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质疑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五
  春秋质疑      春秋类
  提要
  【臣】等谨案春秋质疑十二巻明杨于庭撰于庭字道行全椒人万厯庚辰进士此书之防以胡安国春秋传意主纳牖褒讳抑损不无附防于春秋大义合者十七不合者十三又于左氏公谷或采或驳亦不能悉当因为条摘论列之如胡氏谓春王正月乃以夏时冠周月于庭则引礼记孟献子曰正月日至可以有事于上帝七月日至可以有事于其祖证日至之为冬至即知周以子月为正月又胡氏谓经不书公即位为未请命于王于庭则引文公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越四月天王使毛伯来锡公命成公八年秋七月天子使召伯来锡公命据此则锡命皆在即位之后数年或数月可知前此之未尝请命而皆书即位胡説未可通又胡氏以从祀先公为昭公至是始得从祀于太庙于庭则谓季氏靳昭公不得从祀其事不见于三至冯山始创言之胡氏不免于轻信凡此之类议论多精确可取固非妄攻先儒肆为异説者比也乾隆四十三年七月恭校止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陆 费 墀







  春秋质疑原序
  自公羊氏谷梁氏出而左氏绌自胡氏列之学官而公谷亦绌然其徴事不于盲史乎其订不于二氏乎而若之何华衮也斧钺也一切尸祝胡氏而亡敢置一吻也盖孔子晩而作春秋其微者使弗知也即知之弗使告也而七十子窃闻之则退而私论之盲史掌故而髙与赤亦西河之徒也耳而目之而犹以为如天地之摹绘焉而不得而况乎生于千百世之下而姑臆之乎胡氏矻矻摘三传之纇而撷其华语多创获其于笔削之义迩矣然其议论务异而其责人近苛间有勦公谷而失之者以王子虎为叔服公孙防自出奔之类是也亦有自为之説而失之者卒诸侯别于内而以为不与其为诸侯滕自降称而以为朝桓得贬之类是也庭少而受读尝窃疑之归田之暇益得胪列而虚心榷焉榷之而合者什七不合者什三则笔而识之而质疑所繇编矣博士家谓三传出而春秋散而胡氏执牛耳也吕不悬书于市而诏之曰更一字者予千金此必不得之数也夫既列胡氏于学官而噤左公谷之口是悬之市也既悬之市而余犹置一吻于其间是吾家子云老不晓事而恨不手不韦之金以归也盖汉人之祀天也以牛夷人之祀天也以马而天固苍苍也祀以牛以马不若以精意合也夫不以精意求圣人而执胡氏诮左公谷是祀天而或以牛或以马也兹余所繇疑也万歴己亥春王正月谷旦杨于庭序








  宋王荆公疑春秋经筵不以讲学宫不以列万世非之荆公疑其所以治春秋者耳春秋孔子之刑书笔则笔削则削虽其门人弟子文学如游夏不使賛一辞平居之雅言不及焉必其鈇钺华衮之微防有未易以语人者而安在其后世诸儒尽管窥之而蠡测之也汉元康甘露之间召名儒大议殿中平公谷异同宗公羊者诎谷梁尊谷梁者亦诎公羊贾长沙独训故左氏传中垒校尉歆笃好之白左氏春秋可立至移书太常责让其屈三者逓兴废然左氏不得与公谷并重矣荆公之时胡氏书未出彼其睹汉以前儒为公谷氏之学者或用以绳下或傅为峻文虽以董江都之贤治公羊与胡母生同业不免于菑异事应之説而张禹之善左氏其流为陈钦子佚以授王莽隂移汉祚其心窃非之是以敢罢去之而不顾疑其治春秋者而并以废孔氏之春秋此荆公之大失