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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经传辨疑
季孙行父如齐【文公十八年】
左氏无传张氏以爲告宣公之立似矣然未备也窃观上书子赤立而夫人姜氏归于齐此书季孙行父如齐盖行父实与闻乎弑子赤而党宣公者恐夫人归愬故与之偕行且告宣公之立而因以请婚以结齐好观明年春但书逆女而不书纳币亦可见矣
遂以夫人妇姜至自齐【宣公元年】
胡氏曰夫人与有罪焉则待贬而后见故不称氏又曰以妇姜至自齐责敬嬴也如此则责夫人与敬嬴而遂于宣公独无责乎窃谓书遂以夫人见夫人非遂之所得以也书妇姜至自齐亦有姑之词而无六礼之渐也文公之薨丧仅逾年而遽然以夫人至见遂不能以礼辅其君夫人之父母不能以礼归其女夫人不能以礼待其身敬嬴以姑自尊而丧婚其子宣公亟以夫自居而居丧娶其妇罪皆见矣
宋师围曹【宣公三年】
左氏云宋文公即位三年杀母弟湏及昭公子武氏之谋也使戴桓之族攻武氏于司马子伯之馆尽逐武穆之族以曹师伐宋秋宋师围曹报武氏之乱也此传殊难晓又按文公十八年冬左氏传云宋武氏之族道昭公子将奉司城湏以作乱十二月宋公杀母弟湏及昭公子使戴桓庄之族攻武氏于司马子伯之馆遂出武穆之族则道昭公子欲以湏作乱者实武氏之谋也杀母弟湏及昭公子者宋公也乃云武氏之谋不可晓也岂讨武氏谋而杀之欤既云使戴桓之族攻武氏于司马子伯之馆尽逐武穆之族则使戴桓之族攻武穆之族者亦文公也下文乃欲以曹师伐宋则以曹师伐宋者戴桓之族欤武穆之族欤不可晓也此云宋师围曹报武氏之乱也既云攻武氏于司马子伯之馆尽杀武穆之族矣则武氏未尝以曹师伐宋乃云宋师伐曹报武氏之乱不可晓也胡氏云文公即位尽逐武穆之族二族以曹师伐宋则穆氏未尝乱宋何爲无故而逐之且宋文即位三年棐林之会宋公曹伯俱在岂有曹师伐宋之事耶窃疑春秋此年书春书楚子伐陆浑之戎左氏且言其观兵于周疆问之大小轻重则强楚之将吞并周室矣夏书楚人伐郑秋书赤狄侵齐则楚狄将陵蔑列国矣而宋乃兴师动众以围曹而不恤王室郑国之难则其于尊周攘楚狄之义何在耶故书以着其罪也况经书宋人伐曹围曹者不一始于僖公之十五年及十九年哀公之三年六年七年至八年则灭曹矣无非宋之恃强凌弱也传之情伪恐未可必疑当依经断之
齐高固来逆子叔姬【宣公五年】
子叔姬诸传皆以爲宣公女按经宣公元年书夫人妇姜至自齐至是方五年岂有可嫁之女且文公十二年书子叔姬卒十三年冬书齐人执子叔姬至是又书齐高固来逆子叔姬前后仅十二年而有子叔姬者三不应其名之无别如此也岂高固之所逆者即向齐人之所执者欤故始而齐人执子叔姬则不欲其归鲁也明矣既而高固使齐侯止公请叔姬则欲以爲妇也明矣春秋孔子之刑书故详书子叔姬之事见齐强鲁弱之而子叔姬之得失亦可见矣
叔孙得臣卒【宣公五年】
胡氏曰大夫卒无有不日者其或不日者则见恩数之略尔仲遂如齐谋杀子赤叔孙得臣与之偕行在宣公固有援立之私其恩数岂略然不书日是圣人削之也按隐公元年书公子益师卒九年书挟卒皆不日益师与挟未闻其罪也岂亦圣人削其日与庄公三十二年公子牙卒书日然牙将弑子般者何爲圣人又不削其日与此恐未通程子曰或日或不日因旧史也恐爲得之
陈杀其大夫泄冶【宣公九年】
