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四传质

  无骇卒 挟卒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事屡变文亦屡易四传各成其说而断以义则胡氏精而公谷尤正质以事则左氏之有所徴也为可信也无骇挟之以名称胡氏曰未赐族也春秋之初犹为近古亦近之矣而左氏载羽父请族公命以字为展氏则又未尝不赐族也赐族之与赐氏也有别若季孙叔孙仲孙仲婴齐叔弓皆赐氏也赐以氏使世为卿矣隠公之世公子彄称臧氏焉至臧孙纥而后夺其卿则有族而不能为氏矣无骇之后为展氏以柳下恵之贤终于小官非三家臧仲叔氏之伦也意者春秋之始赐氏者仅有之故公子益师公子彄皆得以公子称而无骇挟柔溺皆不能以氏世其官公谷皆曰隠不爵大夫未成乎君然则桓公之有柔庄公之有溺岂亦桓公之不爵大夫乎鲁之有世卿也自臧氏始而无骇挟柔溺犹身为卿而不得世故曰胡氏之説近之矣僖公以后无有不氏者非不赐族也公子之子綂曰公而三家与公并立虽亲虽贤不得为氏而世变亦于此可覩矣
  辛未取郜辛巳取防 公及齐侯郑伯入许
  郑庄之狡也克段则养成其恶伐宋则假命于王取戴则乗敝于敌射王则劳问其左右当时不得攻其瑕后世犹或谅其情算之无遗而慝滋甚矣其尤狡而不易窥者则同鲁伐宋而归郜防于鲁也入郜者郑也归于鲁入防者又郑也抑归于鲁是使鲁不谓其轻利而善让也不能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老氏之阴谋郑并用之审矣郜防小邑也户口土田其于一国之都不啻什伯郑庄之所处心积虑垂颐而欲者许也虞独力之不能必胜惧连兵之或且分功乃勤攻取以拔城邑拱手而授之鲁鲁媿之感之而心折之矣且鲁隠者位未安而恐人不以为君者也屑屑于一鱼而唯恵是怀者也勿论其不知他日之为郑并许即知之而情已浃志已盈且懐挟以居实利而又何遑他计焉郑庄乃左提右挈蹙许而毙之鲁虽欲不俛首授郑而抑岂人之情也哉叔也臣获也守土其土人其人视二邑之区区利相什伯而鲁终莫尽悟郜防之为饵也呜呼庄之狡也至是哉曺操之让还三县师此智也智而狡未有不夺于天者郑终不得许而徒使鲁受郜防之归天不可罔操不三世而司马氏夺之岂或爽乎左氏之于是非也以迹取人而其失也奬虚伪之奸曰不贪其土以劳王爵正之体也又曰无刑而伐之服而舎之可谓知礼矣然则曺操之让亦正而有礼耶狡者欺后世而或受其欺庄之狡加于操矣
  桓公
  元年
  文章制度之兴皆积渐而成者也作者之谓圣圣之称有二一曰行造其极一曰通明也茍通于天下后世而使民明焉抑可谓一端之圣矣能作而通于事明于理则可谓之圣非必道隆徳盛之圣人而后作也孔子无所作而允为圣茍能作者不必造圣之极而可许之以作则汉武之以号纪年是已天下之大庻事之繁情伪之日兴书契文墨之日赜使无号以纪年则指新为旧假昔为今上自诏令下至庻民尺布斗米之左劵互相乱而奸人之售其奸何不可耶如以先帝之諡号时王之尊称为别则市籍狱簿而辱至尊以临之其不轨不章抑甚矣故起禹汤文武于后日抑必师汉武之法以为法而胡氏曰必以春秋编年为法是何法也美名有尽胡氏且虑之矣以数相仍独无尽乎汉之冲质唐之顺宗昭代之洪熙祚不幸而短称元年者将安质正哉且春秋编年侯国之元年也周之诸侯千八百国其不可各建号以纪年明矣故其辞命因事以纪年如传称防于沙随之嵗亦以年不可据不得已而徴之事侯国分而年纪乱又安足为天下一统之法乎古者质而民伪未深圣人虑弗及焉以待后故曰百世以俟圣人必有俟也圣人不作茍有作者圣弗能违焉是亦作者之圣耳汉武骄奢不能揜其一事之通明而胡氏何讥焉
