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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辩义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五
春秋辩义 春秋类
提要
【臣】等谨案春秋辩义三十八卷明卓尔康撰尔康字去病仁和人万厯壬子举人尝官浚仪县教谕平生颇以匡济自任著述甚多是书大旨分为六义曰经义曰传义曰书义曰不书义曰时义曰地义持论皆平正其经文毎条之下大抵皆杂采前人成说排比诠次而间以已意折衷之毎公之末又各附以列国本末一篇取繋于盛衰兴亡之大者别为类叙亦颇便省览中间立义未当者如甲戌己丑陈侯鲍卒以为是甲戌年正月己丑史官偶倒其文不知古人纪歳自有阏逢摄提格等二十二名其甲至癸十日寅至丑十二辰古人但用以纪日而并不以纪歳又如五石六鹢谓外灾何以书为其三恪且在中土不知晋之梁山崩宋卫陈郑灾岂皆三恪乎又天王狩于河阳谓晋欲率诸侯朝王恐有畔去者故使人言王狩以邀之其心甚盛无可訾议尤为有意翻新而致害于理此类皆不可为训然其他可采者亦复不少如谓郑人来渝平当依左氏训更成其以为堕成不果成者文义皆误又谓以成宋乱乃着诸侯之罪为春秋特笔其以成为平者悖教殊甚又解戎伐凡伯于楚丘谓一国言伐一邑亦言伐一家言伐一人亦言伐公羊以伐为大之乃不知侵伐之义强为之辞其说皆明白正大足破诸家拘文牵义之见于经旨固未尝无所阐发也乾隆四十三年六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辩义卷首一 明 卓尔康 撰
经义一
孔子曰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葢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庻人不议
孟子曰世衰道微邪说暴行又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五伯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诸侯五伯之罪人也○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敌国不相征也
庄周氏曰春秋经世先王之志也圣人议而不辩春秋以道名分
汉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胡为作春秋太史公曰余闻之董生周道废孔子知时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达王事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之深切明着也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经纪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旨数千万物之聚散皆在春秋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不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遇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春秋之义者必防簒弑诛死之罪其实皆以善为之而不知其义故春秋礼义之大宗也又曰呉楚之君自称王而春秋贬之曰子践土之防实召天子而春秋讳之曰天王狩于河阳推此类以绳当世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賛一辞
刘知几氏曰春秋家者其先出于三代按汲冢璅语记太丁时事目为夏殷春秋孔子曰属辞比事春秋之敎也知春秋始作与尚书同时璅语又有晋春秋记献公十七年事国语云晋羊舌肸习于春秋左传昭二年晋韩宣子来聘见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斯则春秋之目事非一家至于隠没无闻者不可胜载又按竹书纪年其所记事皆与鲁春秋同然则乗与纪年梼杌其皆春秋之别名者乎故墨子曰吾见百国春秋葢皆指此也逮于仲尼之脩春秋也乃观周礼之旧法遵鲁史之遗文据行事仍人道就败以明罚因兴以立功假日月而定歴数借朝聘而正礼乐防婉其说隠晦其文为不刋之言着将来之法故能弥歴千载而其书独行王文中曰春秋之于王道是轻重之权衡曲直之绳墨也舍则无所取衷矣
