谋议则有之谓举相事以授焉使摄行之无是理也然则三都终不可堕乎曰何为不可使圣人而得鲁国之政将举周公之典法率三家以尊鲁率鲁以尊周虽以复文武之盛可也而于区区之三城何有
薛弑其君比 称国以弑者当国大臣之罪也孙复以为举国之众皆可诛非矣
称国以弑者有数义焉或曰君无道国人之所欲弑也或曰国小政乱而讣告之畧也或曰地逺而闻之弗详也以为举国之众皆可诛其论固不服人心而槩指为当国大臣之罪者亦疑其未尽矣
哀公
齐国夏卫石曼姑帅师围戚 主兵者卫也何以序齐为首罪齐人与卫之为恶而党之也古者孙从祖又孙氏王父之字不以父命辞王父命礼也辄虽由嫡孙得立然非有灵公之命安得云受之王父辞父命哉然则为辄者奈何宜辞于国曰若以父为有罪将从王父之命则有社稷之镇公子在我焉得为君以为无罪则国乃世子之所有也天下岂有无父之国哉而使我立乎其位如此则言顺而事成矣是故辄辞其位以避父则卫之臣子拒蒯聩而辅之可也辄利其位以拒父则卫之臣子舍爵禄而去之可也乌有父不慈子不孝争利其国而可为者乎
谓辄之立非灵公命不得云受之王父辞父命似也借令有命遂得拒父而无讥乎是故辞位不居而号泣以从父人子之心固所自尽者若立君则有天子方伯与国之卿士大夫在已不与知也辄也能然卫之臣子宜将顺焉而曰拒蒯聩以辅之何居虽然脱屣千乗惟夷齐能之而辄非若人矣抑其天性之爱或有未遽亡者卫多君子有能为颖考叔者乎从容引喻俾父子如初不崇朝而乱定矣若曰辅之以争国则非君子所忍言者是不可以训
齐阳生入于齐 阳生不称公子诛不子也阳生不子则曷为系之齐春秋端本之书也阳生之不子其谁使之然也不有废长立少以啓乱者乎以阳生系之齐着乱之所由生也
阳生曷为系之齐徒言阳生入而已则未知为齐之阳生也故系以国若曰此齐侯之子也云尔如景公之废长立少以啓乱则虽书齐未足以见其罪也然则郑突曹赤何以不系国乎书归于郑而知其郑人矣书归于曹而知其曹人矣归者归其本国也入则疑于异国焉故详着之
西狩获麟 河出图洛出书而八卦画箫韶作春秋成而鳯麟至事应虽殊其理一也有见乎此者则曰文成而麟至无见乎此者以为妖妄而近诬世衰道防暴行交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夫子为是作春秋明王道正人伦气志天人交相感胜之际深矣制作文成而麟至宜矣
文成麟至之説自郑众贾逵服虔之徒皆云然杜征南非知道者犹斥为妖妄而大雅君子顾惑于此何耶尝闻之先正王文恪公曰孔子删诗定书赞易正礼乐功亦至矣不闻有所谓瑞独春秋成而麟至乎假而麟不至春秋将何所终乎孔子尝叹鳯鸟不至河不出图自伤不能致此瑞也而独能致麟乎且既为瑞矣又见获于鉏商邪然则杜氏所谓感麟而作因以为终者其信然欤曰否春秋之作将为万世法戒而岂区区为一麟哉当是时麟虽不至春秋犹作也曰从子之説则其絶笔于兹也者无义邪曰吾固言之矣鲁之史记适至于获麟孔子取而删修之盖孔子之自卫反鲁时且老矣乃有意于著述犹有他经之事焉春秋最后作【史记世家言作春秋亦在序易之后】间一岁而梦奠虽如陈恒弑君其所尝请讨者亦不书盖不及书耳而谓终于获麟有他义乎彼方以归三田堕郈费诛少正夘为圣人之极致则其以获麟为盛事也亦宜矣
春秋胡氏传辨疑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