春秋于大夫之见杀者例称名而不称字所以纪其实也间有不称名而着其官者胡氏以爲义不系于名是已泄冶以谏陈灵公而死不书其名何以着其实乎胡氏曰泄冶无罪而书名何也云云夫泄冶以谏见杀可谓忠矣胡氏泥于不称字之例且谓其宋子哀鲁叔肸之下讥其仕昏乱之朝而不去诸儒皆略其死节而咎其不去何以劝忠荩乎夫昏乱之朝固当去矣今既不去而能正谏其君以杀身亦可罪哉使灵公能用其言夫岂有夏徴舒之祸
陈夏徴舒弑其君平国【宣公十年】
弑君之贼例书名氏所以诛乱臣贼子于既死示天下后世之大经大法也其有不书名氏者惟齐商人晋州蒲呉僚及莒薛之小国耳他则未有不书名氏者胡氏曰陈灵公之无道也而称大夫之名氏以弑何也云云且谓特书徴舒之名氏以见泄冶忠言之騐灵公见弑之由使有国者必逺色修身包容狂直开纳谏听爲心也文定公因经以讽谏于君意则善矣然圣经之心法恐不必拘拘以称大夫之名氏爲说也
楚子伐郑【宣公十年】
左氏曰楚子伐郑晋士会救郑逐楚师于颍北诸侯之师戍郑诸儒遂皆以爲经削晋之救责其虽得郑而不能有之也窃疑楚庄初霸横行中国伐郑伐陈而中国莫能救故二国从楚使晋信能救郑而逐楚师于颍北则中国兵足而力赡矣信以诸侯之师而戍郑则诸侯心同而力恊矣圣人将喜中国之振而大书特书矣何爲反削之乎以中国之兵足力赡诸侯之心同力恊则楚虽强何畏焉何爲明年陈郑服楚而有辰陵之盟乎据经而言见楚子伐郑而晋不能救故郑从楚耳若晋能救郑逐楚师又以诸侯之师而戍郑而郑反舍晋而从楚则当责郑而不当责晋也
卫杀其大夫孔达【宣公十四年】
左氏云清丘之会晋以卫之救陈也讨焉使人弗去曰罪无所归将而师孔达曰苟利社稷请以我说罪我之由我则爲政而大国之讨将以谁任我则死之春孔达缢而死卫人以说于晋而免按如此则孔达之死非卫国杀之乃匹夫匹妇之爲谅自经于沟渎者耳而经书衞杀其大夫孔达不亦失实之甚乎凡此之恐只当从经不若无传之爲愈
楚子围宋【宣公十四年】
按经宣公九年楚子郑人侵陈遂侵宋宋是以秋有棐林之会冬有伐郑之师二年春有大棘之战夏有侵郑之师自是郑弃楚而从中国者宋之力也三年楚子伐郑四年五年连伐郑而中国当救而不救固已失矣八年楚人伐陈九年楚人伐郑晋虽救之而郑又从楚宋是以有十年会四国之伐而郑又从中国者亦宋之力也冬楚子复伐郑而中国不救故郑又从楚明年楚子及陈郑二国盟于辰陵既而楚子入陈故郑又从中国十二年楚又围郑晋是以有邲之战冬楚子灭萧盖宋之附庸宋是以有清丘之盟有伐陈之师盖爲陈之从楚也陈既从楚则中国之陈乃中国之楚矣卫之救陈爲中国乎爲荆楚乎十三年楚子伐宋而中国不救至今年楚又围宋固其素志也传言楚遣使过宋而不假道于宋宋乃杀其使虽未知其必然亦可见楚之弱宋也自宣公以来十四年间楚子凭陵中国如此使当时无晋宋二国以抗之则中国皆陈郑而入于楚矣愚犹憾宋之不能自强纠合诸侯内安外攘顾乃受其围伐爲可责耳然困于围者九月不得已而与之平亦可恕矣其救萧伐陈要结盟誓以御楚恐不必深责也胡传屡责宋而不责楚岂君子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之意欤
春秋经传辨疑卷上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经传辨疑卷下 明 童品 撰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伐郑【成公三年】