  公即位
  恶莫憯于意意者不可如者也故春秋之法有诛意以殊诸文者矣未有因其意而为文以骫法者也意动于微而滔天之恶从之以生圣人严笔削以夺其意所以窒乱源而遏人心之横流也后之为史者奉春秋以为准绳故王莽簒而不代汉以新武曌僭而不间周于唐乃至蜀汉已分而不正曹丕繁阳之号刘石索头慕容履帝位而不假以正统之文以是为春秋之遗意也而桓公簒立春秋起即位之文胡氏曰如其意焉乱臣贼子之意其可如乎隠公薨而不地三年以后春不书王党恶而与防盟者必贬皆非桓公之意也如其意焉将以愧之乎汉文之以金钱愧张武也武之恶小而固知愧者也君子犹以为失君人之体春秋天子之事而巧为如意之文以如讦如谑而与乱贼相形于心迹之间乎书即位者桓公行告庙临羣臣之礼因其实而纪之簒与非簒不嫌同辞而于他事着之即位之文何容心焉胡氏之说巧而诬矣
  及其大夫孔父
  孔父者谷梁以为字胡氏依程氏之说以为名孔父名嘉见于传者审矣孙以王父之字为氏故其族之奔鲁者曰孔氏而父者字之通称嘉有孔义如郑公孙嘉之字子孔是也谷梁云或曰为祖讳也其说为长刘敞谓名其君于前不得字其臣于后此夫子之辞非宋人之书也孔氏去国三世以后爵禄不诏于宋之廷则君臣之道絶矣春秋鲁国之史而夫子修之则为祖讳之义得伸焉或曰临文不讳非此之谓也臧孙纥不以父讳而改是谓临文此则直载孔父之事恶忍斥其名等之仇氏之牧荀氏之息乎孝子仁人之事其先于此取法焉可也
  滕子来朝
  法之允者必有所止罚弗及嗣舜典之明训炯矣父子兄弟勿相及也矧上而祖下而累世之孙而何蔓延于无穷越之僭王自勾践始狄勾践焉耳上不及于允常故伐吴之役越称人而不以号举弑父与君躬乎大恶也赵盾弑而不以累武蔡般弑而不以累有躬乎大恶者且然况党恶者乎终春秋之世降而称子此已甚之刑圣人之不尔必也谷梁氏曰狄道也狄道云者以子礼接诸侯简其牺牲玉帛兵赋之数以事大国而自替其先世之侯封也噫是可以观时变矣名者人之所甚重也贵者人之所欲得也世守者子孙之不忍忘者也芟夷此三者而非人之所安夫人而必有此情矣滕介齐宋鲁卫之间君不自强臣不体国民不堪命敝于往来交际之繁而自替以同于小国故隠之末年薛以庻姓而敢于争长鲁以侯国而敢于旅见其以滕为不足为侯久矣诸侯不以为侯滕且隠忍而自处于非侯举叔绣以来世守之荣名一旦褫之而俯首甘焉夫滕岂得已哉前之不振而日以贫弱至此而无可如何也滕之偷非一日也诸姬兄弟之国无相轸恤坐视其疲敝而流于卑贱列国之不仁无有能相念者也他日者宗周降而称君以奉职贡于强秦而三代封建之典遂裂亦岂异此哉春秋因其子而子之淩人与淩于人者之失道皆见矣薛杞降而称伯亦此也弱者日就于弱以趋于亡而强者王矣故曰可以观世变也
  公及戎盟于唐冬公至自唐