也盖至胡氏之学兴而三传茀废矣非胡氏之能废三传也左氏详于事而畧于义后世读之者第好其文而已公与谷则不幸而出于汉世也吾以为左丘眀生鲁春秋之时与夫子同耻又身掌国史典故其所著书即于义例未甚明于事故详其譔述当不至大谬公谷及夫子之门人沿流得之子夏盖亦有传授者义例之兴于左氏烈矣至其二家之互相抵牾则荣广眭孟之徒为之也胡康侯当宋南渡之世折春秋传以进其意主于纳牖褒讳抑损不无附防焉核非不精而精或以凿裁非不严而严或以拘其炳大义者固多其不尽符者亦有之孟子曰春秋天子之事也又曰诗亡然后春秋作事则齐桓晋文文则史义则窃取之矣摛事于文左氏是已公谷义之所由兴也但孟氏称天子之事诸儒称孔子匹夫之事孟氏不言假南面之权诸儒言孔子假之夏时冠月之类不啻多矣故其书之所可疑者众也孔门惟子夏可与言诗诗序子夏之所作也宋儒黜以为非子夏之所作也三百篇之诗无淫者诗序废而诗有淫矣何者序亦不幸而出于汉世也则又何论公谷乎鲁鱼亥豕其讹相似其误不逺郢书燕烛解之愈精失之愈甚矣杨先生于六籍靡所不窥读春秋间不满胡氏説輙置疑焉彚而成帙以质四方杨先生者春秋之孝子公谷之慈孙而胡康侯氏之忠臣也余故弁而论之以为麟经鼓吹云万厯庚子五月谷旦邱应和序










  春秋质疑
  凡例
  一今代表章胡氏余读之而当于心者不述述余疑者一凡左公谷之説胡氏采之而当于余与夫驳之而当于余两不述余述夫采之驳之而疑者
  一义不系褒贬而其事可以证古今触议论者述一四传语殊虽义不系褒贬而其纰而可摘者述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质疑卷一
  明 杨于庭 撰
  隠公
  春王正月上
  胡氏曰周以建子为嵗首则冬十有一月是也建子非春乃以夏时冠周月者此所谓行夏之时而见诸行事之騐也余曰非也借令建子建丑而遂以子丑之月为春则胡氏之説非也若但以子丑之月为嵗首而仍以寅为春则胡氏之説亦非也何言乎以子丑之月为春而胡氏之説非也史伯璿曰行夏之时时者兼春夏秋冬而言之者也既有所谓夏之时则必有所谓商之时周之时矣夏之时以建寅之月为春则周之时必以建子之月为春矣若周之时春亦建寅无异于夏则又何必曰行夏之时哉余按果如此説则是周人建子即以子为春而所谓春王正月者乃孔子従周而不变而杜预所谓所用之厯即周正者此也安在其行夏之时而见诸行事之騐乎故曰建子建丑而遂以子丑之月为春则胡氏之説非也何言乎以寅为春而胡氏之説亦非也伊训惟元祀十有二月蔡沈曰商建丑故以十二月为正三代虽正朔不同然至于纪月之数皆以寅为首非独蔡沈有是论也胡氏亦曰前乎周者以丑为正其书始即位曰惟元祀十有二月则知月不易也后乎周者以亥为正其书始建国曰元年冬十月则知时不易也建子非春明矣愚按果如此言是周人虽以子为嵗首而至于春夏秋冬则未尝不以寅为序初非以冬为春春为夏夏为秋秋为冬也至仲尼作春秋乃冠夏时于周月之上而以冬为春是本欲行夏之时而反紊乱天地四时之序大不若建子建丑而仍以寅为春者之为妥矣故曰以寅为春而胡氏之説亦非也然余尝考左传僖公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注曰冬至也隠九年三月癸酉大雨震电桓十有四年春正月成元年二月无氷桓八年冬十月雨雪定元年冬十月陨霜杀菽皆以为灾而特书之则信乎以十一月为正月矣总之以冬为春者乃鲁史従周而圣人因之而不变正所谓今用之吾従周者也至于告顔子以行夏之时则又斟酌百王所谓某有志焉而未之逮者与此正不相妨也以为冠夏时于周月之上则凿矣