胡氏曰宋卫未曷爲而称爵也背殡越境以吉礼从金革之事也故讥之窃恐未必其然诸侯未逾年则称子是固然矣盖君卒之年犹旧君之年也明年则新君之年耳故诸侯未逾年而不改元不称爵者不可一年而二君也明年必改元而称爵者不可旷年而无君也宋卫二君期既已过且改元矣固无嫌于称爵但逾期不而从事于金革此则罪之大者爲可责耳恐不必以称爵之嫌爲贬也使皆称子独无贬乎故胡氏之説亦有不尽然者
公至自晋【成公三年】
胡氏曰公行多不至其书公至自晋何其至也必有以也窃疑似泥按经公会诸侯者十二惟于蜀琐泽不至其余皆至如晋者四皆至何谓公行多不至耶鲁自春秋以来至是歴六君矣皆丧毕而不朝于京师以受王命者也胡氏何独责之成公耶愚谓国之所重者君故君之出入必书重之也果何有以哉
卫孙良夫帅师侵宋【成公六年】
左氏云晋伯宗夏阳说卫孙良夫寗相郑人伊雒之戎陆浑蛮氏侵宋以其辞会也按此则当以晋爲主而传与经不合矣从经可也
季孙行父如晋【成公六年】
左氏云季文子如晋贺迁也又按左传晋迁于新田在夏之四月丁丑经于夏六月既书公孙婴齐如晋则此时晋已迁矣晋霸主之国也若果择地利而迁国于新田必豫告诸侯而诸侯必及时贺之矣婴齐如晋左氏以爲命伐宋盖晋命以伐宋也鲁不于此时贺乃至冬而贺之乎晋之迁国不见于经于贺迁之说似无所征宋华元出奔晋宋华元自晋归于宋【成公十五年】
左氏云华元出奔鱼石止之河上乃自河上而复据此则华元未尝济河而至晋虽奔而不奔也春秋何爲一以书其出奔晋一以书其自晋归于宋乎岂至河上即爲至晋乎
夫人姒氏薨【襄公四年】
啖氏云如左氏言则当不书薨葬此文当在定十五年姒氏卒下误在此耳按左氏有匠庆谓文子之言及君长谁受其咎之语季文子卒于明年其去定公甚逺且襄公方七岁定公即位亦已十五年孰爲防君啖氏何其考之疎耶
莒人灭鄫【襄公六年】
谷梁曰莒人灭鄫非灭也立异姓以莅祭祀灭亡之道也公羊曰莒女有爲鄫夫人者盖欲立其出也胡氏从之于是莒人灭鄫之义遂异于他灭国者按春秋灭国不一如齐之灭谭灭遂灭莱之皆以兵临其国夺其土地有其人民杀其君而覆其社稷故谓之灭也莒人灭鄫同一书法何独异其灭耶独不观去年夏书叔孙豹鄫世子巫如晋则是时鄫子尚存世子已定公谷之说何其疎耶借曰立异姓犹当存其国之虚号如后世吕政之秦牛濬之晋圣人于鄫子朝聘会同之礼独得废而不书之乎自后鄫不复见其社稷之灭亡也明矣愚谓此书莒人灭鄫者由莒之强也观八年夏伐我东鄙可见矣至昭公四年书取鄫者由莒之衰也观夫取鄫之后莒牟陵以牟娄及方兹来奔叔弓败莒师于蚡泉可见矣左氏云莒人灭鄫鄫恃赂也虽未必然非立异姓以爲灭昭昭也
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齐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郑秋七月己未同盟于亳城北【襄公十一年】
亳之同盟程子胡氏皆云郑服而同盟也然左氏记盟誓之词正以十二国爲言则非郑服而同盟也可见矣窃观晋之三驾伐郑皆由郑爲之兵端也初驾之伐则以楚公子贞郑公孙辄帅师伐宋而举也再驾之伐则以郑公孙舍之帅师侵宋而举也三驾之伐则以楚子郑伯伐宋而举也非有亳城之盟则无萧鱼之功若以同盟爲郑服而郑何再从楚又有伐宋之师耶萧鱼之会楚人执郑行人良霄然后始见郑服之实耳防经考事亳城同盟非郑服也