  圣人诛赏之大法亦人之同情事之允协者而已刘簒也而灭姚灭慕容超天下后世不能没其功拓跋佛狸兴师南侵以讨萧鸾之簒弑为名而天下后世不以之为南齐幸天下之势祸福之深浅人心之好恶虽圣人亦未有违之而激以愤出者也乱臣贼子之未即刑也旦夕引领以庻几得当圣人固有此情矣上有天王下有方伯外有四邻之诸侯内有举国之臣子固望其能伸大义矣然而终莫之能伸于是而圣人以笔削行天子之事引问罪之责于己而知罪不辞恶有即戎而望之冀其伏干戈于玉帛以蔑我宗邦也哉戎之为鲁患旧矣幸其无名而不足以逞也假令执讨贼之名俘其君而杀之乘之以入鲁则周公伯禽之祀其不亡也无几楚庄以施之夏徴舒而春秋不忍言其灭楚围以施之蔡般而春秋正其诱杀之恶诚惧其一纵而不可复收也揖戎而进之以大义属望而几幸焉宗国之倾危不恤是与一鼂之忿不思其难者其相去几何也以君父之讐为名而大防自我而毁若此者灾必及身胡氏之说过矣然则何以书至危也隠之盟唐不危而此危者戎之情不可恃俄而可以顺矣俄而可以逆矣当其逆而危则书至义止此耳
  宰渠伯纠
  胡氏曰宰冡宰渠氏伯爵宰之为冡宰非宰夫内宰是也纠与咺与周公俱称宰而无殊则其为冡宰也无疑公羊谓下大夫者非也伯之为爵是也系渠于伯之上则渠为纠之封邑所谓寰内诸侯而曰渠氏非也繋渠于伯与周之公刘单之子均为国邑不与武尹仍之称氏而无爵者均则渠为伯国无疑也左氏曰父在故名何休曰伯为王敬老之辞皆不得书名之故而为之说耳则胡氏赗诸侯之妾礼弑君之贼贬而书名于义为允而羣疑可释矣一纠也而左氏以为人之子弟何休以为国之老臣以为老则老矣以为少则又少矣是射覆者之游词也奉命以使诸侯非人子事亲之日而何有于父前子名之礼非天子上庠之养乞言执酳之事亦何容施敬于出疆之使乎凿说以求实必泥而不足以通
  甲戌己丑
  左氏曰于是陈乱国人分散故再赴公羊曰防也甲戌之日亡己丑之日得谷梁亦云甲戌出己丑得其说不同而抑有可通者国人虽再赴赴至于鲁之日异尔非必所赴之日异也则必其死之日不而赴者各以所知而异也陈侯虽防而以国君之尊狂疾而出必有随之而迹其所往者且在国中非野外也市朝廛肆之间何至君死其地而不知葢唯陈侯之有防疾故陈佗因之而作乱国既乱公惊悸狂走从之者死亡分散而不得其死所左氏亦曰公疾病而乱作则其出走也以乱而乱之生也以疾因分散而不得其死之日不得其死之日而赴者异辞通三传而条理明矣蔡人杀陈佗与楚杀夏徴舒之词同则佗之为乱贼可知公谷知陈侯之出走而死而不知因佗之乱乃出或曰外淫或曰争禽则非也陈桓公卒厉公跃立明年而佗为蔡杀葢佗之不容于国而出奔蔡杀之耳抑或既奔于蔡因其淫与猎而杀之未可知也
  实来
  隠桓之纪其为阙文也多矣实来葢阙文也来者之为州公疑也其来也为来朝为过我则未可知也以外相如不书例之则可云来者为州公而公羊云是人来也于文为不顺胡氏云实者州公名则没其爵而独举其名亦春秋所未有皆所谓求为之説而凿者也谷邓来朝名之而公谷曰失国邾子来朝不名而亦曰失国则经无阙譌而传强为记愈凿矣信传不如信经也
  焚咸丘
  杜氏预以咸丘为鲁地焚者焚林而田胡氏从之左氏无传而杜氏决言之与三传谓为邾邑而火攻之者异葢杜之解经考厯以定日考地以定事为密而以钜野之有咸亭而在鲁封内故知二传之非是嵗也与狩郎之嵗皆阙秋冬阙文耳故三传皆阙而不论胡氏独谓以逺人朝桓党贼逸讨与天王之聘桓为大乱而削之党恶者人之罪也于天道奚累哉春秋天子之事则治天下之诸侯一也非独以治鲁也且于鲁有宗国之道焉则容有寛解之微辞焉桓宣与闻乎弑而没不书弑不使与赵盾公子归生同其不可掩之罪臣子辞也胡氏终桓之世极致其诛讨之词累乎诸侯累乎天子而且上累乎天夫翚弑而桓立亦与督弑而冯立剽弑而衎归均尔未至如齐无知楚商臣蔡般之恶自己作而夺之也然三凶之逆且不以上累乎天而况桓乎去天之秋冬以极致其讨桓之辞所谓已甚也仲尼不为也
  齐侯卫侯郑伯来战于郎