  春王正月中
  或问于余曰夏时冠周正此非独胡氏之言而程子之言也程子曰周正月非春也假天时以立义耳余应之曰理有不可従者尚书序汉儒以为孔子所作今犹议之况程子乎夫春王正月此夏正之十一月也以十一月为正月而遂以为春此周正也鲁人世遵之者也非本无此事而孔子创为之者也何以明其然也礼记明堂位曰季夏六月以禘礼祀周公于太庙杂记孟献子曰正月日至可以有事于上帝七月日至可以有事于其祖夫日至者冬至也七月日至者夏至也鲁本以季夏六月禘至孟献子改为七月故又曰七月而禘献子为之也则是鲁人明以建巳之月为季夏矣既以建巳之月为季夏则建子非春而何故曰以冬为春此周正也鲁人世遵之非孔子创为之者也十一月可以为春乎曰何不可也春之为言蠢也万物蠢蠢然动也一阳初生管灰吹动即以为春何不可也总之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以故三代迭用之然非自三代始也甘誓曰怠弃三正则自唐虞以前固有建子建丑者矣特以厯起于子丑终不如建寅者为尽善故孔子独取夏时焉而非谓建子丑为不可也惟秦以建亥为嵗首则不过区区厌胜之术而其去三正之义逺矣或曰与其托之空言不若见之行事则以夏时冠周正不亦可乎余应之曰行夏之时此平日论为邦则然非谓纂修国史可遽改也信如胡氏之説使圣人修舆服志改周辂为殷辂乎脩礼乐书改武舞为韶舞乎春秋一书本为乱臣贼子而作所纪之王周王也所列之诸侯周诸侯也所用之正朔周正朔也若以夏时冠于周月之上是先并时王冬春之序而黜之而已之无王亦已甚矣又何以讨乱臣贼子乎
  春王正月下
  春秋尊王乎曰然曰隠公元年平王之四十九年也书法宜曰王四十九年春正月而今年用鲁月用周者何也以是推之是年齐僖公禄父必自称九年晋鄂侯郄必自称二年曲沃荘伯鲜必自称十有一年衞桓公完必自称十有三年蔡宣公考父必自称二十有八年郑荘公寤生必自称二十有二年曹桓公终生必自称三十有五年陈桓公鲍必自称二十有三年武公必自称二十有九年宋穆公和必自称七年秦文公必自称四十有四年楚武王熊通必自称十有九年传曰先王建万国以亲诸侯又曰周之初封千八百国夫千八百国必千八百元年也纷纷不同尚谓大一统欤余应之曰古者诸侯国必有史史必以其君即位之嵗纪元元年春正月者鲁史也元年春王正月系之王者圣人之特笔也晋之乗楚之梼杌鲁之春秋皆史也则皆以其国君纪元者也至如称于天子曰朝曰聘称于友邦曰聘曰朝曰曰防曰遇曰纳币曰胥命未有不用天子之正朔而纷纷自纪其元者何以明其然也臯鼬之将长蔡于衞也祝佗举践土之旧以争之曰其载书云王若曰晋重鲁申衞武蔡甲午郑捷齐潘宋王臣莒期夫观异姓必列于同姓之后则其举周正以号令诸侯也审矣唯吴楚僣王则其盟防必有自纪其年而不用天子之正朔者此春秋所以亟斥之也欤
  不书即位
  谷梁之言是也按惠公元妃孟子卒继室以声子生隠公宋武公生仲子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为鲁夫人故仲子归于我生桓公礼诸侯不再娶仲子于惠公不过妾耳有文在手安知非附防乎而又安得遂以为夫人乎隠桓均之乎庶而隠公兄也桓公弟也立庶以长桓公安得立隠公又安得成先君之志而欲与桓哉礼人子従治命不従乱命先君之欲与桓乱命也従乱命而遂以与桓此刘恺丁鸿区区之行圣人所不与也故不书即位胡氏谓上不禀命于天子故不书然春秋之书公即位者多矣岂曽禀命天子哉