秋八月丁巳日有食之【襄公十五年】
张氏曰悼公卒政逮大夫之徴也此说凿矣日者天下之所共仰非晋一国之日周有天王列国有诸侯其食岂专爲晋示变哉然畏天之威而恐惧修省则无彼此之分也
卫孙林父帅师伐齐【襄公十九年】
左氏云晋栾鲂帅师从卫文子伐齐故张氏高氏皆主其说以责晋然经但书卫师伐齐而不书晋师窃恐晋枉受诸家之责耳是时卫君衎爲林父所逐而奔于齐也已五年矣此其伐齐盖爲卫君剽而伐之也张氏以爲讨强暴之罪亦恐未然
仲孙速帅师伐邾【襄公二十年】
左氏曰邾人骤至以诸侯之事勿能报也秋孟庄子伐邾以报之按澶渊之盟公与邾子俱至岂有邾人骤至之理设使邾人骤至则我之师乃报伐之师圣人奚爲不着邾人之暴而反着我之暴且重背盟弃好之恶耶公谷胡氏无传疑许氏得之
五月甲午宋灾宋伯姬卒【襄公三十年】
谷梁曰取卒之日加之灾上者见以灾卒也窃恐未然春秋凡书灾必书其日宋灾在甲午安得不加日于灾上耶况下书天王杀其弟佞夫王子瑕奔晋皆若同日然此固未可以知伯姬之果卒于火也但连记宋事书卒于灾之下理或然耳谷梁谓伯姬之舍失火左右请少避伯姬曰妇人之义傅母不在宵不下堂公羊以爲有司请避火伯姬曰妇人夜出不见傅母不下堂傅至矣母未至也逮于火而死窃惟伯姬之归于宋三国来媵其事固素着矣守妇道以卒于火固爲大节但伯姬是时年已六十矣有姊侄焉有子妇焉虽或异宫当不甚相逺也谷梁谓左右请避火此左右必皆妇人也伯姬虽欲守贞而不肯苟避爲之子妇姊侄者独不能竭力赴救扶之而出乎况傅至矣而甘死于火似非中庸之道也且公羊以爲有司请避不知有司男子乎妇人乎伯姬之宫夜失火有司尚至而子妇姊侄不至尊奉君母之道何在耶春秋果记伯姬卒于火虽所以着伯姬守贞之节亦以着宋臣不救之罪也呉氏之说得之
楚子麇卒【昭公元年】
按左氏楚令尹围将聘于郑未出境闻王有疾而还入问王疾缢而杀之如此则围实弑君之贼人人得而诛之者春秋曷爲讳其恶而赦其罪耶胡氏曰令尹围弑君以立中国力所不加而莫能致讨则亦已矣至大合诸侯于申与会者十有三国若正以弑君将恐天下后世以弑之贼非特不必致讨又可从之以主盟会而无恶矣圣人至此悯之甚惧之甚悯之甚者悯中国之衰微而不能振也惧之甚者惧人欲之横流而不能遏也是故察微显权轻重而略其弑以扶中国制人欲存天理其义微矣此盖笃信左氏而不信圣经故辨之费词如此也独不观齐商人亦尝弑其君舍诸侯与之两会盟于扈而文公独两与之盟正与楚围之事相也春秋何爲书之而不略其弑耶且楚围之执齐庆封也左氏谓其使负之斧钺以狥于诸侯使言曰无或如齐庆封弑其君弱其以盟其大夫者则围所爲亦可谓知义矣不然又何以爲此举而能不愧于心耶
公如晋至河乃复【昭公二年】
左氏云晋少姜卒公如晋及河晋侯使士文伯来辞曰非伉俪也请君无辱公还季孙宿遂致服焉公羊曰其言至河乃复何不敢进也谷梁云耻如晋故着有疾也公如晋不得入季孙宿如晋而得入恶季孙宿也按经春晋侯使韩起来聘脩好于鲁而鲁亦遣叔弓报之二国未尝有间也何爲不敢进公羊之说不通矣谷梁既曰耻如晋故着有疾又曰不得入亦自相矛盾矣窃疑公如晋至河乃复者不一惟一书有疾乃复其余恐皆公自怠于行而复耳圣人因其屡如晋至河乃复故屡书之亦犹每岁书公在楚公在干侯之例也左氏每异其传以附会之未必果于根据国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