啖助氏曰夫子所以修春秋之意三传无文说左氏者以为春秋者周公之志也暨乎周徳衰典礼防诸所记注多违旧章宣父因鲁史成文考其行事而正其典礼上以遵周公之遗制下以明将来之法言公羊者则曰夫子之作春秋将以黜周王鲁变周之文从先代之质解谷梁者则曰平王东迁周室防弱天下板荡王道尽矣夫子伤之乃作春秋所以明黜陟着劝戒成天下之事业定天下之邪正使善人劝焉滛人惧焉吾观三家之说诚未逹乎春秋大宗安可议其深防可谓宏纲既失万目从而大去者也予以为春秋救周之弊革礼之薄何以明之前志曰夏政忠忠之弊野殷人承之以敬敬之弊鬼周人承之以文文之弊僿救僿莫若以忠复当从夏政夫文者忠之末也设敎于本其弊犹末设敎于末弊将若何武王周公承殷之弊不得已而用之周公既没莫知改作故其颓弊甚于三代以至东周王纲废絶人伦大坏夫子伤之曰虞夏之道寡怨于民殷周之道不胜其弊又曰后代虽有作者虞帝不可及已盖言唐虞淳化难行于季末夏之忠道当变而致焉是故春秋以权辅正以诚断礼用忠为道原情为本不拘浮名不尚狷介从宜救乱因时黜陟或贵非礼勿动或贵贞而不谅进退抑扬去华居实故救文之弊革礼之薄也古人曰殷变夏周变殷春秋变周又言三王之道如循环然太史公亦言闻诸董生曰春秋上明三王之道公羊亦言乐道尧舜之道以俟后圣是知春秋叅用二帝三王之法以夏为本不全守周典礼必然矣据杜氏所论褒贬之防唯据周礼若然则周徳虽衰礼经未泯化人足矣何必复作春秋乎且游夏之徒皆造堂室其于典礼固当洽闻述作之际何其不能賛一辞也又云周公之志仲尼从而明之则夫子曷云知我者亦春秋罪我者亦春秋乎斯则杜氏之言陋于是矣何氏所云变周之文从先代之质虽得其言用非其所不用之于性情而用之于名位失指浅末不得其门者也周徳虽衰天命未改所言变从夏政惟在立忠为教原情为本非谓改革爵列损益礼乐者也故夫子伤主威不行下同列国首王正以大一綂法先王以黜诸侯不书战以示莫敌称天王以表无二尊唯王为大邈矣崇髙反云黜周王鲁以为春秋宗指两汉专门传之于今悖礼诬圣反经毁传训人以逆罪莫大焉范氏之说粗陈梗概殊无深指且歴代史书皆是惩劝春秋之作岂独尔乎是知虽因旧史酌以圣心拨乱反正归诸王道三家之说俱不得其门也
赵匡氏曰啖氏依公羊家旧说云春秋变周之文从夏之质予谓春秋因史制经以明王道其指大要二端而已兴常典也着权制也故凡郊庙防纪朝聘搜狩昬取皆违礼则书之是兴常典也非常之事典礼所不及则裁之圣心以定褒贬所以穷精理也圣人当机发断以定厥中辨惑质疑为后王法何必从夏乎然则春秋救世之宗指安在在尊王室正陵僣举三纲提五常彰善瘅恶如斯而已故褒贬之指在乎例缀叙之意在乎体所谓体者其大槩有三而区别有十所谓三者凡即位崩薨卒塟朝聘盟防此常典所当载也故悉书之随其邪正而加褒贬此其一也祭祀婚姻赋税军旅搜狩皆国之大事亦所当载也其合礼者夫子脩经之时悉皆不取故公谷云常事不书是也其非常者及合于变之正者乃取书之而増损其文以寄褒贬之意此其二也庆瑞灾异及君被杀被执及奔放逃叛归入纳立如此并非常之事亦史册所当载夫子则因之而加褒贬焉此其三也此述作之大凡也所谓十者一曰悉书以志实二曰略常以明礼三曰省辞以从简四曰变文以示意五曰即辞以见意六曰记是以着非七曰示讳以存礼八曰详内以异外九曰阙畧因旧史十曰损益以成辞知其体推其例观其大意然后可以议之耳或曰圣人之教求以训人也防其辞何也非微之也事当尔也人之善恶必有浅深不约其辞不足以差之也若广其辞则是左氏之书尔焉足以见条例而称春秋乎辞简义隠理自当尔非防之也故成人之言童子不能晓也县官之才民吏不能及也是以小智不及大智况圣人之言乎此性情自然之品彚非防之也今持不逮之资欲勿学而能此岂里巷之言苟尔而易知乎或曰春秋始于隠公何也荅曰一则因平王之东迁也二则与隠之让也
程子曰春秋大义数十炳如日星乃易见也惟其防辞奥义时措从宜者为难知也夫观万物然后识化工之神聚众材然后知作室之用于一事而欲窥圣人之用非上智不能也○五经载道之文春秋圣人之用五经之有春秋犹法律之有断例也律令惟言其法断例始见法之用又曰五经如药方春秋如用药治病圣人之用全在此书春秋一句即一事是非便见于此乃穷理之要学者只观春秋亦可以尽道矣○春秋已前既已立例到后来书得全别一般事便书得别有意思若依前例观之殊失之也又曰春秋大率所书事同则辞异后人因谓之例然有事异而辞同者盖各有义非可例拘也又曰某看春秋有两句法以传考经之事迹以经别传之真伪
邵子曰春秋孔子之刑书也功过不相揜五伯者功之首罪之魁也先定五伯之功过而学春秋则大意立矣春秋之间有功者未有大于四国者也有罪者亦未有大于四国者也不先定四国之功过则事无綂理不得圣人意矣孙明复云春秋有贬而无褒邵子曰春秋礼法废君臣乱其间有能为小善者安得不进之也况五伯实有功于天下安得不与之也又曰人言春秋非性命书非也圣人无我繇性命而发因事褒贬皆非有意于其间故春秋尽性之书也又曰春秋为君弱臣强而作故谓之名分之书又曰夫圣人之经浑然无迹如天道焉春秋録实事而善恶形于其中矣
张子曰春秋之书在古无有乃仲尼所自作惟孟子为能知之非理明义精殆未可学先儒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说多凿