  天王使宰咺来归恵公仲子之赗 天王崩武氏子来求赙
  褒救衞则王人子突以下士而书字贬归赗则宰咺以冡宰而书名春秋之予夺严矣然以天王之加礼于鲁如此而比其崩也不奔其丧不防其葬恝然若行道之人焉于是武氏子求赙而鲁若防闻知也是尚有人心乎谷梁曰周虽不求鲁不可以不归鲁虽不归周不可求曰来求赙交讥之也得其防矣
  宋公和卒
  胡氏曰诸侯曰薨大夫曰卒五等邦君而书卒者周室东迁诸侯専享其国而上不请命故圣人因其告丧特书曰卒不与其为诸侯也苛乎是弃灰于道者有刑耳孟子曰子以为有王者作将比今之诸侯而诛之乎抑教之不改而后诛之乎夫二百四十九年之间岂无一人请命于天子者而何以槩书卒也然则何居曰春秋鲁史也内卒曰薨外诸侯卒曰卒
  葬宋穆公
  胡氏曰宋殇齐昭书弑不书葬讨其贼也晋景公葬止公故不书讳其辱也吴楚之君不书葬避其号也余曰是也胡氏又曰鲁宋盟防未尝不同而三世不书葬治其罪也余曰非也桓公未葬而襄公防诸侯入春秋亦有陈子防温之例何至并其父葬而削之乎襄公成公并无大罪所云治其罪者何罪也然则三世不葬者何也桓公成公鲁或不防或史失之襄公死于为中国讳也
  葬衞桓公
  胡氏曰衞本侯爵何以称公见臣子之不请于王而私自諡尔余曰非也桓公父荘公荘公父武公即所谓抑戒睿圣者以是知衞之称公久矣诸侯生従其爵卒则称公此孝子慈孙之用心圣人所因而不革何谓请命不请命乎即使请命而天王亦不能以初封之爵称之矣胡氏又曰失位而见弑何以为桓忠孝者不忍为也然尝考之春秋衞侯完并无失徳直以州吁有宠于先公而阻兵安忍其见弑也亦不幸耳岂有幽厉之恶而可以恶諡加之乎
  齐侯使其弟年来聘
  齐侯使弟年来聘郑伯使弟语来盟此亦据其事而书之非贬之也以为讥其有宠爱之私者凿也
  附録
  有文在手为鲁夫人左氏之诬也桓防而贵隠长而卑公羊之舛也然则隠何以不书即位曰吾従谷梁邾仪父附庸也例称字左氏以为贵之公羊以为与公盟而褒之谷梁以为男子之美称失其防矣郑伯克段于鄢左氏曰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噫备矣郑伯曰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公谷皆以为杀何据宰咺归赗仲子卒矣左氏以为未薨豫凶事非也谷梁以为恵公之母孝公之妾非之非也
  入极造其国都也非灭也公谷以为灭同姓非也无骇卒未赐族也以为恶灭极而削其族尤非也尹氏卒左氏作君氏声子也然哀公之母定姒书卒书葬声子何以不书葬以是知其非声子也天王崩公羊以为天子记崩不记葬故不书则桓襄匡简景之志崩又志葬何也
  郑伯不王天下之恶一也而左氏曰周郑交恶是夷周于诸侯也甚矣其懵于冠履之分也
  宋穆公舍其子而立与夷左氏曰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穆公其子飨之命以义夫君子曰否公羊氏曰君子大居正宋之祸宣公为之也
  衞人立晋恶其无王命父命而擅置其君也然当是时王命固絶望矣苟有父命则犹可也故于齐陈乞弑荼发之荼固有父景公之命也然乱伦干讨则虽以父命不能抗王命故又于衞侯朔发之朔虽有父宣公之命而四国纳之则贬王人救衞则褒以王命不与其为诸侯也然王命虽重苟非制命以义亦将壅而不行故又于首止之盟发之以见天子之私爱可夺而大义不可揺此所谓大居正也