  春秋就事立法未有舎此事之曲直而追既往以咎之者故曰圣人之心如鉴空衡平而无适莫也鲁以周班后郑直也郑怒而兴师入其近郊而战曲也曲直当前而持其平书来战而不言伐若曰是何词之可奉特怙其愤怒以求快志于一逞耳东迁而后垂及于桓王之世天下不知有宗周矣鲁守一王之制而郑蔑之无王之罪罪莫大焉前乎此之不讨贼非仅三国之罪也舎其无王之显恶而追咎其纵贼于十年之前胡氏之说不已迂乎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简则惧渎则玩尽桓公十八年天下之大故诸侯之功罪无一事而不以讨桓为法不已玩乎左氏曰我有辞也于义允矣
  柔防宋公陈侯蔡叔盟于折 公防宋公于夫钟 公防宋公于阚 公防宋公于虚 冬十有一月公防宋公于
  鲁之汲汲然不遑宁处而讲于宋者为郑突请也宋出忽立突而责赂无已鲁求之也愈急宋胁之也愈力鲁自辱已甚而宋之恶甚矣嫡庻之分非人之所得乱也废立之权非友邦之所得擅也诸侯而擅邻国之废立义所不容矣然有因甥舅之亲而私之者有出奔在其国久与居而援之者有受前君之托而树之者未有乘人兄弟之隙起而制之以要求重赂以友邦之社稷为已贸货之资不得则忿焉以逞者也宋于是而人理灭矣勤勤然走鲁侯于道路若牙侩居间而争物价者然春秋屑屑以纪之言之长而愈可丑也且宋冯亦念已之何以君宋哉见忌于殇公而不自保郑庄屡受兵以屈防之至于长葛之围经年而终防其邑勿恤也郑庄之死未几而胁其大臣废其冡嗣执劵以邀赂于突而不厌其无人理也惟其无人之心也夫然则一盟四防具书于策而恶无以加左氏仅以无信讥之胡氏且引天下为公之大德以责禽行兽志之匪人不已迂乎一防不可而再再而三至于五六而防盟之约终不定也鲁辱而宋之贪狠不戢也
  公防纪侯郑伯及齐侯宋公卫侯燕人战齐师宋师卫师燕师败绩
  以持重为万全之道者国家方盛而外冦窃发待其自敝而敝之善于胜者也故赵充国得之西而吴明彻失之淮北若夫狡焉启疆之巨敌成乎不可解之难孤弱自守日渐防亡则出万死一生以与争存亡之命内顾祖宗之世守不忍自我而坐饷他人寸心未死其能隠忍而莫之较乎其胜也或犹可激臣民之气以与胥效死也即其不然而亦足以报先王先公于地下矣存一日之宗祊尽一日之人事束手待尽岂复有生人之气哉纪之战胡氏取谷梁之说以为纪与齐战是也谓其幸胜以召亡则过矣纪与齐比邻而齐包其外齐襄欲拓地以取威始自东国而纪居其股掌垂腴已久不吞纪而梦不恬岂果有九世之讐乎欺其弱而并之易耳夫然而纪欲委曲以图存必不可得矣欲引咎则九世之恩怨无可复追欲班谕则无防之曲直非可理感上告天子而已请命矣连姻王室而齐无所忌下诉方伯而东夏之征五侯九伯者齐也若鲁则已告而无如齐何也效死以守则守与战相资者也不能战则不足以守战固守之善术也乃以战为纪罪而谓胜之必亡其惟肉袒牵羊奉先祖之封疆以归齐版六国之日敝于秦而不亡不已者此也为谋若此与秦桧汤思退之谋国又奚以异耶其曰鲁桓弑郑突簒不足为援而恃之以战其说似矣乃当是时也秦晋僻处西陲宋卫方睦于齐而共图亡纪东方之小国若谭遂莱阳之属且地纳于齐而自保不给固无力以援人纪舎鲁郑又将谁托哉等死耳等亡耳臣有同死之心民有同亡之气捐躯命以不忍宗社之倾移不犹愈乎他日者盟于黄而齐有悛心此战为之也春秋以纪为主壮其战喜其胜也胡氏之说殆为髙宗秦桧挫折岳韩之嚆矢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