胡氏曰古者列国各有史官掌记时事春秋鲁史尔仲尼亲加笔削乃史外传心之要典也知孔子者谓此书之作遏人欲于横流存天理于既灭为后世虑至深逺也罪孔子者谓无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靣之权使乱臣贼子禁其欲而不得肆则戚矣故君子以为五经之有春秋犹法律之有断例也学是经者信穷理之要矣近世推隆王氏新说按为国是独于春秋贡举不以取士庠序不以设官经筵不以进读断国论者无所折衷天下不知所适人欲日长天理日消其势若江河就下莫之遏也噫至此极矣仲尼亲手笔削拨乱反正之书亦可以行矣天纵圣学崇信是经乃于斯时奉承诏防輙不自揆谨述所闻为之说以献防词奥义或未贯通然尊君父讨乱贼辟邪说正人心用夏变夷大法畧具庻几圣人经世之志小有补云
朱子曰春秋以形而下者说上那形而上者去春秋皆乱世之事圣人一切裁之以天理圣人作春秋不过直书其事善恶自见春秋大防其可见者诛乱臣讨贼子内中国外夷狄贵王贱伯而己未必如先儒所言字字有义也
苏子曰赏罚者天下之公也是非者一人之私也位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天下之公而天下以惩以劝道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一人之私而天下以荣以辱周之衰也位不在夫子而道在焉夫子以其权是非天下可也而春秋赏人之功赦人之罪去人之族絶人之国贬人之爵诸侯而或书其名大夫而或书其字不惟其法惟其意不徒曰此是此非而赏罚加焉则夫子固曰我可以赏罚人矣赏罚人者天子诸侯事也夫子病天下之诸侯大夫僣天子诸侯之事而作春秋而已则为之其何以责天下位公也道私也私不胜公则道不胜位位之权得以赏罚而道之权不过于是非道在我矣而不得为有位者之事则天下皆曰位之不可僣也如此不然天下其谁不曰道在我则是道者位之贼也曰夫子岂诚赏罚之耶徒曰赏罚之耳庸何伤曰我非君也非吏也执涂之人而告之曰某为善某为恶可也继之曰某为善吾赏之某为恶吾诛之则人有不笑我者乎夫子之赏罚何以异此然则何足以为夫子何足以为春秋曰夫子之作春秋也非曰孔氏之书也又非曰我作之也赏罚之权不以自与也曰此鲁之书也鲁之作也有善而赏之则曰鲁赏之也有恶而罚之则曰鲁罚之也何以知之曰夫子系易谓之繋辞言孝谓之孝经皆自名之则夫子私之也而春秋者鲁之所以名史夫子托鲁则夫子公之也公之以鲁史之名则赏罚之权固在鲁春秋之赏罚自鲁而及于天下天子之权也鲁周公之国也居鲁之地宜如周公不得已而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权与之也然则假天子之权宜何如曰如齐桓晋文可也夫子欲鲁如齐桓晋文而不遂以天子之权与齐晋者何也齐桓晋文阳为尊周而实欲富强其国故夫子与其事而不与其心周公心存王室虽其子孙不能继而夫子思周公而许其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其意曰有周公之心然后可以行桓文之事此其所以不与齐晋而与鲁也子贡之徒不达夫子之意续经而书孔丘卒夫子既告老矣大夫告老而卒不书而夫子独书夫子作春秋以公天下而岂私一孔丘哉呜呼夫子以为鲁国之书而子贡之徒以为孔氏之书也欤春秋有天子之权天下有君则春秋不当作天下无君则天子之权吾不知其谁与天下之人乌有如周公之后之可与者与之而不得其人则乱不与人而自与则僣不与人不自与而无所与则散呜呼后之春秋乱耶僣耶散耶
又曰事有以拂乎吾心则吾言忿然而不平有以顺适乎吾意则吾言优柔而不怒天下之情其喜怒哀乐之情可以一言而知也喜之言遂可以为怒之言耶此天下之人皆能辨之而至于圣人其言叮咛反覆布于方册者甚多而其喜怒好恶之所在者又甚明而易知也然天下之人尝患求而莫得其意之所主此其故何也天下之人以为圣人之文章非复天下之言也而求之太过是以圣人之言更为深逺而不可晓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天下之是非杂然而触于心见恶而怒见善而喜则求其是非之际又可以求诸其言之喜怒矣今夫人之于事有喜而言之者有怒而言之者有怨而言之者喜而言之则其言和而无伤怒而言之则其言厉而不温怨而言之则其言深而不浅此其大凡也春秋之于仲孙湫之来曰齐仲孙于季友之归曰季子来归此所谓喜之之言也于鲁郑之易田曰郑伯以璧假许田于晋文之召天王曰狩于河阳此所谓怒之之言也于叔牙之杀曰公子牙卒于庆父之奔曰公子庆父如齐此所谓怨之之言也夫喜之而和怒之而厉怨之而深此三者无以加矣至于公羊谷梁之传则不然日月土地皆所以训也夫日月之不知土地之不详何足以为喜何足以为怒此喜怒之所不在也春秋书曰戎伐凡伯于楚丘而以为卫伐凡伯春秋书曰齐仲孙来而以为吾仲孙怒而至于变人之国此又喜怒之所不及也愚故曰春秋者亦人之言而已而人之言亦观其词气之所向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